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齐 郭立亚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8月召开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发表了“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推动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高质量发展”为主题的重要讲话,系统阐释了我党关于加强和改进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明确强调:“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纲’,所有工作要向此聚焦。”[1]意识为精神活动,其确立也就是意识的铸牢有一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必须注意从教育着手去铸牢,因而教育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途径。[2]体育是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北京第二十四届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上,56个民族的代表参与国旗传递仪式,成为体育活动中“中华民族一家亲,同心共筑中国梦”的生动写照。民族传统体育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通过中华民族传统体育技能的外显表达,弘扬中华体育精神,承载着各民族在体育活动中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与现实。青少年时期是人生的“拔节孕穗期”,是价值观形成和确立的关键期。因而,探讨具有中华民族精神特质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走进学校体育,是学校推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应有之维。
基于此,本文首先探讨了民族传统体育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过程中对于技能的超越。进而结合现象学哲学对身心二元论的突破,依托具身认知理论阐释了以身体技能为逻辑起点的体育,其认识论价值的实现机制。最后,结合新时代学校体育工作要求,讨论了民族传统体育在学校体育中落地的具身化教育路径。
体育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可以超越政党、民族、宗教、信仰、意识形态、价值观的分歧,最大限度地将不同信仰、不同民族、不同地区的海内外同胞团结起来,营造“各族人民亲如一家”“两岸一家亲”的和睦氛围。体育界以体育活动为载体,不断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3]222民族传统体育是中华体育精神的身体性诠释,是中华优秀传统体育文化的技能表达,是中华民族集体智慧的结晶,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桥梁。身心融合视域下,民族传统体育具有超越技能的认识论意义,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
每一项体育运动都体现出民族文化的特质,根植于民族的社会历史发展过程。西方现代竞技体育文化来源于古希腊和古罗马,工业革命为西方竞技运动的推广提供了丰富的物质基础,鸦片战争以来的西学东渐过程中,西方体育文化传入中国,中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受到巨大冲击。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快,西方竞技体育占据了世界体育舞台的中心位置,中华民族传统体育与之对比日渐式微。如今每当人们谈论体育时,总是言必称“奥林匹克运动会”“美国职业篮球联赛”“世界杯足球赛”等。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以中华文化发展繁荣为条件,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不断增强中华文化的影响力和吸引力,创造中华文化新的辉煌。”[4]文化自信是坚定“四个自信”的根基,文化认同是实现“五个认同”的基础。站在新时代的历史方位,充分认识民族传统体育中蕴含的中华优秀传统体育文化,增强各民族对于中华传统体育文化的认同,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题中应有之义。深入挖掘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精神内涵,汲取传统体育文化的思想精华,并以生动活泼的形式展现出来,才能充分发挥中华民族文化优势。[3]227
