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朋飞 况鲜洁 黄国庆 李星明
(1,2,3 西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重庆 400715;4 华中师范大学城市与环境科学学院 武汉 430079)
据国家统计局全国农村贫困监测调查,现行标准下9 899万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完成了消除绝对贫困的艰巨任务。在完成脱贫攻坚任务、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同时,我们认识到,由于脆弱的生态环境与不便的交通条件,民族地区相对贫困问题依然突出,持续巩固拓展脱贫成果尤为重要。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需要不断提升农户的生计可持续能力,而生计多样化是农户应对外部干扰的重要依赖路径,是农户实现可持续生计、防止返贫的核心保障。乡村旅游作为一种生计策略可促使农户生计趋于多样化,促使农户生计方式发生重组、拓展和优化,进而提高农户生计的整体可持续性(郭华,2020)。
民族村落是少数民族的生产、生活空间,是当地独特自然资源和丰富民族文化资源的集中体现(邓辉,2011),民族村落的旅游发展承担着经济繁荣、文化传承、保护环境的重任(时朋飞等,2018),同时也会通过生计方式结构多元化促使农户可持续生计向更高水平跃升,可见对旅游发展过程中民族地区农户的可持续生计策略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西南民族地区历史文化底蕴深厚、地理环境复杂、资源禀赋优异,但发展相对滞后,多种因素复杂交融,该地区乡村旅游产业总体上仍处于初级发展阶段(海笑和覃建雄,2020),以此作为研究对象具有一定的典型性、代表性。因此,本研究以西南民族地区作为案例地,探究旅游发展过程中该地区农户生计策略的影响因素,不仅能构建融合多因素的驱动农户生计策略选择的理论框架,而且可基于不同因素作用方向与程度制定提升民族村落农户可持续生计水平更具针对性的政策。
国际发展部(DFID)于1999年开发的可持续生计理论框架被广泛运用在农户可持续生计、农户贫困与反贫困等研究领域。在此基础上,Shen等(2008)学者最早对旅游与可持续生计进行了研究,他们深入分析了旅游与可持续生计之间的关系,提出了可持续旅游生计理论,这为可持续旅游生计研究奠定了理论基础。在可持续旅游生计理论中,生计策略被界定为:人们为实现其生计目标而开展的活动和选择的范围与组合。
关于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生计研究多是基于可持续旅游生计理论,从生计资本的五个维度来厘清、验证旅游业与可持续生计之间关联和测度农户可持续生计水平,如Tao(2009)构建了适应旅游背景的可持续生计框架,借助田野调查法深入分析了旅游作为可持续生计的有效性问题;Su(2019)借助已经构建的旅游可持续生计框架,评估安徽省越西县赫图镇农村社区农户的可持续生计水平,并借助多元回归模型从五种资本视角(人力、社会、自然、经济、制度)验证了旅游的生计改善效应;Bires(2020)在估算案例地迁移农户可持续生计水平的基础上,运用分层回归模型分析,发现旅游可作为生计多样化的一种途径,直接作用于这类农户的生计可持续性。上述文献基于可持续旅游生计理论中生计资本视角验证了旅游业作为一种生计策略与生计可持续性的关系,并基于外力视角测度了旅游介入的农户可持续生计水平,然而忽略了生计能力在可持续生计研究中的重要性,生计能力与生计资本的交互作用直接影响农户的生计策略选择,进而影响旅游发展与可持续生计的互动关系和农户可持续生计水平衡量。此外,可持续旅游生计理论未充分阐述政治参与以及社会参与对于农户生计策略选择的重要性,这可能导致研究结果与农户实际的生计水平存在偏差。