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接受美学将研究视角从作者与作品转移到了读者身上,给予读者对作品的绝对阐释权。非遗翻译应以读者为本,以读者为中心,对译本进行探析。本文从接受美学“认知”、“期待”、“审美”三个层面分析张家界土家非物質文化遗产西兰卡普英语自译,从而归纳非遗文本英译策略。研究结果表明,非遗文本要达到有效译介,译者需要了解译语文化,注重逻辑差异,避免缺失和冗余,把握读者审美观念,注意译文立体建构。
关键词:接受美学;非物质文化遗产英译;西兰卡普;翻译策略
中图分类号:G4 文献标识码:A
张家界是中国的著名旅游城市。随着该城市旅游产品的优化升级,加之当地基础设施建设的蓬勃发展,近年来访外宾迅速增长,城市对外交流频繁,仅2018年入境游客达562.15万人次,同比增长57.96%① 。旅游交流是人文交流的一部分,国际旅游是各国文化交流的媒介,也是中国文化对外传播的契机。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当地人民宝贵的精神财富,最能代表当地的文化特色。不幸的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翻译质量亟待进一步提升。(洪明,2006:56)在张家界,大多非物质文化遗产简介以旅游文本形式出现,而总体而言,中国旅游资料译介多出现“语言表达”与“文化传达”方面的错误,(文军,2002:50)这对国际文化交流产生了极大负面影响。土家刺绣西兰卡普可谓是张家界土家文化的代表之一,是了解土家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媒介,因此研究土家刺绣简介英译研究有相当的现实意义和学术价值。
一、土家织锦与西兰卡普
土家织锦是土家族传统文化的结晶,是土家族女性在生产生活中发明的织绣工艺与壮锦、黎锦和傣锦并称中国少数民族四大名锦。土家织锦是土家族织锦总称,包括“土花铺盖(即西兰卡普)”和“土家花带”两大类,但如今“西兰卡普”成为了土家织锦的代称。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于2006年发布《关于公布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通知》,“土家族织锦技艺”被列入国家级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西兰卡普”作为手工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旅游业有天然的联系。
在旅游业发达的张家界,为了迎合旅游发展需要,土家西兰卡普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在做工技术土家西兰卡普成本更低,经常出现织锦与刺绣、十字绣相结合的产品。(冉红芳、田敏,2015:54)。准确、高效、适当的翻译对推销西兰卡普,延长当地产业链具有促进作用;基于非物质文化遗产对外的经济、文化作用,研究其相关文本英译的重要性不可小觑。
二、接受美学与翻译研究
接受美学是跨学科的产物,是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出现的文学评估理论,以姚斯(Robert Jauss)与伊瑟尔(Wolfgang Iser)的思想为代表。姚斯深受伽达默尔“先见”概念(理解均为理解者带有先见的理解)的影响,更加强调文本的开放性和读者在解释文本过程中的积极参与作用,读者的参与才是理解一部作品或是艺术历史生命和价值的根本;另一方面,伊赛尔运用英伽登(R. Ingarden)的现象学理论对文本特征进行分析,并在其图示化结构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文本的呼唤结构(inviting structure)和隐含读者(implied reader)概念,认为文学文本最重要的特征就是文本中充满了无数的空白,不同的读者会以不同方式填补空白,使原作产生不同的解释与含义。