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奇夫
1
我和妻子陈老师在同一个学校工作,每天上班就是千篇一律的备课、上课、批改作业,生活就像校园后面的那条小河,每天平静地流淌,没有任何波澜。
刚刚上完第一节课,我就接到了齐天高的电话。他告诉我说,他被警察带走了,现在关在派出所楼梯间的一个小房子里。以前听说派出所里一个姓谭的警官是我的同学,看看是不是能够找谭警官打个招呼,把他捞出来。
齐天高是我认识很久的一个朋友,他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上面有四个姐姐,父亲五十岁才生下了他这么一根独苗,从小就被家里所有人宠着。他不到二十岁,父母就去世了,因为有四个姐姐照顾,生活有些坎坷,但还是过得不错。
当我骑着摩托车急急忙忙地跑到派出所,刚进大厅,就看到楼梯间用木板隔了一个小房子,齐天高坐在里面垂头丧气,他看到我,连忙站起来,第一句话就问:“带槟榔了吗?”
我把早就准备好的槟榔递给他,他掏出一颗塞进嘴里,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
我问他到底什么情况,他一边嚼着槟榔一边和我说着被带到派出所的经过。
我们这个县级市被称为“花炮之乡”,很多人都从事着制作烟花爆竹的工作。齐天高的天和花炮厂最近和人合伙做摔炮,这是一种一摔就炸的小爆竹,因为新奇、独特、有趣而畅销,其外形像一个个小蝌蚪,外国人称之为“可爱的小蝌蚪”。这种产品工艺简单,产量很大,加上销路不错,所以他的生意蒸蒸日上。
附近的村民常年都是在地里刨食,每年的收入仅维持生活,闲下来的时光不是耗在麻将桌上,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地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八卦。现在看到一直和他们同命运的齐天高竟然发达了,他们心里的嫉妒就像荒原上的野草疯狂地生长起来。
人类的认知,好似一个巨大的天坑,呈漏斗态势排列。越是在下层的人,所见越少,机会越少,越是感到社会不公,愤怒无比,特别是看到身边的人竟然发达起来,恨不得一下子把他拉回原地。齐天高的厂子所在的地方是村上的集体用地,以前已经付过土地补偿费了。现在附近的农民看到他的厂子赚了钱,纷纷联合起来,说以前的土地补偿费太低,要求每年都要付土地租金,而且他们狮子大开口,提了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天文数字。
但是附近的女人们非常崇拜齐天高,她们在齐天高的厂子里工作,一天能够赚一百多元。男人最大的魅力就是事业的成功,这么有魅力的男人和女人发生一些花花草草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齐天高是女人们的偶像,却是男人们的眼中钉,他的一举一动被村里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做的男人盯着。终于有一天,他和厂里一个叫桃红的女人出轨了,被人捉奸在床,桃红的老公抡着棍子狠狠地打了他一顿,额头上留下的疤痕成了他明显的印记。齐天高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他花钱请了社会上的几个混混把这个男人暴揍了一顿,现在这个男人还躺在医院里。
齐天高从窗户里伸出手,抢走了我手里的槟榔,又掏出一颗丢到嘴里说道:“老夏,这个槟榔就像赚钱一样,越嚼越有味,越嚼越上瘾。”
我刺了他一句:“泡女人也是吧?”
他嘿嘿笑了两声:“还是你懂我。”
我们正聊着的时候,我的同学谭警官走过来了,他惊奇地看着我说:“夏雨天,我到瑶镇都有三年了,你也不来看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一直都在瞎忙。”
谭警官转向齐天高问我:“你认识他?”
我点了点头说:“我们住在一个地方,也认识很久了。”
谭警官哦了一声,转头对我说:“到办公室里坐坐吧。”
谭警官叫谭伟民,是我高中同学,在镇上派出所任副所长。他递给我一支烟,我摆了摆手。他笑着说:“做老师还是好啊,每天的生活非常规律,有周末和寒暑假,打交道的对象都是天真幼稚的小孩子。我们就苦啊,毫无规律的作息时间,一有任务,白天黑夜没有休息,就像这次疫情,你们都呆在家里,我们却要坚守在第一线。而且打交道的人鱼龙混雜,稍不留神就会出问题,我现在每天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状态,很羡慕你啊!”