为了弥补可持续旅游生计理论的空缺,有文献尝试将政策、机制、体制等制度因素与生计资本融合共同探究地区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生计水平问题(Iorio &Corsale,2010;Su et al.,2019),但仍未将激发农户内生性的因素——政治参与、社会参与纳入分析框架,致使研究结果难以衡量旅游业发挥的效应,更难以与研究区域农户真实生计水平相匹配。可见,引入新的理论与可持续旅游生计理论相结合,来弥合可持续旅游生计理论的空缺成为当务之急。由于人类福祉方面的研究(叶静怡和王琼,2014)多采用可行能力理论,该理论强调个人主观能力,能有效弥补可持续旅游生计理论对“可持续”理解不充分的问题(仅考虑资本),所以两种理论的综合运用为探究区域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可持续生计这一问题提供了最优解。
上文论述了既有研究关注旅游业与可持续生计关系厘清和可持续生计水平测度,这为影响生计策略的因素分析提供了逻辑起点与实证基础,但当前关于农户生计策略影响因素分析的文献以定性剖析居多,定量探究较少,原因在于数据获得性较差,尤其是二手数据。既有少数关于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生计策略影响因素的文献,依然是沿袭了关系厘清与可持续生计水平测度的研究范式,直接将农户自身生计资本视为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生计策略的前置变量(赵文娟等,2016),并没有考量生计能力的作用,这可能使既有因素难以对现有结果充分释疑。另外,生计能力测度方面,有研究粗略地将收入视作生计能力的反映,也有学者将生计资本视作能力进行研究(丁士军等,2016),还有学者认为农户的生计能力是制度、生计资本、生计策略和生计结果综合体现的一种能力(赵锋和邓阳,2015),这些方法能从某些方面表征生计能力,但可能存在“管窥蠡测”的问题。Burchardt(1999)、Fukuda-Parr(2003)等学者指出,健康是生计能力的直接表征,教育是生计能力提升的主要手段,获取和使用服务与信息体现公民消除信息不对称的能力,政治参与是公民以权力之剑维护权益的工具,社会参与则是公民利用社会网络的能力,这五个方面是个人生计能力的最大公约数,比既有的测度维度更优,所以本研究也尝试将这个五个方面引入区域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生计策略影响因素的分析框架。
纵览既有文献,旅游能否成为一种生计策略以及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可持续生计水平两个方面的研究已取得较大进展,但还存在三方面不足:其一,既有的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生计研究多是基于可持续旅游生计理论推进,没有意识到生计能力对可持续生计的影响,较少的基于定量方法的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生计策略影响因素的分析,亦是缺少生计能力的支撑;其二,已有研究多是探究非民族地区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的生计情况,而缺少对民族地区的关注,既有的结论是否适应民族地区值得商榷;其三,生计能力测度拘囿于生计资本与生计结果方面,这可能与已形成共识的生计资本概念冲突,进而影响农户生计能力的评估。有鉴于此,本研究基于可持续旅游生计理论和可行能力理论,以西南民族地区为案例地,通过实地调研获取一手数据,借助Logistic回归模型,探究西南民族地区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旅游生计策略的影响因素,阐释西南民族地区旅游业与农户可持续生计的内在关联,以期从提升农户生计资本与生计能力两个方面提出促进该地区农户生计可持续发展的对策建议。
