作为认知与传播媒介的大学读书会
——以云南大学一墨读书会为例

2022-02-08 08:11:14颜灿威隆青泉
出版与印刷 2022年2期
关键词:读书会成员活动

颜灿威 隆青泉

202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要“深入推进全民阅读,建设书香中国”[1]。2022年政府工作报告也强调要“深入推进全民阅读”[2]。从2014年开始,全民阅读已连续九次被纳入政府工作报告。对于建设书香中国、深入推进全民阅读,读书会可以提供一种典型的实现路径和建设模板。读书会是由一群人参与的自由的、自助的、自主的、自愿的,具有互动形态的团体阅读活动[3],参与者在共同阅读的基础上产生思想和观点的交流。现代读书会起源于20世纪初的瑞典,读书会为社区居民构建对话的空间,乃至成为一种生活方式。[4]在大力推进全民阅读的环境下,各式各样的读书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不同的读书会在实际运作中面向不同的读者群体,具有不同的自身定位和发展目标,故而展现出不同的侧面和文化表征。

目前学界对于读书会的认知可概括为四种观点:①一种聚会活动;②作为学习和休闲的方式;③形成共同体;④作为自我表达的安全空间。[5]有学者通过对民国时期妇女读书会的考察,发现读书会可助力女性实现公共领域的参与和知识空间的拓展,在一定程度上重塑了女性。[6]针对民国儿童读书会的研究则发现,此类读书会在早期儿童阅读推广、社会教育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7]现代语境下,城市读书会在个体与城市公共空间之间建立了关系连接,促成了新的交往方式。[8]这些研究和讨论将目光聚焦于特定类型的读书会,关注读书会所具有的社会文化意义。在风格迥异的读书会中,大学读书会具有其独特的价值:置身于特定的校园文化空间,面向具有较高知识素养的大学生,而对于以学习、阅读为“日常”的这一群体而言,读书会似乎与其有着天然的亲近性,因而大学读书会也展露出其特有的传播实践和文化意义。

大学读书会本质是一种“群体性互动学习”,既是组织形式,也是活动载体。[9]目前对大学读书会进行的相关研究大多集中在图书情报与数字图书馆、高等教育等学科领域,研究对象偏向于高校图书馆所创建的读书会,研究路径则侧重于探讨读书会对阅读推广的促进作用,通过分析读书会存在的问题,提出相应的发展策略。但是,从创建主体来看,大学读书会不仅包括学校图书馆创办的读书会、学生自发组织的社团性质的读书会,还有由院系教师创建的专业性读书会等。此外,仅仅将大学读书会视作校园阅读推广的一种工具和手段,并不能充分阐释这一内涵丰富的文化实践背后的深层意义。

大学读书会由来已久,民国时期北京大学国文学系读书会会章提到,“本会以交换智识联络感情为宗旨”“本会会员以本校国文学系教员及正科生旁听生组织之,但本系以外之学生愿加入者,经会员二人以上之介绍,亦得为本会会员”“本会会员读书报告或讨论于当会行之,本会会员读书所得及会务进行状况以会报发表之”[10],对读书会的宗旨、组织构成、入会要求、活动形式、依托平台等进行了规定,可见当时的大学读书会已具备了较为完整的组织架构和运作规范。随着社会发展和变迁,当下大学读书会的内涵与外延也在不断拓展。达恩顿(Robert Darnton)认为,将阅读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可以窥探到阅读之于读者产生的影响和效果[11]。本文通过对云南大学一墨读书会进行个案考察,并结合对读书会成员的访谈材料,在展现其组织架构、运作方式、实际效果的基础上,探讨其如何作为认知与传播媒介在读书与校园文化空间中产生深刻互动和有机勾连,从而构筑新的交往空间和关系网络。

一、一墨读书会的文化实践

一墨读书会由云南大学新闻学院孙信茹、杨星星两位老师于2010年发起成立,旨在搭建“一个师生面对面交流的开放平台、一种课堂外的学习方式、一个新的成长空间”。2016年4月读书会命名为“一墨读书会”,意在希望读书会成员通过阅读多些“墨水”[12],不断增长学识。

