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 军
公平正义是马克思对社会发展的价值追求,普遍共享是马克思对发展的现实期许。我们可以从马克思的学说体系中解读出其对共享的追求与探索,共享思想不仅隐潜于马克思人的解放学说的整体思想体系中,也深嵌其宏大叙述的言说范式中。厘清马克思共享意涵的澄明进路是我们探究这一思想内在结构、丰富内涵及现实启示的必要前提。马克思正是从主体前提、历史根基和实践形态的三维进路中为我们澄明了共享的主体要求、历史基础和现实路向。
马克思基于人的主体生存条件的判断,揭示了每个人的主体间生存本质决定每个人必须以主体间共享样态存在。“应当避免重新把‘社会’当做抽象的东西同个体对立起来。”[1]188马克思认为,人的生命表现是对整个社会生活的确证,因此,每一个个体的主体间存在本质蕴含共享的显性必要性和内在规定性。
正是由于每个人的主体间关系存在决定相互间构成彼此需要的关系结构。主体间存在决定人与人之间势必以关系的结构链条为纽带存在,“关系”成为主体间存在内在勾连的同时也嵌显主体间存在本质。人与人之间总是构成关系且由此展呈的关系状态成为人的主体存在的现实表征。任何个体都呈显社会关系,人由于关系纽带的链接以及由此生成的关系性存在构结了人类社会的交互关系,并进而呈显了关联性存在的“人类的社会”整体样貌和“社会的人类”的结构特征。对人的关系性存在特征的揭示也进一步表明,作为关系存在的个人必然决定由人组成的社会的关系张力,即人类社会应当以主体间关系维系。社会关系决定了人的社会主体身份的关联性存在。每个人从自身主体的角度出发,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发展总是会与他人建立某些联系,这样,他人也就成为自己存在和发展的客观条件和手段。然而,正是由于人的社会性,每个人的彼此联系,在同一个主体与他人的关系中,他人从自身角度出发也充当着主体,主体也成为他人的对象。人的主体间存在决定了人的彼此联系、相互需要的必要。马克思揭示人不应该是“原子式孤立”存在,而是“关联式共生”存在。
人是聚合社会关系的存在物,这是马克思基于对人及其现实生活的生动性和丰富性做出的判断。马克思认为人有要与他人处于普遍联合的社会关系中,并且有其共享社会劳动成果的内在需求和客观需要。人不像动物那样与自身的活动方式直接同一,人有其社会交往的内在需求和现实需要。人的社会关系由其表征的社会交往进一步凸显。人的社会交往活动不同于人与自然界的物质交换或能量交换活动,它是人的社会性需求和内在能动意愿的外显并体现人的平等主体间关系。一方面,基于人的主体间关系存在决定人有共享的需求和愿望,即人的主体间存在决定了人在生产和生活中需要与他人共享彼此的知识和经验;另一方面,通过共享彼此的知识和经验进一步确证人自身的关联性存在和主体间关系。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社会关系规定性的揭示敞显了人的交往行为的共享意蕴。
“人不仅仅是自然存在物,而且是人的自然存在物”[1]211,人不仅是“自然主体”,更是“意义主体”。人早已超越了自然主体的存在范畴,而以价值主体的意义身份存在。人作为自我意识主体的社会存在,是自觉的实践存在,并且在实践中确证自己的存在以及自身的类本质。由于人的主体间生存关系决定各主体有被主体高度认同的共同基础价值或价值理念,并以此为基础构建一系列彼此共同认可且遵守的规则与秩序,成为彼此会努力维持并共享的平台。即便,不同主体间的基础价值或价值理念不同,也仍然会有各主体都需要且有共享需求的对象。共同的价值对象与每一个相互主体都彼此关联,相互作用,也成为彼此相互共享的价值对象。人的相互性关系存在也决定了人与人之间的权利与义务的对等性以及彼此权利与义务的统一,即对于任何一个主体,既不能企图拥有绝对的、无限制的权利,更不能只承认拥有权利而不承担相应的义务。只有经由“服务”的过程才能实现“自我目的”的目标;只有付出“为另一个人服务”的实践才能实现“为自己服务”的目的;只有贯通“相互利用”才能达致“手段”与“目的”的统一。每一个“自我”目标的实现离不开对另一个“自我”关系的满足及对另一个“自我”主体的依赖。人的主体间存在既是人的主体身份也是人存在的内在要求,既呈现静态的存在样态也含有动态的逻辑演动。