农户生计策略影响因素既包括自我主体性活动,也包括外部影响决策的信息。具体而言,内部条件包括农户自身的生计能力和所拥有的生计资本。生计能力是指农户在生计活动中个人自身的能动性和内在潜力(闫琳琳和程显扬,2018)。生计资本包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自然资本、经济资本和制度资本。外部条件指脆弱性背景,包括自然灾害、气候变化、季节性等。由于外部因素具有不可预测性和不可干预性,所以本研究着重分析在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影响农户生计策略的内部因素。
其一,人力资本提高了劳动质量,从而提高对气候变化等外在环境的适应能力(Moser &Satterthwaite,2008)。家庭规模、劳动力投入是人力资本常见的变量,一般而言,农户家庭规模及劳动力数量越大,参与非农业的生计活动意愿越高,更倾向选择多元化的生计方式,如旅游生计策略;人员流动也会影响生计策略的选择,青壮年往往掌握更多新信息,有更强的环境适应能力,更容易从事新行业。
其二,社会资本直接影响农户的生计策略选择。农户与利益相关者(旅游开发商)形成互利的社会网络以及较好的社会保障,会强化农户参与旅游经营的意愿,进而促使其参与意愿直接转化为开展旅游生计活动的实践。
其三,旅游资源是旅游业发展的基础,森林作为旅游吸引要素,是一种重要的自然资本。农户进行生计策略的转变时,田地的质量也是农户考虑的重要因素,田地质量好,农户对田地资源的依赖性强,参与乡村旅游的意愿低,不会将旅游作为生计策略;同时,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土地征收赔偿款按照征收面积赔偿,没有将土地的质量纳入赔偿标准,土地条件较好的农户往往对这一赔偿标准不满意而不愿参与乡村旅游经营活动。
其四,经济资本包括物质资本和金融资本,物质资本为农户发展乡村旅游提供了物质保障,金融资本则为农户发展乡村旅游提供资金来源。农户在务农阶段投入了大量资金购买务农生产工具及机器,可能因为沉没成本阻碍农户由传统生计向旅游生计策略转换;农户在追求美好生活过程中购置了较多的生活耐用品,这些耐用品的功能可从服务农户转变为服务游客,进而有利于农户参与旅游生计活动;农户有较高的储蓄,投资旅游经营设施能力越强,其参与旅游经营意愿越高,更倾向将旅游作为生计策略。
其五,制度资本为农户提供进入旅游市场、共享旅游利益、参与决策过程的机会。政府的政策支持、财政补贴、优化审批等方式为农户参与旅游经营提供了平台、降低了交易成本,而村规民约稳定了社会秩序(周家明和刘祖云,2014),直接为当地农户提供了“宜商”的旅游经营环境。
生计资本实质上还是指农户拥有的物质类资源,拥有同样生计资本的农户可能会选择不同的生计策略,这就是生计能力的作用。Chambers认为生计能力不仅指面对脆弱性环境的被动调适能力,还强调主动处理、应对冲击并不断利用、创造机会的能力。本研究将可行能力理论运用到生计能力的分析中。生计能力能应对压力和冲击,能找到和利用谋生机会。这些能力是积极主动的,具有动态适应性。Burchardt等运用社会排斥理论进行分析,认为能力包括:个人本身的特征(例如健康或教育资格);个人生活中的事件(例如合伙关系破裂或失业);所居住地区的特点(例如该地区的物质条件、交通联系);社会和政治机构(例如种族歧视、国家福利、法律援助)。文盲、健康状况不佳、缺乏对资源的控制以及社会和政治压迫限制了农户选择(Fukuda-Parr,2003)。良好的身体素质、专业的技能培训、联结外部信息、社群关系中获取帮助等方面能力(Alary et al.,2014),可助力农户利用生计资本的能力提升,还可使其从传统农业经营思维向多种生计活动思维过渡,产生旅游经营的意愿,进而选择旅游生计策略。
民族地区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生计策略选择具有阶段性。乡村旅游开发之前,鉴于抗风险能力、生计资本水平的差异性,加之农户生计能力差别,农户在面临乡村旅游这一外力干扰与产业介入下,参与乡村旅游的意愿不同,从而做出不同的生计策略选择。这种差异性的生计策略和生计结果又反作用于农户的生计资本与生计能力,从而形成循环。进入乡村旅游开发中期与后期,伴随着形成循环的多次作用,农户的生计资本与生计能力在交互过程中不断提升,最先选择旅游生计策略的农户将成为区域“先富起来的人”,这部分人成为地区“精英”,产生光环效应与溢出效应,其他农户基于社会网络关系、经济收入提升、从众心理驱使等因素,产生参与旅游生计活动的意愿,并选择旅游生计策略。这个过程循环往复,不仅提升了整体农户生计资本、生计能力水平,实现了生计结构多元化,进一步巩固拓展了脱贫攻坚成果,而且实现了民族地区“共同富裕”,避免了收入差距扩大与“精英俘获”,进一步助力乡村社会建设,并为乡村农业高质量发展探索了一条路径,即乡村旅游与农业融合路径,为乡村产业振兴的效能提升提供了产业支撑。