我没有想到,自己平淡而又单调的工作,在别人眼里竟然成了羡慕的对象。小时候,我们敬畏的都是警察叔叔,认为他们很威风,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言说的难处。
谭警官吸了一口烟,慢慢地吐出了一团烟雾,他对我说:“你是来做说客的吧?齐天高叫人打了那个叫桃红的女人的老公,人家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按照条例规定,他是要被拘留的。但是人家也接受了调解,除了医药费、交通费、误工费等这些费用以外,那个女人提出了另外赔偿八万块的名誉损失费。如果齐天高接受这个条件,他现在就可以出去。”
我来到大厅里,把谭警官的意思向齐天高说了,齐天高沉思了一下,说了一句很霸气的话:“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陪着齐天高走出派出所的大门,他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晴空,朝着远处吐出了咀嚼很久的一块槟榔渣子,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骂道:“操,桃红这女人,我以为凭我们的关系可以讲点感情,没想到还是一笔买卖。”
2
认识齐天高是十几年前的事。
那年我在县城一个工厂上班,单位效益不好,每天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无奈之下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参加了省城的一个四星级大酒店招聘会,被录取为服务员。
在上岗之前,我们这些刚刚被录取的员工必须参加培训,酒店后面有个渔场,到处都是养鱼的池塘,在渔场旁边有个小学,我们的培训就在这个学校里进行。
培训很正规,早上六点就被那个刚刚退伍的教官领着,围着那些池塘边的小路跑了半个小时,然后一个个像标枪一样站在池塘边。池塘里的水很浑浊,但是可以看到有很多大鱼游来游去。岸边有很多垂柳,柳丝垂到水面上,微风拂过,划出优美的线条。
这时,有个女生举手,教官问:“什么事?”
女生指着旁边的一个男生说:“他……他摸我屁股。”
听到女生的话,我们全体都大笑起来,眼睛都一起望向旁边的那个男生。只见这个男生眉清目秀,高挺的鼻子,乌黑的头发,俊朗的脸上绽放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好像摸屁股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一脸的无辜样。
教官走到這个男生面前,高声呵斥:“叫什么名字?”
这个男生马上立正站好,头微微上仰,大声答道:“报告,我叫齐天高。”
全体又一起大笑起来,作为大酒店的服务员,身高必须高于一米七,但是这个齐天高明显没有达到这个标准,在我们的这个队伍里算是最矮的,可他的名字竟然是齐天高?
教官严肃地盯着齐天高问:“你为什么摸……她的屁股?”
齐天高侧头看了旁边的女生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报告。教官你说过在练站姿的时候,不准我们说话。我是看到她……那个了,想提醒一下她,真是好心没好报。”
我们的眼睛自然都看向了那个女生的屁股,果然,那个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湿印子。这个女生也许感觉到了异样,脸红成了天边的晚霞。
因此,我记住了齐天高。
吃晚饭的时候,我凑过去和他套近乎:“嗨,我叫夏雨天,是谭村的,你是哪里的啊?”齐天高看着我,伸出手来:“嗨,我叫齐天高,也是谭村的,原来我们住在一个地方啊!”
我们这个小镇面积很大,属于典型的长江中下游地区的丘陵地形,到处都是矮矮的小山,我和齐天高相隔不远,我是住在这边山冲里,他是住在那边山冲里,我们之间恰好隔了一座山,如果从我这边绕到他那边,相隔有十多公里。
这天晚上,他和别人换了地方,住到了我的下铺。
齐天高从十六岁初中毕业开始,就在社会上讨生活。他擦过鞋,拖过板车,跟人干过装修,在工厂里打过短工……经历非常丰富,他和我聊天的时候,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时事政治,好像读过很多书,跑过很多地方似的。
他问我:“老夏,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挠挠头,一脸茫然:“不知道呀。”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说:“那可不行。如果没有理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我问他:“你的理想是什么?”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只有一个理想,就是出人头地,赚很多的钱,泡很多的妞。”
听了他的话,我有些惭愧,我说:“我最大的想法是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找一个温柔贤惠的老婆,然后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齐天高轻蔑地笑了一下:“这也叫理想?人生在世,不能轰轰烈烈,也要遗臭万年。说实话,你不觉得今天那个叫绿柳的女生很性感吗?她的屁股摸起来真的很舒服,我以后就要泡这样的女人。”
在我们培训班,大部分人都是来自农村的孩子,只有绿柳是省城旅游专科学校毕业,她是来酒店实习的,家在省城。她和其他女孩子不同,每天画着精致的妆容,身材高挑,凸凹有致,走路就像踩着弹簧,吸引了我们所有男生的目光。
我也轻蔑地笑了一下:“你能泡到她?你一个农村里的土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齐天高从床上爬起来,塞给我一样东西。
我问:“这是什么?”
“试试。”
我把齐天高送给我的东西塞到嘴里,咀嚼的时候有一种甜味,然后喉咙开始紧缩,脑袋一阵眩晕,我赶紧把它吐出来,问:“这到底是什么?”