1. 一墨读书会的组织架构

(1)成员构成:师生共建,分工协作

读书会成员由孙信茹、杨星星两位老师及其所指导的硕博研究生组成,成员来自传播学、新闻学、文化传播、新闻与传播等不同专业。由于每年都有毕业生从校园迈入社会,而新入学的研究生一旦选择这两位老师作为指导教师则自动成为读书会的一员,一墨读书会具备吐故纳新的张力,得以定期更新,成员规模一般稳定在40人左右。此外,有的毕业生还会以线上的方式加入到读书会活动中,成为云端的“在场”主体。对于读书会的每个成员来说,参加读书会活动意味着在当中扮演着一定的角色,不同成员分工协作,共同促成读书会的平稳运行和长远发展。

(2)平台搭建:多元传播,共筑合力

一墨读书会搭建的平台主要包括微信公众号、微信群,有时微信朋友圈也是读书会的重要传播渠道。公众号“我读”主张“读书,可以和过去、当下、未来相连,不只读传播学的书,更读来自不同学科、研究领域最经典、最新、最好的书”,开辟了“读原典”“读大师”“读观点”“读田野”“读城市”等系列栏目,发布的内容主要涉及读书会活动的通知预告、导师和成员的新近研究成果、其他学者的研究成果以及每次阅读活动的观点总结等。公众号的运营团队主要采取以老带新的接力式模式,由上一届师兄师姐在新成员中吸纳合适人选加入运营团队,并逐步完成工作交接,如此往复。不同于公众号面向所有人群开放,微信群只面向读书会内部开放,每年导师双选工作完成后,两位导师就会邀请学生加入,成为新的“群聊成员”。微信群的创建使得导师与成员之间的沟通更加方便顺畅,成为实时通知公告、学术信息分享的首选渠道。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读书会的多场活动转向云端进行,以腾讯会议为代表的会议软件成为读书会的主要交流平台。新媒介技术的运用,既搭建了读书会运作的另一基本场域,又借助多种传播渠道所形成的合力放大了读书会的传播声量,拓宽了其影响范围。

2. 一墨读书会的运作方式

一场读书会活动的举办,通常由导师扮演活动发起者、监督者、引领者等角色,负责指定阅读书目,或是邀请特定成员来分享最近的研究成果,这一过程中导师会协调好大家的时间安排,与成员商定活动的举办时间地点。如果是围绕特定书籍的阅读活动,则由成员自愿报名担任或由导师指定分享者,除了和其他成员一样需要在读书会活动前完成相关阅读,分享者还要准备用以分享的PPT,并负责宣传海报的制作,随后海报会在公众号上发布,导师和成员也时常在微信朋友圈把宣传海报“晒出来”,为活动提前预热。分享者是每场阅读活动的关键角色,对其他成员的阅读发挥引导作用,并在分享结束后为其他成员答疑解惑。每场活动的分享者少则一人,多则三四人,整场读书会以他们的阅读分享为核心内容,其他成员则作为听众与分享者进行交流互动。活动期间,负责微信公众号运营的成员对讨论内容进行记录,并对读书会现场的交流场景进行拍照,每次读书会还会合影留念,以便完成后期的推文撰写,活动结束后相应的推文也会在微信公众号上进行推送。总体来看,一墨读书会的组织运作具有如下特点。

(1)组织运营稳定

区别于大学图书馆读书会和学生社团性质的读书会,一墨读书会可以视为学院研究生培养模式的模块之一,贯穿读书会成员从入学到毕业的整个过程,成为其校园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方面,读书会虽未形成明文规定的规章制度,对于成员的活动参与也没有类似“签到”“打卡”等强制要求和奖惩机制,但现实的师生关系在读书会的活动场域中依旧生效,导师的象征性权威在无形之中对成员的参与产生规训。另一方面,导师在很大程度上掌握着活动发起主动权,如此一来,相较于学生自发组织的读书会,一墨读书会得以长期稳定运行。而当读书会真正嵌入成员的学习生活,成为培养教育的重要方式和路径,读书会也就在潜移默化中成为成员校园文化生活中难以分割的一部分。在实际运作中,一墨读书会的活动开展往往根据大多数人的情况随时变动调整,因而又具有较强的灵活性,并且随着读书会影响范围的扩大,一墨读书会正逐渐被打造为一种阅读品牌,其组织运作日趋完善。