生计资本和生计能力对生计策略的影响机理见图1。
图1 生计资本和生计能力对生计策略的影响机理
本研究基于生计资本与生计能力对旅游发展过程生计策略的影响机理,遵循科学性、层次性、简明性、可操作性原则,结合民族地区农户的生计特征、乡村旅游发展的特殊性等,并借鉴相关研究(Mbaiwa &Stronza,2003;张挺,2018),构建了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生计策略影响因素的指标体系。本研究采用德尔菲法,向10名长期从事乡村旅游以及农户可持续生计研究的专家学者进行征询,专家分别以匿名函件方式对指标体系提出建议,经过几次反复征询和反馈,形成集体判断结果,即确定了2个目标层、10个准则层与19个指标构成的影响因素评价体系。鉴于生计资本与生计能力所属指标在旅游学、社会学、人类学已被广泛应用,即关于相关构念测度的量表属于成熟量表,因此本研究的量表属于构成型量表。
表1 农户生计策略影响因素的指标体系
西南地区是我国少数民族聚居区,因区位、地形、交通等多重因素叠加,西南民族聚居区经济发展相对滞后,脱贫之后容易返贫,可见该地区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的任务十分艰巨,同时该地区资源禀赋优异,历史文化、生态环境、民风民俗具有较强的异质性。因此,本研究选取了我国西南地区重庆、四川、贵州3省市共7个少数民族贫困村作为案例点。案例点分别是重庆市的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罗家沱村、黔江区濯水古镇、北碚区小塘村、万盛区北门村,贵州省的苗族侗族自治州肇兴侗寨、毕节市枪杆岩村和四川省成都市的宝胜村。调查涉及的7个行政村落依托丰富的自然资源与民族文化资源不断推进乡村旅游发展,同时这些村落乡村旅游发展程度、发展模式具有迥异性,所以基于上述案例地的数据分析推理出的对策建议在一定程度上也适用于其他发展乡村旅游的民族地区。
本研究采用结构问卷和半结构访谈法,对农户进行入户调查获取数据,共回收有效问卷236份。调研团队在2020年7—8月对重庆、贵州、四川3省市的7个乡村进行了农户问卷调查,户均调查时间为30~55分钟,调查对象主要为从事乡村旅游业的农户。对于文化水平较低无法填写问卷的调查对象,调研团队采取调查员解释问卷,提问并协助被调查者填写调查问卷的方式,辅助农户完成问卷。调查内容包括:农户家庭基本情况、农户家庭生计资本情况、生计能力情况。同时,对当地政府人员、村支书、旅游企业负责人等关键人物进行了半结构化访谈,了解当地经济概况、人口情况以及旅游业发展现状等。经统计,在236份有效问卷中,受访对象中男性116人,女性120人,分别占样本比为49.2%、50.8%,男女比例结构合理。从年龄来看,被试对象以中老年居多。其中18~31岁的41人,占样本总数的17.4%;32~42岁的60人,占样本总数的25.4%;43~55岁的80人,占33.9%;56岁以上的55人,占23.3%。从受教育程度看,被调查者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其中小学及以下文化程度64人,占样本总数的27.1%;初中文化程度75人,占31.8%;高中文化程度66人,占28.0%;大专及以上文化程度仅31人,占13.1%。
