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街区的扩张:明清汉江沿岸城市商业功能的增强

2022-01-18 09:36耀
关键词:汉川石泉县市集

王 耀

(1.湖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2;2.江汉大学 城市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56)

明清时期,农产品商品化程度进一步提升。“粮食、棉布等主要消费品和棉花、丝等农产原料进入远(或较远)距离的流转,以至占流转量中的首位及前几位,这就使得地区间贩运贸易呈现着明显的崭新的面貌。”[1]74尤其是到了清代,国内统一市场基本形成,长距离贩运贸易更为发达,“1788年长途贸易商品价值大约是1.73亿两,占整个市场流通商品价值的近1/2,而当时市场商品的总价值为3.87亿两。”[2]586商业和资金流通活动也成为除行政和军事功能以外,城市发展和城市化的新动力。

汉江作为国内沟通东南,连接西北商贸往来的重要商路,沿岸城市商业在明清时期大为繁盛。商人、货物、商品市场的集中,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城市的空间布局,城市街区呈现出明显的向城外扩张的趋势。城外街区的拓展既是城市商业功能强化的一大表现,反过来又进一步促进了城市商业的发展和商业功能的外溢。

学界关于明清城市街区的研究起步较早,产生了不少有影响力的成果,但以汉江沿岸城市为主要对象的研究尚不多见。(1)关于明清时期汉江沿岸城市城外街区的研究主要见:鲁西奇《城墙内外:古代汉水流域城市的形态与空间结构》(中华书局2011年),徐俊辉:《明清时期汉水中游治所城市的空间形态研究》(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8年)。本文以汉江沿岸的郧阳(今湖北十堰市郧阳区)、石泉、紫阳、洵阳(今陕西旬阳)、白河、洋县、安陆(今湖北钟祥)、均州(今湖北丹江口)、谷城、宜城、汉川等11座城市为主要观察对象,通过对城外街区拓展演变基本情况的梳理,力图呈现这一过程的基本脉络,进而分析行政力量、经济因素与城市发展之间的多重复合关系。(2)汉江沿岸的汉中、安康、襄阳、汉阳、光化(今湖北老河口)等城市的空间布局呈现明显的复式城市特征(相关研究可见鲁西奇所著《城墙内外:古代汉水流域城市的形态与空间结构》),故这些城市未列入本文研究对象。

一、汉江上游沿岸城市街区扩张的基本情况

1.郧阳府城(郧县县城)

郧阳府城修筑较晚。明成化十二年(1476年),因刘石等寇作乱,“抚治原杰展筑,甃以砖石,周八百余丈,高一丈五尺。”[3]卷二城池1其后,明清两代虽多次对城池进行修葺,但基本维持这一规制。

从现存明代郧阳方志中来看,郧阳府城人口和市集主要还是集中在城内。嘉靖甲申年(1524年)郧阳府学迁址,鲁铎在《郧阳府迁学记》称:“(郧阳府学)旧在城南门之东隅,前蔽后隘,顾望无所见。市声、流廛、耳目混昧”[4]206。可见,这时府学地处闹市之中,周边居民市集环绕,居民众多。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汉水忽涨,涌入郧城东南一带,人民千余家俱遭昏垫。”[4]30凡此种种,都能说明郧阳城内东南部是居民集聚区。这一时期,郧阳府城外应有居民和市集,但规模应当较小。隆庆四年(1570年),“郧城火使院灾,西门外延烧五百余家。”[3]卷九祥异3显然,西门外至少已有五百余家居民。

到了清代,郧阳府城的城外市集有所扩大。《康熙湖广郧阳府志》对当时的市集有载:“东关市,西关市,鼓楼市,府前市。”[5]卷三城池2嘉庆二年(1797年)编修的《郧阳志》对郧阳府城市集的记载依旧如此。在四个市集中,东关市、西关市位于城外,但其规模相较清初已经显著增长,且西关市是当时郧阳府城最重要的商业区域,而东关市的规模相比西关市较小。这在道光年间赵晋基所撰《重修千佛洞记》中得窥一二:

沧浪山最高处曰西台,嶙峋壁立有千佛洞在郡城西,人烟稠密,车马辐辏,商艇渔舟,往来上下,欸乃一声,山青水绿,岿然为巨镇。佛洞外旧建水府庙,祀镇江神,创自前朝,凡竹木商人祷辄应。雍正、乾隆间两次修葺,颇巨丽。迄辛卯(道光十一年)元日,邻民不戒于火灾及庙,几灰烬,向所称巨丽者不可复识矣。各商集议,仍就原址修之如初。[6]313

