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琅琅, 汪毅
(陕西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汉中 723000)
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提出了“产消合一”的概念,并很快被引用到数字劳动领域。无酬的数字劳工在互联网中进行消费的同时也进行着生产,他们的这种劳动所占用的时间在工作日之外。这种自由时间的劳动同样受到了互联网资本的剥削,这种受到剥削的产消合一劳动同时存在于现实生活中,因为消费这一行为已经不再是人民自由的选择,而变成了资本诱导的一种强制劳动。人们的自由时间在产消合一劳动背景下被迫消失了。自由时间消失的过程,就是人的不断异化的过程,而自由时间的复归之路,就是扬弃异化,实现人的解放和自由发展的过程。
“自由时间”是马克思在其《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与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以下简称《博士论文》)撰写时期就萌生的概念,经过长期的理论准备,自由时间理论逐步的发展、完善,最终在《资本论》中进行了系统地阐释。其理论内涵包含了哲学和政治经济学两重维度,而二者共同的目的,就是为工人解放,乃至全人类的解放提供理论依托。
在《博士论文》中,马克思通过论证时间的否定作用,将时间与自我意识紧紧结合在一起,在时间和自我意识的关系中引入感性范畴,克服了时间的纯粹主观性。他把时间看做是感性基础上自我意识的展开过程,与人的发展就产生了联系,原子在时间形式下的自由运动的背后,就蕴含着人的自由发展。马克思在《博士论文》中的自由,不是伊壁鸠鲁式的消极逃避以求自由,而是立足于人的现实劳动过程,《博士论文》中的感性,也已经失去其抽象性而转变为人的现实活动。
《1844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的主要观点,就是劳动的异化。马克思在提出工人的劳动异化的同时,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资本家和工人自由时间的异化。首先,单个工人的自由时间被剥夺。“工资的提高引起工人的过度劳动。他们越想多挣几个钱,他们就越不得不牺牲自己的时间,并且完全放弃一切自由来替贪婪者从事奴隶劳动。”[1]51资本家毫无人性的压榨工人的劳动力,利用工人对劳动的依赖,剥夺了工人的自由时间。其次,工人整体的自由时间被剥夺。这一方面是由于分工的扩大,导致工人更加依赖劳动,工人在精神和肉体上被视为工具、视为机器;另一方面是由于工人的寿命在高强度的工作中被缩短了,这样虽然会为工人阶级创造源源不断的工作机会,但是却摧毁了这个阶级的未来,使他们更加依赖劳动。工人在自由时间内发展自我、完善自我的机会受到严重的压缩。
马克思对于“自由时间”的考察,一直持续到《资本论》中,《资本论》通过时间维度展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而现代时间的生成就导致了人的自由时间与被异化了的劳动时间相对立。《资本论》从宏大叙事层面交代了现代时间的生成起源,即由于实践活动的发展和人的分工的产生,人的活动的展开必然伴随着现代时间的生成。时间作为人的积极存在,既成为了人的生命的尺度,也成为了人的发展的空间。
劳动作为人的本质,其展开过程就是时间的过程,时间是在劳动过程中获得对人的现实性,成为人的活动形式的。与劳动时间相对立的自由时间的意义就在于他们的自由时间可以用于自我发展,社会进步,进而推动整个社会前进。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们在劳动时间内可以生产出超过自身需要的产品,本来这一进步将会为所有的人带来自由时间,但一部分人发现可以通过占有别人生产的更多的劳动产品来实现自己的自由时间,这时就产生了一个集团对另一个集团的压迫,阶级因此产生。当历史到达资本主义社会时,两个阶级的对立俨然发展为无产阶级剩余时间与资产阶级自由时间的对立。因为自由时间的产生完全取决于剩余劳动所消耗的时间,因此马克思强调:“剩余劳动时间一方面是社会的自由时间的基础,从而另一方面是整个社会发展和全部文化的基础”[2]257。无产阶级创造了自由时间,却被资产阶级完全占有了,社会进步的成果也因此被资产阶级窃取了,因为创造了自由时间的剩余劳动时间所生产出的剩余产品是“除劳动阶级外的一切阶级存在的物质基础,是社会整个上层建筑存在的物质基础”[3],社会中不需要因为生产劳动而被占去时间的那部分人,以无产阶级的劳动时间为生而获得了自我发展的自由时间。