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人类必须结成社会关系,通过广泛的社会联合与合作,才能满足自身发展的利益。在马克思看来,社会关系应该被社会全体成员掌握,并且服务于人,服务于人的全面发展。然而,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处于社会关系的中心地位,成为整个社会关系的关键纽带和统治人的力量。马克思对此进行了一系列批判,“人作为孤立的、自我封闭的单子的自由”“封闭于自身、封闭于自己的私人利益”[1]42。资本统治的社会,人的主体性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资本的实在主体。随之而来的是“人”及“人的社会关系”的空场,人的存在状态不是聚合,而是分散,人的秩序关系内核不是和谐,而是冲突,人不是以共享关系的群体特征存在,而是以原子式的个体特征存在,分裂与冲突成为这一社会的显著特征。社会关系也作为一种异己的力量存在,人不但不能真实地共享社会关系,反而被异己的社会关系所囚困。
“人对自然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对人的关系”[1]184,在马克思看来,自然的人化和人的自然化不是两个彼此孤立的各自内化平行演进的封闭过程,而是一个相互促进、交织演进的互动过程。人的发展与自然的进化处于互促共进的关系中,两者集汇于人与自然相互依存、彼此交融并不断统一的社会历史过程,人既在自然进化的规嵌力量中发展,人也对自然的发展注入了主观意志。自然的人化与人的自然化是同向同行的过程,人与自然的关系直接映射并显性表征人与人的关系。马克思在人与自然的映射关系中暗含了自然与人一样是生命共同体中的主体以及自然与人处于平等主体地位这一前提预设。人与自然平等关系的呈显嵌合了人与自然的主体间关系。
人与自然的主体间关系决定人与自然的价值关系、道德关系、情感关系。人与自然的价值关系是基于主体间关系的主体利益需求。自然为人提供了生存条件,人也应促进自然的和谐。人与自然的道德关系是基于主体间关系的主体道德立场。人对自然应该树立必要的道德态度,秉持人道关怀,尊重自然的内在价值,人应主动承担生态责任,自觉保护自然、节约资源、爱护环境。人与自然的情感关系是基于主体间关系的主体情感倾向。人对自然的情感始源于人对生命主体的认可与生命价值的尊重,人对自然的情感倾向萌发于主体间的关爱情感,人对自然的关爱情感同理于人对人的关爱情感。“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人对自然的支配为前提”[2]587,马克思指证了资本主义社会中自然主体地位被弃置的表现,在资本的主体逻辑中,资本的利益驱动下,自然不可避免地成了人的对象,成了人的客体与工具,服务于资本增殖的目的。人与自然的主体间关系被舍弃,人与自然的相互价值关系在人的工具理性的浸染下而变成自然满足于人的单向价值关系,片面强调人对自然的利用,自然对人的需求的满足。人对自然的道德被人的私利所掩埋,人对自然的人道关怀的道德关系被狭隘的功利主义蒙蔽。人对自然的关爱情感被人对自然的占有情感所取代,在占有情感的支配下强调人对自然的统治。马克思批判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自然从属于人的需要体系。在马克思看来,自然自身应具有自为的力量,有其自身的存在价值与生存需要,而这一切都消弭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轨迹中,自然的自我发展的需要和权利已完全消散于人的自我发展的自私目的中。毋庸置疑,马克思反对自然只是被看作是人的生存对象,充当人为了获取资本增殖的资源,只发挥人实现自身发展的工具作用,因此,马克思主张扬弃资本主义生产方式。
马克思对人与自然共享的主体诉求并非主张让自然共享人类发展的物质和精神成果,而是主张自然与人在人与自然交织演进的进程中共同享有平等的主体身份和发展价值。当然,自然的主体身份和发展价值离不开人的认同。人既是自然外在价值的享有主体,同时也是保护自然的责任主体,有义务保障自然的和谐存在,人与自然的共享是由人这一实践主体来度量并践行。