2.石泉县城

石泉依山阻水,旧无城池。“正德四年,副使来天球,合四面筑城,周三里,以御蜀寇。十三年,知县卢绣,复加完缮。此石泉建城之始也。”[7]82由此可知,石泉修筑城池最初是因为军事防卫之需要。清朝前期,石泉县城未见修筑记载。直至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因“邑大水,城垣倾圮崩塌”,“知县恭维诚,劝捐重修。二十八年,知县舒钧完工。城围二里二百五十步,(南门迤东,水冲旧址二丈有余。故今城不足三里)高一丈五尺。”(3)参见陕西省石泉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纂《石泉县志校注》,舒钧修纂《道光石泉县志》,内部发行于1987年,第82页。

由上可知,石泉县城范围并不太大,而有关市集的记载也是付诸阙如,但从其他材料可侧面推断清代石泉县城市集的大致情况。在《康熙石泉县志》有关石泉的舆图中,不见有市集的标记,但在描述石泉八景之一的“汉江晚渡”时这样写到:“洲浮水面,为估客维舟之次。下设有官渡,南而北,北而南者呼渡不休。”(4)参见陕西省石泉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纂《石泉县志校注》,潘瑞琦修,张峻迹纂《康熙石泉县志》,内部发行于1987年,第22页。汉水在石泉县城南面,乃商贾往来之最重要通道,且设有官渡,由此可推测石泉城外市集应大致集中在城垣南门附近,但规模无考。

到清代中期,石泉县城市集规模进一步扩大。在《道光石泉县志》中存有关于会馆的记载:

江西会馆:在城内。供许真君。乾隆癸卯年建。

江南会馆:在城内。供朱子,乾隆壬寅年年建。

湖广会馆:在城内,供禹王及周子,乾隆年建。

武昌会馆:在西关。供屈大夫。乾隆年建。

黄州会馆:在西关。供张真人。乾隆戊戌年建。

河南会馆:在东门外。供伏羲神农。嘉庆年建。

四川会馆:在城内。供二郎神。嘉庆年建。

山陕会馆:在城北。供关帝。道光二十四年建。(5)参见陕西省石泉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纂《石泉县志校注》,舒钧修纂《道光石泉县志》,内部发行于1987年,第86-87页。

从上述关于会馆的记载中可见,大部分会馆在乾隆年间所建,反映了清代中期石泉县城的商业比清代初期繁荣甚多。八座会馆中,城内四座城外四座,至少可以肯定城外商业街区的发展相较城内差距不大。在城外四座会馆中,三座都位于东关和西关,显然,西关、东关是石泉县城外市集、商民集聚之区。

3.洵阳县城

洵阳县筑城较晚,直至明末崇祯八年(1635年),方由署知县史采、知县姚世荣修筑城垣,“周三里有余奇,背环洵水,面临汉江,倚山为城,阻水为池”[7]482。该城修筑时,应比较简陋,“惟县司仓库重寄甃以石墙,孔道所由建以四门。”[7]482-483洵阳城垣在清代并无修缮之记载,且到乾隆年间,原有四门仅剩下东、西、北三门。

明清时期洵阳县城市集主要集中在三处,即“大什字街市,西街市,东街市”[7]559,其中大什字街市在城内,而西街市、东街市均在城外。(6)《乾隆洵阳县志》卷四“建置”有载:“十字街在城内,西街市、东街市在东西二关外,乾隆三十五年圮于水,今廛次复旧。”城外市集数已经超过城内,且其规模当属不小。“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闰五月大水,汉江涨溢,冲去东西两关市廛几半。”[8]195仅仅七年后,即“(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十月初三日,东关火烧铺房六十余间。”[9]120从这两次水火灾,当可推断洵阳城外市集的规模。

4.白河县城

白河县旧属洵阳县,最早为白河堡,“明成化十二年(1476)立洵阳白河堡为始县,城周一百一十二丈,高二丈五尺”[10]422。清初,官府迁县治至冷水滩(在今白河县西境冷水区),后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迁回白河(即今白河县城关镇)。是时,“知县龙家佐适因山高下砌石为城,周半里,高一丈三寸,建门三。”[8]32嘉庆二年(1797年),因白莲教起事,知县严一青认为洵阳县城“形如釜底,四面皆山,难以防守”,故结合县城四面山形修筑外城。外城是为抵御战乱而修筑的军事防护设施,“其中可容万家,一遇贼警,老幼妇女避入寨中,与旧城为唇齿”[11]307,平时当无太多居民。