齐天高说:“你真是个土鳖。这是槟榔,现在省城里的人都喜欢吃这个,你知道这么一小袋要多少钱吗?30块。等到我能够天天吃槟榔的时候,绿柳这样的女人我分分钟可以拿下来。”
培训了一个月之后,我们上岗了,我和齐天高做了酒店的公共区域服务员,穿着灰色的高领衣服和灰色的布鞋,左手拿着灰盆,右手拿着扫把,在酒店的周围捡垃圾。而绿柳做了西餐厅的服务员,穿着白衬衫,系着蝴蝶结,踏着高跟皮鞋,在氤氲着悠扬琴声的餐厅里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我们每次经过西餐厅,齐天高总要停留十几分钟,他的眼睛泛着绿光,好像旷野里的一匹狼。
我和齐天高一起扫地的时候,总感觉他的嘴里在咀嚼什么,后来我才知道是槟榔。我问:“每包槟榔30块,你吃得起吗?”
“吃不起也没办法,我发现这东西有些上瘾,老是想吃。就好像我摸过绿柳的屁股,总是想着她。”
3
在酒店工作持续了半年,我和齐天高先后辞职了。
家里给我找了一个门路,将厂里面的工作关系转到了教育部门,我终于实现了自己当初的梦想,找了一个稳定工作。我按照教育局的安排,回到家乡做了一名老师,我这种情况,当时叫做以工代教。
家里给齐天高找了一个对象,他回家相亲以后,对方姑娘很满意。齐天高相貌英俊,见多识广,口才又好,我估计一般的姑娘都会被他吸引。齐天高很得意地告诉我,女方家里条件不错,姑娘的父亲是一家花炮厂的老板,家里没有儿子,所以齐天高很爽快地和那个姑娘订婚了。
我在家附近的一所小学做了语文老师,每天早出晚归,和天真可爱的孩子们在一起,心情非常愉悦。每个月到了15日,工资就会按时发下来,每个月有八百多块,我很满足,觉得以后的岁月就像早晨的朝阳,光芒万丈,前程似锦。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学校终于放寒假了,我骑着单车去另外一个山冲里找齐天高,我想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样了。
按照别人的指引,我找到了一个厂子,门口挂着一个招牌:天和花炮厂。我走进厂里,随便打听了一下,门卫朝着工厂门口的一栋楼吼了一嗓子:“齐厂长,有人找你!”
然后看到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朝我走来,他的头发油光锃亮,脸上泛着红光,身体有些发福,但是眼睛一如既往地带着一丝狡黠和玩世不恭。他看到我,跑过来一把抱着我,在我背上拍了两下说道:“老夏,这么久也不来看我一下?是不是把兄弟忘掉了啊?”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槟榔,掏了一颗递给我,说:“来,吃槟榔,这个够劲!”
我摇了摇手说:“我吃不惯这个。”
“吃一颗。”他硬是把一颗槟榔塞到我嘴里。我嚼了几口,首先感觉甜甜的,接着喉咙有些发紧,我不敢吐出来,怕他笑话。我学着他的样子继续嚼着,慢慢习惯了喉咙发紧的感觉,但是走了几步,我有些天旋地转,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对他说:“这东西太够劲了,我吃不惯。”
“习惯了就好。”
齐天高带我参观厂子,他指着一排排厂房告诉我,这是包装车间,那是配药车间。他意气风发地指着这些厂房,得意地说:“这就是我人生的起点,也是我事业的起点。”正在指手画脚的时候,他口袋里突然叮铃铃地响起来,然后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部摩托罗拉手机。我的眼睛一亮,这可是只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新潮货,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走到了时代前列。他拿出手机,和对方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之后,他说是东北的客商要货,过几天他就要发过去。
正聊着,有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走过来,齐天高非常恭敬地叫了一声:“爸!”然后指着我对他说:“这是我在酒店打工的时候认识的朋友,他叫夏雨天。”
这个老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对齐天高说道:“这几天早点回家,瑶瑶可能快要生了。”
齐天高唯唯诺诺,连连说好。看着老头走远,他对我说:“这是我老丈人,这个厂子是他的,我也是给他打工,我老婆叫黄瑶,怀孕九个多月了,这几天可能要生了。”
我恭喜他快要当爸爸了,他连忙道谢,并挽留我去他家吃饭。
我想起稻盛和夫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你想和周围的人搞好关系,就一个秘诀,就是不要跟他们分享任何成功和开心的事。人性最大的恶,就是见不得身边的人比自己好。”我突然理解这句话了,因为在我的身体突然泛起了一阵疼痛,那是强烈的嫉妒心在作怪,一个初中生竟然在一个大学生面前颐指气使,趾高气扬。因此,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我在学校里安心地教着我的书,学校校长很欣赏我,对我的工作很满意,他非常委婉地对我说过,他过几年就要退休了,学校校长的位置他会考虑推荐我。
我听别人说过齐天高的消息,他在岳父的支持下,花炮厂办得很不错,生意做得很红火,他老婆为他生了两个女儿。
