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汉语语用能力的构成要素研究

2021-12-31 04:11高淑平
关键词:留学生语境汉语

高淑平,葛 馨

(哈尔滨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中国国家汉语国际推广领导小组办公室2007年颁布了《国际汉语能力标准》,该标准面向以汉语作为外语的学习者,从听说读写四个层面对其运用汉语知识和技能进行口头交际和书面交际的能力提出了五个级别的描述,要求学生不但掌握语言系统,还要掌握交际策略,如根据交际语境进行推理、预测、概括等,扩展汉语文化背景知识,跨越因语言或文化差异而造成的阻碍。也就是说,汉语交际能力包括以语言系统为主的知识和以交际策略为主的技能两个方面,后者依托于动态情景语境和社会文化规约,体现为交际过程中能否使用恰当的语言形式实施得体的言语行为的能力,即语用能力。

教育部于2018年颁布的《来华留学生高等教育质量规范(试行)》明确了来华留学教育的内涵式发展转型,其中在人才培养目标部分特别强调了来华留学生“对中国的认识与理解”、“跨文化与全球胜任力”,即要具有“包容、认知和适应文化多样性的意识、知识、态度与技能”,这也就意味着作为人才培养质量的要求,留学生应当具有一定的适应中国文化与社会规约的综合性的语用能力。

关于语用能力,学者刘丹青认为,语用学虽起源于西方并以英语作为主要研究对象,但是,“语用在汉语中的作用更为重要、更为根本,汉语语法是语用优先语法。”[1]他分别从话题优先、语法形式、状补对立、形态制约、汉语中的简略与繁复这五个方面,详细论证了汉语是属于语用优先而非语义或句法优先的体系。从语言教学角度讲,“对外汉语教学从其性质和目的来说,都和语用学的研究内容有着密切的关系。我们在教学中遇到的许多问题,都可能求助于语用学的解释。”[2]“对外汉语教学的任务之一就是培养学生使用目标语的交际能力,语用能力是其核心部分。……我们应当要求学生在使用目标语时充分考虑社会文化语境因素,恰当地将所掌握的词语、语法规则运用到恰当的交际场合,才能进行有效的交际。”[3]同时,通过对新、旧汉语水平考试(HSK)的对比分析可发现,汉语能力水平测试已发展到“基于运用(表现)”的阶段。[4]可见,针对学习者在目的语环境中二语语用能力的研究已引起语言学界与汉语国际教育学界的重视,来华留学生汉语语用能力的培养作为对外汉语教学的主要目标和重要内容,也已经引得到了学界的广泛认同。

近十几年来,国内关于来华留学生汉语语用能力的研究也随之得到关注与开展。如孙德华《留学生汉语语用能力调查研究》(2006)、施仁娟《留学生汉语语用能力发展状况研究》(2013)、余光武《论汉语语用能力的构成与评估》(2014)等文章,还有学者从来华留学生的本土文化背景、汉语水平、学习阶段等角度,以及汉语语用功能各个具体的层面展开了分析,累积了优秀的研究成果。但是,与广泛开展的对于中国学生的英语语用能力的研究局面相比,以来华留学生为特定人群的汉语语用能力的研究尚未形成应有的局面,还需要更加积极的探讨与深入的梳理。

一、语用能力及其分类

语用能力属于语言学分支之一语用学的研究范畴,是交际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交际能力”的概念,最早是由美国著名社会语言学家德尔·海姆斯(D.Hymes)1971年在其《论交际能力》(On Communicative Competence)一文中提出的。海姆斯认为,语言理论应包括交际和文化方面,既应强调语言知识,又应强调语言使用能力。交际能力是语言使用者根据社会情景因素恰当地运用语言的能力。若一个人获得交际能力,即他不但获得关于语言规则的知识,而且还具有社交中恰当使用语言的能力。[5]这里,前者可以理解为语法层面的交际能力,后者即为语用层面的交际能力。语用能力,指的就是交际者在交际过程中即语境中,使用恰当的语言形式实施得体的言语行为的能力,它建立在语法规则的基础之上,是在“说得对”的前提下,还要达到“说得好”、“说得地道”的交际效果。

