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冰河入梦来

2022-02-07 14:33李光武
绿洲 2022年1期
关键词:戍边兵团小说

李光武

长篇小说往往是一个国家的门面和标志,最能体现一个民族的开化程度、艺术想象力和精神的高度。

2020年被人们称为中国长篇小说的“大年”,年出版量已经破万。乱花渐欲迷人眼。总体感觉量大质低,一般化作品多,精品少,特别是贴近现实题材的精品力作少之又少。这个长篇小说的“大年”给我留下难忘印象的作品不是《暂坐》《晚熟的人》等名家新作,而是两部来自西部的现实题材的长篇小说。一部是陈彦的《装台》,另一部是王运华的《蛟龙出天山》(以下简称《蛟》)。《装台》在杂志发表时就已名动一时。而王运华的《蛟》封面上没印一句名家的书评荐语,只有天山南北和内地的一些读者读过,是一朵开在文坛边缘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小花,一缕来自边疆大地的清风。

这是一部思想性、艺术性、可读性俱佳的的长篇小说。全书分为17个篇章,38万字,2020年8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小说正面描写兵团现实生活,艺术地再现了兵团改革开放和维稳戍边重大主题,叙事流畅,文字干净洗炼,以白描手法着力刻画兵团人物形象,描写了变幻的边境风云,记录了团场改革的痛点难点与戍边人生活的艰辛,在时代大潮中沉浮的各色人物,引人入胜的边疆风物人情,宏大的全景式叙事,徐徐展开的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在人世灰烬上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和改革者跌宕起伏的人物命运,再现了一个改革开放、民族团结、繁荣稳定的边疆和多彩的兵团生活,成功塑造了以主人公王闻道为代表的一批高扬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的具有深沉的家国情怀和改革精神的新时代兵团人的艺术群像,为时代奏响了一曲雄浑悲壮,高亢辽远的军垦战歌。

《蛟》与长篇小说创作的“起承转合”

现实题材的文艺作品“写什么”“谁来写”“怎么写”一直是个老问题。围绕这些问题,《蛟》一书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作出了有价值的探索,形成了某种写作范式。究其创作的内在逻辑有点类似古人为文之“起承转合”:一是对边疆大地的深情。作者是兵团故事的亲历者,见证者,也是书写者。这要求作家必须自觉站在时代的潮头,洞察历史逻辑,观照兵团现实生活。生于斯,长于斯,脐血之地,寸土寸金,每一粒砂石,每一条界河,都饱含着作者对边疆大地的赤子深情;所有的人生过往和生命体验,所有的欢乐和哀痛,所有的呐喊声,留在了昨天,而生命的裂纹、凹痕和弹洞,每每有斜阳如血如金而穿过;小说字里行间流淌的热血和泪水,一次次令读者为之动容;无数为屯垦戍边事业而死去的亡灵不眠的眼睛在满天的星斗中闪烁,亡者生前的理想和梦的碎片已化为一闪而过的流星,人生之短暂倒逼着我们一定要写下这一切。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我喜欢读血写的文字。”文起于八代之衰,这是《蛟》一书之“起”。二是“承”即作者有厚重的兵团生活经历,读烂了兵团这部难懂的毛边大书,观察生活,提炼生活,对兵团历史与现实把握得准,理解得深,参透了个体的人生和军垦战士的宿命,从小在军号声中起床,在地窝子里出生和长大,在边境冲突的紧张气氛中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年年停课到棉田里拾花,在界河上筑坝,拉练打靶,一手拿枪一手拿镐,把军垦二代的人生活得像现役军人一样。《蛟》一书中兵团战士的生活细节描写,鲜活生动,譬如双手拾棉花上下翻飞用嘴叼叶的细节描写,是任何天才想破头也无法想象得出的。作者不仅出生在兵团,从内地大学毕业后又回到兵团学习、生活、工作了一辈子,客观上完成了创作所必备的生活积累和原始素材储备。三是“转”,是作者已经具备了把生活素材转化为艺术作品的能力,即把粮食转化为酒的能力,把无限的虚构和有限的生活素材打碎糅合后创造出笔下众多艺术人物,时空设置、故事编织和再现一个自足的文学世界的能力。四是“合”,即整部作品艺术上的严丝合缝,画龙点睛与破壁而出之笔,主题与诗意的完整呈现与准确表达,全部人物命运和故事最后的结局与交代,是作品的故事高潮、主题升华部分,也是这部长篇小说“收口”最完美的部分。《蛟》这部作品的“起承转合”可以看出对于作者来说,似乎已为此书准备了一生。作者自幼酷爱文学,遍读名著,有很高的文学天赋和很深的文学情结,也发表了一批高质量的散文,主编了兵团纪实故事集,做了大半辈子兵团改革与发展的理论研究工作,出版发表了大量的文章和三部理论专著,后期又主管了新闻报纸和宣传部工作。对于兵团的前世今生、南疆北疆、一城一市、师团连班,可谓是了如指掌;风土人情、文化心理、物产矿藏、山水界河、人文典故,可谓是烂熟于心,尤其是对于兵团恢复后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这一时期的历史,他完全是一本活字典。所以作者笔下的新疆兵团是鲜活真实又具有浓郁的军垦特色,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多姿多彩的兵团,一个个屯垦戍边的栩栩如生的骨子里透出兵团文化的兵团人,个性鲜明,呼之欲出,是小说人物画廊中有别于同时代作家作品中的艺术形象的“这一个”。