他也曾打学校的电话找过我,在电话里,他的声音很宏亮,我可以想象他拿着摩托罗拉手机,叉着腰,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
他对我说:“老夏,你现在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理想是不是实现了一半?我呢,我觉得我离理想还差得很远,还记得绿柳吗,要泡这样的妞,非得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不可。我现在就是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不过,我相信啊,我的理想终究会实现的。”
他说想过来看我,也说过请我到他那里玩,我都用各种理由推托了。
4
在这几年里,我和学校的陈老师结了婚,我们也有了一个儿子。陈老师听了我说的齐天高的事情以后,劝我不要和这样的人来往,她给齐天高下了一个定义:“这样的人好高骛远,品质低劣,终究一事无成。”
不过毕竟是共患难的哥们,当听说他出事以后我还是义不容辞地赶了过去。看着齐天高恶狠狠的样子,我突然感觉到一丝丝快意,瞬间又掩饰过去了。
齐天高的事情传开以后,他的老丈人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不是碍于他和黄瑶有了两个女儿,说不定会让齐天高和他的女儿离婚。
齐天高在天和花炮厂的厂长是做不成了,他被老丈人派到药物线做一名上药工,众所周知,上药工是整个花炮厂最危险的工种,很显然,这是老丈人对他的一种惩罚。
当我再次接到齐天高的电话时,他告诉我,他已经离开了家乡,现在正在贵州。
“如果暑假有时间,你可以到我这里来玩啊。”齐天高很热情地邀请我。
那段时间,我和陈老师正在闹矛盾。陈老师看到同事们都在县城里买房子,也和我商量着买一套。我几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一直都是母亲抚养我长大,后来读书成家,家里没什么积蓄。母亲年老多病,又没有保险,怎么着也要替她预备一点养老钱。而买房子势必要掏空家里所有的积蓄,这让上有老下有小的我纠结很久,一直拿不定主意。就这样犹豫了一年,房价又涨了很多。陈老师在我耳边抱怨不停,说我婆婆妈妈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说我书呆子只知道教书赚不到钱……搞得家里鸡犬不宁,天天好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个时候,我在小镇上的一个饭店里遇到了齐天高,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头发油光水亮,胳膊下夹着一个黄色的手包,远远地看到我,他跑过来抱着我,在我的背上狠狠地拍了两下收:“老夏,好久不见了,想死我啦!”
随后,他从手包里掏出一盒中华,掏出一支递给我,我摇了摇手。他又从手包里掏出一袋槟榔,硬塞给我:“这个,你必须来一颗!”
我感受着槟榔在口里的那种带着清凉的甜味,感受着越嚼越有劲的苦涩,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来了,脸皮发烧,头上冒出了微微的细汗,就像刚刚喝过酒一样。
齐天高看着我的样子笑了:“老夏,你还是嚼槟榔太少,这东西,好像赚钱,又好像泡妞,越嚼越有劲,越嚼越上瘾。”
“我还是不太习惯。”我把槟榔渣子吐到手里,四处寻找着垃圾桶。
齐天高朝着地下吐出了槟榔渣子,看着我茫然四顾的样子:“老夏,你到底是做老师的,确实是一个斯文人,我喜欢和斯文人做朋友。怎么样?马上放暑假了,和我一起到贵州玩玩吗?”
我答应了齐天高。几天之后,我和他上了去贵阳的火车。在火车上,齐天高和我聊了很多。
他在老丈人的厂子里做上药工,这个工种又累又危险,做了不到三天,他便离开了工厂。他以前在厂里做厂长的时候,手头还是有很多客户资源,这些客户听说他离开工厂以后,纷纷邀请他加盟,他选择了其中一个靠谱的贵州客户,跟随着他来到了贵州。首先他在这个客户的厂子里做厂长,待遇是拿产值的百分之二,干了半年,那个老板邀请他入股,现在他是这个公司的第二大股东。
听着齐天高聊着自己的故事,我很疑惑地问他:“你入股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女人给的。”齐天高得意地笑了,朝口里又塞进了一颗槟榔,这一路上,一包槟榔他几乎吃掉了一大半。
对于齐天高泡女人的本事,我也略有耳聞。
身材挺拔,模样很帅,出手大方,又爱打扮,皮鞋随时随地擦得锃亮,加上他能说会道,树上的鸟儿都能被他骗下来,最重要的是脸皮够厚,胆儿够大。
他到邻居家串门,邻居家的男人在客厅里打麻将,他跑到卧室里竟然把邻居的女人上了。当他对我说起这个事的时候,那个张狂的样子,令我颤栗不已。
我想起刚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们都不到20岁,属于正宗的纯情男生,看到女孩子都会脸红,而齐天高这小子,竟然敢摸绿柳的屁股!看来,一个人的成长是和他的本性分不开的。
在出站口,有一个浓妆艳抹又矮又胖的女人举着一束花在接我们。齐天高看到她,连忙跑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和她接了一个长长的吻,我的目光转移到别处,心里想着,齐天高这小子的眼光也太差了!
