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政府的北极政策:目标与制约

姜胤安

内容提要： 拜登政府在北极政策上会出现较大转变。拜登政府的北极政策将以重回《北极地区国家战略》为指导，重拾气候及环境等议题并延续特朗普政府对北极安全的重视及追求，强化美国在北极地区的活动能力；在加强美国政府自身北极事务机制建设的同时，树立美国在北极问题上的优势地位。然而，拜登政府的北极政策面临美国国内、国际多重因素制约。尽管拜登政府对国际气候合作及北极多边治理等领域将产生一定积极影响，但其对中、俄的持续施压，将有可能产生外溢效应。拜登政府领导下的中美北极合作出现一定空间，但也面临新的挑战。为此，应找准中美北极合作的着力点，在受质疑、受压力的不利环境下协调与美国在北极问题上的关系。

2021年1月，拜登就任新一届美国总统，其任内美国的内政外交政策均会发生重大变化。特别是在北极相关议题上，拜登在任奥巴马政府副总统期间参与设计的2013版《北极地区国家战略》在特朗普任内不仅没能得到有效实施，反而在气候、外交等多方面被特朗普摒弃。因此，拜登政府将会力图修补特朗普政府对2013版《北极地区国家战略》的破坏，重新追求美国在北极国际多边治理体系中的优势地位。为此，有必要对拜登政府的北极政策进行梳理，做好研判和应对。

一、拜登政府的北极政策诉求

总体而言，拜登政府的北极政策意图在追求返回奥巴马政府北极政策的同时，确立自身在北极国际多边治理体系中的优势地位。

（一）“修复”《北极地区国家战略》

2013年，美国政府出台了第一份《北极地区国家战略》（National Strategy for the Arctic Region），拜登时任副总统，该战略文件以民主党传统思路为指导，注重强化美国在北极的影响力，明确提出要维护北极安全稳定，保护北极环境及资源，并强化国际合作。①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trategy for the Arctic Region,” May 2013, 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sites/default/files/docs/nat_arctic_strategy.pdf,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然而，该战略文件在特朗普政府期间并未完全执行，特朗普政府在三个方面对该战略有所挑战：一是特朗普政府退出《巴黎协定》等行为造成美国气候和环境治理进程停滞，其对北极气候及环境保护相关议题基本处于忽视状态。二是特朗普政府延续共和党传统执政方向，尝试在北极地区进行能源开发建设，突破了北极资源开采相关禁令。2017年11月，特朗普访华时曾发起签署中美联合开发阿拉斯加液化天然气（LNG）项目意向性文件，②《中国石化等和阿拉斯加LNG签署联合开发意向性文件》，2017年11月10日，新浪网，http://finance.sina.com.cn/chanjing/gsnews/2017-11-10/doc-ifynstfh3346472.shtml，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后因阿拉斯加州政府换届及中美关系变动才有所延缓。此外，特朗普政府仍然在任期的最后日程内推动打破北极油气开采禁令。③“Trump Administration Seeks Last-minute Rule Blocking Banks’ Policies against Financing Arctic Oil,”Arctic Today, November 24, 2020, https://www.arctictoday.com/trump-administration-seeks-last-minute-ruleblocking-banks-policies-against-arctic-oil-financing/; “Trump Administration Moves to Relax Obama-era Safety Rules for Arctic Ocean Oil Drilling,” Arctic Today, November 19, 2020, https://www.arctictoday.com/trumpadministration-moves-to-relax-arctic-ocean-oil-drilling-safety-rules/,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三是“特朗普主义”的单边主义行事风格部分延续至北极问题上，其对北极多边合作机制的重视也有所减少。例如，在2019年的北极理事会部长级会议上，美国国务卿蓬佩奥数次发表攻击性言论，会议也因为美国的反对而第一次没能达成联合协议。④“Arctic Council Countries Fail to Issue Joint Declaration Due to Disparities,” Xinhua News, May 8, 2020,http://www.xinhuanet.com//english/2019-05/08/c_138042515.htm,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