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体现出以下两方面的特征:第一,以“一体”为主干。民族传统体育文化根植于中华民族“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个体发展的身心合一,由表及里的内外兼修,表达方式的动静结合,延年益寿的健康观念,因地制宜的趣味特点。体现的是重和谐、重内涵、重神韵、重含蓄的文化特质,完全区别于西方体育文化特质中的重竞争、重外在、重形体、重阳刚。[5]第二,以“多元”为枝叶。据统计,目前国内有997个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经由各民族的民俗活动、生产劳动、军事战争和宗教仪式等演化而来,其中少数民族传统体育项目676项。形式多样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经历了不同的发展过程,一些项目已经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民族传统体育“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发展样态,再次证明我们灿烂的文化是各民族共同创造的。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无精神则不立,国无精神则不强。唯有精神上站得住、站得稳,一个民族才能在历史洪流中屹立不倒、挺立潮头。”[6]就中华体育精神而言,它已不是单纯的体育历史记载,它已越过体育的器物层面、制度层面,直接指向中国人的宇宙观、生命观、人生观,以及与之相联系的思维模式、行为方式、道德规范。[3]221例如,北京第二十四届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吸引了来自全世界的目光,当中华体育精神与奥林匹克运动精神相遇时,中国人民给出了精彩答卷,创造了北京冬奥精神。巧妙蕴含中华文化的冬奥场馆,活泼敦厚的“冰墩墩”,喜庆祥和的“雪容融”,扑面而来的中国年味儿,香喷喷的豆包……,“冬奥梦”和“中国梦”精彩交织。[7]北京冬奥会的成功举办,提升了中华民族的自信心和凝聚力,极大地鼓舞了全国各族人民,强烈的中华民族认同感油然而生。概言之,中华体育精神反映着中国体育的价值导向和文化追求,不仅是中国体育的灵魂,也是中华民族的宝贵精神财富。[3]212
民族传统体育最大的魅力在于民族精神与体育精神的完美结合。[8]民族传统体育发展作为新时代体育强国建设的重要战略任务,已不再局限于“技能认同”,而是在重视技能呈现的同时,充分考虑“超越技能”层面,民族传统体育在弘扬中华体育精神方面的重要作用。推动民族传统体育走出国门,向世界展示中华民族智慧和国家文化软实力。[3]212例如,武术作为民族传统体育的代表,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呈现了中华民族“止戈为武”的哲思以及爱国主义情怀。2020年1月,国际奥委会将武术列入第四届青年奥林匹克运动会正式比赛项目,这一历史性突破标志着武术作为走向世界的中国符号,进一步提升了国际影响力,彰显了中国气派。2021年8月,龙舟竞渡作为表演项目在东京奥运会中亮相,吸引了广泛关注,向世界传播了中国声音,展现了中华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的魅力。由此可见,民族传统体育是弘扬中华体育精神的有效载体和途径,做好民族传统体育推广和创新工作,对于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民族传统体育在促进民族团结进步事业发展过程中,主要体现出以下三方面的作用:第一,民族传统体育活动的开展为各民族提供了广泛的交往途径和交往机会。各民族在体育项目上的“广泛交往”孕育了合作与了解、公平与友谊、尊重与关爱、团结与互助;第二,民族传统体育活动的开展为各民族提供了沟通交流的平台,“运动技能的交流”上升为“思想情感的交流”,“体育交流”深化为“全面交流”,“各个民族多元”视角下的交流升华为“中华民族一体”视角下的交流。各民族在运动参与中达到认知同步,思维共振与情感共鸣;第三,民族传统体育活动的开展促进了各民族深度交融。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的共享,加深了各民族之间的相互了解,建立起了各民族在中华民族精神上强有力的纽带。各民族在体育活动中交流互鉴,切身感受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