本研究的因变量为生计策略(即农户参与乡村旅游的意愿),自变量为五种生计资本以及生计能力。根据前述分析,农户参与乡村旅游的意愿受多种因素影响,但是农户是否愿意参与乡村旅游,最终的结果只可能有“愿意”和“不愿意”两种情况,因此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的生计策略属于分类型变量,本研究采用Logistic回归模型对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生计策略影响因素进行分析(Park et al.,2012;朱红根等,2010;苏芳等,2011;赵雪雁等,2012;钟晓兰等,2013),运用SPSS21.0软件进行数据的处理。变量之间的关系可表示为:农户的生计策略=f(人力资本H,自然资本N,社会资本S,经济资本E,制度资本I,生计能力C)。Logistic二元回归分析间接探讨因变量Y与自变量Xi(i=1,2,3,…,n)之间的关系,通过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对Y=1的概率P进行建模:
(1)
根据相关推导可得:
(2)
Logitic二元回归模型隶属于非线性模型,因此运用极大似然法进行模型的估计,在统计检验后对模型中的各项参数进行解释。Logistic二元回归模型中对参数的解释是,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自变量Xi每增加一个单位,就会使LogitP增加(或者减少)bi个单位。
由于评估生计资本与生计能力的量表是成熟量表,且量表属于构成型量表,所以在进行回归分析之前,需要借助SPSS21.0软件对量表进行相关性分析,得到表2。由表2可知,相关系数矩阵的结果满足了同一维度下指标间不相关或者同一维度下指标相关且相关系数与回归系数结果一致这一条件。随后,运用SPSS21.0软件进行Logistic回归处理,结果见表3。从模型的回归结果来看,NagelkerkeR2是0.442(NagelkerkeR2>0.4),Hosmer-lemeshow检验中sig值为0.090(sig>0.05),这说明模型的整体拟合效果较好,可以通过回归结果来判断和分析自变量作用方向与程度。
表2 量表相关系数矩阵
表3 农户可持续生计水平的回归分析结果
此外,为了排除自变量间存在共线性的影响,本研究借助SPSS21.0软件对自变量进行了共线性检验。由表4可知,所有自变量的容差在0.505~0.741,远大于0.1,且方差膨胀因子VIF在1.350~1.979,均小于10,所以本研究认为自变量间无共线性情况。
表4 自变量共线性检验结果
由表3可知,除经济资本的“当地有提供借贷难度小的机构或组织”这个指标外的其余指标均具有显著影响。人力资本中,家庭人数、家庭成员返乡就业的青壮年每增加一个单位,logitP分别增加0.599、0.888个单位;家庭人数正向影响农户参与意愿,这与以往研究保持一致,家庭人数越多,参与乡村旅游的人力成本低,因此参与乡村旅游的意愿越强。同时,家庭中可参加劳动的人数多这个指标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通过调研发现,农户家庭的多数中青年外出务工,老人与小孩留守本地,而老人和小孩较难从事具有一定工作强度的乡村旅游生计活动,如兴办农家乐等,这就导致家庭中可参加劳动的人数递增与参与乡村旅游意愿递减并存的矛盾现象。在乡村,家庭人数和家庭可参加劳动的人数并不是简单的正相关关系,而是复杂的关系,所以家庭人数和家庭可参加劳动的人数对参与意愿的影响是一正一负,也是可以理解的。社会资本中,村里无后顾之忧的生活这个指标每增加一个单位,农户选择参与乡村旅游并将其作为生计策略的可能性增加0.679个单位,产生这种关联原因在于旅游生产是一种社会性的活动,不仅需要从外界获得物质支持,还需要社会关系的支持。自然资本中,农户家里的土地属于好田好地将负向影响农户参与乡村旅游生计活动,这是因为耕地资源是农户从事传统农业生产最重要的资本,农户对土地依赖性强(代美玲和马晓龙,2020),此外大部分农户对于一次性的土地补偿方式不满意,这种补偿难以成为他们未来生活质量不下降的稳定性保障;当地较高的森林覆盖率每变化一个单位,logitP增加0.771个单位,旅游者由于民俗文化、自然情节等方面的原因对于生态环境具有较高的亲近性,较高森林覆盖率吸引更多的旅游者,促使农户参与乡村旅游生计活动更有利可图。