对拜登政府而言，其任内北极政策的主要诉求就是消除特朗普政府的“不良影响”，拜登于2020年3月基本确定获民主党党内支持后发表的外交政策纲领性文章，其副标题为《拯救特朗普后的美国外交》，⑤Joseph Biden, “Why America Must Lead Again,” Foreign Affairs, Vol.99, No.2, March/April 2020,pp.64-76.拜登任内在北极问题上的最大诉求就是“拯救”受特朗普“损毁”的美国北极政策，①郭培清、邹琪：《特朗普政府北极政策的调整》，载《国际论坛》，2019 年第 4 期，第20—44页。重回美国的《北极地区国家战略》。

受此方针影响，拜登政府在北极政策上最大的变化将会是气候变化议题重回北极事务的重要位置。拜登在竞选期间就不断对外释放信号，强调其任职期间会强化气候政策，其明确提出，会在当选后重返《巴黎协定》②Joseph Biden, “Why America Must head Again,” Foreign Affairs, Vol.99, No.2, March/April 2020,p.74.，并提出两万亿美元的相关计划。③“Joe Biden Announces USD 2 Trillion Climate Plan, Vows to Rejoin Paris Deal on Climate Change,” The Economic Times, July 15, 2020, 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international/world-news/joe-bidenannounces-usd-2-trillion-climate-plan-vows-to-rejoin-paris-deal-on-climate-change/articleshow/76974474.cms,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为此，在确定胜选后，拜登特意任命资深民主党政客、前美国国务卿克里担任气候问题特使。④“Biden Appoints John Kerry Special Presidential Envoy for Climate Change,” The Hill, November 23,2020, https://thehill.com/changing-america/sustainability/climate-change/527252-biden-appoints-john-kerryspecial-presidential,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此外，拜登提出“清洁能源”相关的提议，投资总额高达4000亿美元，⑤“The Biden Plan for A Clean Energy Revolution and Environmental Justice,” Joe Biden website,September 2020, https://joebiden.com/climate-plan/,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旨在推动美国能源转型，客观上将会对特朗普政府在北极所重视的石油等传统能源行业形成制约。

此外，针对特朗普政府期间不断掀起对保护区的挑战，拜登政府将继续推进相关油气开采禁令限制。此前，奥巴马曾多次取消北极开采工程，⑥“Obama Cancels Arctic Drilling Lease Sales,” The Hill, October 16, 2015, https://thehill.com/policy/energy-environment/257191-obama-cancels-arctic-drilling-lease-sales，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并曾在离任前夕发布禁令，以石油开采可能出现危害海洋生物环境为名义，禁止在北极附近的联邦水域开采新油田。⑦“Obama Bans Future Drilling in Arctic, Atlantic Oceans,” Xinhua News, December 21, 2016, http://www.china.org.cn/world/2016-12/21/content_39957425.htm,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相关禁令从发布伊始就不断遭受特朗普政府的挑战，特朗普政府坚持以行政命令、法律等多种形式否决相关禁令，⑧“Trump Aims to Open Nearly All Federal Waters to Offshore Drilling in Biggest Lease Sale Ever,” CNBC,January 4, 2018, https://www.cnbc.com/2018/01/04/trump-aims-to-open-arctic-pacific-and-atlantic-to-offshoredrilling-in-ambitious-new-plan.html,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并为此与禁令支持方进行多番较量。⑨“Judge Blocks Trump Administration Move to Undo Obama Ban on Arctic Oil Leasing,” Alaska Public,March 29, 2019, https://www.alaskapublic.org/2019/03/29/judge-blocks-trump-administration-move-to-undoobama-ban-on-arctic-oil-leasing/,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在拜登政府任内，相关禁令会得到坚决贯彻并可能扩大禁令范围及发布新禁令，以此贯彻其北极气候变化与环境保护的议题主张。

（二）延续美国北极安全及能力建设

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的北极政策诉求并非全然不会被拜登政府继承，特朗普政府对美国北极安全的强调会延续至拜登政府。北极安全问题在当前地缘政治回潮及大国竞争加剧的国际背景下，其重要性日益凸显，更何况它本身也是2013版《北极地区国家战略》的主要诉求之一。