接受美学的理论基础主要是现象美学和阐释美学,除了吸收了海德格尔(Heidegger)、伽达默尔(Gadamer)“先见”、“视域融合”等阐释学原理,又借鉴了布拉格学派结构主义理论家穆卡洛夫斯基(Murkarovsky)的“空白”思想,萨特(Sartre)恢复读者地位的理念,也将马克思的“循环思想”纳入了其内涵。(马萧,2000:47)该学派的理念在于回归读者,作品由读者的审美决定。正如姚斯所述:“若没有读者(addressees)的积极参与,就不能感知文学作品的历史生命。”(Jauss, 1982: 19)因为只有读者的接受层度才可决定作品的美学价值。(Ya-Mei Chen 2011:121)。综上而言,接受美学关注的焦点超越语言本身,转而将视角投射在接受者,即读者身上,而他们的阐释,对原文的美学价值以及作品的延续会产生决定性的作用。
翻译是科学性与艺术性的统一,(黄振定,1998:2)艺术性的存在就免不了美学的参与。韩子满(2004:57)也曾称:“考察一下中国和西方的美学理论, 我们又会发现, 许多美学理论天然地就适合于用来分析翻译的问题,可以说,美学思潮对于翻译理论研究历来都有着非常大的影响。”中国传统译论经历了“案本”、“求信”到“神似”、“化境”这样从重原本到重读者的飞跃,而西方译论也经历了语文派的“忠实”,语言派的“对等”,进而走上文化转向,讨论读者反映的道路。这也说明,诠释派与美学介入译学领域颠覆了重源语、重对等的传统翻译思想,成为了全新的,符合当今译论发展趋势的翻译研究视角。
20世纪80年代中期,接受美学与诠释学开始引入中国,对我国的翻译研究产生深远影响。在我国译界,尤其是新世纪以来,投入该课题研究的专家学者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大,取得的成果越来越丰硕。进入21世纪,接受美学在翻译研究领域应用范围更为广阔,既有宏观的理论探讨与商榷(马萧,2000;许文胜、张柏然,2006;朱健平,2008;张云、曾凡桂,2009;亢志勇,2011等),又有理论框架下的翻译辨析(洪明,2006;李颖,2015;门冬梅,2016;宋安妮,2012;王秋霞,2015;邓艳,2011;杨慧群,2013;苏燕萍、李芝,2010;陆霞,2012;戴玉霞,2011;陈金莲,2016等)。利用接受美学视角探讨翻译的研究多聚焦文学经典、小说翻译,利用该理论框架探讨民族文化翻译,特别是武陵山片区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成果鲜见。
正由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介绍具有文化性、宣传性、影响性,重视读者的阅读体验与反馈,本文以强调读者中心的接受美学为指导,对张家界土家文化代表的西兰卡普简介英译评析,以期探讨非遗翻译策略。
三、西兰卡普英译策略探析
本文的研究内容为西兰卡普的普及文本,偏重于信息型、呼唤型文本,用词简单,少有专业词汇,预期读者为大众,目的在于普及西兰卡普的由来以及文化。因此,对该文本英译策略的评介介理应从读者出发,以读者接受为目的,从接受美学一向重视的认知、期待、审美三个角度进行分析。
(一)关照认知的英译策略
接受美学主张以读者的认知与阐释为文本的标杆,读者对文本的心理认知自然是非遗文本的归属。游客所处的社会文化语境与中国存在较大差异,而这势必导致游客对旅游文本信息提取、加工的偏差。因此,非遗相关文本不仅要为游客提供景观的基本信息,还需跳出信息传递的壁垒,应上升到认知心理交流的层面。缩减游客与原文化的认知差距,并且使明晰化原文本的基本信息与深层含义成为了旅游文本翻译的首要任务。正因如此,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应最大化拓宽游客的认识面,达到有效的译介,而非生搬硬套或偏离文本。下举几例说明。
例1:
原文:《后汉书·西南蛮夷传》所说哀牢夷“织文革绫锦”的“兰干细布”,就是土花铺盖的前身。
自译:The“langan muslin”used by Ailao tribe to weave satin, in Southwest Tribal Biography in Later Han, is the precursor of the floral bedspread.