马克思认为,人与自然应该是和谐共生的主体间关系。马克思反对人类盲目地改造自然,狂妄地征服自然,甚至肆意地糟蹋自然,反对以破坏自然环境为代价实现人类自身的发展。马克思强调人与自然之间的相互主体地位,强调彼此的主体间关系,主张在综合考虑人类的利益及人类自身的发展需求的同时也充分考虑自然界的内在价值和自身权利,尊重自然界的生态内在平衡。马克思曾谈到,资本主义生产“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2]579。马克思这里谈到的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不仅仅指人对土地的开发利用,即土地以其属性满足于人的发展需求,人从土地那里获取发展的物质条件,同时还包括人对土地的珍惜与保护,即人对土地的自身存在、复原和发展给予的回馈,这种物质交换关系不应只是体现一种单向度的物满足于人的价值关系,同样应当显含人回馈物的价值关系。对这一主体间的双向物质变换及其双向的价值互显关系的揭示中无疑显露了马克思的人与土地乃至人与自然的共享思想。
马克思对近代以来人类共享行为的考察是根植对世界市场的开辟到世界历史序幕的拉开这一历史根基的勘定过程。“必须谈世界市场”[3]45,在马克思看来,人类共享需求的日益强烈和共享实现的客观前提与世界历史的开启形成密不可分。随着大工业的迅猛发展,世界市场已日渐成为满足资本增殖的必然需求,世界市场的日趋形成为人类历史以世界史图景的展开开辟了道路。大工业“它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1]566;同时,“大工业便把世界各国人民互相联系起来,……使各文明国家里发生的一切必然影响到其余各国。”[1]680大工业的发展促进了世界市场的形成,使得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地域与地域之间原有的距离都被日益消减,原有的屏障都被彻底冲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日渐交融的有机整体,各个国家、民族和地区都成为世界市场的一部分,各国家之间、各民族之间、各地区之间的相互依赖的程度更高,相互交往程度更密切,相互交流的愿望更迫切,相互协作的领域更广泛,相互共享的需求更强烈。“任何界限都表现为必须克服的限制”[4]88,正如马克思预言的那样,随着世界历史的不断生成,现代的生产关系必然在全球领域涌动,在资本力量的推动下,各个国家、民族和地区之间的合作与交融的领域必将更广泛,程度更深。
对于世界历史的进程考察,马克思并没有拘泥年代学、地理学的视角,马克思倚重哲学这一分析工具,站在唯物史观的高度,运用阶级分析法来检视世界历史的形成与发展。马克思揭示,世界历史与全球化肇始于资本的全球扩展和世界市场的形成,“世界历史”是伴随着资本主义现代大工业的发展和资本的扩张而拉开序幕,世界历史的开启也进一步推动了资本在全球范围内的加速流动和世界市场的不断扩大,促进了各个发展主体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密切,进而以整体的主体身份和交集的整体力量推动世界历史的进步与发展。世界历史从其表征上看是具有内在统一性的有机整体的历史。正是在世界历史的宏大视野下,马克思揭示了共享的必要性和必然性。世界市场的形成为世界历史的形成开辟了道路。马克思基于世界历史宏大铺展的进程指出了世界各国彼此需要、彼此依赖和彼此联系的深度必要,共享对于各国发展的现实需要。
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一方面指出了世界市场的开辟而开启的世界历史让共享成为全球纵深发展的现实需求日显强烈,资本市场对共享全球资源的需求和动力激增,日益呼唤共享全球资源时代的到来,共享全球范围内优势资源的可能性和现实性都大大提高,初显共享端倪的合作与竞争会日益变成现实;另一方面,马克思也指出了发端于大工业发展的资本全球化市场开启的只是非平等共享,尽显资本的强势地位和资本的掠夺本性,体现的是全球资本市场体系中的不平等关系。