《蛟》與兵团题材小说创作的散点透视

作品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直面兵团现实,直面人生,直指人心。不虚饰不美化不歪曲,讴歌时代,讴歌英雄,歌颂真善美,鞭挞假恶丑,裨补时阙,葆有批判锋芒,坚持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高扬着现实主义文学精神,给人以希望和力量,读后令人精神为之一振。让读者让世界进一步了解了什么是兵团,什么是兵团人,什么是兵团精神,了解了延续两千多年的中国屯垦戍边史,了解了当下的中国新疆。

其一:真实地再现兵团,写好兵团并不容易。内地作家写兵团,较有名的是张贤亮的《肖尔布拉克》,后改编成电影,影响较大。但究其实际写的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兵团屯垦戍边生活。当下的文学艺术创作环境是非常宽松自由的,鼓励创作现实题材的文艺作品,特别是紧贴当下兵团现实生活的长篇小说。可谓层层强调最多,实际收效最小。主观客观原因都有,主要是一些作家不能像柳青同志那样深入生活,下沉到长安县皇甫村14年。而是走马观花,怕吃苦,觉得没必要,不愿意深入生活。有的认为现实题材材料太新,没有经过岁月的积淀和打磨,距离太近,不容易产生美,不如写开荒年代顺手,所以不太愿意创作现实题材的长篇小说。有的是思想高度、文学表达能力和生活积累不足,没能力写、不想写、不敢正面书写兵团生活,担心政治方向把握不准、人物形象丑化、兵团形象描写失真、现实生活以偏概全了,写不好怕挨批评。内地作家到兵团看一圈就想写长篇小说,成功者甚少。一般是写点诗歌、散文、游记,宣传一下兵团。个别作家不愿意写兵团,是因为作家本人不太了解兵团现实生活,作家也想沉下去,最主要的问题是缺少配套的政策措施,不能深入生活,搞不好就是盲人摸象,南辕北辙。一些作家在兵团待了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兵团是什么,不甚了了。兵团人的心理结构与骨子里是什么,脸上和眼睛里透出的灵魂光彩与精神气质是什么,是戍边士兵、产业工人、农民,是来自五湖四海、南腔北调的老百姓?都不是。兵团是兵,兵的属性,兵的职能,是一支永不转业的部队,是准军事化组织。在文学艺术上,军垦特色就是它的底色。