语境具有先决性,而同时又具有一定的选择性。因此,人们使用语言的交际过程,就是一个制约于语境而做出复杂的语用选择的过程。由于人与人之间的交际过程是在语境中发生的,因此,语用能力的体现必然要依赖于交际活动中的语境,这也是语用分析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语境可以分为三种,“一是局部的上下文环境,限于同分析对象前后毗连的语句;二是话语的微观使用环境,包括整段话的主题、目的、当时当地的情景、对话双方的关系,等等;三是话语的宏观使用环境,指的是范围更为广泛的社会和文化背景。”[6]①针对这三种语境的特点,语用能力可以概括分为两类。尽管中外学者在分类时所用术语与描述不尽相同,但是大同小异,核心涵义基本还是一致的,即一类为受上下文语句及交际情景语境影响的,与语音、词汇、句法密切相关的“结构语用能力”,另一类为受宏观大背景下社会文化规约影响的、与中国人普遍的价值观念、思维传统、交际习惯等隐性因素密切相关的“交际语用能力”,②亦即英国语言学家杰弗里·利奇(Geoffrey Leech)所指称的“语用语言能力”和“社交语用能力”。

对来华学习汉语的外国留学生而言,古老而又充满活力的汉语是世界上词汇最丰富、句式最灵活、语气最多样、文化底蕴最深厚、表情达意最细腻的语言之一,而汉语“语用优先”的特征尤其能够体现留学生实际的汉语交际能力。结构语用能力要求来华留学生能够在与中国人日常的人际互动中,通过调整句子中语音、词汇、结构的方式准确而得体地表达交际意愿、实施交际行为,交际语用能力要求来华留学生能够理解和认同中国传统文化与社会交际规约,并能够自觉融入中国社会生活中。在交际过程中,结构语用能力和交际语用能力相辅相成,在融合中体现留学生的综合语用能力。

二、结构语用能力的构成

前文说过,语用能力是建立在语法规则的基础之上的,是在“说得对”的前提下还能够“说得好”的一种语言能力。因为在复杂错综的语言交际中,“说得对”并不一定能够保证交际活动的顺利开展和交际意图的顺利实现,只有结合具体语境“说得好”、说得得体,才更有可能实现交际目的,完成交际活动。因此,考察留学生的结构语用能力,首先其静态的语法平面下的语音、语义、语法都必然是正确无误的,因此不属于考察的因素,而只是考察其在动态的上下文语境中所选择使用的汉语结构表达式是否准确和得体,是否符合语境,是否能够顺利实现预期的交际目的。

汉语结构语用能力的构成,主要体现于语音、词汇、句式这三个方面,③其作用于语用层面也各有侧重。

(一)语音语用能力:强调性的语用行为

语音语用能力体现于口语交际活动中。语音作为语言的物质外壳,负载着一定的语言意义,是最直接地记录人类思维活动的符号体系。构成语音的四要素有音高、音强、音长、音色,其中音强和音长两要素对于语用含义的局部表达能够起到直接的作用。留学生作为说话人亦即语用主体,当置身于上下文语言语境中时,在不改变词汇和句法结构的情况下,通过运用或调整句中的词重音、音节音长、停顿位置以及语气语调等语音层面的手段,向听话人即时传递一种要突出某个“字眼”的语义、表达某种态度的语气或澄清某个多义词、歧义短语④的语义的语用含义,从而间接地表达和增强自己的心理意图。这种在语境条件下恰当地“有意为之”的语音手段,就是留学生语音语用能力的表现。例如:

1.突出字眼

他请的是你,不是我。(为突出被请的对象,拉长音节或运用重音。)

你为什么打他?(为突出对打人行为的否定,运用词重音。)

你为什么打他?(为突出对打人原因的质疑,运用词重音。)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为突出个人的评价,运用词重音。)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为突出个人的选择,运用停顿和词重音。)

2.表达态度

谁认识他??(为表达反问语气而运用升调。)