白河设县起始是因军事缘由,但置县始,由于位于秦楚交界之处,其商业就较为发达。“县治初建,郧邑陡河未开,水陆商贾往来必经此地,上通川汉下接郧襄。是时人民稠密,俗有‘小三原’之称。”[11]305到了清代,白河县城商业更见繁荣。嘉庆年间修筑外城之时,商贾大量捐助银两,计有典商2家,铺户104家,合捐银405两140钱。[11]313-315由于缺乏资料记载,无法考证这些商户究竟哪些在城外,但在嘉庆二年(1797年)知县严一青的奏本中曾有这样的记载:

今秋楚匪扰境,经卑职再四招来而民之应召入城者甚少,即河街商贾,其货物家口始已迁运入城。忽门讹言叠至,又弃而渡江北窜。[11]308

从这段记载中可以推断,白河县城外当有市集存在,且规模不小,已形成固定商业性街道(即“河街”)。

5.紫阳县城

紫阳立县于明正德八年(1513年),“县治在紫阳滩之左,是为旧县,无城垣。”[12]城郭志28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知县张亨甫迁县治于紫阳滩之右,是为新县。时建白当道,泒给六县丁夫以筑城。”[12]城郭志28明末,受战乱影响,县城残破无民居。崇祯十一年(1638年),“署篆张鹏翱就西、南、北旧址,以山石垒小堡,周三百六十丈。”[8]32清顺治七年(1650年),“防将汪鸿程又于南隅收数十丈修筑之,周围止五百一十步,建东、西、北三门。”[12]城郭志28至此,紫阳县城规模基本确定,其后虽多次修缮,但都没有超出这一范围。

紫阳县城规模较小,城内街道较少,城外市集推断应位于东南隅。明代万历年间县令阎博曾有这样的记载:“南门内旷地建营房,招聚民居以资一面之防。建石桥于城东南隅,以通商贾置铺舍以时递发。”[13]212到了清代,虽然筑城过程中未建南门,但市集仍集中在东南一隅,其主要原因是因为市集靠近汉江渡口,方便商贾往来、货物转运。由于商业的繁荣,清代紫阳城外已形成固定街道,如“(道光)十七年(1837年)丁酉六月十二日,河街大火”[13]210,但市集的规模应该不大,“县城南,河街商家皆杂货贸易,未见发达。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冬月二十二日初更,火灾,市面焚毁过半,今犹未尽恢复”[14]411。

6.洋县县城

洋县筑城最早可追溯至宋代,筑土为城。“(崇祯)七年,知县郭一龙议甃砖,邑人尚书李遇知疏请,乃甃砖二十丈。十二年,知县洪一纬又甃八十丈,自北门至小西门止。”[15]210清初官府又多次修缮,到康熙年间,“县城周七里,濠称之。……城内东西广一里二百三十四步,南北长二里四十步。”[16]377嘉庆年间,洋县城垣毁于战火。嘉庆十三年(1808年),“巡抚方维甸奏修新城,知县王凤坦承修。计城身周围一千一百八十一丈,共七里三分”[15]211。

洋县在明清两朝的商业水平相对较低,故其市集采取轮转制,即“止一集在各处运转耳。”[16]378明隆庆年间(1567—1572年),市集主要在“县东、县西、学前、东关、西关、南街、青阳街七处”[16]378轮转,根据《康熙洋县志》关于街巷的记载(7)该志对洋县街巷有载:“十字东厢大街、十字西厢大街、南街、新街、太平街、青阳街、文昌巷、缐匠巷、东岳庙巷、燕家巷、东关、西关。”,参照《民国洋县志》的“县治街巷图”,推测县东、县西应在城外。明万历年间(1573—1620年),市集固定于城内儒学前。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县令谢景安认为市集设于儒学前有碍士子学习,遂“改为四街轮转,遇闰,在小西门,以从民便。”[15]196推测小西门市集应在县城外。

