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少女青春期的成人礼

2022-02-03 22:28沈玉婷李聪聪
今古文创 2022年1期

沈玉婷 李聪聪

【摘要】 从2010左右开始,一股“不狗血不青春”的大风吹遍整个国产青春电影。导演经常自说自话从而导致缺乏了人文关怀,影片也如同上演一出出闹剧最后草草收场,观众似乎也快忘了:青春到底应该是什么,而青春题材影片所讲述的“青春”又是什么?真的只是狭义的少女情怀吗?其实,早从2017年开始,国产青春影片已经开始更多走向“现实主义”,2017年的《嘉年华》和2018年的《狗十三》,以及2019年的《少年的你》等等都呈现出了一种人道主义关怀。当然,很多人说《过春天》成了国产青春影片的一股清流,其实它只不过是走了一条返璞归真的路,影片整体将友情、爱情、亲情糅杂在一起,集中在十六岁的少女佩佩身上来讲述,将一个女孩的成长故事娓娓道来,故事不矫情的同时也扣人心弦。

【关键词】 《过春天》;青春影片;少女形象建构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01-0102-03

一、国产青春题材影片应该如何“讲好故事”

“青春”,它本质应该是什么:指青年时期;再就是指年岁;指珍贵的时光;指青少年时代;指成长的一个阶段。“青春”二字出自《楚辞·大招》:“青春受谢,白日昭只。”因此,如果国产青春类型影片只是狭隘地以“少女情节”“爱情故事”等元素来划分青春类型影片,就会忽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青春本身具有的成长意义,青春片的主题绝不应该是单一狭隘的,而应该是多元化的。

国产青少年电影的发展源远流长,但真正大量的出现,且拥有独特的艺术面貌,还是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①

第六代导演时期,中国处于一个社会面貌发生巨变的20世纪80年代,这一时期影片的主人公更为迷惘且不遵循传统制度,比如《十七岁的单车》中,不服管教的男孩小坚先是偷父亲的钱去买车又因冲动和别人打架,还有《青红》中不服礼教约束的女孩青红,以及《小武》对准社会巨变下社会边缘人的生活,这一时期该类型影片更多聚焦于中国社会变迁下小人物的青春故事,而同样故事中的主人公多为“叛逆者”的身份存在;他们离经叛道不服礼教甚至走向暴力与犯罪的极端,在这之后,即90年代之后,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资本与市场在电影生产中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青少年电影的生产环境以及它所面对的观众,已经和“第六代”出世的那个年代大不相同。②

2010年后,市场中开始涌现大量充满怀旧色彩的青春题材影片,故事的主人公也开始更加契合主流,故事内容更加贴近受众,符合一定青少年受众群体的审美。故事的主人公不再带有完整的戏剧性悲剧色彩,相比较来说,这一时期的主人公更多被赋予一定的“大众审美”,故事内容也更加贴近“青春和成长”的本质,但是从《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开始,这一时期的青春影片的主题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之后的《致我们即将逝去的青春》《匆匆那年》《同桌的你》等等同类型讲述青春时代的影片,对于青春电影来说,爱情几乎是一个无法摆脱的主题,《致我们即将逝去的青春》把爱情表现得怀旧又伤感,重构了一代人的情感记忆,在紧随其后出现的青春片中,怀旧爱情一再被重演。③不难看出在这一条关于青春题材的电影探索之路上,很多电影人越来越开始走向一个极端,就是青春不外乎有两个元素——“爱情与疯狂”。青春电影中,除了展现青少年浪漫的一面外,还有直面青少年颓废、叛逆、暴力乃至走向毁灭的一面④。但是歌手毛不易曾在某综艺上说过一句话:“你要允许一些人有安静的青春。”是啊,除了“浪漫”与“暴力”这些直观的影像元素,现当代更多人的青春不过是安静地、按部就班地走着普通的人生轨迹,没有那么多的跌宕起伏,但也不是完全风平浪静,大多数人的青春更多是学业、友情、亲情以及爱情共同糅杂在一起的成长。如果所有的青春题材影片都逐渐让早恋、怀孕、堕胎、车祸、失忆安家落户,依然按部就班地将这些元素一股脑扔进电影里,“残酷青春”的大戏还会被观众买账多久?未来国产青春片的定义会是怎么样的呢?

