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茫茫,年光似水,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闲来静处,且将诗书猖狂,颂一首归家的诗,歌一调湖海苍苍。”
人生百年,若终日为稻粱谋,为名利奔波,没时间娱亲人、伴良友,无暇楼上观月、月下漫步,顾不上品茶读书、赏花朗诵,那便是亵渎了时光,贻误了岁月。记得一位老师级人物曾经说过一个‘忙’字,分解开来,即是心灵的死亡。”倘若一个人无边无际,无穷无尽地四处奔劳,怎么能够抵挡得着风霜雨雪的袭扰?怎么能够消解身心的疲倦?怎么能够坚持不懈、鼎立以恒?其生命怎能如日冕月晕、精气不竭?
有一座茶楼的对联写得好:“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饮杯茶去;劳力苦,劳心苦,苦中作乐,拿本书来。”人生坎坷,路途艰险,无论再忙,也要偷出一点“闲”来,去认真感受一下人生的惬意。“闲”字,在古人那里为“閒”,是一个人倚门望月的情景。这应该是一种悠然忘我的精神境界。茶余饭后,晚风习习,静静地坐在熟悉的庭院,袅袅茶烟之畔,静静地望一轮碧空明月,与心灵对话,叹世事之苍茫,笑悟人生之万象,那一种心境是明澈清净的,是轻松愉悦的。所以周作人说:“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而我想说:“觅一心之闲,可解万种迷惘。”有人问一位禅师:“你休闲时做什么?”答曰:“什么也不做。”见那人一脸惘然,禅师解释道:“所谓什么也不做,就是不用心去做任何事情,不为一丝念头费雅心,不为任何焦虑烦恼所牵挂。潮起潮落,大智若愚,身心自在,这才是真正的闲情逸趣。”
我的一位战友喜欢清闲,工作之余常在河边林下徜徉散步,观云听涛,什么都不想。所以他对我说,每当沿岸一个来回,便会走走转转、筋舒体泰,心中空谷一般清静,十分受用。我也颇爱散步,此刻往往是为了解难析疑、构章谋篇,所以脚下便杂沓凌乱、漫无目的,脑子里为诗文章句所充塞,目无所视,耳未所闻,一趟下来往往是费时颇多,受益颇寡,有一次竟然差一点儿撞坏了树干。回到家里常常体乏意懒,因为雅心并未因散步而化解,人却越发焦躁烦忧起来。真正的“清闲”却不是这样,那是要放松身心,放空百事千结,让心灵在天地之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行到山穷水尽处,坐看云起云落时,所有的忧愁烦恼便会在这悠然自得中随风飘逝。梁实秋先生说:“人在有闲的时候,才最像是一个人。若只是一味地忙碌而不知休闲,真与红尘中劳劳碌碌苦苦奔波的蝼蚁无异了。闲下来,去发现人间的美好,像一个‘人’那样去生活,而不是苟且地生存。闲下来,活得像个人,才能看见美。”当信此君此言之不谬也!闲来寻一片清荫,倚树欹绿而坐,一把壶,一本书,一张琴,一首诗,听蝉唱,观流云,品茗吟哦,足可以在人间享受神仙般生活。
當别人飞马驰骋争名夺利之时,你要静下心来,默默地坐着读一本心爱的书;在他人沉湎于灯红酒绿狂歌劲舞时,你应当关起门来听一首柔和的古琴曲,让那和谐优雅的音韵在心间轻柔流淌;在别人情绪激昂高谈阔论时,你一定要守好自己的闺门,给远方的文友送一个温馨的问候,相信自己的真诚足以抚慰一颗孤寂的心。如此一来,你的心灵便能够吸纳日月之精华,你的情怀可以铺展一篇华丽诗章。历史上的宋朝是一个看起来特别闲散的时代,却出现了一大批光耀千古的文化巨人:欧阳修、范仲淹、王安石、苏东坡等等。而元人虽然终日吵吵嚷嚷,忙忙碌碌,争夺无谓地,追马趋牛羊,却只是在繁忙杂乱中不知所为,无所建树,很快就被后人所遗忘。不是闲人莫等闲,清闲者并非等闲人。在中国的历史文化中,真正能够享受清闲的人,多非等闲之辈。譬如陶渊明、谢灵运等等,所以有人说:“名车豪宅是忙出来的,高风雅韵是闲出来的。”此话不无道理。
清代张潮在《幽梦影》中写道:“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时赋闲诗,闲人鼓闲琴,的确是人生一大乐趣,亦令人生更有色彩,更有味道。即便读无用之书,花费无用之光阴,那也是为了在一切已知之外,保留一个超越梦想的时空。
假如人生真的可以孕育奇葩,那多半就是萌于斯生于斯长于斯成于斯。春游芳草翠,听鸟声;夏赏荷池清,听蝉声;秋酌黄花酒,听虫声;冬吟梅韵香,听雪声;白昼会益友,听棋声;月下品佳茗,听箫声;山中观游云,听松声;河边看舟行,听欸乃声。哪怕只有片刻之“清闲雅心”,也要好好珍藏它,享受它,这便是不负时光之大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