齐天高很热情地把这个女人拉到我面前对我说:“老夏,这是丽霞,我的老情人。丽霞,这是夏雨天,我的老朋友。”
这个女人噘着嘴很娇憨地打了他一下:“什么老情人,难道你还有新情人吗?”
齐天高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油嘴滑舌!”这个女人转身向我伸出了胖嘟嘟的手,“老夏,欢迎你来到贵州!”
齐天高的公司在黔西南的一个城市,贵阳到这个城市没有火车,只能坐大巴,因为时间太晚,我们决定在贵阳住一晚。
我们在酒店前台开了两间房,齐天高和我把行李搬到房间,刚刚放下行李,齐天高对我说:“老夏,等到晚上我会住到隔壁丽霞的房间里去,不过在住过去之前,我还有一个重要任务。”
“什么任务?”
“在这个酒店的八楼和十楼,还有两个女人需要我去犒劳她们。如果等会儿丽霞过来问起我,你帮我打一下掩护。”
“我觉得你的审美能力大大下降了呀!”
“你说的是丽霞吧,她虽然人长得不怎么样,可架不住人家有钱呀!”
这个齐天高竟然把三个女人都约到了这个酒店,作为男人,他真的是不容易啊。我突然明白了,成为公司的第二大股东,他确实付出了很多……
5
整個晚上齐天高都没有回到房间里,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睡在哪个女人的床上。
第二天早上,我七点多就起床了,在酒店外面找了一家小吃店,点了一碗牛肉面,加上泡菜和蒜苗,味道真心不错,我吃完了以后在附近的街上逛了一圈才回到酒店。我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电视,一直到快11点的时候,齐天高一脸疲惫地走进房间。
“俗话说得好,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我看了眼皮发青的齐天高,回了一句:“牛越耕越瘦,地越耕越肥。小心累不死你!”
齐天高摸出一包槟榔,朝我扬了一下:“来一口!”
我摇了摇头:“我真吃不惯这东西。”
齐天高嚼着槟榔,叹了一口气:“这个槟榔和女人真的差不多,越嚼越有味,越嚼越上瘾。男人为什么要赚钱呢?其实都是为了两张口,一张是为了自己上面那张口,一个是为了女人下面那张口。”
听了他这句粗俗的话,我有些反感,可是又找不出恰当的语言反驳,只好用沉默表示回应。
吃过中饭,我们坐上了开往黔西南的长途客车,同行的还有那个叫丽霞的女人。
这个丽霞姓黄,皮肤白皙,身材丰腴,烫着大波浪,眉毛又细又长,像天边的一弯新月。嘴巴很大,涂着鲜艳的口红。她像一只大熊猫一样吊在齐天高的右胳膊上,噘着通红的嘴唇抬头和齐天高絮絮叨叨,齐天高一直面带微笑地听着,并且不时点头表示赞同。我很佩服齐天高这小子,即使路人纷纷侧目而视,他也脸色如常,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到了目的地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下了长途客车,有一个人开着一部奔驰S300接我们。我们上车以后,车子朝着市区飞奔,然后停在一家叫做皇冠酒店的门口。
酒店的一个包间里坐了四个人,他们看到齐天高和黄丽霞,很亲热地和他们握手拥抱,把我冷落在一边,搞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齐天高见状,连忙把我拉过来,一一为我介绍:“他们是城建公司的陈副总、万发地产的肖总、政府办的李副主任、酒店的赵总。”
大家落座以后,那个同来的司机小李给每个人发了一包盛世贵烟,然后摆上了贵州茅台,倒上酒以后,几个人纷纷举杯,说的都是一些场面话。我不胜酒力,再三推辞不过,还是倒了一杯。筷子还没有夹菜,几个人的杯中酒已经干完了,我硬着头皮喝完了这杯酒,三杯以后,马上感觉头昏昏沉沉,渐渐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口干舌燥,回头看见床头柜上准备了一杯浓茶,我端起来一饮而尽。喝完以后闻到屋内有一股浓重的烟味,定睛一看,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闷头抽烟的男人,竟然是齐天高!
