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西·黑德的黑色美杜莎解读

2022-02-03 10:24:16卢敏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2年1期
关键词:黑德贝西

摘 要:蛇发美女美杜莎是古希腊神话中一个复杂矛盾的文化符号,她是众神世界里唯一的凡人之身。集美丽与邪恶为一体的美杜莎形象蕴含了很多的故事和冤屈,给后人留下无限遐想、重述和阐释的空间。南非-博茨瓦纳作家贝西·黑德在自传体小说《权力之问》中将美杜莎改写成黑色皮肤,既揭露了西方文化符号的本质特性——想象和权威化,也揭露了非洲民族主义者趋向极端的疯狂权力欲望和排他性,具有深刻的警示性。

关键词:贝西·黑德 《权力之问》 黑色美杜莎

贝西·黑德(Bessie Head,1937—1986)在自传体小说《权力之问》(A Question of Power,1973)中对美杜莎(Medusa)这一西方经典文化符号进行了最为复杂的改写,使之成为黑色美杜莎。黑色美杜莎是以棕袍塞娄(Sello in a brown suit)的帮凶、女主角伊丽莎白的迫害者形象出现的。对于熟悉女性主义经典文论《美杜莎的笑声》的读者来说,黑色美杜莎的形象似乎背离了女性主义的解读期待。对于后殖民理论者来说,黑色美杜莎似乎也背离了贝西·黑德的黑人身份认同。但是黑色美杜莎并没有遭到女性主义者和后殖民主义者的批评,因为贝西·黑德赋予她极为复杂的伦理思辨性,使之免受简单的标签定义。

一、西方的美杜莎

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符号学理论起飞的年代a,贝西·黑德创作了令世界文坛震惊的《权力之问》,其叙事时间颠倒错乱,思绪复杂跳跃,指代时清时混,实为诡异刁钻、犀利尖刻。b《权力之问》创作手法的独特新颖之处是把梦境、幻象和文化符号糅合在一起,以冲击视觉的方式,逼迫读者思考和感受文化符号所承载的历史之重。贝西·黑德在《权力之问》中主要通过女主角伊丽莎白的梦魇让这类文化符号发生碰撞、交织、替换和变形。

在小说的第一部分“塞娄”(Sello)中,充斥伊丽莎白梦魇的是世界各地古老的神话、宗教、历史人物,如大卫(David)、奥西里斯(Osiris)、卡利古拉(Caligula)等。这些人物除了名字外,都只以一个经典的细节形象出现,如大卫“手里拿着一个投石索”,奥西里斯“被碎成一千块”,卡利古拉“细棍般的腿穿在小靴子里”c。贝西·黑德对黑色美杜莎的描写方式不同于上述人物:他们只有一个不变的道具,此外并无具体的形象;而黑色美杜莎占据了大量的篇幅,她有具体的形象、语言、动作和思想。但是,与西方经典的美杜莎最大的不同是:她是黑色皮肤的。

蛇发美女美杜莎是古希腊神话中一个复杂矛盾的文化符号,她诸多版本的故事恰好揭示了其复杂性和矛盾性。虽然各版本故事各有差异,但其中共同的内容是:戈耳工(Gorgon)三姐妹的眼睛有化人成石的威力,但两个姐姐斯忒诺(Stheno)和欧律阿勒(Euryale)是不死的,美杜莎却是凡人之身,遂被宙斯(Zeus)之子珀尔修斯(Perseus)选中而斩首;珀尔修斯将其头作为礼物送给波吕得克忒斯(Polydectes),以阻止波吕得克忒斯对他母亲达那厄(Danae)的爱慕。此外,美杜莎遭到海神波塞冬(Poseidon)的强暴并生了两个孩子,而她的蛇发据说是雅典娜(Athena)对她美貌的惩罚。

马乔里·加伯和南希·维克斯在《美杜莎读本》选集中这样总结了美杜莎的前生今世:

诗人们称她为缪斯。女权主义者把她当作强大女性的符号。人类学家把她的形象解读为镶嵌在护身符、辟邪物和文物中的悖论逻辑。精神分析学家们认为,缠绕在她头上的蛇,象征着对阉割的恐惧。政治理论家们把她视为反叛形象。画家们以各种情绪描绘她,从崇高到恐怖。最经典的作家们(荷马、但丁、莎士比亚、歌德、雪莱)都提及她的故事,传唱对她的赞美和责难。最具冒险精神的后现代设计师和表演者将她视为当代的模型、徽标和形象。d