从遣词来看,原文“哀牢夷”是指古代哀牢国的主要族群,今傣泰民族的先民。公元前五世纪,云岭-红河以西的部落国家以“勐掌”(意为“象国”)为中心组成联盟国家,“勐掌”首领成为整个联盟国家的共主、各国首领称其为“哀隆”(又写作“哀牢”、意为“大哥”)。此前有译本将其译作Ailao people,但“people”一词在英语世界指代“民族”。从考证可知,“哀牢夷”是一个古老的族群,是今傣泰民族的祖先,而非一个独立的民族。出于哀牢族群在组织、分布、历史层面上的考虑,笔者将其意为Ailao Tribe,让英语世界读者直观感受到哀牢夷的历史感,而非将哀牢族群与今天活动在中国境内的各民族混淆,导致信息传播出现偏差。
其次,“前身”有predecessor的译法,但是基于牛津词典,该词的含义为(1)“a person who did a job before sb else”;(2)“a thing, such as a machine, that has been followed or replaced by sth. else”虽然其二有“替代”、“更替”的含义,但以定义中的“machine”为线索,深究其意,可知,该词有“更新换代”之意。原文的“前身”虽有更替之意,但作为刺绣作为文化符号,这里的“前身”更有传承的意味,故笔者使用precursor一词。该词在牛津字典的解释为“a person or thing that comes before sb/sth similar and that leads to or influences its development”,由此可见,precursor一词更有承接、传承的含义(development),如是翻译更加精准。
例2:
原文:(《西南蛮夷传》)称“武陵蛮”有着“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衣裳斑斓”的习尚,“武陵蛮”就是历史上对土家族使用过的一种称呼。
自译:The record says that the Wuling Tribe, a name for Tujia people in history, has formed a habit of “weaving barks, dying with grass”,“wearing five-colored clothes” and “dressing floral garments”.
从造句来说,原文符合汉语的行文表达习惯,短句与短句間逻辑关联较小,构句较为随意,符合汉语“意合”语言的特征。汉语好主语重复,故可见,一句话中,“武陵蛮”出现了两处。但是英语为“形合”语言,句式结构紧凑,尚简短,句式行云流水,少重复,重主语。在翻译当中,译者应该考虑到英汉两种语言在句式上的差别,在句式上要符合目标语读者的认知习惯,满足他们在语言层面上的期待,从而达到流畅、高效的译介传播。从译文来看,译者合并了“Wuling Tribe”这个主语,将后面对“Wuling Tribe”的补充说明作为同位语。其次,在英语世界,并列结构应该以同一句式呈现,要最大程度保证并列结构的形式同一性。但在原文中可以发现,“织绩”、“染”、“好”三个动词,且一个“好”字承接了“五色衣服”、“衣裳斑斓”两个宾语。为求并列同一,满足英语读者的认知期待,译者使用动名词形式将原文三个动词译出,并且,为了满足译文“动名词+名词”的形式,译者将“好五色衣服”与“(好)衣裳斑斓”合二为一,在不损害原本意义的同时合理编排形式架构,使之符合英语使用的惯习。
总结而言,为了照顾读者认知,译者应主动了解客源国的文化传统,避免文化盲区;在语言组织上需要切合译入语表达规范,并且在措辞上符合他国的逻辑思维,从而在认知层面照顾读者需要。
(二)关照期待的英译策略
“期待”是接受美学最常见的概念之一。在接受美学的框架下,读者或阐释者的权利无限放大,而他们的期待与文本实际呈现的重合度构成了文本最终的意义。这也就是接受美学理论体系中的“视域融合”。读者或阐释者对文本的期待会最终影响他们对文本的解读。然而,他们的期待主要来自其用语惯习以及过往的文化、社会经验。然而非遗简介对外国读者往往比较陌生,因此,在翻译此类文本时,译者就应该开门见山,措辞简练清楚,适时给予文内文外补充,尽量与读者达成“视域融合”,但也需要依托事物客观翻译。下举一例说明:
例3:
原文:同治年间《龙山县志》云:土锦“绩五色线为之,色彩斑斓可爱。俗用以为被,或作衣裙,或作巾,故又称岗巾。”
自译:Longshan County Annals, the record accomplished during Tongzhi Period (1862AD-1874AD), says that Tujia brocade was “woven by five colored(red, blue, black, white and yellow) thread with brilliant textures and it was used as quilts, clothes or towel, because of which, it was called Gang towel.”
