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当今资本主义的发展已经呈现出高度的金融化,同时经济危机也多表现为金融危机的形式。本文以拉康派精神分析的视角,对主流经济学关于风险的论断进行了批评,分析了主体的关于风险的判断与偏好无意识机制,以及金融危机形成的无意识机制。以精神分析看来,不存在客观的风险,这只是经济学的一种预设。金融危机的根源在于主体的欲望的不可满足性,与追求原乐的意志。对象a的诱惑最终导致的是悲剧性的瓦解。金融危机中歇斯底里的主体不仅加速了恐慌的蔓延,还不可能完成对他者的修复。
关键词:非理性;拉康;精神分析;金融危机;风险偏好
本文索引:谢润丰.风险偏好与金融危机[J].中国商论,2022(03):-093.
中图分类号:F830.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0298(2022)02(a)--03
当代主流经济学建立在以“理性人”为代表的诸多假设之上,其中关于不确定性问题的讨论,将人简单地划分为三种代表性的风险偏好类型,即风险厌恶、风险中性及风险偏好,并且人的目标是实现效用最大化。在厂商理论中,经济学将一切企业行为都建立在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原则上。而对于企业面临的不确定性风险,也将其以概率的形式放入相关公式计算中。这些假设使不确定性问题可以用数学化的方式进行演算、推理,并使用统计学方法进行实证检验。
主流经济学将人当作理性的我思主体,并通过形式化的工具来对人类经济社会进行描述。然而经济学的理性工具对经济危机却无能为力,既无法预测其到来,又难以解释为何会发生。经济学所忽视的主体心理认知结构,导致了普通投资者的所谓非理性行为,拥有“知识”的个人投资者和金融机构的理性行为,以及最终金融危机的爆发。本文将以拉康派精神分析的视角来解构主体在资本市场中的行为,揭开投资行为背后复杂的主体间逻辑性,发掘金融危机的根本原因所在。
1 风险背后的无意识主体
从精神分析的视角来看,主体的风险偏好与风险判断是被建构起来的,不是如经济学所述是静止并可由三种类型概括。所谓的风险是被建构起来的一种心理实在,自然中不存在风险,其只存在于主体的回溯性建构之中。风险本质上就是不确定性,作为心理实在的风险是在先的,然后才有主体的所谓风险偏好。
1.1 主体的风险判断
主体的风险判断首先受到一般风险评级观点的影响,如给股票评级为高风险,货币基金为低风险等。但对同样的投资品不同的人会给出不同的风险评判,在这之中想象性与象征性认同、移情都会对风险评判造成影响。
首先,想象性与象征性认同会作用于主体的风险判断。主体作为分裂的主体是被无意识所结构的[1],投资品的风险必须置于主体间性的视角下审查。想象性认同是主体的自我所参与的想象的主体间性关系。自我力比多投射出对投资品进行理想化的“像”,然后当力比多回投到自身后,想象性关系就变成了自我与对象化的自我的自恋关系[2]。但是自我对小他者的认同中把这种异在性误认为自己的本质,同时也就把一种分裂、异己的因素移到了主体之中。主体在想象性认同中所形成的理想自我同现实中碎片化的身体是不可能达成一致的,这就导致了主体对认同对象同时又是敌对的,即侵凌性。在对投资品的认同中,我与他人的判断就会有差异,也许我认为它可以继续上涨,而他人观点却与我相悖。
象征性认同所形成的自我理想是主体对外部对象的内投射,这种认同通过语言作为中介缓和自恋与侵凌性的矛盾。主体在婴儿时期的需要被他者的要求加在其上,婴儿认同这个要求的结果是要求母亲无条件地爱自己。而这是被父法禁止的,所以爱的要求只能在语言中获得象征性的表达,需要从此只能通过能指差异化的过程被象征性替代。在差异化中某个剩余会从中脱落,并不断被再次捕捉,欲望就是需要在语言中借要求的形式获得表达后留下的剩余。主体认同父法进入象征界后自我理想出现,拥有了象征的菲勒斯,但从此自己也陷入了欲望的转喻性替代中。
其次,考虑移情的影响。我们与投资顾问或与非专业者谈论投资问题时,主体间都会涉及移情机制。拉康把移情的关系结构分为想象性移情和象征性移情。在想象性移情中,受分析者将分析师当作自身对体,他对对方的爱是自恋的并带有侵凌性。而在象征性移情中,主体在语言的调停下进入他者场域,此时移情就变成了双方在交谈中对各自位置的辨认和认同[3]。
在分析情境中,主体很容易把分析师想象为能知的主体,认为分析师可以洞悉一切,并在言语中曲意奉承对方的欲望。这对分析师来说是对受分析者想象性投射的认同,并以空洞的言语回应对方的需要。但即使受分析者进入了想象性移情,分析师仍可将他的虚言转化为实言把他引入象征性移情,在那里找到他的欲望对象。同样的,主体在与投资顾问或者能够拥有这种象征性位置的人进行交谈时也很容易进入认同,或进入抗拒状态,这可能会使主体认同相应的投资品从而做出他的风险判断,那么在别人看来高风险性的投资品可能对他来说并不算高风险,或者情况相反。以上所述机制的运行都叠加在一起,它们相互扭结着共同结构主体的风险判断。
1.2 主体的风险偏好