无论是城内抑或城外,洋县市集规模应该不大,“究无他货,不过菽、粟、薪、□、鸡、豚、布絮之属,升斗分文有无相易而已,欲招商则无行店,欲积贮则无碾房,欲缓急相通则无当铺”[16]377。洋县市集特殊的轮转制及其规模偏小,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地偏路险,自身商业氛围不浓,商业发展相对落后;另一方面主要是因为周边城固县的影响。时人对此亦有清醒认识:“虽(洋县)西路事蚕桑,东乡产木棉,有东花西丝之称,而商贾皆集于城固,贸易者趋之,市廛之利,洋无与焉。”[16]472

二、汉江中下游沿岸城市街区扩张的主要样貌

1.安陆府城(钟祥县城)

安陆筑城最早可追溯至唐代。元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指挥使吴复屯驻于此,始复创筑,因石城故址而拓之,东、北并跨山冈,南抵草市,西连汉水。内外悉甃以甓,周回七里有奇”[17]92。其后,嘉靖、崇祯年间多次增修、修缮。清顺治三年(1646年),钟祥知县王善行,八年(1651年),知府李起元、知县佟养冲“相继补葺各月城。城门五:正东为阅武,东南为威武,正南为阳春,西曰石城,北曰拱辰。”[18]卷一城郭5至此,安陆府城形制基本确定,后虽在康熙朝经历两次修缮,但形制并无太大变化。

安陆城地位在明代一直比较重要,一是因为多位藩王就藩于此,如郢王、梁王、兴王;二是嘉靖皇帝在入继大统之前就藩于此,即位后,安陆建为兴都,其地位不断攀升。各种衙门官署云集城内,人口的集中带来了商业的繁荣。有明一代,安陆府城城外商业街区一直较为发达。据《湖广图经志书》所载,城内主要街道为大十字街、小十字街,城外则主要有“草市街(在南门外)、东街(在南门外转东)、河街(在南门外汉江东岸)、后街(由南门外转东第二街)、寺下街(在州东南寺坡下)、果园街(在州东门外,弘治七年开)、西门街(在西门外)、坛坡街(在东门外,弘治七年开)。”[19]933显然,南门(阳春门)与小东门(东南门阅武门)外临汉江一带居民繁盛,街巷稠密,城市的市场经济活动主要集中在府城外东南区域。

明清之际的战乱对安陆府城影响甚大。“(崇祯)十七年(1644年)甲申夏五月,总兵左良玉发各营副将惠登相等以复城为名,烧杀纵掠,民不堪命。顺治二年(1645年)乙酉春二月,闯贼南奔,伪义侯张鼐殿后,大肆焚掠,号为卷塘,关厢房屋俱毁,百姓被屠者十九。”[20]卷一大事记14直至康熙年间,由于政局逐渐稳定,安陆府城逐渐恢复元气,但城外商业市集基本维持了明代的规模。“草市街在南门外,折而东前曰东街,后曰后街。汉江东岸曰河街,报恩寺山之阳曰寺下街,东门外有果园、坛坡二街,西门外有西门街。”[17]103到清中期,城外街区的规模进一步扩大,安陆府城城外街道主要有:“大街(南门外直下即旧草市街),马头街(南门外迤西),新隄街(城外西南),上河街、下河街(俱西门外),东街(东关外迤东),青土湾街(东关外),寺下街(报恩寺前),十字街(报恩寺下),章山街(元佑宫西),宫左街(利涉桥西),三果园街(前后中三街),坛坡街(前后二街),小东门街、双眼井街、广慈阁街(以上俱威武门外),新街(阅武门外),任家埂街、军民街(俱县东)。”[21]105-106

可见,清中期安陆府城城外商业街区的范围已远远超过清初,城外西、南、东南门外基本连成一片,东、东北和北门外发展相对落后。结合钟祥县境图对比,不难发现城外商业街区主要是围绕汉江水道分布。

安陆府城城外街区商业繁华,店铺集中。《民国钟祥县志》曾详细记载清代钟祥县的会馆:“盐经公所在急递铺,清光绪中盐商创修。山陕会馆在南门外大街,清康熙年间建。江西会馆在南门外大街,清雍正六年建。福建会馆在南门外大街,清乾隆三十五年建。四川会馆在南门外大街,清光绪中建。苏湖公所在二郎关外,清道光五年建。”[20]卷五古迹下21不难发现,所有会馆均集中在城外,且大部分集中在南门一带。此外,安陆府城外的商业市集规模应属不小。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城内大火,因扑救不及,“延烧城外数百余家,南门城楼以烬”[18]卷一祥异49,从这一记载大致可推断城外市集之规模。

