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星回忆：戈尓巴乔夫解释苏联解体原因

李肇星在飞机上巧遇戈尓巴乔夫，向他“请教”苏联解体原因。戈尔巴乔夫犹豫了片刻，面色凝重地说：“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告诉你的是，在各国领导人当中，我最敬佩的是邓小平先生。而我们那里没有邓小平。”

对于外交官来说，最难弄懂也最该弄懂的一个事件就是苏联解体。一个超级大国竟在短时间内土崩瓦解，令人感慨万千。而事情得从苏联历史上唯一一位总统戈尔巴乔夫说起。本文摘自中国前外交部长李肇星的回忆录《说不尽的外交》（本刊有售，特惠价68元，订购热线027-87927015）。

“我最敬佩的是邓小平”

2004年6月初，我（李肇星）随胡锦涛主席访问波兰、匈牙利、罗马尼亚和乌兹别克斯坦。刚到波兰的第二天便得到消息，美国政府将为不久前去世的前总统里根举行国葬。胡主席指示我作为他的特使代表中国政府出席葬礼。到了华盛顿后我才知道，参加里根葬礼的来宾还有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前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等。

华盛顿的活动结束后，我要赶回去继续参加胡主席的欧亚之行。登上飞机后，我把包放好，坐下来一抬头，发现戈尔巴乔夫也坐在里面。显然他也看到了我。1989年5月，他作为苏共中央总书记访华会见邓小平同志时，我也在场。他好像对我还有一点儿印象，通过翻译主动与我打招呼。

我当然很高兴与这位前苏联领导人聊天。开始几分钟，我们聊了一些轻松的话题。我心想，当年超级大国苏联那么快分崩离析，冷战就那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难得有机会与当事人直接见面。

我很客气地对戈尔巴乔夫说：“我很荣幸与阁下见面，不想失去今天这个请教机会。多年来，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中国朋友一直特别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大的苏联，那么强的社会主义国家，在短短几年内就解体了？主要原因是什么？”为了避免让对方尴尬，我特意补充了一句：“这个问题不太外交，您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戈尔巴乔夫犹豫了片刻，面色凝重地说：“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告诉你的是，在各国领导人当中，我最敬佩的是邓小平先生。而我们那里没有邓小平。”说完，戈尔巴乔夫再也没有往下说什么。他这句话有什么含义？只能让人们去猜测了。之后，我们又找到一些轻松的话题聊了很久。

“苏联的电视机是给苏联的敌人生产的”

与戈尔巴乔夫的巧遇，把我带进了那段难忘的历史。

苏联曾经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国度。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在短短一二十年时间里就成为欧洲第一、世界第二强国，在冷战时期成为两极世界的一极。后来苏联的变化却出人意料。苏联不但没有完成建设现代化国家的历史性任务，反而在同资本主义世界的竞争中掉队。在国内，国民经济的发展陷入停顿，各种社会矛盾日益突出，党和政府失去越来越多民众的支持和拥护。在国际上，苏联经常搞大国沙文主义（主要特征为：不尊重他国的独立平等地位，而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对方，甚至粗暴干涉对方的内政，侵犯对方的利益，损害对方的主权），导致社会主义阵营分化，后来发动了侵略阿富汗的战争，在国际道义上陷入被动。

1985年3月，戈尔巴乔夫出任苏共中央总书记，他打着“新思维”的旗号开始改革，试图彻底摒弃过去的政治体制，建立“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1988年底，我随钱其琛外长去苏联访问的时候，苏联的改革已经如火如荼，任何有趣的话题都不会比谈论改革来得更热烈。

但改革没几年，苏共的执政党地位就摇摇欲坠。国内积蓄已久的民族矛盾爆发，苏联加盟共和国全部通过主权独立宣言。苏联经济陷入停滞，人民日常生活用品的供应出現了严重短缺。这些都是戈尔巴乔夫始料未及的。

苏联高科技发达，能把人送上太空，但苏联的发展又是畸形的，轻工产品匮乏，远远不能满足民众的消费需求。一位中国学者讲了一个故事，有一次他在莫斯科时路过一家电视机商店，看到里面都是笨重的黑白电视机。他好奇地进去看看，陪同他的苏联朋友说：“千万别买，它说不定会爆炸。我们这儿流行的说法是，苏联的电视机是给苏联的敌人生产的。”

那个时候，中国驻苏使馆工作人员经常提醒赴苏出差或工作的朋友，从北京来的时候最好多带些日用品。当时，苏联老百姓期盼改革最好能先让他们的餐桌发生实质性变化。

苏联，这个实力上曾经和美国平起平坐的超级大国在短时间内就解体了，真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改革背离了“完善社会主义”的宗旨和轨道

我曾利用各种机会向30多位外国领导人请教他们对苏联解体原因的看法，得到的回答涉及上层腐败、信仰异化、言行不一、法制不健全、经济体制僵化、贫富悬殊、民族政策不好、与美争霸失败等。

俄罗斯有人说，苏联解体的主要原因是戈尔巴乔夫实施的政治经济改革缺乏深思熟虑，苏共的危机促成了苏联的崩溃，民族矛盾激化也加快了苏联的解体。政治斗争、民族矛盾和社会问题相互交织、相互影响，使得苏联解体不可避免。

一位中国专家说，戈尔巴乔夫上台以后，看到苏联社会问题成堆，便对社会各方面进行改革，这个思路是对的。但改革逐渐背离了原来“完善社会主义”的宗旨和轨道，最后葬送了社会主义。

俄罗斯总统普京曾说，苏联解体是20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灾难性悲剧，谁不为苏联的解体感到惋惜，谁就没有良心;谁要想着再重新回到苏联，那是没有头脑。

苏联解体，毁灭的是一种特定的“社会主义”模式，而不是社会主义理念。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再次表明，马克思主义没有过时。

（《说不尽的外交》 李肇星/著，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