主体对不确定的事物选择与其冒险喜好程度相关。一个事物越难把握,风险越高。也意味着它一定在某程度上超出象征秩序,在对它的接近中伴隨着对父法的僭越,主体就踏上了追寻原乐的道路[4]。对它的接近根本上就是主体对于对象a在象征界的辨认,死亡驱力不断企图在强迫性重复中把遭到禁止的“物”召回。对象a作为欲望的终极原因,主体始终在矛盾中既朝向又逃离它[5]。
但主体求原乐的意志不得不面对焦虑的问题。这里首先要区分施虐与受虐两种倾向,施虐方偏好风险,而受虐方厌恶风险,绝大多数主体处在两者之间,只是有所偏向。施虐者违抗父法寻求原乐,他在受虐者的身体中与对象a接近,并不得不承担与实在界照面的焦虑[6]。而受虐者想象自己处在卑下的受虐对象的位置从而把他的欲望强加给他者,享受他者的原乐并让他者承担焦虑。因为和欲望相同,人的原乐总是他者的原乐,主体对他者的享用和被他者享用是一样的。
2 金融机构的投资行为
以精神分析的视角来看,金融机构的欲望与求原乐的意志是暗藏在它们的理性面具之后的真正运行机制,并也因此导致了严重后果。
人的欲望就是他者的欲望,主体的欲望只有通过语言在他者那里得到确认,只能在他者场域辨认自己的欲望。位置是一个象征性的记号,主体的欲望是由他人的欲望所朝向的位置决定的。欲望作为对永远失去的对象a的欲望,只能以转喻的方式在他者场域被表达,故而人的欲望就是大他者的欲望。随着主体对父法的认同,其欲望会受到更具强制力的大他者欲望的规定,但主体却始终无法完全知晓他者的欲望。为了弥合主体欲望与他者欲望之间的裂隙,主体只有把自己的欲望凝定在某个自认的原因之上,他总是想当然地以为他者的欲望是与自己一致的。但客体小a在根本上是一个欠缺,它总会在主体身上唤起原初的创伤经验,与其相遇只会让主体陷入焦虑。
金融机构就是在欲望的不断转喻性替代中,研发新的金融衍生品,在资本市场上利用投资策略赚取差价,在风险投资中博取高额收益。金融资本的欲望是永远无法满足的,是欲望对象被无限延宕的过程。它们不断地在寻找更高的收益,但这个寻找注定不可能结束,真正的对象是不可获得的。当主体被缝合在一个对象上时,他只能够获得一种幻象,这一对象暂居欲望对象的位置以满足主体的力比多投注的要求[7]。金融资本赖以生存的杠杆率就是在将他者不断地牵扯进来,人总是欲望他者所欲望的,其本质就是在欲望中不停回转,欲望就是资本主义世界的大他者欲望,并且是在对他者的享用之中追求剩余原乐。
3 金融危机爆发的无意识机制
主体总是在象征界与他者发生关系的主体。力比多能量以一种无意图的规则驱动着象征机器,即重复强迫规则。对于有意识主体来说它是没有目的的随机性规则,从而造就了象征符号的千变万化。在象征机器的运作中,主体间进行着象征性的符号交换,在能指的差异性游戏中欲望着他者的欲望。故而主体的经济行为不存在像钟表一般机械性的运作,总有某个实在之物在那里脱落,总有某种裂隙在那里发生。危机就诞生自这个实在之洞,同时它作为主体的欲望之因也是人类社会不断发展的原动力。
在对投资品的想象性的力比多投注中,主体将一个裂隙、一种异己性移入了自身,这就导致想象关系的冲突性。这种对他者的侵凌性就已经决定了对某个投资品认同的不可能,从而导致了频繁买卖操作的发生,这也是投资品价格持续波动的部分原因。欲望总是匮乏的不可能满足的,在象征性认同中的欲望的转喻机制就已经决定了投资行为的非恒常性,投资者总在贪婪地寻找那个更高收益的投资品,虽然会考虑可承受风险范围,但是与对象a的相遇总在那里诱惑着主体。想象关系与在裂隙中浮现的欲望造成了主体投资行为根本的盲目性,关于这一点还要与象征秩序的变化以及象征性认同相联系起来。
金融机构通过远超普通人的知识,维持着资本市场上的强权地位。它们依靠此位置可以轻易地影响整个象征界在投资行为中围绕主人能指的缝合。普通投资者的象征性认同就变为对投资热点的追求,在他者场域中游玩这场由金融资本主导的能指游戏。然而在这场游戏变得愈加疯狂之时,主体就愈加深陷幻象之中无法抽身。一旦某个微小的裂隙在某个主体处展开,它就会迅速扩大,以一种无法抵挡的威力通过能指的链条迅速席卷整个游戏。
主体对剩余原乐的追求中总是想要超越快感原则的再来一次。金融机构的表现尤甚,它们总想以合适的方式进行对象的过度享用,这就是金融资本总是游走在象征之法的边缘的根本原因。拉康将能指的重复视作主体间知识的构成,并把它同死亡驱力联系在一起。金融机构的原乐追求使他们对凌驾于普通大众的知识的疯狂渴望,而知识作为能指的重复,它的目标又在于原乐本身,并同时阻挡了原乐。象征机器的重复性运作作为获取原乐的手段又恰恰使那原初的失落变得更加突出,主体只能不断地在原乐获取的失败中再来一次,在失败中享受原乐的欠缺。一个新的衍生品、新的投资策略的发明是一种不违反现实法律的僭越,但这种无尽的欲望最终走向的是那个不可能性,是原初创伤的返回,于是危机到来了。
当金融资本的疯狂愈演愈烈,总有无法承受焦虑者会想要逃离那个实在之物。这时一些资本会开始逃离,也有一些开始做空,它们的目标是更加接近原质之物,在反抗象征法则中走向更大的焦虑。另外,普通投资者对于投资市场中居于中心地位的能指的认同同时也在加强着整个象征秩序的認同。但是随着投资品价格的水涨创高,主体在旋涡中越来越接近对象a,对快感原则的僭越与焦虑同时折磨着他。终于一些主体再也承受不住那个惊骇之物的凝视,抛弃了这场能指的游戏。随着投资品价格的下跌,悲观的情绪开始蔓延,崩溃开始了。
4 处于金融危机中的歇斯底里主体
