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印象派绘画作为西方古典艺术与现代艺术的转折点,在西方艺术史上具有重要的价值。贝尔特·莫里索(Berthe Morisot)是印象派绘画的创始成员之一,也是印象派中为数不多的女性画家,她站在女性视角下对印象派绘画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探索,既將印象派绘画的创作理念发挥到极致,又发展了印象派绘画的创作领域,增加了女性特有的柔情与浪漫,展现了19世纪法国女性的生活面貌,也侧面表达了莫里索对于女性的自我认同。
【关键词】西方绘画;女性画家;印象派;贝尔特·莫里索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03-0081-03
一、贝尔特·莫里索与印象派绘画
贝尔特·莫里索(1841—1895年)是19世纪法国印象派绘画中非常重要的一位女性画家,她出生于法国布吉瓦尔的一个市政高官家庭,从小家境优渥,受过良好的美术教育,其祖父是著名画家弗拉戈纳尔,父亲是高级军官,[1]也是一名业余画家,因此,在优越的成长环境和浓厚的家族艺术氛围中,莫里索从小耳濡目染,为其以后从事艺术道路奠定了深厚的基础。此外,在母亲的支持下,贝尔特·莫里索曾先后跟随基夏尔、柯罗、乌迪诺等学过绘画。1860年,她注册成为卢浮宫临摹师,研习大师作品,在此期间结识了爱德华·马奈,马奈的出现对她的艺术生涯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们的关系是交互的,莫里索拥有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马奈也将莫里索作品中的风格融入自己的创作中,[2]他们二人在艺术上都对印象派执着热爱并一生为其艺术理想而奋斗。爱德华·马奈和贝尔特·莫里索之间的相遇,不仅使他们的艺术发生相互影响,而且还促成了一桩姻缘。1874年,莫里索嫁与马奈的弟弟欧仁·马奈,1878年,他们的女儿朱莉降生,为莫里索带来了极大的幸福感,女儿逐渐成为莫里索笔下的模特,婚后生活也为莫里索提供了更多富有女性元素的创作题材。
二、贝尔特·莫里索作品中的女性元素
19世纪中期的法国,在浪漫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女性思想有了一定程度的进步和提升,但女性的活动范围依然受到限制,男女之间在经济、政治和社会上的地位依然不平等,长期以来女性在社会中的形象还是围绕着家庭生活展开,因此莫里索的绘画作品从内容上看仍多聚焦于家庭田园生活、母子题材以及女性肖像,其作品中的女性元素真实而鲜明,一方面体现了她与生俱来的母性光辉和敏感细腻的女性心理,另一方面也表达了莫里索对女性接受和知识提升自我的认同,体现了莫里索独立自主的女性意识。从绘画风格上来说,莫里索的作品更加感性,她不刻意追求造型的精确,而是善于捕捉画面中微妙的光色变化,表达瞬间的生活感受,她的作品给人以温柔、轻松而纯粹的感觉,体现出女性生命源头的细腻柔软。
(一)与生俱来的母性光辉
莫里索对母子题材的刻画,多是结合自己真实的生活经历,从一位母亲的角度来观察孩子的举止,描绘儿童的日常生活。婚前她的创作题材的人物原型主要是她的姐姐及其孩子,例如1872年的《摇篮》是莫里索的经典代表作,也是莫里索第一次参加印象派展览的作品之一,[3]作品以姐姐爱玛和她的孩子为模特,画面中,艾玛坐在摇篮旁,温柔地凝视着纱帘遮挡着的熟睡的孩子,白色背景与白色纱帘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呼应,也将母子间的温情表现得淋漓尽致。1873年的《捉迷藏》、1874年的《扑蝶》和《丁香树下》也是以姐姐艾玛和她的孩子为对象将珍贵的亲子时光记录下来。婚后莫里索的创作题材逐渐转向她自己的家庭和婚姻生活,她的丈夫欧仁·马奈也成为莫里索作品中为数不多的男性形象,如1875年的作品《欧仁·马奈在怀特岛》、1881年的《欧仁·马奈和他的女儿在布吉瓦尔》(图一),这幅画中,莫里索站在第二视角将眼中的丈夫和女儿记录了下来:身着正装、双手插兜但身体稍显僵硬地坐在长椅上的父亲用大腿和膝盖为女儿支起了玩玩具的台子,穿着浅粉色连衣裙的女儿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眼前的玩具,温馨惬意。整个画面色调清新明亮,与远处的鲜花盛放的花园背景交相辉映,阳光的照耀使得画面中的物象轮廓并不十分清晰,但却凸显了此时和谐闲适、温柔宁静的气息。莫里索本人虽然并未出现在画面中,但却将一家三口之间的温情时光表达得淋漓尽致,这也反映出莫里索与生俱来的母性光辉。