(2)活动形式多样

早在民国时期,一些大学读书会就通过开展丰富的活动以促进阅读实践,如北京大学史学读书会提出:“故该会目的,将以自由研究之精神,整理国史,以贡献世界。其会务则为①读书报告②名人讲演③与外界通信研究,调查史料云云。”[13]如今,多数大学读书会也沿用了这些活动形式。但不同于一般以休闲、娱乐、通识教育为主要目的的大学读书会,一墨读书会面向特定的读者群体,专业性色彩较强,这也体现在其阅读书目和阅读主题的选择上,相对注重专业性和学术性,强调其对成员学术研究的指引性和启迪性。

总体来看,一墨读书会的常规阅读活动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阅读经典原著的活动形式。通常每次读书会活动都会涉及多种经典著作,这与导师所提倡的“书要一丛一丛地读”这一理念相契合。这些书目并不局限于本学科领域,而是试图打破学科的边界,帮助成员拓宽学术视野。例如2020年秋季学期,一墨读书会在“互联网人类学的学术取径与研究实践”活动主题的引领下,选取了《数码人类学》《如何研究网络人群和社区:网络民族志方法实践指导》《田野中的传播与乡村社会》等10余部著作和系列论文作为阅读书目和参考文献。2021年春季学期围绕“媒介人类学的专题研读与学术实践”这一特定主题,选定了《词语》《末日松茸》《一个中国村庄:山东台头》《物与物质文化》《观念的力量》等经典著作作为阅读书目。通过阅读这些经典作品,走出新闻传播学的学科视域,进而达成与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等学科的思想交流。同时,一墨读书会在阅读经典作品之时,并不是对原著内容进行简单复述,而是从经典中引申出可供讨论的话题,进而激发读书会成员的思想激荡和观点碰撞。另一种是不指定具体书目的活动形式。成员将他们近期做的一些研究带到读书会进行分享,由分享者自主确定主题。由于两位指导老师的研究方向主要为媒介人类学、民族传播研究,读书会成员的学术旨趣大多趋向于采用民族志、田野调查的方法进行研究,这使得其研究过程中常遇到各种有意思的故事、有趣的田野经历,而这些经验故事、研究的心路历程、挫折困惑等都可成为读书会交流分享的文本。在常规阅读活动之外,读书会还会邀请一些校外的专家学者为成员带来学术讲座,分享他们的研究兴趣和研究经验,有时也会和其他读书会联合举办阅读活动和其他学术活动,寻求不一样的学习体验。

(3)交流空间开放

一墨读书会旨在打造一个开放交流的阅读空间,其开放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虽然一墨读书会成员由两位指导老师及其指导的学生组成,属于师门内部的读书会,但读书会活动也欢迎其他人的参与,成为读书会“流动的主体”。微信公众号“我读”会提前推送关于阅读活动的详细信息,并经由读书会成员转发至朋友圈,以吸引更多的人参与。而对于读书会成员来说,是否参加每一次活动并无强制性的规约,可以凭借各自的兴趣决定,这让成员真正学会享受每次阅读与交流,形成一个开放自由的讨论空间。另一方面,读书会活动既可以在教室、办公室等场所开展,进入课堂以建立与教学过程的衔接,也可以在咖啡馆等休闲场所举行,还可以在微信群、腾讯会议等线上空间进行,在这种情况下,阅读环境的正式性、严肃性减弱,读书会注重阅读分享、成员互动的本质更为突显。此外,一墨读书会还会邀请一些知名学者来进行学术分享,与其他读书会联合举办阅读活动,并尝试在线直播以面向更广泛的读者群体,进一步打造开放的阅读场域。