对人类社会从民族历史过渡到世界历史的精准研判是马克思整体革命战略思想的认识基础。马克思的整体革命战略思想无疑彰显鲜明的共享意涵。马克思认为,各国无产阶级的革命要善于共享其他国家革命的条件、时机和成果促进自身革命形势的积极发展。在《关于波兰的演说》中,马克思谈到,“英国无产者对英国资产阶级的胜利对于一切被压迫者战胜他们的压迫者具有决定意义。因此,不应该在波兰解放波兰,而应该在英国解放波兰。”[1]695马克思强调了世界革命形势的关联性与世界局势的联动性,强调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对于世界工人运动的整体意义。马克思强调英国无产阶级革命力量对于世界工人运动的积极影响以及英国的革命形势对世界工人运动的直接关联;同时,马克思也强调波兰的解放将依赖于英国的解放,即英国解放对波兰解放的意义。马克思形成欧洲革命整体性构想的认识基础是基于对世界各国的革命形势具有联动性与共享性的判断。在马克思看来,落后国家应该善于利用积极的革命形势。马克思进而强调共享革命形势或革命成果要以各国无产阶级的充分联合和团结为前提,这一点可以在《共产党宣言》中品读出来。
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指出“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1]18。从“人的最高本质”出发憧憬“人的解放”这一目标看似脱离德国当时的现实目标。马克思之所以会给德国提出这一“高目标”,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马克思看到了人类从民族历史到世界历史的开启的开放性意义,觉察到德国人的解放与世界历史的开启息息相关,意识到当时英国和法国革命的影响和胜利成果能够惠泽到德国。马克思认为,德国自身的解放可以在整个欧洲无产阶级的解放进程中实现,欧洲各国的解放为德国的解放提供了条件,德国可以共享整个欧洲的革命形势和革命成果,可以在欧洲的整体革命浪潮中实现飞跃。马克思指出了德国共享欧洲革命形势的必要性和必然性。不难发现,马克思关于西欧革命整体性和普遍性的解放思路是蕴含有深刻的共享革命形势的内在运思。对此,恩格斯也指出“无产阶级的解放只能是国际的事业”[3]656。
除此之外,对俄国能否跨越卡夫丁峡谷的思考中也蕴含有马克思对落后国家共享发达国家优秀文明成果的积极行动要求。“把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一切积极的成果用到公社中来。”[5]575马克思指出,俄国要善于利用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先进生产力及发达的物质财富,要善于利用西方资本主义的一切成果来解放自身。恩格斯甚至认为,只有西欧的无产阶级革命才能挽救俄国的公社所有制。俄国实现跨越发展需要充分借鉴资本主义的文明,充分借势整个西欧的无产阶级革命。在恩格斯看来,落后国家积极学习发达国家的一切肯定性成果,是可以缩短其发展过程,甚至实现跨越发展。恩格斯强调西欧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可以为俄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带来示范作用,俄国应充分共享西欧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果实及积极效应,并以此推动自身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
当然,马克思恩格斯谈到西欧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果实及发达国家的发展经验,都不是简单的“拿来主义”,并非主张毫无保留的全盘吸收。恩格斯认为,共享西方革命成果乃至工业化的一切积极成果,也要充分考虑本国自身的实际情况,根据本国自身的特点和需求合理的利用和借鉴。
共享是原始共同体中人的生存样态。马克思认为,“我们越往前追溯历史,个人,从而也是进行生产的个人,就越表现为不独立,从属于一个较大的整体”[4]6。人的群体性生存及共享最早都出现在原始共同体中。不过,人类社会早期原始共同体中的共享只是初级的、落后的共享形态,并不是人类基于自身主体意识觉醒和自身能力强大的主动选择,只是人类基于自身能力和生存条件的被动应对。