2.均州

均州筑城可考历史源于明洪武五年(1372年),“周回六里一百五十三步二尺,高二丈五尺,涧一丈二尺。”[22]28此时当为土城,永乐年间甃以砖石。到清代,经过数次增修、续修,均州城“周一千八十八丈,高二丈五尺,上阔一丈二尺,下倍之。”[23]63相比明代,清代均州城并无太大变化。

明代均州城因背靠武当山,政治地位特殊,加之“太和山(即武当山)在其境内,奔走善信,藉以取利”[24]38,故而其人口流动相对其他城市多。《万历襄阳府志》记载均州城外街道主要有:“金家巷(城南外),袁家巷、魏家巷、徐家巷、朱家巷、老官庙巷、铁炉巷、五通巷、余家巷、皮家巷、蒙家巷、侯家湾、南门大街、馆驿大街、朝武街、河街、教场前街、教场后街(俱城外)。”[25]卷十六城池11到康熙年间,城外街道并无太大变化,仅蒙家巷改为曹家巷,乾隆年间城外街道则与康熙年间完全一致,到清末同治年间也无大的改变,仅侯家湾改为柳家巷。

从均州城外街巷布局及名称,大致可推测两点:一是城外主要为居民聚集区,商业区域相对较小,大部分应集中在河街一带。二是大部分民居、商业场所集中在城南门外。这从嘉庆年间的白莲教乱亦可印证一二,嘉庆五年(1800年)白莲教众进攻均州城,“夜焚城南关厢,火光烛天,守陴者毫发可数,关厢房屋毁十之六七。”[23]153

3.谷城

谷城筑城于明初。洪武二年(1369年),“知县方文俊创土城。”[26]113成化初,“知县王溥增筑之,周回六百八十四丈,高一丈二尺,厚五尺。成化十六年,知县段锦创门迎曦、观澜、通仙三门”[25]卷十六城池8,基本奠定谷城城池形制。正德十年(1515年),始覆以砖,并修筑城池。崇祯十二年(1639年),因张献忠叛乱,谷城县城被毁,后被修复。雍正二年(1724年)大水,“东南水溢城崩三缺”[27]25,后由知县杨大中补修之,基本维持原状。

谷城因位于南河入汉江处,水运发达,商贸繁盛,明代在县城内外已形成多处市集。据《万历襄阳府志》载,城内市集就有东街、西街、南街和十字街(县前),城外则有河街(县城西南)。[25]卷十六城池8到清乾隆年间,城内外街道保持不变。但到同治年间,城外市集有所变化,主要包括“西关(西门外,旧有清风楼樵楼)、南关(南门外)”[27]27,城外市集范围逐渐扩大且逐步向县城外东向及南向发展。到清末,谷城城外商业街区主要集中在东、南两个方向,且基本连为一体,这在《民国谷城县志稿》(8)《民国谷城县志稿》虽印于1925年,但编纂者刘德全乃光绪二十一年(1895)进士。该书记载的主要是同治六年(1867)至宣统三年(1911)谷城之事迹。的“城外形势街道图”中可见一斑。从明清两代谷城县城外市集的变化不难发现,一是规模逐步扩大,二是空间布局上逐渐向东、南方向拓展,实则是逐步向汉江岸边挺近。

4.宜城

宜城筑城起于军事防卫需要。明成化元年(1465年),“知县郭泰为流贼千斤刘乱城,筑土城二里许以御之。”[28]255正德六年(1511年),县令“朱崇学因刘六等贼逼境,创砖城。周八百丈”[26]112。嘉靖三十年(1551年),汉江大水,冲垮县城东、南、北三面。为避汉江水势,县城基址整体向西移动、拓展,并增设小南门。万历二年(1574年),“县令雷嘉祥奉敕兴修,尽撤朽蚀,甃以新砖,而以旧砖实其中。”[29]332至此,宜城县城规制基本确定。明末清初,宜城受战火影响甚巨,“城堡庐舍焚屠殆尽,残戮士大夫无噍类。”[29]529顺治三年(1646年),县令王文祯重修县城。其后,历朝对县城都有所修缮,但基本维持明代规模。