(二)敏感细腻的女性心理
女儿朱莉出生后,莫里索的绘画重心转移到女儿身上,朱莉成为她画中最主要的模特。据说,贝尔特·莫里索分别以粉笔画、水彩画及木炭画的形式,共创作了七十幅朱莉的人物画。[4]朱莉儿童时期的活泼可爱,青春期少女的忧郁气息在莫里索笔下得到了生动的体现。1892年莫里索的丈夫欧仁·马奈去世后,莫里索笔下的朱莉明显带有一些忧伤和孤独的神情,这也是莫里索失去爱人的心痛写照,如1893年的《少女与狗》、1894年的《做梦的朱莉》等。《做梦的朱莉》(图二)是莫里索的丈夫去世两年后的作品,此时女儿朱莉16岁,正值青春期,少女时期的朱莉好像有很多心事,用手轻托着腮呆呆地望着前方,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明显的装饰,背景也处理得极其简单,几乎是大面积平涂的棕色背景,乍一看颇有种古典主义的画风,但仔细看,背景同样进行了光色的处理,仿佛有一束光照射在朱莉身上,但朱莉的神情却呈现出一股淡淡的忧伤,画面中不仅是一个思念父亲的女儿,或许还有思念丈夫的妻子吧。莫里索的人物画反映了不同时期女性的心理状况,表现了她敏感细腻的观察力,她的艺术作品不仅是其真实生活的体现,也是不同人生阶段心境变化的映射,正是这样充满生活气息和真情实感的作品才最是打动人心。
(三)独立自主的女性意识
莫里索除了注重女性特质和女性身份的表达,她的许多女性肖像画还表现了女性读书的元素。例如1867年的《阅读》,画的是姐姐艾玛草地上读书的场景,艾玛身穿白色碎花连衣裙,头戴有着绿色缎带的黑色圆顶小礼帽,坐在铺有粉色衬布的郊外草地上,远处是山坡还有小路旁停着的木轮车,应是当时的交通工具,草地上随意散放着一把撑开的折扇以及一把黑色的遮阳伞,整个画面给人一种惬意舒适、轻松自然的状态。1869年《窗前的年轻女子》这幅作品是姐姐艾玛室内读书的场景,身穿精致白色礼服的艾玛翻着手中的书斜躺在一扇开着的门前,门外是带有栏杆的阳台,透过阳台可以看到远处的建筑物,光线从左侧窗外斜射进屋内,使姐姐的白衣出现微妙的变化,但艾玛的面部没有进行过多刻画,仅有三处很小面积的黑色——头顶发饰、颈项缎带和手中扇子骨进行点缀,主人公艾玛与相对复杂的背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画面极具层次感,也更加凸显此时静谧的环境。《画家的母亲和姐姐》是莫里索为参加1870年官方沙龙展创作的作品,画面中,身穿白色长裙的姐姐艾玛静静凝视着身旁全神贯注看书的母亲,窗外的阳光照射在艾玛身上,与穿黑色服装的母亲形成鲜明对比。此外,还有1890年《手拿书的朱莉》表现的是六岁女儿朱莉在明亮的阳台读书的场景,这幅作品的色彩明度和纯度都很高,表现出儿童时期的单纯美好。热衷于表现女性阅读,是因为莫里索家庭里的女士博览群书,在莫里索给她的朋友和家人的信件中经常提到进步作家和他们的工作,她非常钦佩的作家有莎士比亚、莫里哀、萨尔杜、雨果、桑德、福楼拜和左拉,莫里索广阔的艺术家圈子也让她亲密接触了法国先锋文学和批评主义。莫里索描绘“阅读”这样的主题,其实是对现代思想的赞扬和对女性的态度,她积极投身对家庭生活的研究并大力宣扬她们在当时法国文化中的作用,当代女性正在阅读的场景成为她绘画的主题,因此,不难发现,艾玛被她的妹妹莫里索视为表达女权主义的最佳人选,在作品中赋予了她作为具有公众头脑的女性特征:体面而博学的法国女性的形象。[5]莫里索1886年的作品《年轻女佣》表现的是一个系着白色围裙、打扮得干净利落的年轻女佣站在洒满阳光的房间里的形象,一只白色的小狗正欢快地向她跑来,女佣昂首挺胸落落大方的形象与传统古典油画中常见的柔弱的女性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见莫里索力图通过绘画去突破阶级、身份对女性的限制,表现出有教养和独立人格的女性形象。在1892年莫里索的首次个展中,她写道:“我们通过一种比男人更微妙的感觉、意图和远见来创作作品,如果幸运的话,我们可以摆脱感情、迂腐的规则与卫道士的阻碍,就能够做很多事情。”这也表现出莫里索独立自主的女性意识以及对于提高女性地位的认同和期待。
三、贝尔特·莫里索对印象派绘画的继承与发展