3. 一墨读书会的实际效果

2018年,一墨读书会共开展23场线下交流和线上讨论活动,首次直播吸引了上千人次的在线观看,参与者涵盖不同高校、专业和学历层次,先后开展“在地经验与中国视野:云南少数民族新闻事业调查”“重新发现城市·蒙自”等主题调研,尝试跨专业、跨层次、跨校组建调研团队;2019年开展读书会活动38场,并承办了云南大学“理解中国”新闻传播学研究生学术论坛,开展了“新媒体与石龙白族村的日常生活”“一起欢歌:‘全民K歌’用户的深度研究”等主题调研;2020年受疫情影响举办读书会活动11场;2021年举办读书会活动近20场,并与云南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纾语堂读书会开展了跨学科阅读与学术交流活动,与纾语堂读书会、云南大学工商管理与旅游管理学院行者读书会联合承办“学术·阅读·生活”主题论坛,进行跨学科跨学院组织学术论坛的有益探索。在云南大学“我在云大读中国”——读书会和阅读活动奖励计划中,一墨读书会连续七次获得特等奖。现今,微信公众号“我读”的关注用户逾五千人,已建立了一定的知名度。而对于成员个体来说,读书会的价值在于帮助他们形成良好的阅读习惯,激发阅读的自觉意识,提高思辨能力,并服务于其学术研究。

二、一墨读书会的媒介功能和传播价值

无论何种阅读方式,都以追求知识为目的,完成对知识的筛选、理解和分析,[14]但阅读方式的变革,不仅会改变知识生产和传播的方式,更会挑战自有书籍以来形成的人与文本、人与人、读者与作者之间的互动模式,进而重塑人、文化和社会的关系。[15]9当阅读从一种孤独、私人的个体行为变成以读书会为表现形式的集体阅读行为,其意义便超出了阅读本身,阅读的社会化特征更为明显。以一墨读书会为代表的大学读书会将散落在校园中独立的、原子化的个体聚集起来,在个体与群体、个体与校园空间、个体与社会间建立起新的互动关系,就此而言,可将大学读书会视为一种认知与传播媒介,一种介于两个或多个事物之间的“传递装置”[16]。

1. 以“读”为媒:寻求自我完善与理解

读,强调的是以声音为介质产生的阅读交流。传统意义上的阅读更多的是个体对于文本内容的单向度吸收,表现为“默读”,是一种“无声的理解”。默读在读者与书本及文字之间建立起一种不受拘束的关系,在使得文本世界和读者世界充分深入地接触的同时,也让读者的阅读行动限制在自己的亲密世界与经验里,容易被个别权威读者所牵制,无法对文本形成多元的见解。[17]而读书会打破了这份限制与私密性。以一墨读书会为例,其实践改变了大学校园原有的阅读方式,并在校园中建构新的阅读空间,读书会本身亦作为知识传播的特殊媒介,影响着个体的阅读体验和认知效果。一墨读书会在读者和文本间加入了新的中介性物质,让阅读从私人空间走向公共领地,从“无声的理解”转为“有声的交流”。

参与一墨读书会的活动,让大学里的阅读在以“看书”为主导的视觉文化的基础上,加入了以“分享交流”为主的听觉文化。借助嘴巴这一身体感官媒介,个体需要将自己所理解的内涵、意义以文字、声音的形式表达出来,读者需要以其他人作样板,需要听听其他人对所读文本的反应,需要其他人推荐书、评论书,并互通有无。[18]通过与他者的互动交流,读者学会重新定义和认知自我,经由读书会讨论所形成的结果又会作用于每一个成员,促使他们不断完成自我更新和重塑。正如访谈对象所言:“一墨读书会意味着‘敦促’,这种敦促不仅是要求自己按时阅读完安排好的书目,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敦促自己向优秀的前辈们学习,他们的话题通常都能给我很多启发,让我可以更加深入地阅读。”

