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未泯的人终将自省

焦冲

富二代唐糖从小生活优渥，留学归来后即在家族企业任职高管。在一次去邱城看望男友的行程中路过一条诡异的隧道，不想却被一个噩梦魇住。学生时代做过亏心事的她为了找回心灵上的安宁，开始探寻噩梦的缘由，不惜代价寻找当年曾被她欺负过的同学刘红梅。一番并不算太艰难的查找走访后，当年的心结终于解开，唐糖并且用自己的方式对刘红梅进行了补偿。可之后却发现梦中的冤魂柳红梅找错了人，真正该为这件事负责的人是唐糖的父亲唐君海。谜底终于揭开，事关唐君海的发迹史，在十年浩劫中，他不仅对柳红梅及其丈夫的身体和精神造成了伤害，且侵占了他人的财产，并使其成为他人生中的第一桶金。本就身体存在诸多问题的唐君海不堪噩梦之扰，身心终至崩溃，住进了医院。

若是对网络新闻和娱乐圈八卦比较熟悉和关心的读者，看过这篇《梦的解析》，很可能会猜到它的灵感源头。事关两位女性演员，一位是上世纪著名的评剧表演艺术家，另一位是晚年之后才开始小有名气的电视剧演员。我無意书写两位的恩怨纠葛，也不想弄清到底谁是谁非，不过是借着事件的核心问题架构小说，试图以梦境的方式连接历史和现在，从而达到对时代创伤的反思和观照，至于成功与否，相信读者自有道理。

小说中主要涉及了两个核心问题，唐糖及其父亲唐君海分别为主要当事人，一是校园霸凌，一是疯狂年代的悖谬与悲剧，后者是真相，前者是阴差阳错的结果，但两者在人性探寻和精神指向上同出一源，都是在探讨时代和环境影响下人性的泯灭对他人造成的伤害，对自我留下的阴影。有句话叫“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这一方面是指命运的安排以及整个时代的反省，另一方面指的是作恶之人内心的愧疚和醒悟，只要还不是彻头彻尾的恶人，只要还残存着一点点良知，总有那么一刻他将自省，至于能否得到救赎那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事实上，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我对人性始终抱着怀疑态度，我觉得一个人不会因为一两件事便突然弃恶从善、本性大变，也不大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以及西方宗教所谓的救赎。在小说中，唐糖的愧疚之心也许稍显突兀，毕竟现实生活中的既得利益者多半看不见不属于自身阶层的苦难，即使看见也不会关心，即使关心也很可能出于某种利益，而非内心的不安。但是随着年龄增长，见过的人和事越来越多，我的内心逐渐滋长出慈悲的东西，我也开始愿意在文本中尝试着对人物报以悲悯和同情，尝试改观对人世的看法。如果非要给唐糖的动机找一个借口，那么我觉得是由于她涉世未深，还没有被商业社会的规则搞得利欲熏心，尚未如同她的父亲那般冷酷无情、麻木不仁，还保留着一丝天性，灵魂中还有着自愿忏悔的成分，而她的父亲唐君海则是十足的商人，在他眼中只有利益，连亲生儿子都能扫地出门，何况他人，因此最后他完全是被动地得到了惩罚，正应了那句话：正义虽迟，但到。

从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观点来看，梦是一个人与自己内心的真实对话，是自己向自己学习的过程，是另外一次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生。小说中的梦境展示，既可以看作一种隐喻，也是笔者试图为反思历史和理清现实提供切实的途径与新的阐释空间，梦的这端是过去，梦的另一端是现实和未来，历史遗留的伤痕通过梦境的传递依然在对当下与未来发生着影响。这一点在小说中也有所体现，比如唐糖和父亲对待罢工者截然不同的态度，如果没有经历过被噩梦魇住这件事，没有查找到昔日同学刘红梅，也许唐糖不会那么激烈地反对父亲，甚至能够视而不见，毕竟商人看重的始终是利益，但这件事让她懂得了为他人着想。

实际上，创作也是如此，写作并非炫耀技艺，也不是看谁把故事讲得离奇而好看，但掌握这些基本功，却能让笔下的人物更加可信和丰满，让文本读起来更过瘾。然而，小说归根结底是在表达作家的价值观，折射作家对社会现象的态度，体现作家对弱者和小人物的关怀。当我们对笔下的人物越来越了解之后，自然会“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会对其相当宽容，生出怜悯之心。当剔除了初学写作时仅有的虚荣后，当一个人在不为世俗功利而真正写作时，他才称得上是一个作家，而写作本身会让他的心灵更加美好和柔软。

由小说创作联系到当下社会，那些令人咋舌的社会事件每天都在发生，且不说杀人放火贪污受贿这些大事，单是日常小事就足够令我们瞠目。比如城管的暴力执法，比如校园暴力，比如重男轻女儿童拐卖，比如众口铄金网暴他人等每日常更常新的热点。其实，冲突的发生很少源于肢体，肢体毕竟受大脑支配，说到底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不具备同情心，大部分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压根就不懂得尊重他人，设身处地悲天悯人在他们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希望他们能够明白，没有谁永远处于强者或是强势阶层，生活中有着成千上万的“刘红梅”，怀抱着希望与恐惧坚强地活着，他们所经历的苦难与挣扎，和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我们并不是孤独地生活在这个地球上，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以及未来，没有谁能独立于世，我们应该相互关爱，相互帮助，相互体恤，如果大家都意识到自己是少数群体或是弱势群体，世界将会变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