马克思分析了原始共同体的发展及其破产原因。人类社会早期,人在群体性联合中,在血缘纽带的维系下,以氏族为单位组成原始的共同体,在原始共同体中共同劳动,共享劳动成果。由于生产力极为低下,人的实践能力的有限性与交往的匮乏性决定了个体的生存需求与原始共同体高度一致。每个个体与原始共同体中的成员都拥有共同的生活方式,群聚而居。个体以共同体为单位,共同体成员间不存在私有财产,任何一件劳动产品都属于共同体,个体与个体之间并未形成特殊利益,个体与共同体的整体利益也具有高度一致。这种一致性基于人的原始状态与简单需求。迫于生存的需要,采取普遍的联合,每个个体在共同劳动、相互协作的基础上共享劳动成果既是无奈之举也是理所当然。后来,阶级的产生导致原始共同体的分裂,这种原始的初级共享形态也就被一部分人对另一部分人的剥削而打破。恩格斯曾赞叹“这种十分单纯质朴的氏族制度是一种多么美妙的制度呵!”[6]111当然,恩格斯是基于对阶级社会的严重不公和残酷剥削而不能共享的强烈不满和深刻批判的基础上而发出了如此感慨,恩格斯既并非主张人类社会退回到原始的氏族社会,也并非向往落后和野蛮。恩格斯指出,“这种组织是注定要灭亡的”[6]112。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原始社会是人类社会的最初形态,在此基础上维系的平等是不稳定的、非主动的,由此实现的共享表现出低级性、狭隘性,仅仅出于满足成员生存这一基本目的。在原始共同体中人对自然的依赖极高,由此导致对物的依赖及对人的依赖同样极高。由于生产力的低下和落后以及人的自由的缺失,原始共同体中实现的共享仅仅是初级形式共享,这不仅仅在于共享形式的单调和共享内容的匮乏,更在于在原始共同体中共享共同体劳动成果的同时还有共同体的贫穷和落后。关于这一点,柯亨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在原始共产主义社会,不仅有共同体,而且也有贫穷和愚昧。”[7]28
马克思揭示了原始共同体的共享局限,希冀真正的共同体即“自由人联合体”。马克思谈到的联合,既有生产的联合协作,也有成果的联合共享之义。“这种联合把个人的自由发展和运动的条件置于他们的控制之下”[1]573,在马克思看来,在真正的共同体中,劳动生产力既是个人生产力又是社会生产力。随着劳动生产力的发展,社会的物质财富将不断增加,每个人的劳动时间将大大缩减,闲暇自由时间将大大增加。自由个性的实现“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4]52。马克思认为,自由个性的发展需要以每个人共享社会的生产能力为手段并共享全社会生产能力前提下创造的社会财富为基础,共同体是每个人实现自由个性的场域,自由全面发展是每个人实现自由个性的前提,集体共享是每个人实现自由个性的保障。在真正共同体中,人类以自由联合的方式进行生产,并在联合中实现自由。基于此,共同体中的联合是自由人的联合体,共同体中的每个个体自由地、自愿地联合起来共同劳动,共同承担义务和风险,共享劳动成果、权利和财富。
马克思认为,在真正的共同体中坚守和秉持的是一种自觉的互惠性原则,这种自觉的互惠性原则有别于私有制的自发的互惠性原则。在共同体中的自觉互惠性原则来自共享意识的觉醒,也表现于共享发展成果的实现,是“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要求。在真正的共同体中,生产成果已成为按需分配的共享内容,个体参与生产或提供服务不再是其获得等额生产成果和服务内容的条件,而是出于对参与生产或提供服务是个体实现自我、发展自我的确证。因此,真正的共同体中的个体参与生产劳动或提供服务都是自愿的、自觉的行为,个体获得生产成果或享受服务也都体现互惠互利的原则。
马克思还揭露了虚假共同体的非共享特性以及对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束缚。在虚假的共同体中,个性自由只有少数人才能享有,“对于被统治的阶级来说,它不仅是完全虚幻的共同体,而且是新的桎梏。”[1]571在虚假共同体中共享自由发展是不切实际的,对此,巴西经济学家塞尔索·富尔塔多也谈到“我们社会里少数人享有的自由是以推迟总的经济发展为代价的,因而就是以牺牲大多数人的福利为代价的……我们中很少人会充分觉察不发达的这种深刻的不人道性质。”[8]54
马克思在“个体与他者”及“人与它者”主体间生存的复向阐释中为共享的必要性做了主体的前提论证,进而指明了共享主体应秉持主体间平等的价值原则,正是在对主体的主体间存在的澄明中,马克思为我们敞显了共享的必要性的同时为当代确立共享的主体态度提供了价值指引。
