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1980年第三期有一篇文章,题名《谈谈文艺界的思想解放问题》,作者署名“本刊特约评论员”。我对于这篇文章中的一个说法有一点疑问,现在提出来,盼望能得到解答。
那篇文章中有这样一段话:
“有个别人一听说思想解放,就认为什么原则立场也不讲求了,根本不考虑社会影响和社会效果,置党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于不顾,就是一个劲的‘自我膨胀:我要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要写什么就写什么,谁要是说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就说你阻碍思想解放,是‘长官意志,是压制‘民主自由。……有的甚至把现代印象派的绘画,西方下等酒吧间的黄色歌曲,宣扬黄色和恐怖的电影和小说,还有摇摆舞等等低级趣味的货色,都当作宝贝,大加欣赏,到处推销。……”(着重点是引者加的)
上引文章中的基本精神,例如坚持四项基本原则,说话写文章必须“考虑社会影响和社会效果”等等,我都是十分赞成的。至于说有人到处推销“西方下等酒吧间的黄色歌曲……”等等,如果确有其事,那么我也是坚决反对的。但是,我对于这位作者提出的什么“现代印象派的绘画”,却感到大惑不解。这是因为,根据我长时期对于西方美术的研究,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现代印象派”!
据我所知,十九世纪后半期的法国,的确出现过一个绘画流派叫做“印象派”(impressionism),它酝酿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兴盛于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末已近尾声。我又了解到:对于这个“印象派”,一百多年来曾有各种不同的评价,有的对它嘲笑和打击(例如十九世纪后半期法国美术界的保守势力);有的基本否定(例如本世纪四十年代的苏联);有的对它有许多指责(例如一九五七、五八年我们一些评论);而在“四人帮”肆虐时期,江青曾把“印象派”和“阿飞舞”、“脱衣舞”列在一起,大骂“腐朽下流,毒害和麻痹人民”。在江青的示意下,有些人就把“印象派”当成一顶“反动”帽子,在美术界乱飞乱扣。另外我又了解到:对于这个“印象派”,指责也罢,咒骂也罢,它的一套表现客观世界光色变化的油画技法,早已程度不同地为世界上许多不同倾向的画家们所接受,近三十年来的我国也不是例外。
也不能不提醒一下:自从“四人帮”垮台以后,近年来已发表过好几篇文章,给印象派作了比较中肯的评价,也澄清了“四人帮”横加给它的诬蔑不实之词。这些文章是:《借鉴——为了创造》(沈柔坚作,载《外国文艺》1978年第一期);《印象派绘画是异端吗?》(陶鹰作,原载《文汇报》1979年1月10日;《新华月报》文摘版1979年第二期转载);《印象派的再认识》(吴甲丰作,原载《社会科学战线》1979年第二期,《新华月报》文摘版第八期转载);《关于绘画上的印象主义运动》(金冶作,载《美术研究》1979年第四期,下同);《印象主义绘画的前前后后》(吴冠中作);《印象派的评价问题》(邵大箴作)。以上文章,尽管论点不完全一致,但基本上都对“印象派”作了肯定的评价。当然这几篇文章中所提到的“印象派”,都是指十九世纪后半期法国的一个绘画流派,而不是什么“现代印象派”。
另外,北京市美协和中央美术学院还于去年(1979)夏天,在北京市中山公园联合举办“印象派绘画图片展览”,目的是给一般群众增长文化知识,也让大家看一下这个受到“四人帮”诬蔑的“印象派”的本来面目。不必说,展出的也是十九世纪法国印象派的作品。
又据我所知,自从二十世纪初期直到现在,西方的确涌现了许多美术流派,名目之多,使人有应接不暇之感。其中比较重要的有:野兽派、表现派、立体派、未来派、达达派、超现实主义、抽象派(其中还有许多支流)、流行艺术(popart)、光效应艺术(opart)、超级现实主义(super-realism)……等等等等;可就是没有个“现代印象派”,因为在现代西方资产阶级美术家的心目中,这个距今一百年左右的“印象派”早已过时了。
根据上述情况,我就不大明白:这位《红旗》特约评论员同志所说的“现代印象派的绘画”究竟何所指?近年来在我国又怎样被人“当作宝贝,大加欣赏,到处推销”?诚如这位同志所说,我们都必须坚持四项基本原则,说话、写文章必须“考虑社会影响和社会效果”。我体会如果要真正坚持原则,首先必须有一点“实事求是”的精神,也就是通常说的“摆事实,讲道理”。本着这种精神,我现在把我的疑问很坦率地提出来,向这位同志询问一下,盼望他能够给一个明确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