宜城城外市集发展较早。《嘉靖宜城县志》在论及县城街衢时有载:“南街,在十字街南通承天府荆门州路;大东街,通十字街东,通枣阳县路;西街,在十字街西,通南漳县路;小东街,在北街东学前,通襄阳路;新街,在东城外,嘉靖十年知县李资坤修通襄阳府;新北街,在县治右通襄阳府路,知县郝廷玺修并门楼;新南街,在县治右通荆门州承天府,知县郝廷玺修并门楼。”[28]263根据宜城县县治图可大致确定,南街在城内南门附近;大东街在城内大东门附近;西街在城隍庙前近西门;小东街当在儒学前近小东门;新街在城外大东门附近;新北街在城外西边靠北;新南街在城外小南门附近。可见,明代宜城县城外市集主要集中在东、南、西三面。

清代城外市集基本继承了明代的设置。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在平定三藩之乱后,国内政局基本稳定,“宜城知县胡永庆重修城堡与东南西三关六市,招集商贾安定流亡。”[30]234《同治宜城县志》对清代宜城城外市集有详细记载;“东关在大东门外,过林济桥,直街曰新街,有古鄢通衢坊,东渡汉江走田镇司通枣阳道,南走梅家湾通省道。明知县孚资坤建横街曰钯头街,有市门,北走抵塘通襄樊驿道,国初知县刘祚长复兴。南关在大南门外,南走破河脑倒口通省道,西南走新店荆门通云贵驿道。国初知县牛枢兴知县胡永庆复兴。西关通南漳四川道,知县胡永庆始事招集。以上三关合城内东南西北街共六市。”[29]352可见,清代宜城城外市集基本还是稳定在东、南、西三面。

5.汉川

汉川县城原在刘家隔。元顺帝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9)《同治汉川县志》载汉川县治迁至现址为元至正二十二年(1362年)。结合《嘉庆汉阳府志》《乾隆汉川县志》有关记载,应为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嘉靖汉阳府志》卷三“创置志”载汉川县儒学:“在县治东北。至元二十二年,自大赤与县治同迁。”《乾隆汉川县志》卷二载汉川城:“元迁大赤,至元时自大赤迁今治。”,县治迁至现址,但长期未修筑城池。崇祯九年(1636年),为抵御张献忠农民起义军的骚扰,“知县孙光祚筑城防守,……城垣周八百十丈,高二丈至二丈七八尺不等。”[31]城池卷5清代汉川县城基本维持这一形制,并无太大变化。

在明末以前,汉川县城并无城垣,故其街道主要围绕县衙等官署而形成。据嘉靖《湖广图经志书》载汉川“十字街,在县东”[19]293,而《嘉靖汉阳府志》在记载汉川县坊表时对街道亦有所涉及,计有上街、南街、十字街、北街、河街等街道。[32]114-115又据《万历汉阳府志》记载:“东南有官陂堤、包河街”[33]83,可推断河街应在县衙东南方向官陂堤旁。

明末汉川筑城时,主要出于防御目的,加之市集街道基本形成,故新修城池将主要街道容纳其间。从《康熙汉阳府志》所载《汉阳府境总图》中有关汉川县城的内容可以看出,城内东门与西门、南门与北门之间各有长街相通,二街在县衙东相交,形成十字街;小南门(西南门)与东西长街亦有街道相连。而在城外,居民区和商业区主要集中在东门与西门外。到乾隆年间,城外市集有所变化,修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的《乾隆汉川县志》有城外市集记载:“杜家店(北关外),周家店(欢乐门城外)”[34]35,这一时期市集主要集中在城外北门与西南门一带。但到乾隆晚期,汉川城外市集又有所变化。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应城孙珄在《登汉川城东楼》一诗中有云:“雨过街前潦渐收,江城暇日客登楼。千林叶叶成清响,万里迢迢并急流。纵目正倾黄菊酒,归心还对白蘋洲。栏杆外是襄樊路,来往帆樯暮未休。”[35]200由该诗可推断,汉川城外商业区重新集中到东门一带,导致这一变化的主要原因在于围绕汉川县城的腰带河“今则壅塞不通,其近城者半为居民侵占,而郊坰一带既皆淤为平田矣”[35]200。城外连接汉江的腰带河的淤积,使得水运条件不复存在,商业市集自然会向靠近汉江码头的东门外聚集。

三、明清时期汉江沿岸城市街区扩张对比分析

从上述11座汉江沿岸城市的考证中,不难发现这些城市在明清时期都存有规模不等的城外街区。具体来说,11座城市中,除熊样洵阳、白河、紫阳三县之外,其他城市最晚在清初已形成规模不等的城外街区,大部分城市的城外街区形成于明中后期。