马克思对共享主体的主体间关系确证既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原子式”个人孤立存在和片面存在的超越;也是对人类中心主义主体排他意识的超越。马克思主张确证人与人以及人与自然的主体间关系,确立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各发展主体的平等关系。对主体间生存及共享主体的前提澄明,马克思已为我们敞显了共享及其主体间平等价值原则的必要性。
各共享主体秉持主体间平等的价值原则,应确立共时性发展视野推进共享发展,实现各发展主体之间的共享。尊重自然与人的同等发展权利,尊重每个人以及各主体之间的平等发展权益。明确同一发展阶段上各发展主体之间应该充分体现公平正义,推进发展中相互尊重、平等协商、互惠互利,实现合作共赢以及共同繁荣。每个人作为独立的个体具有自由精神,既享有积极的能动性,能积极地参与到社会中,参与到社会建设与发展的事业中,同时又具有合作精神,在社会建设的参与中充分体现合作和包容。团体与团体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坚持主体间的平等合作原则。整个社会乃至全球体系首先应该共享的是发展自由,即平等发展的机会和权利,不能是一些国家和民族的发展自由以牺牲其他国家和民族的发展自由为代价,要充分尊重每个国家、地区、民族的发展自由和发展权利。各发展主体共享发展权利的基础上才能实现发展能力共享,通过资源共享、技术共享、经验共享,进而实现发展成果共享。
各共享主体秉持主体间平等的价值原则,应确立历时性发展视野推进共享发展,实现代际主体之间的共享。发展的历时性需要发展中尊重各主体代际之间的平等,当代人要以更长远的眼光审视发展,充分尊重与后代人的发展权益,当代人与后代人共享平等的发展权利。当代人不能以能源枯竭、生态环境恶化为代价,要杜绝以损害子孙后代人的发展权限为代价,不能剥夺后代人发展的机会,发展中要注意短期效益和长期效益的统一,阶段性发展和持续性发展的统一,自觉维护当代与后代发展主体之间的公平正义,实现代际共享。
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一方面,马克思科学审视了世界市场的开辟对世界历史形成的意义,在此基础上研判这一转变成为世界共享需求日益强烈的历史根基。另一方面,马克思基于人类社会已由民族历史到世界历史过渡的科学判断指明了无产阶级可以共享他国革命成果的现实可能。马克思深刻揭示世界市场的开辟及其世界历史意义的同时,也昭示了世界走向普遍共享的必要性和必然性。
与此同时,马克思还批判了资本主义主导的全球化背景下开启的只是不平等共享的实质。在旧有的以资本全球化驱动的经济全球化展开逻辑是由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所开启并主导的,带有明显的国际旧秩序的痕迹和不平等的性质,许多发展中国家往往并不能真正与之平等共享经济全球化的红利。然而,全球化作为多元差异性主体的合作共生平台理应是各主体的共创共享平台,体现主体间的平等合作关系,不应该成为某一主体或少数主体的独享空间。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世界各国合作范围日益扩大,共享需求也日益凸显。全球化的当代发展应该充分尊重每一个具有异质特征的主体存在样态及其多元诉求,每一个差异性主体应该是平等的主体间关系,构建平等的对话平台,共享全球社会发展成果。
全球化已成为世界历史深度展开的必然结果。当今全球化时代,各国解决自身发展问题乃至解决全球问题都有必要进行相互合作,突破时空的限制实现经济、文化的交流与共享。全球化发展的图景已向我们昭示:人类是一个命运共同体,各个国家、各民族、各地区的发展具有高度的关联性,任何国家企图隔断自身与世界的联系,孤立地发展都难以获得好的发展效果和发展前途。人类对全球化美好图景的实践预期也都建立在人类拥有共同的利益,共同的对人类美好生活的价值追求,并自觉地以人类共同的利益与追求内塑共同行为的共享价值取向这一基本共识上。实现全球资源和市场的共享有利于各国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更有效提升综合国力。