古希腊神话中有诸多女神,然而得到后人青睐的并不是赫拉,也不是雅典娜,反倒是凡人美杜莎。她的美丽、她的笑声、她的蛇发、她的眼睛、她的死亡,蕴含了很多的故事和冤屈,给后人留下无限遐想、重述和阐释的空间。

法国女性主义文论家埃莱娜·西苏的《美杜莎的笑声》(1975)具有颠覆性力量。范达·扎伊科和米里亚姆·伦纳德这样评价西苏的文章:

西苏之文的力量,部分来自其标题中那令人困惑的形象——美杜莎。西苏笔下的戈耳工蛇头女是美丽和欢笑的,这就以可能又可信的方式挑战了身体从属心灵的传统观念,更重要的是,它要求我们重新审视珀尔修斯虚妄的胜利。西苏对美杜莎的使用,展示了神话形象能超越其特定文本具象限制的方式。这也表明独特的接受方式如何具有改变神话形象的能力,从而使她后来和以前的身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e

然而西苏的文章中对美杜莎的论述是极为有限的,她跳跃的思维和诗性的表达令很多读者困惑不解。除了标题之外,西苏在文中只有两次提到美杜莎:

黑暗大陆既不黑暗也并非无法探索。——它至今还未被开发,因为我们相信它太黑暗了无法开发。还因为他们想迫使我们相信,我们关心的是白色大陆,还有它的匮乏之碑。我们相信了。他们将我们牢牢地钉在两个可怕的神话之间:美杜莎与深渊。f

这是美杜莎第一次在西苏之文中出现。在接下来一段的結尾处,西苏写道:“你要想见到美杜莎,只需直视她。而她并不是致人死命的。她是美丽的,她在笑。”西苏的文字中“黑暗”“深渊”“笑”这几个字眼和贝西·黑德的黑色美杜莎形成了惊人的契合。

二、黑色美杜莎

贝西·黑德的《权力之问》于1973年由英国海尼曼公司出版,西苏的法文原文于1975年发表在期刊《弓》(LArc)上,从语种差异和如此接近的发表时间来看,贝西·黑德和西苏没有直接的相互影响,但是她们都在思考美杜莎这一西方文化符号,用颠覆性的改写方式来表达她们的思考。西苏的文字过简,贝西·黑德的改写加入了非洲的特色和境遇,更加复杂。

《权力之问》中的女主角伊丽莎白20世纪30年代末出生在南非,白人母亲在疯人院生下她,父亲不详,或许是家里的黑人马夫。伊丽莎白先被收养,后被儿童福利院送进英国人为有色人种办的教会学校。她毕业后当过小学老师,曾因加入反种族隔离的党派被捕,释放后很快与人结婚生子;但不久就发现丈夫不忠,于是带着年幼的儿子离开南非,来到博茨瓦纳,开始了流亡生活。在无家无国的异乡环境中,伊丽莎白在睡梦中开始出现幻觉。幻觉中的人物主角是塞娄(Sello)和丹(Dan),两个黑人男性形象,一个如上帝,一个如恶魔,他们拿非洲权力问题不断折磨伊丽莎白。四年间,伊丽莎白发疯两次,被送进医院治疗,后康复。

在《权力之问》中,黑色美杜莎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她提出了权力、性别和身份三大问题。在伊丽莎白的夜间梦魇中,众多人物飘忽而出,飘忽而去,有的不断变形,有的从他人身体中走出。最早出现的幻觉人物是塞娄,穿着白袍,他的复制体是棕袍塞娄,因此塞娄其实是善和恶的合体。塞娄的妻子是纯粹神圣、精神的存在,睁着眼睛,眼神迷离恍惚。从塞娄妻子渐去的身影中,走出了体格健壮的美杜莎:

穿着一件简单无袖的白色裙子。平胸,细腰,大臀,肤色漆黑,长长的黑发飘散,黑色眼睛大而饱满,散发出力量。她向伊丽莎白走来。她走路的样子很兴奋。她的大腿互相摩擦就像丝绸与丝绸摩擦发出沙沙声。g

这一段形象描写只有寥寥几句,但令人过目不忘。除了“平胸”外,黑色美杜莎的女性特征是非常突出的,而她的眼睛尤其具有西方神话中美杜莎的本质特征:不同寻常的美和力量。

黑色美杜莎与西方美杜莎不同的是:她是男人的帮凶,而不是遭他们迫害的牺牲者。黑色美杜莎和棕袍塞娄、丹都要驱逐伊丽莎白,因为她不是黑人,不懂任何非洲的语言。黑色美杜莎有雷电霹雳之力,无人能及。她的雷电霹雳之力是她的力量(power),但是她的力量并不直接等同于权力。真正的权力被棕袍塞娄和丹所掌握,她只是权力的工具,是棕袍塞娄和丹实施迫害伊丽莎白计划的执行者。黑色美杜莎对伊丽莎白的打击方式有三:一是雷劈,二是嘲讽伊丽莎白不是女人,三是痛骂伊丽莎白不是非洲人。