印象派在19世纪60年代进入法国后,一方面吸收了巴比松画派的写实主义风格,另一方面也在现代科学(尤其是光学)的启发下,注重对光学的研究和表现,印象派绘画不仅对传统古典艺术的革新起到重要推动作用,也对后来的现代主义风格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印象派的艺术主张是注重画家对现实事物的感觉和印象,反对传统艺术流派部分保守的固有观念,希望在绘画上进行革新,提倡艺术家在室外的阳光下直接面对自然的景色写生,依据眼睛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色彩的微妙变化来进行艺术的表达。以时间为线索看莫里索的作品,可以看出莫里索在印象派绘画道路上的继承和发展。例如莫里索在1865年创作的《诺曼底的村庄》,该作品仅选取村庄的一小部分进行描绘,整幅画几乎都是采用深浅、明度、纯度不一的绿色调来完成的,色彩调和度比较高,从笔触和对光色的处理上能看出其印象派风格还不大明显,画风细腻,偏写实,但取景和构图明显区别于学院派绘画;而1893年创作的《枫丹白露森林》能明显看出印象派绘画的风格特色,即用色彩造型,强调色彩的独立表现性。这幅作品是莫里索创作生涯晚期的一件作品,画风较早期相比有了明显的变化,笔触更加自由粗放,颜色几乎是直接在画面上调和而成的,饱和度很高,对光色变化的表现更加突出。在绘画风格上,莫里索的印象派风格呈现出越来越鲜明的特点,在画面内容、绘画工具的选择上,莫里索又在之前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和发展。
首先,莫里索的作品内容以家庭田园生活和女性肖像画为主,因此她的作品中会有很多室内场景,为了凸显出印象派绘画的光和色,她会选取阳光充足的阳台、窗台等地作为人物背景,从而利用光源打在物体上形成的微妙色块来进行绘画,画面色彩通常是自然色基础上的再创造,因此莫里索的作品色彩很丰富,没有明显的色彩偏爱,而是致力于将同一画面上各个部分联系起来,将光与色的表现发挥到极致;此外,在媒介选择上,莫里索更加多元化,她的绘画不是采用单一的油画颜料,而是辅以水彩、素描、色粉等多种创作形式,例如她的水彩作品《布涅洛森林的红树》《天鹅》《有橘子樹的别墅》《在热纳维耶的农妇》和《在悬崖顶部》[6]等。虽然印象派绘画不注重线条和轮廓,但莫里索在有需要时也会利用线条进行精准描绘,例如《瑟堡的港口》就有很多细节刻画,包括帆船上的桅杆、屋檐上的装饰等,码头上的人物虽然很小,但形态各异,构图和比例也很精确,她的作品不是印象派绘画的附庸,而是灵活运用印象派绘画的特色来表现情感,传达思想,在自由灵动的笔触中展现女性眼中的印象派,为印象派绘画注入了女性力量。
同时,莫里索作为女性艺术家加入印象派团体也是一种社会变革的象征,这种象征对艺术、社会和女性艺术家身份的认可都具有深远意义。大多数印象派艺术家的作品题材都是以男性视角为出发点,表现更多的是偏向于公共空间中的社会环境或自然风景,例如酒吧、剧院、芭蕾舞剧团等休闲娱乐场所,[7]通过女性视角研究印象派的作品并不多见,特别是在肖像画的表现上,她有意拓宽人物所处的环境,利用生活中的普通场景来描绘女性的日常生活,有别于男性艺术家窥私式的描绘,莫里索的作品多了一种对自身的认同感,不再将女人当作模特或是被观察的对象,而是仅仅当作生活中的普通女性,[8]这也说明了莫里索希望通过绘画去突出女性的主体意识,提高女性的社会地位。她对印象派的大胆突破和不断坚持对后世的女艺术家有很大的鼓舞作用,其艺术成就也证明了女性在艺术上的重要作用,值得人们不断研究和思考。
四、结语
莫里索在印象派绘画上的成就,离不开她独特的人生经历和社会环境,她不屈服于女性被社会定义的唯一角色,即妻子和母亲,而是坚定又勇敢地坚持自己的艺术道路。她自由地探索艺术语言来表达自己,表达思想,表达艺术,运用印象派绘画的创作理念和创作语言,通过对光和色的敏锐捕捉,将对亲情、爱情以及生活的感受定格在画面上,为印象派绘画增添了柔情浪漫的女性气息,也侧面表达了莫里索对女性的自我认同,对现代女性的艺术创作具有积极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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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苗薛伟.贝尔特·莫里索绘画的女性视角[D].西北民族大学,20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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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艺,女,汉族,河南新乡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学(美术史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