在金融危机的崩溃蔓延中,经济的信用体系处于半失效的状态,大量投资者及金融机构遭遇了财产损失。象征秩序中的能指链条被切断,等待缝合。面对这样的符号系统失序,主体很容易转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在象征性认同的错失中陷入对大他者的无尽质询:“我到底是什么?”或者“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金融危机情境下的歇斯底里话语与普通情况下也存在一定区别。在一般的歇斯底里话语中,主体通过对大他者的质询发现了他者失序。而金融危机将大他者的缺陷逐渐暴露出来,让主体看到他者的蠢相,他者的整一性在此被倾覆了。但必须注意,歇斯底里主体的根本目标并不是摆脱父法。当其认识到他者的不完美之后,他寻求的是对其修补,让自己进入秩序,通过与象征界的统一来弥合法的裂隙或他者的欠缺。歇斯底里主体总是以暴露他者缺陷的方式来确证一个完美他者存在。所以在危机的爆发过程中,歇斯底里式的恐慌会在整个经济系统中快速弥漫,主体会质疑投资品,会想知道他者究竟想让我怎样工作,而这又会加速恐慌的蔓延[8]。这种质询由于他者回应失败,终将让主体意识到他者欠缺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质询变成了对他者欠缺的指控,主体通过不断的拷问让经济中的问题愈加暴露出来。而危机的恐慌最终仍会导向救赎,资本主义社会总会设法通过政府权力去恢复秩序,歇斯底里主体也相应地配合政府行为来修补缺口,但这个弥补是不可能完成的,因为完美的他者不存在。所以资本主义金融危机无法被消除,它总是从爆发到修复不断地持续循环往复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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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sk Preference and Financial Crisis
——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acanian Psychoanalysis
School of Economics, Shanx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Taiyuan, Shanxi 030000
XIE Runfeng
Abstract: Nowadays, the development of capitalism has shown a high degree of financialization. At the same time, the economic crisis is mostly in the form of financial cris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acanian psychoanalysis, this paper criticizes the judgment of mainstream economics on risk, analyzes the unconscious mechanism of the subject’s judgment and preference on risk, and the unconscious mechanism constituted by financial cris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sychoanalysis, there is no objective risk, which is only a presupposition of economics. The root cause of the financial crisis lies in the un-satisfiability of the subject’s desire and the will to pursue jouissance. The temptation of the object petit “a” eventually leads to the tragic disintegration. In the financial crisis, the hysterical subject not only accelerated the spread of panic, but also could not complete the repair of the big Other.
Keywords: irrationality; Lacan; psychoanalysis; financial crisis; risk prefer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