早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就开始了对时间范畴的政治经济学解读,并将人类发展与劳动时间联系在了一起。马克思指出:“在直接的物质生产领域中,某物品是否应当生产的问题即物品的价值问题,本质上取决于生产该物品所需要的劳动时间。因为社会是否有时间来实现真正人类的发展,就是以这种时间的多寡为转移的”,[4]62因为想象中的物品永远都不会成为现实的物品,要创造真正的价值,就必须要消耗真实的时间来进行直接的物质生产。
在伦敦时期,马克思写就了《1875—1858年经济学手稿》(以下简称《大纲》)。《大纲》将自由时间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相联系,指出自由时间的创造是资本主义生产的方向。在这个过程中工人创造出来的自由支配的时间必须要被变成剩余劳动以便于资本的增殖。同时,《大纲》指出消费在自由时间中对人的发展的重要意义。马克思认为有些物品总是很缓慢地被消费,并且可能被轮流消费,这就是固定资本[5]224。同时劳动时间在生产率提高的过程中不断地被节约出来,个人在这段时间中可以得到发展,因此劳动时间的节约就是生产固定资本,这种固定资本就是人本身。这种人的充分发展,背后是消费的体现,马克思说这“既是发展消费的能力,又是发展消费的资料”[5]225。也就是说一方面,通过消费,劳动力得到补充,个人能力能到发展,从而推动生产力的发展。另一方面,自身劳动时间所换来的财富进入消费之中,成为消费资料。而这种自由时间的行为,在马克思看来是一种特殊的生产,这时的人作为另一主体又加入“直接生产过程”,这个生产过程的方向也是个人能力的发展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5]226。
随后,马克思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进一步分析了资本家对工人自由时间和自由发展空间的占有和阻碍。“一方的自由发展是以工人必须把他们的全部时间,从而他们发展的空间用于生产一定的使用价值为基础的;一方的人的能力的发展是以另一方的发展受到限制为基础的”[2]215。人的发展在此种情况下就出现了对立,并演变为对抗。而在对抗的过程中时间因素已经被遮蔽了。因为在生产结束时,资本得到的剩余价值也就是物化在产品中的劳动时间,是多于在生产过程中预付的原有资本所包含的劳动时间的,而在生产过程中,预付的资本是上一个阶段消耗的时间,作为个体的工人,无法发现他们加工的材料,不论是固定资本还是预付给其他生产资料的资本都是上一个阶段的工人的劳动时间所创造出来的财富,预付资本,更是剥夺了上一个阶段工人的自由时间换来的资本[6]。他们看不到这些,只能察觉到自己消耗的时间,却也发现不了他们其实要比预付资本要多。
整个人类的发展,就其超出人的基本需求的那部分剩余劳动时间(自由时间)的运用而言,这种时间是发展的前提。《资本论》围绕工作日概念下劳动时间和自由时间的变换对剩余劳动时间的来源——自由时间作了进一步考察,针对因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时间的把控而造成的时间对空间的消灭作了分析。
首先,在研究工作日的过程中,马克思着重考察了劳动时间和自由时间的可变性。工作日“一部分固然是由不断生产工人本身所需的劳动时间决定的,但是它的总长度随着剩余劳动的长度或持续时间而变化”[7]268。这个变化的依据,或者说工作日长度的界限,对于资本而言毫无意义,因为资本的本能就是通过“吮吸”工人的活劳动以获得自身的增殖。所以在资本主义生产的历史过程中,工作日正常化的斗争持续了百年,也换来了法律对工作日的限制。于是资本加大了工人的劳动强度,“使劳动时间不可避免地再一次缩短”[7]480,变相延长了工人的剩余劳动时间。与此同时,资本家付给工人的工资也受到了限制。工人自由时间的物化,体现在资本家支付的工资中其实就是超出必要劳动时间的那一部分,超出的部分支付的越多,实际上就是更多地购买了工人的自由时间,但是更多的时候资本家会选择降低工资但不缩短工人劳动时间,实际上就是对工人自由时间严重的侵占和挤压[8]。