例3原文摘自《龙山县志》对土家帛锦的一段描述,此句集中论述土家帛锦的五色以及用途。如果是有相关的生活经验或是文化体验的中国读者,看到此简介就会马上与曾经所见所闻的绸缎制品建立起认知联系,并且读者也大致了解如“同治年间”、“五色线”、“巾”等颇具中国历史文化特征的词语,因此该文本很容易获得中国读者的共鸣。但英译目标读者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与中文读者不尽相同,因此在译文中一定要加注,从而满足西方读者的阅读期待,同时,对相应的历史文化词进行补充还可以促成中西文化交流,让国外读者深入了解文化。如译例所示,译者以《龙山县志》为中心,对其进行补充,对“Annals”这一专业词汇用“record”进行补充说明,符合简介文面向大众读者的取向。其次,译者在译文中添加同治年间的时间跨度,明晰化时间,让国外读者能够准确了解《县志》的历史信息。最后,作者对“五色”在文内进行了补充说明,将“red, blue, black, white and yellow”五色一并列出,这能给读者一种直观的感官冲击,让文本具有强烈的吸引力,从而激发读者的兴致。
总结而言,译者若要照顾读者的期待,在旅游文本翻译中需依照语域灵活处理文本内容,适当加注,使其符合目标语读者的用语期待;还需要深入了解客源国语用特征,准确翻译,而在另一方面要尽量避免译文缺失或冗余,从而造成交流障碍,影响读者阐释。
(三)关照审美的英译策略
汉语描写大多都文笔优美,用词凝练、含蓄、充满音韵之美,好用四字词语,对事物刻画讲求情景交融,(康宁,2005:86)这体现的是汉民族天人合一、萬物齐一的审美观念。而西方在景物描写上侧重于信息,善求实,好突出事物的客观数据,少有多余的刻画、描写。中西的哲学价值观的分歧导致了美学价值观的差异,而后者又使得两方的审美方式产生差异。因此,只看到源语文化的审美观,忽视目标语文化的审美习惯并不能达到有效的译介。下举几例说明:
例4:
原文:除此外,还有牡丹金蝶、双凤朝阳、喜鹊梅花,媳妇过门等图像。
自译:There are also images of butterflies alighting on peonies, double phoenixes facing the sun, magpies singing on plum trees, and bridal entourages to the bridegroom’s home.
词语层面上看,原文几乎以四字词语出现,建构了土家帛锦图案的艺术之美。但在英译过程中,对四字词语一定要有所取舍,需突出原文的含义,而非形式。此外,在描述型文本中,汉语四字词常以两种形式出现(1)静态名词意象的堆砌,如“牡丹金蝶”、“喜鹊梅花”;(2)名词+动词+名词的动态组合,如“双凤朝阳”、“媳妇过门”。但是如前文所言,英语以名词为中心,且由于原文为排比句式,需要利用动名词形式,进行排比。但是,英语有自身的逻辑顺序,因此,翻译时需适当添加逻辑词,进而符合英美人士重信息,重逻辑的审美习惯。
总结来看,在审美关照层面,译者应该把握译语受众的审美观念;其次译者要将具体的词句转换上升至“格式塔”(隋荣谊、李锋平,2007:56)层面,即从整体构建审美意象,满足读者需要,促成视域融合;再次,要理解中文景介的修辞,在翻译过程中适当对原文进行解构,以便在译文中更为地道传神,符合读者的审美习惯。
四、结语
本文借用接受美学视域下的各概念,将非物质文化遗产翻译研究视角从语言转换、翻译传播转向读者个体,并尝试以笔者自译材料为例,从照顾读者个体的认知、期待、审美三个层面管窥旅游英译策略。分析结果表明,高质量的非遗英译本应重视译入语读者的了解译语文化,注重逻辑差异,避免缺失和冗余,把握读者审美观念,还应注意译文的立体建构。
非遗文本以读者为中心,非遗翻译研究理论也应从源语读者本身出发进行探讨,不能割裂语言与社会,语言与个体的内在关联。因此,接受美学介入翻译研究值得进一步挖掘,为民族文化“走出去”贡献力量。
注 释
1数据来源于张家界市文化旅游广电体育局。网址:http://lww.zjj.gov.cn/c1002/20190115/i453080.html。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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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彭凌寅(1987—),男,土家族,籍贯:湖南,学历:在读研究生,单位:吉首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方向: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