人的认知源自身体与环境的互动,媒介环境学派认为媒介不仅仅是一种物质形态,更是一种作用于人的认知、思维、心理和行为的环境,媒介形态的差异通过影响人们的身体感知,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人们的阅读认知活动。[19]具体而言,一墨读书会作为认知媒介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分享者需要根据自己原有的知识结构提炼出分享交流的主题,这促使他们将脑海中抽象、无序的知识进行“命题化”“体系化”,在正式汇报中,将知识转化为口头讲述的听觉文字符号和以PPT展示为辅佐的视觉文字符号,这一过程是分享人对已有知识的重新排列组合和再生产。其次,一墨读书会建构了开放自由的阅读空间,鼓励成员积极表达意见和观点,这些口头交流和群体间的互动都会对读者的阅读行为产生影响[20],并在成员交流和思想碰撞中,实现知识的再加工,重构成员原有的认知体系。此外,一墨读书会作为认知传播媒介的价值还在于,经由读书会的讨论,让更多此前未被注意到的书籍进入成员视野,唤起他们的兴趣和好奇心,让更多书籍的价值得到发掘。

读书会成员通过对话可以从生活经验中获得启发,并将集体经验转换为知识,[21]而通过读书会的运作,知识的数量与价值又可实现几何级数增长,[22]最终助力于个体知识总量的提升和认知模式的重构。因此,以“读”为媒,指向的并不只是从默读变成朗读、从无声到有声,更关键的是,一墨读书会打造了开放交流的共建共享空间,成为读者间沟通、对话、讨论的认知传播媒介,推动成员修正原有偏见和误差,进而重塑和提升自我。

2. 以“书”会友:构建校园文化与交往

在当下的媒介环境中,阅读本身已成为一种交往途径,分享与社交成为阅读的重要动机,所谓以书会友,即读友通过阅读活动开展社会交往。人对于自我生活意义的建构依赖于社会交往,[23]在一墨读书会的文化实践中,“书”隐喻的是成员基于书籍、学术研究所形成的文化交流与互动,一墨读书会作为认知媒介在帮助成员完善与提升自我的同时,其打造的相伴而读的阅读方式还可发挥社交与教育功能,缔造与他人联系、交往的机会。[24]一墨读书会对校园空间的嵌入,让散落在大学校园的读者得以重新聚集,读者通过对各类讨论主题进行集体解读,寻找不同的视角和观点,获取新的知识,[25]同时运用身体的活动与聚集行为,在具体空间中建立自身和他人的关系。[26]换言之,一墨读书会在校园空间中建构了一种阅读的空间场域,这一由人、文本、互动共同构成的阅读空间,既是社会关系的产物,又不断制造着新的社会关系。[27]

在原有的师生关系、同学关系的基础上,读书会增加了一重“读友”关系,成员通过共读一本书、共享彼此的观点,引发思想和情感上的共鸣和互通,形成对于读书会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不论是围绕经典著作的分享,还是以特定主题为核心的交流,一墨读书会都强调成员表达自己的思考和理解,而不只是简单复述知识。读书会成为全面、立体展现个体个性化风格和特征的传播媒介,通过他人的分享和表演,读友可以找到志同道合之人。此外,每次活动前朋友圈转发宣传海报、微信群中线上交往等行为,也能让彼此感知共同体的文化身份。

因此,虽然一墨读书会本质上是一种知识传播的过程,但这种阅读方式的特殊性又超越了知识传播本身,塑造了新的社群空间(communication space)[28],形成了大学校园中“有着相同阅读风格和阐释策略”的阐释共同体(interpretive communities)[29],借由读书会,成员间彼此分享价值观、经验和文化背景,形成一种团结一致的感觉[30]。正是在读书会持续的阅读活动中,成员间彼此增进了解,产生良好的友谊和亲密关系,正如访谈对象所言,“通过别人的表达、研究分享了解到别人是个怎样的人”,“在这里收获了良师益友,让我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共享研究的乐趣”。诚然,不同的阅读媒介会产生不同的认知和传播效果,一墨读书会的特性并不仅在于阅读什么、何时何地阅读,更在于“相伴而读”,作为专业性较强的校园读书会,其建构的集体阅读增强了专业学习的体验和乐趣,伴随着知识流动与传播的是人际交往和关系实践。故而,一墨读书会既是知识传播媒介,也是关系交往媒介,其作为承载内容和讯息的一种媒介物,既是校园阅读文化的重要载体和依托,更是促进当代大学生展开阅读交往的有力介质,在完善个体知识体系的同时,强化了读友间的情感纽带和关系联结。