其二:真正了解兵团的历史并不容易。《蛟》一书揭示了一个时代的“历史必然性”(马克思语)。向世界讲述了兵团的历史,兵团的故事,介绍了兵团的前世今生,描绘了当下兵团的生活和兵团人物,为其立德、立言、立传,以超拔的想象力和艺术魄力,文学的艺术的重构了一个更真实、更典型、更集中的兵团。小说记录了1954年10月,根据毛泽东主席的命令:“你们现在可以把战斗的武器保存起来,拿起生产建设的武器,当祖国有事需要召唤你们的时候,我将命令你们重新拿起战斗的武器,捍卫祖国。”当年驻疆十多万部队就地转业,组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这是党中央治国安邦的战略布局,是强化国家边疆治理的重要方略。70多年来,几代兵团人赓续红色血脉,始终发扬我党我军光荣传统,切实当好生产队、工作队、宣传队、战斗队,充分发挥建设大军、中流砥柱、铜墙铁壁作用,忠实履行了维稳戍边职责使命,始终是维护新疆稳定和实现长治久安的重要力量,为推动新疆发展、增进民族团结、维护社会稳定,巩固国家边防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新形势下,兵团工作只能加强,不能削弱。做好新疆工作,必须把兵团工作摆在重要位置,在事关根本、基础、长远的问题上发力。”要使兵团真正成为安边固疆的稳定器,凝聚各族群众的大熔炉,先进生产力和先进文化的示范区。几代兵团人用热血铸就了对祖国的忠诚,形成了以“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艰苦创业、开拓进取”为内核的兵团精神。在极为艰苦条件下铸就的兵团精神,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屯垦戍边伟大实践中形成的宝贵精神财富,是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的生动写照。2020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三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上强调:“要弘扬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践行胡杨精神和兵团精神,激励各级干部在新时代扎根边疆、奉献边疆。”

“生在井冈山,长在南泥湾,转战数万里,屯垦在天山。”兵团的前身是井冈山时期湘赣红军,抗战时期是359旅和教导旅,解放战争是西北野战军一兵团二军、六军,是一支具备井冈山精神、延安精神、南泥湾精神光荣传统的老部队。他们不拿军饷,不穿军装,永不转业,永不换防,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在两大沙漠周边和边境线,风头水尾,条件艰苦之地,铸剑为犁,掘地为庐,不与民争利,建起了14个师、11个市和176个团场,其中,沿2800公里的边境一线建起了58个边境农场,新建了一批新兴城镇,创造了沙漠变绿洲,戈壁变良田的人间奇迹。

其三:真正做到艺术真实并不容易。《蛟》一书是兵团历史和现实生活的横断面。年轮就是岁月的记忆。“是军队没军费,是政府要纳税,是农民入工会,是企业办社会”。早期流传的“粗粮吃细粮卖,兵团的大姑娘不对外。”“我家住在路尽头,界碑就在屋后头,界河边上种庄稼,边境线上牧羊牛。”“割不断的国土情,难不倒的兵团人,攻不破的边防线,催不垮的军垦魂。”人民是创作的主体,书中的这些口头文学,大多出自兵团战士之口,从不同的侧面描绘了兵团的特殊性。兵团的特殊体制,长期以来使它显得很神秘,人们都希望通过文学作品来了解它,反映它,表现它。新中国成立七十多年来,书写兵团题材的长篇小说,成功者甚少。站在时代的高山之巅认识兵团很难,描写兵团由生活真实化为艺术真实很难,用史诗的形式,重构兵团,塑造兵团人物群像,更是难上加难。作家们来了走了,走了又来了,留下来的传世之作并不多。总之写一部令读者满意的兵团现实题材的精品力作是有难度的。翻检历史遗存,兵团现实题材的长篇小说就很少。《蛟》是我读到的描写兵团现实生活和当下改革最真切的长篇小说,写得最像兵团,原汁原味,力透纸背,是外部世界了解兵团的“百科全书”和文学窗口。

新华社记者李秀芩曾写过一篇很有名的文章《让兵团成为常识》。这篇文章含有太多的悲慨,震撼了千千万万的心灵,从而也引起了世人对兵团的广泛关注。

艺术探索和文本分析

米兰·昆德拉说:“小说是虚构的艺术。”这说出了小说的本质。虚构是没有边界的。它取决于作者和人类的艺术想象力和精神高度,取决于作者对生活、生命、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的认识深度。