此外，强化美国北极活动能力是拜登政府实践其北极政策的重要基础，因此，特朗普政府加强美国北极活动能力的倡议会相应得以延续：一是美国对于北极的科学考察活动能力，这一直是美国在北极问题上长期坚持的发展方向。美国国家科技委员会（National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uncil）每四年定期发布其《北极研究计划》，在2016年12月发布的《2017—2021年北极研究计划》中，明确提出了包括涉及气候变化、生态保护、海冰等在内的9大科研目标，①The White House, “The Arctic Research Plan 2017-2021,” December 2016, 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sites/default/files/microsites/ostp/NSTC/iarpc_arctic_research_plan.pdf, 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该文件对美国北极科考活动具有重要的指南意义；二是美国在北极的破冰船的建设。美国海岸警卫队于2019年3月发布的文件自称，在装备方面大幅落后，希望国会拨款更新、扩大武器装备。②“United States Coast Guard Arctic Strategy Outlook,” April 2019, https://www.uscg.mil/Portals/0/Images/arctic/Arctic_Strategic_Outlook_APR_2019.pdf, 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特朗普于2020年6月签署破冰船建设相关备忘录，③The White House, “Memorandum on Safeguarding U.S.National Interests in the Arctic and Antarctic Regions,” June 9, 2020, https://www.whitehouse.gov/presidential-actions/memorandum-safeguarding-u-s-nationalinterests-arctic-antarctic-regions/,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破冰船相关建设规划及施行也会延续至拜登政府；三是美国海军在北极的军事活动能力。在当前国际北极安全治理陷入瓶颈之际，美国有需要也有意愿加强其海军在北冰洋的活动能力，包括投入航空母舰编队持续进入北冰洋航行的活动也将得到加强，以此强化其北极传统安全利益。

（三）追求美国在北极治理中的优势地位

对拜登政府而言，其任内美国北极外交政策的最主要诉求就是重新强化美国在北极多边治理体系中的参与度并追求美国在其中的优势地位。拜登在竞选期间将其外交政策的基调定位为“重回国际体系领导者”，①“The Power of America's Example: The Biden Plan for Leading the Democratic World to Meet the Challenges of the 21st Century,” Joe Biden website, April 2020, https://joebiden.com/americanleadership/,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他认为，特朗普政府任职期间放弃了对国际事务的领导，过分且单纯地依赖美国的军事能力。②Joseph Biden, “Why America Must Lead Again,” Foreign Affairs, Vol.99, No.2, March/April 2020, p.71.为此，拜登政府将会以北极理事会为主要路径，参与北极多边治理。一方面，拜登政府会追求强化美国在北极理事会中的地位和影响力，确立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下的既有北极秩序；另一方面，美国在北极治理中会更加依靠盟友，同时拉拢盟友，并有可能借此发起针对中俄的北极对抗阵营，在打压“对手”的同时强化自身地位。

特别是在民主党赢得美国总统选举的背景下，美俄关系明显恶化。拜登在当选前就明确将俄罗斯称为“美国最大的威胁”，③“Biden Says Russia is the Biggest Threat to America's Security,” Fox News, October 25, 2020, https://www.foxbusiness.com/politics/biden-says-russia-county-biggest-threat-americas-security, 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其任内与特朗普政府关注美俄“利益之争”有所不同，转而更加强调美俄乃至美中的“规则之争”。例如，针对北极航道的国际法性质，美国可能进一步以“航行自由”为名反对俄罗斯对北方海航道“内水化”的主张。此外，针对中国日益发展的北极活动，拜登政府同样会侧重从规则、意识形态等方向发起对华竞争，阻挠中国在北极的活动，并削减中国在北极的影响力。