3. 以“会”为连接:增进社会参与和认同

一墨读书会虽身处大学校园,但也鼓励成员积极投身社会实践,实践中所收获的经历和体验又可成为下一次阅读活动的分享内容。一墨读书会的阅读活动有较为明确的指向性,即阅读是为了更好地进行研究,而研究则要立足于社会参与来展开。一墨读书会在成员与社会间搭建沟通对话的桥梁,帮助读者在与外部世界的交互中完成对知识的检验。

一墨读书会立足校园,为身处大学校园的学子开辟了一条触摸、观察、理解社会的路径,建立了一个联通校园内外的平台。以云南大学每年开展的寒暑假社会实践以及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为例,读书会成员往往会基于阅读活动所积累起来的对彼此的了解和信任,在读书会内跨班级、跨专业、跨年级组建研究团队,共同开展社会调研。成员在导师的指导下通力合作,将在课堂和书本上获取的知识运用于实际的具体研究中,这成为校园学子感知社会的一种独特方式。对于即将步入社会的学生来说,这也是提前进行“社会适应”的途径,在这个过程中,成员对于书籍和理论知识都有了更为深刻全面的理解,同时建构了读书会成员特殊的社会参与方式。

阅读作为一种协商的关系实践,能够提供对社会世界的重新想象。[31]这种对于社会的想象建立在读书会文化实践的基础之上,而一墨读书会则在书斋与田野、校园与社会间搭建起沟通交流平台,既有知识在社会实践中得到检验,在实践中获得的反馈又重新作用于个体,更新他们对社会的原有认知。一墨读书会建立的社会连接让读者成员与更大范围、更多样化的生活经验发生联系,这些生活经验较书本知识更为真实可感,能给读者带来无限启发,从而使他们的思维保持兴奋与活跃[32],同时促成个体对于社会新的想象和认知,这与一般意义上的社会参与有着很大的不同。如访谈对象所言,一墨读书会更像是“课堂与田野间的中间地带”,提供了将静默的知识转换为身体力行的社会实践的中介平台,通过读书会,个体与社会展开交流对话,产生人与社会互动的新形式,在此过程中,专业知识经由一墨读书会转化为田野实践中的认知框架,而田野经验亦在阅读活动中转化为成员新的知识,也就是说,一墨读书会作为认知与传播媒介,为书籍、文本上的间接经验、抽象知识与现实社会生活中的直接经验之间的相互转换和流动提供了可能的途径。读者借助一墨读书会寻求与社会的连接,让个体更加积极地实现社会参与,并增进社会认同。

三、结语

全民阅读的社会背景下,新媒介技术的变革引起社会生活方式的变迁,这在人们的阅读生活中尤为明显。在高速流动的现代社会中,阅读日益碎片化、浅层化,传统的纸质阅读逐渐被数字化阅读所取代,越来越多的线上读书会兴起,而这种阅读习惯和阅读方式的改变在很大程度上重构了人们的自我认知和社会想象。通过考察一个特定大学校园空间中的读书会,分析其组织架构、运作方式和实际效果,可以看到其开展的多样化的文化实践。一墨读书会将散落在校园中孤独、静默的读者聚集起来,不只是阅读行为的复数叠加,而是在大学校园中打造了新的阅读空间,形成了新的校园阅读文化,更为重要的是,读者借由读书会重构着彼此间的人际交往和社会关系,并以此为平台积极参与社会实践,建构对社会新的想象与认同。在此过程中,个体得以重新定义其文化和社会身份,读书会成为群体内部乃至群体与社会间展开社会协商的重要方式[15]109,并作为校园读者认知与传播的媒介深度嵌入校园文化结构和阅读空间中。这对于当下大学校园的阅读推广具有一定借鉴价值,应将读书会打造为集学校教育、群体教育和社会教育于一体的多功能平台,在个体、文本、群体、校园、社会间建立新的互动和连接。在此意义上,读书会既“超越”了阅读,又促进和强化了阅读,从而更好助力于校园阅读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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