探索之一:《蛟》对中国小说叙事传统的继承创新。

伏尔泰说:“中国是艺术摇篮,它赋予西方一切。”中国小说是有叙事传统的,它源于《庄子》与《汉书·艺文志》“志人/志怪”、唐传奇等。但真正意义上的“汉语小说”应以宋元时代的“说话”为其正源,“话本”即是最早的“汉语小说”,后经文人的整理、再度创作而成为古典小说行世。《蛟》一书秉承了中国小说的叙事方法和“话本”风格,以生活为原型,在时间和空间上重构了一个覆盖九师、十师行政区划的北疆师兴屯市和所属的359团这样一个广阔的人物舞台、典型环境和文学原乡,塑造了以359团副团长王闻道、师市党委書记、政委李国建及一批英雄人物形象,他们是屯垦戍边事业的骨干和中坚力量,是兵团改革开放的带头人和拓荒者。同时也刻画了一批以郭家仁、苟有勇为代表的“叛变者”、“大老虎”、小人、恶势力及一小撮恐怖分子的反面人物形象。正义与邪恶,真善美与假恶丑,改革与反改革,恐怖与反恐怖,双方形同水火,进行了殊死的搏斗。小说既有官场的博弈,也有反恐一线的血与火的战斗,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环环相扣,前后呼应,讲述了一个宏大的又惊心动魄,细腻感人,跌宕起伏的边疆大地的现实生活故事,是一首人间正气歌,一幅新时代的屯垦戍边的画卷。小说除细节的真实外,还真实地再现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和具有时代特征的典型环境,塑造了王闻道等一批有个性又有共性的兵团人物形象,一个大故事中,俄罗斯套娃一样套着一个个小故事,引人入胜,铺陈渲染,娓娓道来,令人拍案称奇。

探索之二:长篇小说中的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对立统一。

《蛟》一书的典型环境、典型人物和故事情节完全是虚构的。主人公王闻道是作者根据无数的兵团年轻干部的形象创造出来的,有一定的理想主义色彩,它寄寓了作者全部的人格理想、政治襟抱、美学标准、真善美的价值追求和家国情怀,对青年一代寄予了极大的热忱、希望与祝福。当然,王闻道也有正在老去的上一代人的影子、暗喻的青春梦想以及作者的人生感悟和感叹。这个典型人物完全是作者根据现实生活塑造出来的,他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男神一样的存在,年青聪慧,能力素质极高,为人正派,对党和人民的事业忠心耿耿,勇于开拓,敢于斗争,是一位正人君子,是典型的军垦二代。现在的团处级干部中确有这么一批有学历、有颜值、有水平的青年干部。文学即人学。王闻道就是作者“杂取种种,合成一个”,更集中、更典型、更有代表性的英雄人物。王闻道这个人物是这部小说的灵魂,人物塑造是非常成功的,使用了艺术哲学方法,红与黑,正与邪,美与丑,阴谋与阳谋,改革者与叛变者,改革受挫与戏剧反转,新一代兵团人的艺术形象跃然纸上,个性鲜明,有血有肉,鲜活生动,呼之欲出,为中国小说的艺术画廊增添了新的人物形象。

小说最有魄力,最大胆的试验性的探索是将真人真事经过艺术加工后成功写进小说。359团这个文学原乡,完全是作者虚构的,有点像福克纳笔下的那个邮票一样大小的故乡约克纳帕塔法县。359团应该是359旅这支老部队的缩影,而兵团现行的团场序列中并没有359团的番号。在作者重构的小说世界里,南疆一师13团的尤良英和维吾尔族兄弟麦麦提图如普·穆萨克可以挪到北疆界河边上359团,生活中的全國人大代表、全国道德模范尤良英变成了书中的梁英。高德友的人物原型应该是“全国七一勋章”获得者魏德友。老魏叔是九师161团护边员,扎根萨尔布拉克草原五十多年,一生为国戍边,走烂的鞋和用坏的收音机堆成小山,被誉为“活界碑”。小说中的马建军、张美兰,生活原型应该是十师185团军武哨所的马军武、张正美夫妇,是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巡边护边三十多年,被誉为“西北民兵第一夫妻哨”。马军武向习近平总书记汇报时说:“一生只干一件事,我为祖国当卫士”。闻者莫不动容。还有小说中老杜、巧帕汗大妈也应该有生活原型。书中人物颇似《三国演义》中的刘、关、张,《林海雪原》中的杨子荣,都是有生活原型的。生活远比小说精彩,说的就是生活的魅力往往超过作家的想象力和虚构能力。譬如: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就是一部写实又虚构的自传体作品。小说写的最惊心动魄,场面宏大,人物众多的故事当数战洪水,保界河,保国土那一场重头戏“185战洪水”。作者以其独到的艺术匠心,把这段历史典故写进了小说,把“战洪图”当成了表现和刻画了各类人物的舞台,深化了主题,增加了可读性,真实再现了兵团屯垦戍边舍生忘死保国土的战斗生活。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所写的事迹,大抵有一点见过或听到过的缘由,但绝不全用这事实,只是采取一端,加以改造,或生发开去,到足以几乎完全发表我的意思为止。人物的模特儿也一样没有专用过一个人,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角色。”还说刻画人物,“最好画他的眼睛。”《蛟》这部小说传承了中国小说的叙事传统,有继承有创新有转化有发展,颇有几分“话本”的味道,所坚持的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创作方向是正确的。