我觉得很奇怪,齐天高今天怎么没有陪那个丽霞了。
齐天高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醒啦!是不是感觉饿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份饺子,你可以填一下肚子。”
我没有想到齐天高竟然是一个非常周到暖心的男人,难怪这么讨女人喜欢。我爬起来走到桌子前吃了一个饺子,转头很真诚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齐天高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看样子他已经坐了很久。他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笑说:“今天我喝了差不多一斤白酒,那几个人全部都趴下了。我把黄丽霞也送回了家,喝了酒只想找个人说说话,我觉得除了你还真没有第二人,我就一直坐在这里等你醒过来。”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在这个烟雾缭绕的房间,喝了一斤酒的齐天高谈兴盎然。
“我说老夏,今天这个局你看到了,都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凭什么给我这个脸,不是因为我长得帅,而是看钱的脸,有钱才有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面子是钱撑起来的,胆子是钱壮起来的。今天这顿饭,你知道花了多少钱吗?三万多。现在我们的公司不仅仅做花炮,还投资了房地产、市政工程、超市、酒店、娱乐等行业,公司的规模已经在慢慢扩大,在这个城市已经成了排名前十的大公司。”
“你不是一直在贵州做花炮吗?”我觉得很奇怪,不到几年,齐天高的公司发展得这么快。
“我刚刚到贵州的时候,是在花炮厂打工。这个黄丽霞的丈夫就是我的老板,我们做的产品是大地红,这种响炮在贵州的销路非常好。为了扩大产量,老板要我增加各个流程的容量,包括制药车间,这是违反生产安全条例的,花炮厂的要诀是“少量多次勤运走”。在去年这个时候,本来是高温停产,但是老板通过关系继续违规开工,他亲自督促工人,在库存车间,由于一个工人操作失误,引发了爆炸事故,当场炸死了五个人,老板也未能幸免,就在这个时候,我请假回家了,如果我在场,今天陪在你身边的人就不是我啦。“
“这个事故损失不小吧?”
“这个厂子是当地扶持的支柱产业,政府没有让它破产,而是继续给予了扶持。黄丽霞就是老板的老婆,她让我做了公司的总经理。黄丽霞这个女人很有能量,出了事以后,在她舅舅的帮助下,很快处理了善后事宜,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公司马上又发展起来了。”
“你是怎么勾搭上这个女人的?”
“老夏,不要说勾搭这么难听的词。男人无所谓正邪,就看诱惑够不够大,女人无所谓美丑,就看筹码够不够高。当一百万和一个美女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做何选择?什么是易耗,什么是增值,那不一目了然吗?至于如何搞定黄丽霞,嘿嘿,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七个字,胆大心细脸皮厚,其实,这个方法对所有的女人都是通用的,什么时候我教你一招。”
我不屑地笑了:“这个方法也只有你能用,我就不劳你费心了。”
齐天高摇了摇头:“你还是老样子,书生意气!”
6
我在贵州呆了十几天,到了八月中旬,我便回了家。回家以后,我又要面对熟悉的陈老师,面对熟悉的同事,面对一成不变的工作内容。我想到齐天高的人生履历这么丰富,生活处处充满着新鲜和刺激,我突然有些羡慕他。
学校新调来一个校长,姓彭,是从附近的一所小学调过来的,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因为我是学校里的市级骨干教师,她第一时间就来拜访我,说要聘請我担任学校的教科室主任,我婉言谢绝了,说自己适宜做班主任,最喜欢的事情还是上课。
彭校长没有强求,这事也就过去了。
我们学校是所在乡镇的中心小学,学生有1200多人,老师有50多个,在这个小圈子里,老师们每天面对的是单纯的学生,很少和外界交往。像我这样的小学男教师很少,我们学校总共只有11个男教师,大部分做了学校的中层干部。他们没有不良嗜好,从不沾染烟酒和赌博,被彭校长誉为新好男人。
我经常喜欢写一些小文章,省市报纸上偶尔会刊发我的一些“豆腐块”。对于日常的教学我习惯把自己的感触记下来,所以,撰写论文或者辅导学生我也屡屡获奖。学校的女老师经常向我请教写文章的方法,我也倾囊相授,在学校里的人缘也远远胜过了天天围在彭校长身边的那几个新好男人。
市文联临时通知我去开会,我和搭班的老师交代了一下,便匆匆赶往市里。回家以后,搭班的老师告诉我,因为没有请假,负责出勤的汤主任给我记了旷工。我有些懵了,工作十几年,从来没有出过旷工这样的事情。我找到汤主任解释了一下原因,汤主任说:“没有请假,没有打招呼,私自外出,只能算旷工。”我有些恼火,说:“我也是因为时间紧,没有来得及请假,但是现在可以补上,你可以算个事假,但是绝对不能算旷工。”汤主任一脸严肃地说道:“夏老师,制度面前人人平等,你以为去文联开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这和学校工作有关吗?这和教育教学有关吗?不要恃才傲物,不要有点本事就翘尾巴,做人,还是低调一点!”