党和国家历来高度重视民族传统体育事业,民族传统体育在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取得了成功经验。第一,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以下简称“民运会”)是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平台。1953年首届民运会在天津举办,至今已经成功举办了11届。2015年第10届民运会首次允许汉族运动员参赛。2019年第11届民运会规模创历史之最,有8个集体项目由少数民族和汉族运动员共同组队参加。民运会赛场上,太极拳、板鞋竞速、龙舟等比赛项目精彩纷呈,各民族群众共同参与,心手相连,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第二,民族传统体育推动区域经济社会发展。例如,“三月三”作为我国多个民族的传统节日。广西、海南等地依托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的参与性、趣味性和体验性,推动民族传统体育与旅游产业的融合,带动区域经济发展,助力乡村振兴。各民族在浓浓的节日氛围中共同观赏和参与“抢花炮”“打磨秋”“打陀螺”等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加深了解,增进感情。可以说,民族传统体育已发展成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形式和载体。
体育承载着国家强盛、民族振兴的梦想。体育强则中国强,国运兴则体育兴。[9]体育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教育,美就美在它能使人身心健康、体魄强健、意志坚强、心胸开阔、充满活力、团结合作、遵守规则等。[10]然而,身心二元论强调了认识活动的“离身”特征,主张人的认识与身体无涉,体育因而丧失了认识论价值。受现象学哲学影响,具身认知理论则认为,人基于身体而存在,通过身体获得认识,认识过程无法脱离身体。因此,体育根植于身体,必定具有认识论价值。思考具身认知视域下体育运动认识论价值的实现机制,既是审视“离身”认识论指导下体育育人价值单维的理论自觉,又是探寻民族传统体育融入学校体育路向的实践诉求。
西方哲学中关于身心关系的讨论由来已久。柏拉图对于现象世界和理念世界的划分,将身体设定在现象世界中,而灵魂则属于理念世界。现象世界是不可靠的,身体带来的欲望、恐惧和病痛等会阻碍人对于真理的认识。“要探求任何事物的真相,我们得甩掉肉体,全靠灵魂用心眼去观看”。[11]柏拉图对于身体的贬低,强调灵魂对于身体的支配,以及二元世界的观点,为笛卡尔身心二元论的提出建立了认识框架。在笛卡尔看来,身体和心灵分属完全不同的实体,二者之间没有关联。“精神和肉体是完全对立的。肉体的属性是广袤,肉体是被动的,而精神的属性是思维,精神是主动而自由的。两种实体绝对不同:精神绝对没有广袤,肉体不能思维。”[12]自此以降,身体价值式微,意识是“离身”的。哲学史上关于身心关系的论述为现代认知科学研究提供了认识论传统。20世纪50年代第一次“认知革命”发生,其中符号主义将个体的信息加工类比为计算机的计算活动,联结主义则侧重于大脑神经网络模拟。第一代认知科学的任务就是去为各种心智活动构建各种算法和程序。[13]认知过程中,知觉、注意、记忆、思维和意识均来源于抽象心理表征之间的计算关系,身体仅是一个刺激接收器与行为发生器,心智与认知主体的身体无关,与身体涉入的情境脱离,展现出明显的“离身”特征。
“离身”特征的认识论对于身体的漠视与遗忘,直接导致作为“身体教育”的体育自然而然地沦为单向度的“技能课程”。体育“以体育智,以体育心”的独特价值被长期遮蔽,体育与心智脱离。“体育让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是绝大多数中国人理性否定但感性认可、口头否定但行动认可的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它代表了众多中国人头脑中的“身心二元论”。[14]体育教学过程中,动作技能是至高无上的教学目标,身体仅被看作是工具理性指引下的“技能器皿”。教学评价带有强烈的功利主义色彩,追求的是身体通过反复练习后技能的准确呈现与体测成绩达标,而无关乎学生的感受与体验。长期以来,“身心分离”的理智传统使得体育与其他学科相比较时育人价值迷失,“为了数学学习,家长会给孩子买圆规;为了英语学习,家长会给孩子买词典;但很少会有家长会给孩子买实心球,甚至一部分家长会认为体育锻炼是对学习时间的浪费”。体育教师也成为大众嘲讽的对象,人们时常调侃“学得不好的学科都是体育老师教的”。由此可见,身体在心智形成过程中的缺席,引发了体育育人功能的隐匿,体育深陷价值危机。
具身认知理论源于近代对笛卡尔主义身心关系的反思和批判,反对身心分离,主张身心一体。作为现象学哲学的开创者,胡塞尔指出:“不管怎样将人的身体看成是物体,它仍然是‘身体’——是‘我的物体’,我‘移动’它,我在它之中并通过它‘进行支配’,我‘赋予它以生命’的‘我的物体’。如果不从根本上真正无先入之见地考虑这类很快就会变得非常重要的情况,我们就绝不可能掌握心灵本身固有的本质的东西。”[15]梅洛·庞蒂受到胡塞尔思想的启示,在反思胡塞尔现象学先验唯我论的基础上,将意识现象学中的“纯粹意识”改造为身体现象学中的“身体体验”。梅洛·庞蒂认为,“精神并不利用身体,而是透过身体,通过使身体超出于物理空间之外而实现自身。”[16]身体现象学为基于“具身认知”观点的第二代认知科学提供了思想基础,身心走向融合,身体重返心智形成过程。具身认知理论的主张包括:第一,认知依赖身体体验,身体的感觉运动系统提供这些体验;第二,身体处于特定情境中,这里的身体不只是生理学意义上的身体,而是现象学意义上与情境互动的身体,是认识自主生成的中心;第三,认知主体的神经系统,身体、环境都被视作是耦合的动力学系统。[17]简言之,身体成为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意识就是身体投入所获体验产出的意识。