在黑色美杜莎出现之前,伊丽莎白和白袍塞娄进行过高深的哲学对话。他们都如上帝一般,俯瞰人类的苦难历史,深知其根源,但白袍塞娄毫无解救之心,伊丽莎白毫无解救之力。这些哲学对话貌似崇高而伟大,实际上是高高在上的自我陶醉,毫无行动力,更脱离劳苦大众。黑色美杜莎一出现,就揭穿了伊丽莎白的清高傲慢和无能。她是南非大城市来的,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不适应博茨瓦纳的农村生活,不理解当地百姓的生活和习俗。黑色美杜莎用雷电劈伊丽莎白,让她疼痛不已,但是伊丽莎白用坚定的意志对抗黑色美杜莎的力量,因为她看清了黑色美杜莎对权力的滥用。

黑色美杜莎转而向伊丽莎白炫耀她巨大的阴道,炫耀她超强的性能力,蔑视伊丽莎白毫无性魅力。非洲女性只有可以炫耀的性能力吗?黑色美杜莎是非洲女性的代表吗?很显然不是,她的“平胸”说明她没有完整的女性身体。经过和黑色美杜莎反复的较量,伊丽莎白看穿了黑色美杜莎:“她正是男人自身邪恶、权力欲望、贪婪、妄自尊大的直接和可见的形式。”h黑色美杜莎的巨大阴道不过是男人欲望和无知的镜像罢了,通过满足男人的欲望,或许它可以成为某些女性获得男性权力的工具,成为权力的帮凶和滥用者,而彻底丧失女性独立的价值。这一洞见使伊丽莎白有足够的精神力量来对抗黑色美杜莎的嘲讽。伊丽莎白的洞见表现出贝西·黑德强烈的女性主体意识和伦理价值观。i

但是黑色美杜莎提出的身份问题对伊丽莎白来说是致命的。20世纪50年代起,南非种族隔离制日益严酷,白人优越论甚为嚣张,通行证法案(pass laws)严格限制黑人的生活和活动区域,迫使很多人流亡国外,迫使所有的黑人成为自己土地上的流浪者。而新独立的非洲国家,民族主义盛行,强调黑人血统的纯正性。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博茨瓦纳在酝酿独立,伊丽莎白不会讲茨瓦纳语,又因肤色不够黑,不被当地人接受,年轻单身母亲的身份也让她成为拈花惹草的男人和争风吃醋的女人攻击的对象。黑白混血的伊丽莎白在两种意识形态下,都是被排斥和边缘化的。现实中面对无处不在的身份盘诘,睡梦中遭遇黑色美杜莎的痛骂,伊丽莎白的精神被摧垮。

三、美杜莎的本质

黑色美杜莎让伊丽莎白发疯,同时也让她走上康复之途。夜晚受黑色美杜莎折磨的伊丽莎白白天精神不济,把梦魇和现实混在一起,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她在商店购买收音机时嫌弃黑人售货员动作慢,大骂他是“混蛋博茨瓦纳人”。发疯倒地的伊丽莎白被人送到医院,得到人们的关照,开始融入当地的生活。通过黑色美杜莎,伊麗莎白认识到自己的恶:孤傲、冷漠、仇恨。这是种族主义施加于她的,而她竟然也以种族主义的方式去对抗种族主义。当伊丽莎白承认自己也是种族主义者时,黑色美杜莎消失了。

伊丽莎白反思何为美杜莎:

在印度,他们给过她一个名字——摩诃摩耶,造幻者——让男人陷入自己的激情中的那种吗?那是死亡的陷阱。他们撞到她,把她当作一种创造力,当作一种他们身外的,能够入侵并毁灭他们的力量。他们曾以微妙的心智训练了一种无化身的恶,但是他们生动地化身成上帝。他变得越来越真实,而撒旦则被本能地变成一切坏事的模糊阴影。但曾几何时,而今已成谜,撒旦般的力量明显成为社会秩序的一部分。什么东西在躲避她——神秘的麦当娜。她所有的愤怒之火何以平息下来,变成一条寂静永恒的抽象灵魂之河?她思量那些时光,业已成谜,那些模糊的记忆,萦绕于众神之战。一位像珀尔修斯的勇士出现了,斩掉了可怕的戈耳工蛇头女怪的头;曾有太多的屠杀,旨在控制毁灭性的力量。伊丽莎白只能揣度。或许,在某个暗淡时光,美杜莎曾遭遇珀尔修斯,然后从他施予她的死亡中重新升起,一张平静、悲伤、浴火的脸。她只有塞娄给她看过的他自己从卡利古拉重生为奥西里斯的录像,奥西里斯已完全免受任何女人的支配了。j