虽然缺乏确切的人口与建置面积统计资料,但通过表1所列情况,在清代,郧阳府城、安陆府城、洵阳县城、谷城县城、宜城县城的城外街区规模与人口总量,基本上超过城内;石泉县城城外街区规模与城内相当;白河县城、紫阳县城、洋县县城、均州县城、汉川县城的城外街区规模较小,尤其是洋县县城与汉川县城,其城外街区规模明显小于城内。

表1 明清时期汉江沿岸城市街区情况一览表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在这11座城市的城外街区中,大部分城市都有“河街”这条街道。河街大多数与汉江或汉江支流平行,且绝大部分都是商业性街道,街道内部空间以商行、铺户、货栈等建筑为主,反映出城市商业与汉江密不可分的关系。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主要就在于城市商业主要依靠汉江廉价、便捷的水运来运输货物,为节约时间和金钱成本,沿汉江自然会形成商户集中的街道。清人对此早有论述:“河通而工商欢于市□乡者,负载輓辂,道回远得不偿费,其材不足以备器用,今而一苇杭之矣,土物无所不得入,不翔贵腾踊而泉币无壅,旗亭□阓朝满夕虚,可以为美乎?”[36]622

城外街区的发展及其规模受到多重因素的影响。首先,城外街区兴起与发展和长距离贸易的发展息息相关。在上述11座城市中,虽然城内都存在市场,但最重要的市场明显都在城外。清乾隆、嘉庆年间修筑的诸多商业会馆有大量都在城外,显示城外市场的交易主体是以外来客商的长距离贸易为主。一方面是“因为城门沟通城市与腹地扇形区域间来来往往的全部交通,所以紧靠城门外的地区是为乡村居民服务的集市和商业最有利的地方。客栈和迎合客商需要的其他服务设施设置在通远距离商路的几个特定的城门之外。”[37]108另一方面,汉江沿岸城市流通的商品种类以土特产、粮食、竹木、食盐等大宗货物为主,城外交易显然更为便捷。

其次,城市行政等级是决定城外街区规模的重要因素。在11座城市中,郧阳府城、安陆府城的城外街区规模均超过城内,9座县城仅有3座县城的城外街区规模超过城内。(10)若将汉中、安康、襄阳、汉阳四座府城发展出的商业性子城划为城外街区,则汉江沿岸城市中所有府城的城外街区规模均超过城内。显然,城市行政等级的影响不可忽视。“中国城市发展的主要因素是政治力量”[38]90,这就决定了中国的城市体系是中央集权行政体系的载体,“主要的城市都是地方官府和士人集中的地方,又是科举与官学等教化机构所在,以推行与农业经济直接相关的农田水利、河道整治工程,负责地区文化和社会建设,包括教育、刑名、救灾、福利和医疗等服务的提供。”[39]325然则,城市行政等级越高,集聚人口就越多,对周边乡村的辐射性就越强,商业性需求就越旺盛,在城内对商业发展的限制,城外相对低廉的地价、便利的交通、较低的捐税等因素综合作用之下,城外街区自然发展起来。行政力量与经济因素共同塑造了明清汉江沿岸城市的基本面貌,且两者之间呈现出对立统一的关系,即政治力量对城市商业发展有一定约束作用,但维持城市及其腹地的正常运转又不得不依赖商业经济的支撑,且城市行政等级越高,对商业经济的依赖性越强。实际上,这也是明清时期中国城市发展的一个侧影。

最后,城外街区的扩张实则反映的是城市商业功能的外溢。“传统中国的城市是按照儒家思想设置和规划的,负责将上天的德荫(即风调雨顺和国泰民安的德化)向其所属的农村和腹地推广,亦即是为农村经济和农民提供农业和社会所需的各种服务的平台。”[39]327故城市的主要功能为行政和教化,商业功能一直处于附属或次要地位,使得城市的商业活动一般在空间布局和营运上受到歧视和严格管控。城内街区的主体是官署、营房、学宫、宗庙等行政教化机构,体现的是“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居民”的“城”的功能;城外街区则是商业、手工业与普通民众的聚居区,表达的是“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40]533的“市”的功能。“城”与“市”、城内街区与城外街区共同构成了传统中国城市的基本要素,也反映出与西方城市截然不同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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