（四）在政府内部加强美国北极事务机制建设

拜登政府不仅会坚持奥巴马政府发布的《北极地区国家战略》，甚至可能进一步更新。这一方面是对其既定政策的延续，如气候与环境、北极国际合作与美国北极安全等，会继续成为新版的《北极地区国家战略》的主要内容，并增加强调俄罗斯的安全威胁及强化对华北极竞争等新内容。另一方面，借此加强美国参与北极治理的自身机制建设。奥巴马政府于2015年设立北极行政指导委员会（Arctic Executive Steering Committee），并以此作为统筹美国政府北极事务的协调机构，但该机制在2017年逐渐遭到特朗普政府轻视。对拜登政府而言，重拾乃至加强该机制有助于统合美国政府内部涉北极事务工作，特别是在当前，美国国务院、国防部、国土资源部等涉北极内政、外交、安全领域的机构亟需相互协调，加之阿拉斯加州政府与美国联邦政府之间在土著人、资源开发及联邦土地等方面的矛盾加剧，一个有力的统一协调机构将对美国的北极事务有很大帮助。此外，拜登政府将重新任命美国北极事务特别代表（U.S.Special Representative for the Arctic），该职务曾发挥重要作用，但在特朗普时期被闲置。尽管在罗伯特·帕普（Robert J.Papp, Jr.）任美国北极事务特别代表期间，该职务曾一度在事实上被视作美国北极事务大使。但从机制上来讲，该职务并非常设职务。拜登政府可能进一步提升该职务的级别，将其作为美国在北极事务中的全职外交代表。

二、制约因素

尽管北极议题在拜登政府内部将占据更为重要的位置，但其实施前景仍不乐观，面临美国国内、国际多方因素制约。

（一）美国国内的制约因素

首先，拜登政府的北极政策诉求难以获得政府内部的高度重视。短期而言，拜登政府执政伊始，其主要精力用于政府人事任命及对美国内政外交政策大方针的修复上。长期来看，拜登政府任职期间的主要日程依旧会以经济、疫情等内政议题和中美关系、中欧关系等外交议题为根本。相比之下，北极议题在美国政治中的重要性远无法与这些议题相比，并处于较为边缘的地位，这决定了在拜登政府任内依然难以成为美国政治的主要议题。

其次，拜登政府的北极政策还将受到美国自身实力的限制。随着美国综合国力的相对衰落，其能否有能力在北极治理体系中占据领导地位，以及美国能否有足够资源投入到北极事务上都足以令人质疑。以美国海岸警卫队建设破冰船计划为例，相关倡议在美国国内已酝酿超过十年之久，历届政府的美国海岸警卫队均有发声希望增建舰艇，但至今仍未获得美国国会批款。

再次，在美国国内政治层面，阿拉斯加州政府与美国联邦政府之间在北极问题上的诉求也存在差异，客观上将制约着拜登政府的北极政策施行。阿拉斯加州作为美国成为北极国家的“身份基础”，在美国国内北极事务议题中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但从其州内政治动态来看，其民众更倾向于特朗普政府时期积极推动的油气开采的政策方向，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能源行业无论是对阿拉斯加州财政还是就业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也正因如此，在2016年与2020年两次总统选举中，阿拉斯加州都毫无疑问地成为特朗普的支持者，阿拉斯加州州长一职也基本掌握在共和党手中。阿拉斯加州民众对能源行业的强烈支持将对拜登政府以气候、环境为主的北极政策产生一定的制约作用。

（二）国际制约因素

拜登政府在北极问题上的诸多诉求面临国际环境的制约。

一是当前反全球化及逆全球化潮流涌动，国际治理机制面临单边主义及保守主义的冲击，拜登政府主张的多边机制建设在国际大环境下面临一定困境，在北极治理机制上也是如此，更何况美国自己在特朗普政府执政期间就是北极多边治理的最大损害者。加之当前北极治理机制发展进入瓶颈期，北极理事会、北极经济理事会、北极海警论坛等北极治理机制均面临改革压力、发展前景不明，对拜登政府在北极问题上的相关政策及施行效果也会造成一定的不确定性。

二是新冠肺炎疫情导致的全球发展迟滞会对拜登实践其北极政策形成制约。在全球遭受新冠肺炎疫情冲击的情况下，包括能源、贸易等领域均出现明显的衰退并呈现全球性通缩，为此，北极地区无论是通航还是开发建设活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旅游及航空业更是遭受重创。受此影响，在2021年乃至近几年时间里，新冠肺炎疫情在北极地区乃至全球范围内恐怕难以得到根本消除，因此，北极地区经济通缩的情况也难以在短期内得到缓解，这极大制约了拜登政府在北极问题上的活动空间。