探索之三:拓展了兵团现实题材小说创作的文学表现空间。

《蛟》一书在表现内容上突破有四:其一,直面兵团师团改革,下笔泼辣。兵团的改革由于其特殊体制而形成的特殊性,牵一发而动全身,复杂敏感,推进艰难,争论颇多,用小说反映兵团当前的改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蛟》一书紧贴北疆师团的改革发展,其中出现的矛盾和问题,改革的难点、痛点和方向,集中笔墨描写了以王闻道、李国建为代表的坚持改革开放的正面形象,始终坚持党中央赋予的维稳戍边的特殊使命,排除干扰,清正廉洁,坚持真理,敢于斗争,保证了改革开放沿着正确的方向顺利进行。其二是对兵团的阴暗面和反面人物的描写尺度问题,也是十分敏感而复杂的问题。新时代的市场经济大潮,在中国社会和外部世界已发生深刻变化的历史条件下,实践证实,兵团和全国一样反腐败斗争形势依然严峻。当下一些地方一些领域的政治生态已经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一批“大老虎”在反腐风暴中倒下。世道人心,写还是不写,不仅是现实主义文学的本质要求,也是对一个作家良知和勇气的最大考验。小说鞭挞了以副师长郭家仁、副团长苟有勇为代表的“大老虎”、两面人、“叛变者”和利益集团,破坏政治生态,干扰破坏改革,拉帮结派,狼狈为奸,形成一小撮阻碍改革发展的野心家和蛀虫。在359团围绕“谁来出任团长”一职,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人间正剧。正义与邪恶,美与丑,公与私,阳谋与阴谋,不择手段打击竞争对手,一时间小人弹冠相庆,王闻道等改革者被逆淘汰出局,“叛变者”们围绕着权、钱、色,开始了疯狂的掠夺和表演。郭家仁大耍官威,丑态百出,大搞权钱交易、权色交易,虽得逞一时,但终究是反腐利剑高扬,党和国家屯垦戍边的千秋伟业岂可亵渎,大大小小“叛变者”终究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叛变者”一词是作者借用战争年代对叛徒的称谓,指称当今的“大老虎”们可谓入木三分。其三,作品直接描写了激烈的反恐战斗场面和凶残的恐怖分子,歌颂了兵地军警联合反恐作战行动。其四,作品歌颂了新疆、兵团各族人民的大团结。这是贯穿全书的一个主题,艺术地诠释了兵团是凝聚各族群众的大熔炉这一重大命题,成功塑造了梁英、安贞、巧帕汗等人物形象,寥寥数笔,分外传神。

探索之四:小说成功地避开了“报告文学化”的倾向。

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吴义勤同志曾说过:“现实题材的创作,我们用力很大,收获很小,这是最大的问题。”“现实题材最大的问题是报告文学化的倾向,小说变成了另一种报告文学。”这显然是大家之言,一语中的。综观这些年的长篇小说创作,特别是历史小说和现实题材小说的创作,包括带有“时代报告”性质的影视、戏剧、绘画等,的确特别容易出现“报告文学化”的倾向。这也是一切现实题材文艺创作的难点和痛点。《蛟》的文本带有一定的试验性,作品尝试打破小说纯虚构的理论束缚,创造一种虚构而又写实的小说,但它又不是“报告文学化”写作。这是一次带有某种挑战和一定风险的艺术探索。