从影视美学批评中的历史原则来谈,其实仔细看这两年,青春题材的影片已经慢慢处于一个缓慢的转型期,曾经的“青春疼痛文学”时代已经开始逐渐被电影市场淘汰了,资本市场和观众的审美也开始发生变化,以往的陈词滥调开始变得乏味,更多青春题材影片开始脱下浮躁的外衣,思考和探索主题更为深厚的故事。比如2016年上映的《七月与安生》,这部影片可以被称为转型期的“代表作”了,故事讲述了两个女孩十几年来“相爱相杀”的故事,闺蜜情感也一直被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左右,但它绝非简单的青春狗血爱情故事,导演曾国祥用细碎的情感串联起一整个少女的成长故事,将两位性格截然不同的少女命运缠绕在一起。正如腾讯晚报这样评价该片:过往荧幕上的女青年,多数要么顺从贤良如七月,要么叛逆张扬如安生;但凡涉及性别观念革新带来的女性自我身份认知时,或者用新时代的时装包裹着礼教的余孽,或者恨不得干脆让女性角色手捧一部波伏娃的《第二性》以示摩登。庆山的原作虽谈不上在性别观上多么深刻,然而却现实地反映出普通女孩子在强大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话语体系里迷茫失措的心态。曾国祥敏锐地在影片里把握住了这一点,大概也算是商业电影里难得的清流了。可以看出,《七月与安生》披着“青春爱情”这样一件外衣,却在用一种柔和的方式改变着青春故事的内核。

在这之后,同类型影片中,“怀旧爱情”的外衣开始渐渐褪去,2017年的《嘉年华》,聚焦未成年少女在成长中所面临的困境;2018年上映的《狗十三》,故事关注传统家庭对于少女成长的忽视,李玩的青春是对残酷的中国式家庭教育“无声的嘶吼”,也是千千万万青少年“反抗权威”的代表;2019年爆火的《少年的你》,聚焦家庭、教育以及高考等话题,故事核心为校园暴力事件,用一种独特的视角让校园暴力走进公共视野,影片基调虽沉重,但好在这样带着现实主义基调的青春故事“虽苦”但“不涩”;《送你一朵小红花》从抗癌话题切入,述说了两个患癌少年的故事,少女马小远的温柔乐观,少年韦一航从“叛逆”到明白生命的珍贵,影片中“小红花”是属于他的奖励。这一段时期,同类型的影片开始更多关注青少年的现实生活,放大这类群体的成长内需,对于影片故事来讲,爱情似乎不再是重点,對于主人公来说,爱情亦不是成长道路中的必需品,影片都将故事焦点对准现实主义题材,不矫情、不浮躁地紧紧跟着时代和实践的发展来讲述故事。

短短几年间,青春电影的面貌已经发生改变,从《致我们即将逝去的青春》的火爆到《少年的你》的走红,从青春乌托邦的美好与伤感到校园欺凌的残酷与真实⑤,这才应该是现当代甚至未来国产青春片的生存王道。

二、一场少女的梦,一场青春时代的成人礼

谈及青春片,不得不提影片《过春天》,如果电影把少女佩佩的过海关称之为“过春天”,那么佩佩十六岁这一年可以称之为她的“成人礼”。《过春天》在最早的名字是“分隔线”,英文名为“The Crossing”,指的是佩佩跨越了十六岁这一年的那个敏感、没有归属感的自己。父母的离异,居住深圳,在香港上学的 “双城人”的身份让她在餐馆打工的时候,只是淡淡地说她的家在很远的地方。她是孤独的,但是胜在她有自己最好的朋友,她渴望去日本看一场雪,她会忧伤养在鱼缸里的鲨鱼这么小就失去了自由,她有自己的小世界,因此极度渴望寻找归属感,于是才愿意沉溺在这一场场的“过春天”里,任由自己出逃,野蛮生长。