看着汤主任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真想“一口盐汽水喷死他”。但终究忍住了,和这样的人计较太多,拉低了自己的层次。
我继续埋头干自己的工作,班级的教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学校的几个男人在背后总是指指点点,我都当做耳边风,毕竟,战士的利剑不是斩杀苍蝇的。
有女老师对我说:“夏老师啊,你的工作能力很强,工作成绩不错,能写会说,怎么不去争取一下进步呢?”
我心动了一下。在家里花了一个星期,查阅了很多资料,再联系自己的实践经验,暗暗地写下了一篇万字长文,详细论述了我的治校方略和宏伟目标。我把这篇得意之作送到了上级领导的办公室,上级领导瞄了一下我的“宏文”,对我笑着说:“夏老师不错,有才华,有能力,我们会好好研究一下的。”过后,我也给领导打过一两次电话,领导总是打着哈哈,继续说着研究研究、讨论讨论之类的套话。这时候,学校里突然刮起了一股阴风,说什么夏某人眼高手低,野心膨胀,图谋校长职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的心渐渐凉了。
听说齐天高回家的消息,时令已经进入了秋天。我赶到了市里最豪华的金天大酒店,齐天高的豪华包间里坐满了人,看衣着都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耳边充斥的都是这些人的高谈阔论。一番热闹之后,就像潮水消退,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齐天高两个人。
齐天高习惯性地递给我一颗槟榔,我也习惯性地接过来塞进口里,在没有齐天高的日子里,自然没有槟榔,我慢慢地嚼着槟榔,品味着这种刺激的甜味,在味蕾中慢慢渗透,然后在这个已经透着凉意的深秋,我的额头慢慢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全身也变得燥热起来,头有些晕晕乎乎,却还是保持着清醒。
我看着齐天高的脸,额头光洁,宽阔俊朗,那条明显的疤痕竟然消失不见。我很好奇地问:“你脸上的那个疤痕怎么不见了?”
齐天高摸着自己的脸,骄傲地说:“是不是比以前更帅了?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叫整容的行业吗?这可是我的门脸,不整得漂亮一点,怎么泡女人,怎么上台面?“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闲话,听了我的苦恼和郁闷以后,齐天高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夏,你想做校长吗?”
我很诧异齐天高突然有此一问:“难道你是我们中学领导,还是教育局局长?”
“一个小学校长,我分分钟搞定。”
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一个星期以后,这个学期还没有结束,彭校长调到中学担任德育主任,我被中学任命为校长。全校师生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我做校长还不到三天,便接到一个好消息:有个企业家听说我们学校食堂已经破败不堪,决定捐资60万元为我们修建一栋新食堂。
捐款大会那天很热闹,市教育局、镇政府、村委会、中学等领导一齐出席了大会,我的预感是正确的,当齐天高走进会场,朝我挤了挤眼睛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万字长文,心里泛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涩感。
7
正是春节期间。初六这天,学校几个中层干部来到我家。大家互相祝福新年快乐,自然免不了说说夏校长的文章很好,能力出众,担任校长是众望所归。特别是汤主任特别起劲,对我褒扬有加,用的那些词语我听了很受用也感觉有些脸红,以前一直觉得汤主任是一个非常讨厌的小人,现在看来他也有可爱的一面。
开学以后,工作走上了正轨,学校食堂的修建工作也拉开了帷幕,我知道这是齐天高捐资修建,几次想代表學校对他当面表示感谢,因为事情太多耽搁下来了,这一晃就是大半年。
在这半年里,我听说齐天高在本市投资了很多项目,包括房地产、娱乐、餐饮、美容、教育等许多产业。
学校食堂即将竣工的时候,我准备了一张邀请函,盛情邀请齐天高出席竣工典礼。我电话联系以后,按照他说的地址来到了一个名叫维多利亚的大酒店。
走进酒店大堂,一个婀娜多姿的美女走过来,她穿着雍容大方的黑色西装套裙,雪白的真丝衬衫,打着一个漂亮的领结,身材修长,前凸后翘,一双大长腿,精致的脸上一双眼睛好像含着春天般的笑意,人未到,饱满性感的嘴唇已经吐出了黄莺一样清脆的声音:“是夏雨天夏校长吗?”