其次,资本利用自己占有的自由时间实现了对社会的改变。工人所创造的自由时间以剩余劳动时间的形式被资本家占有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正如马克思对资产阶级在不到一百年内创造的生产力的肯定,他认为资本榨取剩余劳动的方式和条件,比以往任何形式都更“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有利于社会关系的发展,有利于更高级的新形态的各种要素的创造[9]927-928”,社会的发展在这个阶段是要建立在资本的进步性上的。但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也充分体现在了自由时间上,那就是自由时间私人占有和社会普遍创造自由时间之间的矛盾,就是资本对发展的垄断与无产阶级渴望发展之间的矛盾。生产时间已经由资本完全把控,工人已经成为完全依附于劳动的工具。与此同时,资本通过不断抽象化现代社会,以时间的形式消灭空间,将时间作为工具度量一切,一切可资本化的物品都是时间化了的工人劳动所需的生产资料[10]。
最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将自由时间也做了区分,其中消极的自由时间主要用于“闲暇”,而积极的自由时间“用于从事非直接的生产活动(如战争、国家的管理)”以及“用于发展不追求任何直接实践目的的人的能力和社会潜力”[11]。只有积极的自由时间才是人的解放和全面发展的时间,人只有超越劳动时间对人的限制,扬弃必然王国中的时间对人的限制,才能够真正实现解放和全面发展。如何让整个人类获得自由时间从而实现解放,就成为了关键。
托夫勒认为“在隐形的经济中所发生的大量的活动没有痕迹、没有统计也没有报酬,这是产消合一的经济[12]”,就是生产者和消费者结合统一的经济。加拿大学者斯麦兹也提出了“受众商品”和“受众劳动”的概念。传统的产消合一理论在福克斯的《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中被系统阐释,即受众注意力的数字化、商品化带来的生产者和消费者相结合的产消合一。他以斯麦兹的理论为基础,认为互联网公司将网络用户的浏览记录和信息数据作为商品,出售给广告商,网络用户作为各种数据的生产者,就成为了社交媒体中的数字劳工,其生成这些数据的过程就是“受众劳动”,这里的浏览记录和信息数据也就是“受众商品”。
以数字劳动为例,互联网用户在平台中创造了大量的数据信息,而这些数据信息的处理整合并不是由互联网平台的程序员完成的,更多时候这不是一种技术行为而是一种社会行为。用户以群聊、博客和虚拟社团等方式,构成了一个个联合劳动,联合劳动者通过认知、交流与合作完成了其数字劳动的基本过程,但这些互联网用户之间不存在雇佣关系,于是也形成了典型的无酬劳动。人们在公园里唱歌跳舞,游客在青旅门前留言板上留言,顾客在商场中的一次购物,在美食广场里对商家进行评价,最初都是无酬劳动。
产消合一劳动就是对这种无酬劳动的超越。互联网中这种无酬劳动的产品,不仅包括用户留在互联网中的数据,还包括接收到这些数据的用户本人和其他网络用户。当互联网用户在使用互联网的时候就成为了社交媒体中的数字劳工,他们在浏览网站、编写微博发表评论等一系列行为作为劳动所生产的产品,并没有完全被出售给其他互联网公司,而是作为“共享”的网络数据被留存在互联网空间中。而消费这些产品的除了互联网公司,也一定包括其他互联网用户,他们也是整个商品流通过程中的消费者。这种全体生产者和消费者的统一形成了新的产消合一者,他们所体现的生产、消费过程和背后的逻辑可以被总结为不同于以往产消合一表述的新产消合一理论。
消费其实本身就是生产活动的一个内在要素。“消费在观念上提出生产的对象,把它作为内心的图像、作为需要、作为动力和目的提出来。消费创造出还是在主观形式上的生产对象。没有需要,就没有生产。而消费则把需要再生产出来。”[13]29正如马克思在《大纲》中论述的“发展消费的能力”和“发展消费的资料”,在当下,消费已经被作为受众商品参与到社会生产中,那也就是把消费者当作生产者拖入到社会化大生产之中了。商品二重性、劳动二因素等商品经济内在矛盾及其运动规律,依然在产消合一劳动中发挥作用。