《蛟》在整体虚构的原则下,作者根据艺术需要移花接木,重新进行了人物设置和时空建构,改造提炼原有的生活素材和人物故事,进行艺术的二度创作,实现了虚构与写实的完美结合,是现实题材小说创作的一次有益尝试和成功探索。《蛟》中的主要人物王闻道、李国建等人是完全虚构的艺术人物,而梁英、高德友、马建军、老杜等人物基本都有生活原型,他们是时代的楷模和英雄,是兵团家喻户晓的先进人物。他们不计生死,以身许国,信仰坚定,每个人都有平凡而伟大感天动地的故事,是共和国伟大的公民和最可爱的人,是兵团精神最典型的代表。天才的小说家也难以创作他们的人生故事,也想象不出每天在边疆大地的风吹麦浪中一个人升起五星红旗的幸福和自豪。作者根据艺术的需要,把这些分布在南疆北疆的典型人物信手移来,举重若轻,全部集中在359团这个大舞台,这个典型环境,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故事,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共同演绎好赓续红色血脉,履行屯垦戍边使命,发挥建设大军,中流砥柱,铜墙铁壁作用,履行好“稳定器、大熔炉、示范区”的三大使命的兵团故事、中国故事。这正是作者的匠心所在,是大构思、大手笔,是兵团现实题材长篇小说创作的大突破。人们在阅读《蛟》一书时,会暗暗称奇,对小说密不透风、疏可走马的情节发出会心一笑,在小说中找到自己,会为小说中的故事一次次眼角湿润。这些兵团人物每个人都是一部长篇小说,每一座墓碑下都有一个赤子醒着的灵魂。所以说把这些人物和故事艺术处理后,直接写进小说,应该是一种事半功倍的创作方法。与其胡编乱造、闭门造车,还不如写实主义更有价值、更美、更真实感人。再譬如小说中讲述的“185战洪水”,经过16昼夜奋战,使特大融雪性洪水没能改变界河走向,保住了中国55.5平方公里的领土。中国虽大,但一寸国土也不多余。不要说55.5平方公里国土,就是一寸国土也绝不能丢,这件事情也不是一件芥末小事,而是真正的国之大者,把这个爱国主义故事写进小说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再譬如:在这屯垦戍边大军里,有一大批老红军、老八路、解放军老战士。他们中的一些人,1949年12月横穿“死亡之海”解放和田,平息暴乱,土改建政,然后就地转业为47团,屯垦戍边。从此再没走出过沙漠,没坐过火车、飞机,没到过乌鲁木齐,被尊称为“沙海老兵”,他们的精神叫“老兵精神”。而与他们同时代的没有转业的老战友,有些已经成为党和军队的高级干部。经向史学家陈平老师求证,据史书记载:1987年健在的老红军有57人,老八路1610人,解放军老战士21126人。现在,他们中大多数人已经去世了。但是,他们依然活着。他们的精神就是边魂。他们扑倒的身躯已化为国界山脉,那高耸的巨人的头颅白雪皑皑。母亲们的身躯已化作天山腹地绿色的美人背,长眠在天山深处,塔河两岸。他们只留下了枪和军衣,弹洞斑斑的军旗和军号,还有那每一天在军号中声中醒来的边疆大地,还有他们一代代继续屯垦戍边的子孙。

这就是《蛟》一书给我们讲的一切,昨天的、今天的和明天的中国西部边疆的兵团故事和中国故事,就是毛泽东同志所说的“新的人物和新的世界”。

结语:理论永远是灰色的,有如我的评论,而生命之树常青。写永恒的主题;讲最感人的故事;塑造最美的人物;礼赞伟大的灵魂;烛照人类命运;匡正世道人心;开掘人生之五味;揭示历史之规律。最真实的是最虚构的,最真实的也是最写实的。最感人的是最虚构的,最感人的也是最写实的。最美的是最虚构的,最美的也是最写实的。在虚构中写实,在写实中虚构,虚不足实补之,实不足虚补之。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对立统一,谓之小说。艺术的生命在于创新。这是一种新现实主义,是《蛟》一书给我们的最重要的艺术启示。

此时白马秋风塞上,掩卷沉思,只想对着山河岁月高吟陆放翁诗:

僵卧孤村不自哀,

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

铁马冰河入梦来。

责任编辑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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