具身认知理论的发展推动了人们对于体育价值的重新思考,“身心一元”成为体育促进个体全面发展的思想基础。从“离身”到“具身”,体育育人的独特价值主要体现为:第一,体育运动中身体体验不断涌现,为个体提供了生动的“第一人称”经验,为“身体素养”的生成奠定了基础,为“健康第一”理念的形成创造了条件。学生参与体育运动可以享受锻炼的乐趣,掌握基本运动技能,养成健康生活习惯,感悟体育精神之美;第二,体育运动中个体运用身体与情境紧密互动,在运动过程中实现身心合一。这里的情境既包括自然物理的情境,也涉及社会文化的情境。学生通过参与体育运动形成规则意识,体验竞争与合作,了解体育历史与文化;第三,体育运动中认知、身体与环境各个因素组成的结构性耦合动力学系统,创生了心智的“生成性维度”。体育中的身体不再被定义为“技能的镜子”,取而代之成为“生成的身体”。一方面,个体参与体育运动可以实现非线性的经验变化。例如,“女排精神”这一震撼人心的运动精神,就属于体育运动中生成的代表性精神力量。学生参与体育运动也能不断超越自我认知,实现自身成长的突破与质变。另一方面,认知神经科学研究领域发现了“镜像神经元”,其在个体执行某一动作和观察他人执行该动作时都被激活的事实表明,动作的执行与动作意图的理解是同步过程,这一研究结论被认为是具身认知的根源之一。各种各样的镜像神经元匹配系统在我们所持有的关于自我和他人身体的经验性知识中起协调作用。这种与身体紧密联系的“经验性知识”使得我们能够直接理解他人动作的意义。[18]可见,个体参加与他人同一项目的体育运动还能有助于实现对“他心”的直接感知,生成对于他人的理解。概言之,具身认知理论中的“身体出场”重建了体育的认识论意义,阐明了体育认识论价值的实现机制,回应了体育在“立德树人”过程中的作用,为新时代学校体育改革与发展提供了学理基础。
具身认知视域下,民族传统体育项目中的“对话”是认知、身体和环境耦合的动力学系统。各民族身临其境地参与到运动项目中,既能生成关于运动项目本身的鲜活体验,也能生成对于“他心”的感知和理解。体育界应充分发挥民族传统体育超越技能的“具身化”认识价值,推广和创新大众化的、优秀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弘扬中华体育精神。学校体育要把推动民族传统体育项目进校园作为工作重点,促进各族师生在运动中透过“身体体验”加深对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理解,在体育文化认同中坚定文化自信,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2020年10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体育工作的意见》,明确了学校体育是实现立德树人根本任务、提升学生综合素质的基础性工程。应不断深化教学改革,推广中华传统体育项目。[19]从具身认知的角度看,体育运动等身体活动方式之所以具有认识论的意义,其首要的原因是通过身体运动获得的知识是实践的和实用的,它不是建立在抽象概念基础上,而是建立在“第一人称”的身体经验基础上,这种知识深深扎根于社会生活,更具有实用意义。[20]那么,基于具身认知理论的视域审视民族传统体育在学校体育中的落地路径,发挥民族传统体育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中的认识论价值,需要考虑参与性、情境性、互动性与生成性四个维度。
具身认知理论认为认知来源于身体的“第一人称”体验。身体是“主动的身体”,而不再是身心二元视域下“被动的身体”。意识的形成离不开身体,身体是现象学意义上“身心一体”的身体。民族传统体育进校园应以运动项目的身体“参与性”为出发点,充分考虑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项目的共享程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对象是各民族青少年。学校体育中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的选择须以传承中华优秀传统体育文化、弘扬中华体育精神为目标,遵循各民族青少年共同参与的原则,挑选群众基础好、各民族共有共享的大众化项目进校园。例如,毽球运动作为我国历史悠久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展现出中华民族传统养生之道,氛围轻松,愉悦身心,具有亲和性。毽球运动以相似的形式在我国多个省份,多个民族中普遍开展。打陀螺这项喜闻乐见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游戏性与技巧性强,群众基础深厚,开展范围广泛。各民族青少年参与这样的项目,能够切身感受中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独特魅力。