影片中最为出彩的地方是那一场佩佩和阿豪互相绑手机的片段。其实“性”永远是人类文化艺术的基本的课题之一,而作用于人类视听感官的电影成功打通了人类欲望的通道,让这一基本问题得到升华。性的冲动,对人类心灵最高文化的、艺术的和社会的成就作出了最大的贡献。⑥从弗洛伊德的性本能理论看,《过春天》中对于“性”的表达更为隐晦,佩佩还处在青春期,十六岁的少女关于“性”的认知也只停留在理论课上老师规规矩矩地授课当中。在片中一段极具暧昧的镜头——佩佩和阿豪互绑手机在对方身上,红色光线交织着暧昧和情欲,湿漉漉的男女贴身谈话,荷尔蒙带来一阵阵喘息声,无不外乎最高级的情欲影像化表达。回看近十年的国产青春题材影片,“性”的确处于一个不可撼动的地位,它就像一个常年停留于该类型影片中的附属物,但是国产青春影片所传达的一个极端是:青春时期的“爱情”和“性”往往带来的是一场场极端且无法挽回的悲剧,带有极强的悲剧色彩,大部分国产青春影片都会以一个难以挽回的局面来解释“性”带来的“情感破败”“对女性的伤害”等等,这一方面既体现了中国教育对“性知识”的普及依然存在诟病,绝大多数青少年对于“性”更是谈及色变。简单来说,《过春天》讲述一个少女的成长与自我救赎的故事,因此在影片《过春天》中,“爱情”戛然而止,亲情归于和解, “爱情”和“性”只是被导演轻轻带过了一笔,和绝大部分人的青春一样,它是含蓄且被淡化的,它只是少女的成长故事中浅浅的一道回忆。“我觉得青春片里说的青春成长,成长一点点就够了,不要对她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她也不是杀人,也不是去贩毒。就只是這一个小的片段生活。”导演白雪说道。

三、“少女”的影视化形象建构从不应该是单一的

“女性主义影视批评” 的出现目的是在于瓦解影视对于女性创造力的压抑以及荧幕上对女性的形象的剥夺,恢复女性作为影视表演者、创造者和欣赏者的自有身份。⑦同时,一些研究也提出了青春电影中女性形象建构所暴露的缺陷,特别是针对2016年之前以“怀旧类”风格为主的青春片。有学者就曾直批过这类“怀旧类”青春片中所塑造的女性有:拜金、蛮横、不忠贞等等,同时这类型影片又通过丑化女性而为男性洗白。⑧可以说,目前对于青春片女性形象的分析,大多停留在传统性别意识形态的批评范式中,也就是将女性形象的转变视为电影内外性别话语建构的结果,从而指出形象的消极或积极意义,而缺乏对电影所具体展现的青少年特殊的主体性、欲望以及身份认同的讨论。⑨究其原因,更多是无法突破男权社会下的性别困境,女性视角的叙事依旧难以前行。⑩