“我是。”遇到这样的大美女,我有些词穷。
大美女一边伸出手来,一边说道:“齐总有事忙去了,他叫我在这里等你。夏校长,你还认识我吗?”
听了美女的话,我感觉有些面熟,但是实在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大美女轻笑了一声说:“看来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咯咯,我是绿柳呀!”
我一下子想起了西餐厅那只飞来飞去的蝴蝶,同时眼前也浮现出齐天高那双像饿狼一样泛着绿光的眼睛。
晚上,在小城东部一个别墅区,齐天高和绿柳在家里设宴,隆重地接待了我。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们聊起以前在酒店的生活,齐天高看着对面姿态妖娆的绿柳,斜着眼对我说:“老夏,还记得以前我和你说过的理想吗?那时候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赚很多很多的钱,泡绿柳这样的女人。看看现在,你说,我是不是达到了人生巅峰?”
旁边的绿柳娇嗔地笑着说:“老齐,你又喝多了。”
正在吃着的时候,有小孩的哭声传来。一个保姆抱着一个小孩走到绿柳面前,绿柳接过小孩,轻轻拍了拍,小孩止住了哭声。齐天高指着小孩对我说:“老夏,你好好看看,这小子像不像我?”
很明显,这个小孩是齐天高和绿柳的孩子。
齐天高以前和黄瑶有两个女儿,他一直抱憾自己没有儿子,说自己的财产没人继承,现在看来,他已经没有这个遗憾了。也不知道他和黄瑶怎么样了,这个问题我不敢问,也不想问。
在齐天高的书房里,我们一边品着极品大红袍,一边聊起了绿柳。
绿柳住在省城,其实家境不是太好,她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市民。初中毕业以后,考取了一个旅游职业学院,毕业以后就在那个大酒店里实习,在上岗之前参加培训,就这样我们成了同学。绿柳在酒店西餐厅做服务员,经常遭到其他同行的嫉妒,凭着灵活的头脑和漂亮的容貌,西餐厅的经理提拔她做了主管。在酒店工作了半年,绿柳就升上了西餐厅经理,这一切都是因为绿柳遇上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某个市级领导的秘书。可是红颜薄命,好景不长,这个男人的老婆找上门来,绿柳眨眼间成了众人眼里的小三。她从酒店辞了职,回到了那个普通的市民之家。父母也没有给她好脸色,她在家也待不下去,在北上广深几个城市辗转了几年,做过很多职业,饱尝了世态炎凉,看惯了春花秋月,直到某一天她接到了齐天高的电话。
齐天高品了一口茶说道:“我说老夏,城里女人和乡里女人还是有差别的。这个绿柳就好像一壶窖藏了很多年的好酒,时间越长,味道越醇。她和我经历过的其他女人相比,那就是狗尾巴草和牡丹的差别啊,不可比,不可比呀!”
看着齐天高一副人生赢家的嘚瑟样子,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两个词语: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后来我听说黄瑶从乡下到城里找过齐天高,她在城东那个别墅区没有看到绿柳,只是看到了志得意满的齐天高。面对黄瑶的哭闹,一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样子,他的嘴里嚼着槟榔,倒是一副安然而又陶醉的样子。黄瑶骂够了,哭够了,也没有任何改变局势的办法,乡下还有两个需要她照顾的女儿,她在这栋别墅里一个晚上也没有停留,带着沉重的悲伤踏上了返乡的路程,临走之前她对齐天高说:“我要告你!”
其实齐天高也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男人,他对自己的两个女儿很好,给了一笔数额很大的抚养费。因此黄瑶对齐天高的怨恨不是非常深刻,她觉得一切都是钱惹的祸,如果没有那么多钱,齐天高也就没有那么花心,钱真的是万恶之源。
没有等到黄瑶告齐天高,齐天高自己却进了监狱。这一切都是因为市级领导在调到另外一个地级市任市长之后,这个市长落马了。查案的时候自然查到了齐天高头上,他因为行贿被判了三年。
2020年夏天,我和黄瑶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去接齐天高出狱,我特意带了两包槟榔,在见到齐天高的时候,发现他的鬓边多了很多白发,但是精神不错。我递给他一颗槟榔,他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塞到口中。
我问他:“感觉怎么样?”
他以为我问的是槟榔的感觉,恶狠狠地说了一个字:“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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