第二,项目的可实施性。学校体育中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的选择需要考虑教学内容、教学组织和学生学段三个方面的可实施性。首先,学校体育的目标在于树立健康第一的教育理念,促进学生身心协调发展,养成体育锻炼的习惯。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内容的选择须以引导学生“享受乐趣”为前提,突出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的娱乐性与健身性。例如,荡秋千作为一项富含乐趣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受到各族群众的广泛喜爱。秋千项目进校园,能够为学生带来快乐,发挥其健身娱心的功能;其次,融合学校所在地地域文化,依据体育场地设施及器材条件,在教学组织过程中因地制宜选择适合的项目开展教学,避免同质化发展,着力打造学校体育品牌项目。例如,广州市瑶台村一直有习武的传统,历史悠久的醒狮文化一直传承至今,“瑶台醒狮”很有名气,每年元宵等传统节日,村里的龙狮游行都会进入瑶台小学与学生互动,舞龙舞狮正是该校根植于瑶台地域传统文化的特色课程,他们还邀请了村里的老前辈教授醒狮和武术,瑶台小学更被评为“越秀区广府文化特色项目学校”[21];再次,项目应符合不同学段学生的身心发展特点,学前教育阶段以游戏性与趣味性为标准进行选择,基础教育阶段以文化性与模块性为标准进行选择,高等教育阶段以竞赛性和研究性为标准进行选择。
具身认知强调,身体总是嵌入情境的,身体体验一定是情境性体验,任何认知活动都不能脱离身体所在的情境。传统的学校体育课堂中身体与情境产生了割裂,最突出的表现为技能学习与对抗比赛的分离。这直接导致了学校体育中出现“学生上了12-14年体育课却一项运动技能也未掌握”这一典型问题。很多技术动作在小学体育课中就已经学过,到了大学体育课中依然不断重复,但这些零散的技术动作从未实现过整体性表达,始终无缘在真正的对抗比赛情境中得以运用,最终也就不能具身化为专项的体育运动技能。因此,体育课需要实现情境性转向,重建身体的情境性维度。
民族传统体育在学校体育中落地要以“情境性”为切入点,围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主线,聚焦身体感知的情境与文化历史的情境。首先,体育教学中应构建学生身心融入的身体感知情境,注重民族传统体育项目教学的整体性与连续性,将学生带入结构化的运动情境中,防止出现“浅尝辄止”的教学现象,促进学生学会运动、沉浸其中。例如,内蒙古科尔沁右翼前旗第一中学编排了蒙古舞广播体操,“学生每周一三五跳广播体操,二四六跳安代舞。”[22];其次,体育教学须强调民族传统体育的文化历史情境,将运动项目的渊源与发展纳入课程场域,联系民族传统节日文化,实现运动性体验和背景性体验的结合。例如,“板鞋竞速”作为在学校体育中推广较为成熟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教学过程中在给予学生丰富身体感知体验的同时,应厘清其历史起源,回溯中华民族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的抗倭历史。又如,摔跤作为一项历史悠久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在多个民族中广泛开展,包括蒙古式摔跤“搏克”、维吾尔族式摔跤“且里西”、彝族式摔跤“格”、藏族式摔跤“北嘎”、回族式摔跤“绊跤”以及朝鲜族式摔跤“希日木”等多种形式。在将民族式摔跤作为体育校本课程建设过程中,除了考虑摔跤运动本身赋予学生的身体体验,还应联系民族传统节日文化,突出民族式摔跤项目与民族传统节日的关系,比如那达慕大会中的搏克比赛等。也就是说,体育课上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的学习,应由“体验式学习”上升为“情境化学习”,成为“理解性学习”和具身化的“深度学习”,体教融合加深学生对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的理解,增进学生对于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认同。
具身认知理论关注身体与世界的互动,其中涵盖了主体与他者身体的互动与对话,认知存在于身体间交互过程中。体育运动不仅是身体活动,更是社会性活动。长期以来,学校体育教学中的身体对话路径单一,集中体现为教师对于学生的身体规训,师生之间以及学生之间的身体交互对话缺失。这种单向度的身体互动方式造成了学校体育中学生身体主体性的沦陷,表现出“学生喜欢体育但不喜欢体育课”这一尴尬现象,体育课演变为束手束脚的“安全课”或者教师主导的“说教课”等学生讨厌的课程。因此,学校体育教学中应加强主体与他者身体的互动,找回学生丢失的“身体主体性”。