分析表3数据可知,经济资本中,农户家庭有充足且丰富的耐用品正向影响农户对乡村旅游生计活动的选择,这主要因为数量与质量双保证的耐用品不仅服务农户日常生活,而且可直接应用于旅游经营活动(农家乐),进而降低农户的经营成本。家庭有较多务农生产工具或机器负向影响农户参与旅游生计活动的意愿,原因在于一旦农户参与乡村旅游生计活动,会导致农具机械被搁置或低价出售。家庭有一定的储蓄也对农户参与乡村旅游产生了负向的影响,这与我们固有的认知大相径庭,不过通过调研得知,鉴于旅游投资具有风险且投资回报期相对较长,再加上旅游业的季节性与波动性,以及农户普遍是趋向短期利润的保守型人格,因此储蓄水平越高的农户越偏向“安于守成”而非“积极进取”,最终导致农户参与乡村旅游的意愿不强。当地有提供借贷难度小的机构这一因素对农户生计策略的选择无显著性影响,主要在于农户认为自己偿还能力有限、抵押物数量与质量不足以及较高的风险性敏感性,导致其对贷款机构感知较弱。制度资本中,当地政府提供支持、补贴政策这一指标对于农户旅游生计活动的选择具有负向影响。笔者认为有以下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农户自身的局限性,对于政府支持、扶持政策的获得感、发展感的感知具有滞后性;二是政府扶持力度较弱,如上文所提土地征收赔偿款,其数额很难为农户未来的生活提供稳定保障。村规民约是合理的这一指标也负向影响农户选择乡村旅游生计活动,农户参与乡村旅游较容易导致环境污染,如农家乐接待游客产生的厨房垃圾、生活废水等,这将受到村规民约的限制,而农户难以支付发展旅游的负向溢出成本,致使农户陷入参与旅游还是遵守村规民约的两难境地。从事旅游相关工作的审批手续简便合理是农户选择乡村旅游作为生计策略的关键因素,对农户参与乡村旅游意愿起着显著的影响。在乡村旅游发展的多利益主体交织中,农户处于弱势地位,从事旅游相关工作的审批手续越简便合理,进入旅游市场的门槛越低,农户越愿意参与旅游生计活动。
从表3可以看出,家庭中的成员都很健康对农户生计策略的选择具有负向影响。基于调研访谈得知,相比参与乡村旅游,身体健康的农户更倾向于外出务工,这源于根深蒂固的观念——“男儿志在四方”,即处于健康、有干劲的年龄阶段的年轻人留滞家乡被认为“面子”被剥夺或劳动力被闲置。这种思想观念直接影响了农户对乡村旅游的参与。农户受过从事旅游业的技能培训对农户选择参与乡村旅游具有显著正向影响,接受旅游从业培训的农户具备了相关的知识累积和技能提升,为从事旅游生计活动奠定基础。
基于表3的分析可知,网络通信越来越好这一指标正向影响农户参与乡村旅游的意愿。一方面,移动互联网为农户接触网络信息(新知识、新事物)提供了平台,在网络信息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其传统观念被置换,视野更加宽阔,更能把握发展机遇,从事非农业生产(旅游业)的意愿不断提高;另一方面,借助线上线下营销活动与社交媒体关于民族地区旅游情况分享,可吸引更多游客来乡村旅游地“打卡”,有些游客甚至成为黏性客户,旅游需求增长和旅游市场规模扩大会让农户认为参与旅游是提高收入、改善生活的重要生计活动。经常对村里的公共事务发表意见对农户选择参与乡村旅游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这是因为乡村具有宗族性,对乡村发展发表言论的意见领袖多是“乡贤”(德高望重的人)或“新乡贤”(返乡的企业家),普通农户由于想获取更多利益或者从众的心理愿意听从这类人的意见,进而以附和之音发声,这是普通农户主人翁地位再次巩固的过程,这个过程会促使普通用户内生动力被激发,进而更愿意参与旅游业发展的规划与经营。与以往大部分研究结果不太相同,家里有事亲朋好友会主动来帮忙负向影响农户参与乡村旅游的意愿,这可能与乡村熟人网络弱化以及经济利益侵蚀亲情空间具有一定的关联。
本研究在解析农户生计策略影响机理的基础上,构建了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生计策略影响因素的指标体系,并引入Logistic模型,对西南民族地区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生计策略的影响因素进行了实证分析。研究发现:
(1)生计资本五个维度对应的指标均同时存在正负影响。社会资本、自然资本中正负影响指标对半均分,人力资本与制度资本分别出现两正一负与两负一正的指标作用结构,上述四个维度指标的正向作用程度绝对值均大于负向指标系数的绝对值;虽然经济资本也出现两负一正的指标作用结构,但正向指标的作用程度弱于负向指标。与以往研究得出的结论不同的是,跳出系统层面转入指标层面分析,不同生计资本内部的指标对农户参与乡村旅游的影响存在差异。
(2)生计能力的教育、获取和使用服务与信息、政治参与三个方面对农户选择乡村旅游作为生计策略有着正向影响,政治参与、获取和使用服务与信息两个指标作用系数均超过0.6,表征政治参与带来的社区增权、获取和使用服务与信息引致的自我赋权从外部与内部驱动农户参与旅游生计活动;健康、社会参与两个方面对农户选择乡村旅游作为生计策略产生负向影响,揭示“男儿志在四方”与“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乡土观念因时代变迁发生不同变化,即健康而又年轻应外出立业的观念被再次强化,而同代、隔代亲属之间因经济、社会互动产生的亲情则被不断稀释。
鉴于生计资本不同维度指标出现正负效应并存、生计能力指标反馈社区赋权与自我赋权重要性以及可持续生计目标实现需要多种因素凝聚内生动力等方面的考量,本研究提出如下建议:
(1)改善资本结构,重视生计资本微观指标。民族地区政府应基于“固优”+“补劣”的原则,通过优化返乡创业、占地补偿、乡村环境整治、旅游经营手续电子化等政策,分别持续巩固或弱化甚至阻断五种资本相关指标的正向效应或负向作用。
(2)开展“扶智”+“扶志”活动,激发农户内生动力。鉴于乡村农户知识储备与能力水平的差异性以及农户对传统生计活动的惯性,民族地区政府、社区以及旅游协会应开展关于旅游服务规范与要求、旅游经营知识与技能方面的专业性培训,与此同时还应开展乡土文化、乡村振兴政策、新型农民培育等方面的拓展性培训,促使农户主动削弱信息不对称带来的感知风险,从思想上重新认识旅游生计的重要性,产生“我要富”的文化自醒与文化自觉。
(3)完善乡村网络通信,全渠道获取旅游从业相关信息与服务。从硬件配置上,民族地区政府与三大电信运营商应通过多方位合作全面落实2021年中央一号文件中关于“数字乡村建设发展工程”的任务,不断加快5G网络、光纤宽带等信息基础设施在农村和边远地区的广泛建设,推进城乡数字鸿沟缩小;从政策配套上,建立电信普遍服务长效机制,引导基础电信企业进一步提速降费,推动优质公共资源逐步向乡村延伸,促进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建基于网络设施完善、网络利用的推广,农户可从线上、线下获取更多与旅游经营相关的信息、知识,促使自身主动参与旅游生计活动。
(4)持续社区增权,重新审视乡土传统观念。一方面,民族地区政府、当地社区以及旅游开发商应充分考量农户多方面的利益诉求,在保障农户参与旅游生计活动的利益分享机会基础上,更加注重农户参与旅游决策意愿(熊元斌和刘好强,2011);另一方面,民族地区政府应组织文化、民俗、地理等方面的专家重新挖掘、梳理、凝练区域文化,对文化中不同理念进行重新审视,进而引导村规民约修订更新。
本研究是基于可持续旅游生计理论与可行能力理论相结合构建了影响因素框架,但框架中的生计资本缺少文化资本维度,同时有学者建议,以资源资本替代自然资本,可将文化方面相关指标纳入资源资本(史玉丁,2018),然而本研究认为文化资本较难量化,因此后续研究应尝试将文化资本纳入可持续旅游生计理论框架,并开发关于文化资本测度的量表。此外由于文章篇幅限制,本研究主要探究了内部因素如何影响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的农户生计策略,未深入探究外部因素的影响,比如脆弱性(冲击、趋势与季节性),因此如何构建、验证更为完善的乡村旅游发展过程中农户生计策略影响因素理论框架和基于外部因素制定风险预警机制是后续关于乡村旅游地可持续生计研究的重要问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