1.产消合一劳动产品的价值和使用价值
产消合一劳动的起源是消费行为,所以它自始至终是在人与人之间的交互关系下进行的劳动行为,它的劳动产品,或者说它生产的价值,一部分以信息的形式存在,一部分包含在全体产消合一者身上。因为产消合一者的生产资料,可供加工的“原材料”中的一部分,就是前期其他产消合一者的原始感情、注意力和行为习惯,这里可以统称为信息。在这个过程中,生产性劳动从物质劳动向非物质劳动转化,这些信息的生产超越了传统消费的“娱乐性”而成为了非物质劳动,这些非物质劳动不仅成为商品价值创造的主要方面,而且成为剩余价值的主要来源[14],因为只有当这些信息具有价值,才能被加工出具有实用价值的新的信息、新的产品。
随着传统消费者不断地向产消合一者转变,以互联网公司为代表的产消合一平台也推动了生产结构的调整,传统产消合一理论对于单个产消合一者的考察不再合适,而新产消合一理论将不同部门的全体产消合一者视作产消合一劳动的产品。以微博为例。一位博主每天写微博,记录自己的生活,吸引了一部分粉丝。一方面他放松了自己的心情;另一方面他服务了其他网友。他消耗时间进行的劳动中所创造的新的价值,除了留在微博中的图文以外,全部转移到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互联网用户中去。微博作为一个用户庞大的互联网平台,所有用户都以劳动的方式占有了别人剩余劳动时间,并以这样的形式完成了自己的消费,也完成了自己的劳动力价值增殖。正如马克思主义学者安东尼奥·奈格里和迈克尔·哈特在其著作《帝国》中指出的:“无产阶级被理解为一个宽泛的范畴,包含所有那些其劳动被资本直接或间接剥削并服从于资本主义生产和再生产规范的人。”[14]因此,跟传统产消合一理论不同,新产消合一理论中劳动的价值增殖应当等于创造的信息的价值与产消合一者整体增添了的劳动力价值之和,价值增殖的源泉也就是全体产消合一者的集体劳动。
2.产消合一劳动中的两次价值剥削
在实际的产消合一劳动中,情况发生了变化,以互联网平台为代表的资本将产消合一者的剩余价值无偿占有了。由于产消合一劳动的价值增殖既包括信息、也包括产消合一者整体增添的劳动力价值,因此存在对产消合一者的两次剥削。
(1)对产消合一者创造的信息的无偿占有
如图1,在产消合一劳动中,资本并没有为劳动者的产消合一劳动支付相应的报酬,却在劳动结束时得到一部分产品,即产消合一者生产出来的信息。按照剩余价值理论,产消合一者的劳动首先补偿资本支付给劳动力的价值,补偿完毕后剩下的时间生产的就是剩余价值。但由于资本在产消合一劳动中未支付一分钱,因此产消合一劳动的所有时间都是剩余劳动时间。
图1 一次剥削
(2)对产消合一者创造的劳动力价值增殖无偿占有
马克思曾明确指出:“劳动力的价值可以归结为一定量生活资料的价值。因此,它也随着这些生活资料的价值即生产这些生活资料所需要的劳动时间量的改变而改变[7]200。”在产消合一者不断劳动的过程中,自身劳动力的价值不断增殖,自己却无法意识到价值的增殖,在下一轮出售劳动力时,劳动力价值总量虽然增长了,但如果产消合一劳动继续循环下去,从理论上讲剩余价值全部体现为信息的价值,实质上是产消合一者无休止的将自己增殖后的劳动力无偿出卖给资本。如图2,产消合一者A、B、C作为一个整体,其产消合一劳动过程中产生的价值增殖被资本无偿占有了。
图2 二次剥削
1.自由时间的产生
随着生产效率的不断提高,以及工人对自由时间的不断争取,工人似乎拥有了自由时间,他们可以在工作日以外进行多种多样的休闲娱乐活动,而不仅仅是为了恢复劳动力做的补充。这一部分时间在新产消合一理论的视角下正是消费者进行消费性生产活动的时间,“他们本身不停顿的运动过程,更新了他们所创造的财富世界,同样的也更新他们的自身[5]226”。如果说工人的劳动时间就是资本家消费他所购买的劳动力的时间,那么在产消合一劳动中,每个人都成了“资本家”,因为他们都在通过占有别人剩余劳动时间,产生自己的自由时间,并在消费的过程中得到自身的自由发展。但当每个人都在进行着一项产消合一劳动时,这种所谓的“资本家”行为就被抵消了,所表现的只是生产消费结束后,产消合一者整体得到了自由发展。
2.自由时间的消失与劳动的异化