民族传统体育在学校体育中落地要以“互动性”为着力点构建学习共同体,建立起教学过程中各主体之间的平等对话关系,在交流互鉴中凝聚民族共识。首先,基于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喜闻乐见的活动形式,课程教学须充分调动学习共同体中师生的“身体主体性”。在生动的运动情境中,教师和学生之间,学生和学生之间都是平等的主体,感受着运动过程中身体传递的自主体验,学习共同体互动沟通带来的归属体验,身心融合的运动项目体验蕴含着中华传统体育文化。例如,一些学校在开展传统体育非遗项目进校园活动中,邀请“太极拳”“华佗五禽戏”“抖空竹”等非遗项目传承人来到体育课堂,与学生亲切互动,介绍民族传统体育项目中蕴藏的文化智慧,通过技术动作的指导和示范,让学生在直观体验中感受民族传统体育项目中的文化魅力。其次,加强校际交流,采用线下活动和线上互动相结合的方式,建立民族地区学校和其他学校各民族师生组成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学习共同体。一方面,通过推进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研学实践活动、参与民族传统体育赛事等,促进各民族师生交往交流交融。另一方面,通过互联网拉近各民族师生参与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的时空距离,利用抖音、微信等新媒体拓展各民族师生交流互鉴的空间,各民族师生共同参与,相互学习,在网络互动中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具身认知理论既反对理性主义知识观中的“身体无涉”,也反对经验主义知识观的“被动表征”,强调认识过程是一个由认知、身体以及环境各因素耦合生成的动态系统。认知的发生具有涌现性的动力学机制,知识应该被理解为人类参与这个世界过程中创造性涌现、生成的产物。[23]然而,基于“符号表征”的体育课堂,将技术动作视为符号,学生通过技术模仿在大脑中进行一连串的动作符号加工,经过练习不断重复串联各个不同的技术环节,最终掌握完整的技术动作。学校体育中的体育课由此成为了一条技能生产线。当然,技能教学之于学校体育必不可少,对于青少年“增强体质”不可或缺。但是,在具身认知理论看来,学校体育除了重视外显的技能形成,还应该关注技能实践带给学生的“身体体验”,及其在随时间变化的情境中的动态发展过程。简言之,学校体育中“超越技能”的认知活动并非按照预设一成不变的有序推进,而是动态发展的生成涌现。
民族传统体育在学校体育中落地要以“生成性”为落脚点,教学评价既关注技能的掌握,也重视认识活动的动态发展过程。第一,教学评价应包含终结性评价。教师须结合教学目标,关注学生参与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后的动作技能表现;第二,教学评价应包含过程性评价。教师和学生采取协商和讨论的方式,深入评价学生参与民族传统体育项目过程中,对“中华传统体育文化”的理解和对“中华体育精神”的领悟,追踪和了解学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生成的动态变化进程;第三,教学评价应包含增值性评价。重点关注体育教师在民族传统体育项目教学中对于铸牢学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所发挥的效能,引导教师不断改进教学。
学校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主阵地,要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贯穿立德树人全过程。弘扬中华体育精神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走进学校体育,对于凝聚中华民族共识,传承中华传统文化具有重要意义。民族体育在学校落地生根,是青少年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有效途径。[24]具身认知理论挑战了“离身”特征的认识论,强调体验来自身体,认知基于身体。身体技能与心智发展之间的鸿沟被填补,体育“以体育智、以体育心”的独特功能得到了学理解释。青少年学生通过参与民族传统体育项目,能够具身化感知中华传统体育的独特魅力,坚定中华文化自信,增强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感和自豪感。同时,民族传统体育为各民族师生提供了互学互鉴、对话沟通的平台,各民族师生在交往交流交融中将感知与认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具身化。然而,我国学校体育长期以来受到西方竞技体育文化的冲击,课程教学内容以竞技运动项目为主,学校运动会大多都办成了“微型奥运会”。因此,思考民族传统体育项目走进学校体育,探索具身认知理论视域下民族传统体育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路径,对于建设文化强国、教育强国和体育强国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