三是拜登政府所提出的重新树立美国在国际体系中的优势地位的诉求，会有特朗普北极政策的“余震”。其一，近年来，美国政府换届损害了美国北极政策的延续性。特朗普政府在北极政策上的较大反复对美国与盟友的关系造成了裂痕，而拜登政府的北极政策又将再次出现转向，美国北极政策的连续性受到损害。拜登政府短期内很难重获美国“北极盟友”的信任，对拜登政府追求拉拢、依靠盟友的政策不利。其二，一直以来，美国在北极问题上的领导地位都难有优势，特别是受特朗普政府影响，过去四年美国在北极治理问题上出现停滞乃至收缩，加之当前北欧五国①指除美国、俄罗斯、加拿大之外的挪威、瑞典、芬兰、丹麦、冰岛五国。及北极域外国家在北极治理问题上发挥重要作用，这也抑制了拜登政府在北极治理体系中的影响力。无论是北欧五国，还是域外国家，都不愿意被牵扯其中，客观上也将“阻滞”美国对北极事务的领导权的追求。

三、影响与展望

拜登政府将对北极治理产生一定的积极影响，但长期来看，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当前北极治理的基本态势，在个别领域甚至可能产生负面影响。

（一）美国北极事务迎来转机

相对于特朗普政府而言，拜登政府对美国北极事务的影响将朝向更为积极的方向发展，对美国的北极事务及北极治理均有一定积极作用。特别是拜登政府对气候问题的重视，北极气候问题近年来一直是北极问题中的核心议题。例如，气候导致的海冰及动植物资源养护问题日益受到各国重视。一方面，拜登政府将修复特朗普政府对北极气候问题造成的伤害；另一方面，此举也有助于北极气候问题进一步融入全球气候变化的大议题中，两者相辅相成。

此外，相对于特朗普政府更为侧重的北极“安全”问题而言，拜登政府扩大对北极“治理”问题的投入也将产生一定的积极作用。当前，北极国家对北极“治理”问题（特别是北极地区发展建设问题）的关注度日益提高。就连此前长期在北极建设领域较为保守的加拿大也发布新版北极文件，增加了对经济开发、气候变化和生态保护等内容的关注。①Canadian Government, “Canada's Arctic and Northern Policy,” Sepember 10, 2011, https://www.rcaanccirnac.gc.ca/eng/1562782976772/1562783551358, 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拜登政府对北极“治理”问题的投入将有利于北极各国间培养北极发展合作的环境和基础。

（二）“短期回暖”难掩长期矛盾

拜登政府在北极问题上积极支持多边主义的态度在短期内有助于修复当前北极较为紧张的政治关系。在美国的积极参与下，以北极理事会为主的北极治理机制可以更有效发挥应用的协调、沟通效能，在推进北极国家有关外大陆架划界争议、航道及渔业保护等诸多纠纷外，维护北极域外国家合法参与北极活动的利益。

然而从长期来看，拜登政府的北极政策对于缓解当前北极治理面临的压力很难有实质性贡献。一是因为当前北极理事会面临的挑战是其自身及北极治理问题的结构性难题。例如：如何处理非北极国家日益强烈的参与北极治理的要求；②董利民：《北极理事会改革困境及领域化治理方案》，载《中国海洋法学评论》，2017年第2期，第236页。在北极理事会自始至终不介入安全问题的情况下，如何进行北极安全治理机制建设等，拜登政府无能力也无意愿去真正付出投入。此外，随着美、俄两国均加大对北极理事会下北极治理的参与力度，北极理事会内原本的张力可能会加大。自2021年5月起，进入俄罗斯任北极理事会轮值主席国的任期。受此影响，美、俄两国无论是在北极理事会框架内还是在北极理事会之外，都可能在北极问题上掀起新一轮对立，并可能产生不良后果。一是可能造成其他国家在个别问题上出现“选边站”的压力。例如，在有关北极航道性质、北冰洋海底外大陆架划界等问题上，北极国家间就已形成不同阵营，俄罗斯、加拿大两国主张一些重要海峡与航段的法律内水地位、俄罗斯还针对北方海航道整个水域制定了严格的航行规则；而美国则主张其属于“用于国际航行的海峡”，并以“航行自由”为名反对俄罗斯、加拿大两国对航道“内水化”的管控，美俄对立的加剧可能恶化当前各方的争议与矛盾，牵扯其他国家在相关问题上站队表态、引发矛盾。二是美俄在北极对立的加剧可能形成外溢效应，①姜胤安：《北极安全形势透析：动因、趋向与中国应对》，载《边界与海洋研究》，2020年第6期，第101—114页。例如，可能将牵扯至北约。近年来北约加速推进在北极地区的军事演习，且已出现北约与俄罗斯北极军事对立的苗头，并有可能由北约进一步牵扯至其中的欧洲国家，波及特朗普政府时期有所回温的欧俄关系；在亚太地区的情况也是类似，近年来俄日、俄韩关系均处于转暖阶段，韩国出台了重点指向俄罗斯的“新北方政策”，日俄也呈现“接近”态势，②阎德学、孙超：《日俄接近新态势评估》，载《国际问题研究》，2017年第5期，第75—87页。美俄北极对抗可能破坏当前地区形势转暖的趋势。尽管美俄北极矛盾并不会成为影响其相关国际关系的主要变量，但有可能成为引发对抗升级乃至其他严重事件的导火索。