资本对时间的控制,是要以增殖为目的的,因此必须要求人在所有可能的时间条件下进行劳动并将劳动成果据为己有。由于资本对生产信息和产消合一者劳动力增殖的无偿占有,产消合一者被降格为资本牟利的工具,所消耗的剩余劳动时间仍然以自由时间的形式被资本占有了,他们的自由时间消失,他们的劳动发生异化。因此,自由时间的消失就是资本逻辑下必然会发生的社会现象,不仅存在于马克思笔下的资本主义社会中,也存在于当今充斥着产消合一劳动的各类社会环境中,在这里资本以增殖为目的驱使着劳动者走向异化。产消合一劳动的异化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产消合一者创造的信息越丰富,他相对于整个环境中的信息海洋就越渺小,而他就越摆脱不了成为廉价信息生产者的命运。换句话说,产消合一者所创造的已有的信息并没有成为自己未来劳动的直接生产资料,而是作为私有制条件下物化生产力整体中的一部分,仇视和排斥产消合一者本身。同时产消合一劳动无时无刻不被资本监控和分析,在这一过程中,产消合一者将自己限制在自己选择好的信息茧房之中,只能按照资本规划的轨迹进行劳动。而只要有分工的存在,在当下的社会生产中,没有谁能真正脱离现代社会的生产关系而独立劳动。因此产消合一劳动必须在任何时空条件发生,人人必须参与劳动,在产消合一劳动的分工中成为数据公司、互联网平台等资本的附庸。
其次,在社会思潮激荡的今天,社会群体通过信息甄别形成了一个个团体,相互之间形成隔阂壁垒。以社会群体标签最鲜明的互联网为例,在任何社会性事件出现后,网络上必然会有一大批数字劳工,不同方向的劳动形成了不同的劳动群体,他们共同组成了互联网时代的网络社会关系,每一个个体都处在与他人的异化关系中。他们将互联网身份作为舞台,通过数字劳动打造各自的互联网人设,使自己的数字劳动越来越局促,越来越僵化,被互联网剥削的程度就不断加深,最后被自己、被整个互联网环境所异化。
最后,符号消费开创了新的生产消费方式。资本为不同的品牌、不同的标签等符号都赋予新的含义,同时将诸如“成功”“个性”“自由”等价值范畴注入符号之中。产消合一者的真实需求被符号替代和掩盖,伴随着信息茧房的建立和社会群体的固化,他们为这些虚假的欲望无休止的劳动,自己和周围人所创造的信息开始指向同一个方向,而迷失了自我。[15]
信息是产消合一劳动的必然产物,是这种新的生产关系维系的纽带,是全体产消合一者能够得到发展的关键,因为信息就是物化了的劳动时间。当信息被全体产消合一者掌握,个人的剩余劳动时间作为产消合一者整体发展的必要时间,自由时间才能重新回到产消合一者手中。扬弃异化劳动的最终目的就是争取自由时间、争取人的现实的自由、争取人的全面发展。
马克思说:“自我异化的扬弃和自我异化走的是同一条道路[1]117”,现代时间被剥夺的前提就在于,超出必要劳动时间的那部分时间已经在生产效率提高的过程中被生产出来了,在产消合一劳动中,这就表现为被无偿占有的信息和新增劳动力价值,扬弃异化劳动的条件就蕴含其中。一方面,要实现信息共享。产消合一者没有属于自己的生产工具和生产资料,必须依托外在的信息平台对自己和他人产生的信息进行存储和加工。因此,信息平台不能自行占有产消合一者的信息,而应该在甄别的基础上开放信息,通过全体产消合一者的共建共享,重建生产关系,使“现实的分工”重新回到自然的分工中,从而达到扬弃异化的目的。信息掩盖了产消合一者自身的价值,消费行为又掩盖了产消合一劳动的本质。因此另一方面,要补偿产消合一者的劳动力价值增殖。信息平台可以购买劳动者创造的信息,也可以通过等价的信息服务的方式补偿劳动者。政府也有必要由于占用和使用了公民的劳动成果对其进行补偿,比如针对以建立智慧城市的方式推进城市治理数字化、智能化、精细化,增强城市服务功能,满足市民的日程生活需求,助力社会和谐稳定。
马克思人类解放的方向在时间维度上就是超越时间的剥削,实现自由时间的解放。工作日的缩短诚然为自由时间的产生提供了可能,但联合起来的个人对于这种自由时间的占有和支配才是关键。以生产使用价值为主要目的产消合一劳动替代了原先为资本增殖服务的劳动,产消合一者的剩余劳动时间所换来的自由时间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在这个基础上,劳动才会由人的谋生手段转变为生活的目的,从而使劳动发生革命性的意义,从前被异化的个体将得到解放,自主的活动将成为人类生命的自由自觉的本质,人们将在全新的社会形态中转变为完整的和全面发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