马克思的共享意涵具有鲜明的广延性视野,体现了强烈的主体广度意识和博大的人类情怀。马克思既反对阶级之间的不平等,也反对国家之间的不平等;马克思既反对一国的发展建立在对其他国家及其人民的剥削基础上,也反对各个国家封闭式发展。马克思强调各主体发展的平等性,尊重各个发展主体之间的平等地位,主张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各个地区之间平等互惠,相互尊重。同时,马克思也强调主体的全面性,主张各个发展主体之间的合作与交流,各个发展主体都主动参与到全球发展中。
全球生产体系与市场体系无不体现着分工、合作、协同的特点及要求,共享诉求在全球化的生产体系和市场体系中充分彰显。全球化的深入推进已越来越向世人展示全球亟须摒弃旧秩序的掠夺和剥削本性,克服资本的盲目和利益至上性,打破旧秩序的不平等陈规才能更好推进世界历史的纵深发展。各国秉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积极构建全球平等新秩序是当今世界各国实现共同繁荣、共同发展的必然之路。
纵观全球化发展,当今世界已引发了很多新的矛盾:南北经济矛盾(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的差距加大)、能源危机、生态危机、环境危机、社会危机、信任危机、文化危机。要解决当代全球发展危机,各发展主体应该超越地域、民族的界限,打破意识形态不同的隔阂,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树立共享发展理念,以人类命运共同体视角,以人类的整体利益为出发点,坚持共享发展。
我们必须充分认识到,人类是一个有机的命运共同体,每个国家和民族并非孤立存在,各自的发展历史组成了世界发展的历史,人类历史早已进入一个相互依存、相互联系、荣辱与共的发展阶段。每个国家的发展在满足其自身发展的需求和利益的同时也要符合全人类的整体发展利益。“类”有其内在本质规定,从数量上理解意味着全部,从范围上理解意味着整体,从视角上理解意味着宏观,从内容上理解意味着全部。全人类的整体发展利益既是人类发展的最大公约数,也是全人类共同的发展目标和愿景。
当今世界,各国各地区在政治、经济、文化和生态等领域的交往合作日益密切,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发展与繁荣都离不开世界的整体发展与繁荣,任何国家和地区也难以独自应对人类面临的各种危机与挑战。推进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既是人类共享的必然趋势,也是世界各国人民共享全球繁荣与发展的必然要求。每个国家都应该主动参与全球历史的进步与发展事业,积极主动参与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中来,为全人类的整体利益做贡献。在世界整体性的统一构架中,不管其经济制度性质如何,政治、意识形态有多大差别,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发展与整个世界的发展都息息相关。如果国家之间以敌对、征服、占有的方式相处,那么,人类这一整体会被撕裂,也必将丧失美好前程。而只有彼此以友好、尊重、共享的方式相处,人类作为命运共同体才能整体迈向美好的未来。
马克思恩格斯曾指出资产阶级开辟世界市场的同时也拓展了世界各国文化互通、交融的更大可能空间,从而“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9]35文化是人类发展过程中形成的精神成果,具有传承性也具有共享性,世界各国共享人类优秀文化是推动人类文明和社会发展的重要保障。各国要实现繁荣与发展,需要着力解决发展中的难题,这些难题有些是共同面临的普遍问题,有些是各自独有的困难,无论是解决全球普遍性难题还是具体性困难,都有必要共享各国优秀文化智慧与治国理政经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全人类实现共享繁荣发展的必然选择。世界各国只有以宽广的眼界和博大的胸怀,积极推进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才能迎接人类更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