新生代的女性导演情感细腻,站在女性立场的她们能捕捉到很多以往男性导演看不到的细节,同时也能跳出一定的性别限制,以女性视角放大女性精神需求。影片《过春天》是导演白雪从BFC毕业之后的处女之作,从女性视角出发的她没有让主人公佩佩依附于任何人,不同于以往的青春影片,少女需要被王子救赎的套路,看得出导演致力于摆脱这样的桃色权力, 将少女的成长内求放大,家庭校园和社会的多重困境使得佩佩的形象也更为鲜活立体,更为符合大众审美,少女的成长故事也体现一定的意识主流。影片中有一个片段:佩佩早上去上学,坐在去往香港的地铁上,玻璃映照出她的脸,她一直游走于粤语和普通话之间,香港和深圳之间,父亲与母亲之间,学校与住所之间,甚至在和闺蜜Joe以及Joe的男友阿豪之间,她都因为与阿豪暧昧的情感关系无法感受到身份认同,佩佩是一个没有归属感的女孩,但是导演并没有让佩佩处于一个被动的角色,反而在这个故事中,青春期的女孩佩佩被赋予了更多主动权和思考的空间,她主动选择当“水客”最初是希望攒钱和闺蜜去旅行,但当已经攒够了钱之后,她渴望从花姐那边获得的不再是简单的金钱,更多的是在那一个圈子里面的身份认同与归属感,她希望能看一次下雪只是单纯因为在南方长大,从没感受过冷是什么感觉,她最后放生了鱼缸里的鲨鱼,那条小鲨鱼就如同她一样,获得了解脱与成长。

在《过春天》当中,也有类似于大众文化中经常出现的“三角恋关系”的俗套桥段,但是导演并没有让整个剧情走向俗套的结局,佩佩和阿豪都没有表达心意,因为少女佩佩始终是一个被边缘化的人,她的成长之路是复杂的,她所面临的成长问题只能让这样的感情最后不了了之。影片中的阿豪的形象非常具有烟火气息,他白天在大排档帮忙,夜晚就做“水客”,看似一身江湖做派,但也心思善良,他需要在游走于“水客”之间的同时保护佩佩,同时闺蜜Joe的角色也不是衣食无忧的富家女,其实和很多中国传统家庭一样,她的家庭重男轻女,青春期得不到父母真正关爱的她,所有的感情都寄托于佩佩和阿豪身上,这也是为什么在故事最后因为怀疑闺蜜和男友有猫腻,从而导致的闺蜜情感崩塌的最大原因。

综上所述,近几年的国产青春题材影片已经开始逐渐转型,更多电影人将故事聚焦于现实题材,少女叙事开始渴望摆脱原本的束缚,去触碰社会现实内需,“青春”的演绎不再变得单一和扁平化。相信未来的青春故事也会更多开始从故事核心出发或者从女性的视角讲述故事,抛开浮躁并拉开与十年前的差异。这些方式都是在用一种新的,独特的视角在讲述着极具现实批判意义的青春成长故事,让大家日后笑着回忆起来,会像导演毕赣在采访中说过的一句话那样感慨:“等他们的生命经验发生改变以后,他们肯定不会想起其他电影,肯定会想起我的电影,因为我的电影是珍贵的电影。”

注释:

①沈小风:《略论国产青少年电影中的主人公形象》,大众文艺2021年第2期。

②沈小风:《略论国产青少年电影中的主人公形象》,大众文艺2021年第2期。

③沈小风:《故事、形象与类型——“怀旧爱情”之后的青春电影》,艺术广角2020年第6期。

④沈小风:《略论青春电影的三种状态》,电影文学2007年第15期。

⑤沈小风:《故事、形象与类型——“怀旧爱情”之后的青春电影》,艺术广角2020年第6期。

⑥(奥地利)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上海译文出版社2019年版。

⑦邱静美:《西方女权电影理论与批评:介绍与分析》,《当代电影》1988年第6期。

⑧姜晓展:《国产怀旧类青春片对女性的污名化》,《大众文艺》2017年第5期。

⑨周舒燕:《无声的叛逆:近年国产青春片中的少女形象与性别叙事》,《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6期。

⑩盖琪 :《“反成长”的“成长”:近年中国内地女性电影中的“少女叙事”》,《当代电影》2021年第9期。

作者简介:

沈玉婷,女,汉族,广东佛山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广播电视编导。

李聪聪,通讯作者,女,汉族,吉林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电影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