这段文字揭示了古往今来文化符号不断被改造和利用以达到权力目的的真相。贝西·黑德用摩诃摩耶(造幻者)之名概括了西方文化符号的本质特性:想象和权威化。对于美杜莎的命名,恰如赵一凡在概括布迪厄的命名特征中所总结的三点:“第一,无论褒贬,命名都在权威指导下进行,并受到共识的支配。……第二,命名把语言层面的象征权威转换为社会认可的力量,同时强加一种不可违抗的社会共识。第三,命名是一场永不停歇的争斗,其目的是以象征符号巩固合法性。”k

美杜莎是人们对可怕力量的想象的命名,这可怕的力量可能是外界的,更可能是自身的。为了对抗这些可怕的力量,人们还想象出上帝、撒旦、珀尔修斯,等等。既然是想象,美杜莎也可能是麦当娜(意大利语,指圣母玛丽亚),然而美丽、圣洁、神秘的麦当娜就没有愤怒和痛苦吗?麦当娜的愤怒和痛苦可能和美杜莎是一样的,美杜莎也会和麦当娜一样是不朽的。美杜莎会涅槃、重生,正如奥西里斯重生一般。因此,美杜莎本质上是人心之恶的投射,人心无恶时,美杜莎就不可怕,无论她是白皮肤,还是黑皮肤。

通過黑色美杜莎,贝西·黑德还揭示了非洲民族主义可能走上极端的危险性。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认为民族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l。这种想象的共同体会强调自己和他者之间的联系和区隔化,有一定的进攻性。而由民族这个概念所引申出来的民族主义,则主要表现为在对本民族的归属感、安全感、荣誉感等情感基础上产生的民族利己主义观念和行为。m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出现了第二次世界民族主义浪潮。在短短的几十年间,世界上新独立的国家猛增了一百多个,单在被称为“非洲年”的1960年,非洲就有17个国家实现了独立。n在非洲新独立的国家里,黑人掌握了权力,成为国家的主人,这是非洲民族主义运动的巨大胜利。但是不顾非洲被欧洲殖民的漫长历史及大量黑白混血的“有色人”存在的事实,一味强调黑人血脉的纯洁性,排斥“有色人”,则会造成新独立国家的新问题和新危机,其本质及危害和西方殖民统治是一样的。

贝西·黑德的黑色美杜莎是对西方美杜莎的复杂改写,具有鲜明的非洲特色和境遇。黑色美杜莎既揭露了西方文化符号的本质特性——想象和权威化,也揭露了非洲民族主义者趋向疯狂的权力欲望和排他性,具有深刻的警示意义。

a 赵毅衡:《符号学原理与推演》,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2—13页。

b 卢敏:《贝西·黑德的女性生命书写:〈权力之问〉》,见李安山主编、蒋晖执行主编:《中国非洲研究评论》(2016),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版,第218页。

cghj Bessie Head. A Question of Power [M]. Johannesburg:Penguin Books,2011:27、35、38,32,36,101-102.

d Marjorie Garber and Nancy J. Vickers.“Introduction”.The Medusa Reader[M].New York:Routledge,2003:1.

e Vanda Zajko and Miriam Leonard.“Introduction”. Laughing with Medusa:Classical Myth and Feminist Thought[M].Vanda Zajko and Miriam Leonard ed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6:13-14.

f 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笑声》,黄晓红译,见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00页。

i 卢敏:《中非文学中的女性主体意识——以张洁和贝西·黑德为例》,《当代作家评论》2019年第5期,第178页。

k 赵一凡:《象征权力》,《外国文学》2010年第1期,第106页。

l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8页。

m 唐昊:《国际危机中的极端民族主义反思》,《学术研究》2020年第3期,第15页。

n 张三南:《“民族主义”的贬义化倾向》,《国际论坛》2002年第2期,第51页。

基金项目: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贝西·黑德文学艺术思想研究”(17BWW038)阶段性成果之一

作 者: 卢敏,文学博士,上海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上海市世界文学多样性与文明互鉴创新团队骨干成员,研究方向:外国文学与文论。

编 辑:赵斌 E-mail: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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