（三）对中国而言，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拜登政府的美国北极政策对中国参与北极治理，既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积极之处在于，中美北极合作将在拜登政府任内存有更大空间，拜登政府加大对北极问题的关注和参与且强调推进北极治理多边合作，有利于中国扩大参与北极治理的活动空间并实现自身北极政策的既定目标。消极之处在于，面临当前美国决意长期遏制中国的国际环境，拜登政府在北极问题上也难免陷入对抗中国的误区，中国将在北极问题上继续遭受来自美国的压力。加之拜登政府限制能源、资源开发的北极政策思路将可能针锋相对地攻讦中国在北极地区参与的建设活动，特别是对当前以能源合作为主要领域之一的中俄北极合作形成新的阻力。

此外，受民主党对华长期发动意识形态斗争的影响，在拜登政府可能发起新一轮“中国北极威胁论”。当前的“中国北极威胁论”经过早期攻讦中国“掠夺”北极资源以及“污染”北极环境的初级阶段后，逐步发展为强调中国“挑战”北极治理既定秩序的新阶段。①有关“中国北极威胁论”的内容可参见：姜胤安：《“中国北极威胁论”：挑战与应对》，载《国际研究参考》，2020年第12期，第15—20页。特别是在近年来，美国国防部、国土资源部等多部门在内的北极政策文件均突出强调对北极基于规则的秩序（rules-based order）的维护，②“以美国政府相关文件为代表，包括美国海岸警卫队北极政策文件在内均强调基于规则的秩序，详见：“ Department of Defense Arctic Strategy,” June 2019, https://media.defense.gov/2019/Jun/06/2002141657/-1/-1/1/2019-DODARCTIC-STRATEGY.PDF；“United States Coast Guard Arctic Strategy Outlook”, April 2019, https://www.uscg.mil/Portals/0/Images/arctic/Arctic_Strategic_Outlook_APR_2019.pdf，访问日期：2020年11月10日。以此概念对华展开所谓“规则之争”，借此在国际舆论中将中国视作为“不守秩序者”或“既有秩序的挑战者”。随着拜登政府强调追求在国际关系中的领导地位，这种针对中国挑战美国领导地位及国际秩序的“中国北极威胁论”与以“锐实力”为代表的新一轮“中国威胁论”相配合，未来可能在北极问题上进一步发酵，产生新的形式和内容。

四、结语

总体而言，拜登政府的北极政策将会有较大规模的“反正”，其延续奥巴马政府时期重视北极政策的大方向符合美国的北极利益，也将影响其他北极利益攸关方在北极问题上的相应政策。对中国参与北极治理而言，面对机遇与挑战并存的新形势，除应继续坚持实践“尊重、合作、共赢、可持续”为核心的北极政策外，应着重考量如何在受质疑、受压力的不利环境下协调与美国在北极问题上的关系，找准中美北极合作的有效着力点，明确有效、有价值的中美北极合作领域，避免在北极问题上出现中美“脱钩”，这将会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不仅影响中美北极关系，甚至影响整个北极国际治理机制的建设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