谁认识他??(为表达疑问语气而运用降调。)

3.澄清语义

他原来住在这里。(为澄清多义词“原来”此处意为最初、从前的语用含义,运用词重音。)

躺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为澄清歧义短语“想起来”中的“起来”在此处意为起身的动作而非补语表示结果的语用含义,运用停顿和词重音。)

上下文语言语境作为交际活动背景,对交际话语的表达与理解,特别是包含歧义的话语,具有很强的解释力。听话人在听到对方话语时,非常有必要依托即时的语境来明确说话人话语中特别的语音信息所传达的语用含义进行还原和理解,但是说话人选择通过语音手段来表达特定的隐含的语用含义,这可以被认为是在即时、动态的交际活动中一种最直接、最简洁、下意识的语用反应和语用行为。

(二)词汇语用能力:附加性的语用行为

词汇语用学是在对传统的词汇语义学的修正中产生的,研究的角度就是把词汇的静态义项与动态语境相结合进行关联,从而使置于语用条件下的词义能够单一化、具体化或增加临时性意义。词义是承载交际信息的最基本的工具,因此词义的语用化也正是词汇在交际过程中丰富自身表现力的方式。词汇语用能力体现于口语和书面语交际活动中。留学生作为交际者,依靠现场特定语境的解释力,通过运用句中的某个实词⑤的引申义、临时义,或借用熟语、流行语等方式,表达一种附加于静态的概念意义之上的交际意义或情感色彩的语用含义。

1.引申义、临时义

他眼睛都绿了。(“绿”的概念意义表示颜色,同时引申义较多,结合具体特定的语境,句子中的“绿”可以表示巩膜方面的眼病,还可以表示极度的饥饿、嫉妒、惊吓、视疲劳等多种语用意义,口语色彩非常强烈,并且很传神。)

客人已经到了。(名词“客人”在句中既是主语又是话题,属于已知信息,也就表示在特定的交际语境中,句中“客人”的词义中增加了临时义素,其所指之人是定指的某一人,说话人确认听话人知道而不需或不便再说出姓名,而一旦脱离了当时的交际语境,这一临时义素即会消失。⑥)

2.熟语、流行语

宝钗劝宝玉读正经书,却碰了一鼻子灰!(熟语具有精练的形式与形象化的描述,而且情感色彩很鲜明,再通过具体的语境烘托,运用恰当的熟语就能够将说话人潜在要表达的交际意义与实际的交际效果表现得非常贴切,事半功倍。)

她今天的装扮简直太雷人了。(“雷人”是一个来自网络的流行语,在特定的语境中能够用来表示说话人出乎意料、很震惊、被惊吓的心理感受,词汇自身所附带的夸张意味与贬损色彩达到了非常突出的语用效果。)

词汇的语用意义不可能脱离词汇基本的概念意义或原型意义,而是对其有着根本的依附性,从而保证其语用意义在特定的交际语境中能够得以推导和构建,但同时又与其有着附加而来的区别性,这种区别性的语用意义就是由交际语境临时选择并赋予的。因此,语境的解释力对于词汇的语用意义的确立是非常重要的。留学生需要从语义表现、句法要求、语用得体性等各个方面,综合权衡已经掌握的词语并最终正确选用。

相对于世界上其他语言,现代汉语的基本词汇承载着博大悠远的中国传统文化,而日新月异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生活又催生了大量鲜活的新词新语,因此汉语词汇是非常丰富多样而又精细复杂的。对于来华留学生而言,在汉语词汇方面需要扎实的学习与大量的积累,这也是测量留学生汉语交际能力的有效指标,而词汇语用能力的培养与检验还需要亲身经历更多的社会实践。

(三)句法语用能力:策略性的语用行为

在语言交际过程中,语境对句法结构具有选择性,对说话人句法结构的组织、生成与传递会产生直接的影响。句法结构因此要顺应语境,只有顺应了特定的语境,句法结构的使用才能被认为是恰当的、得体的。句法语用能力体现于口语和书面语交际活动中。留学生作为说话人,在特定的上下文语境中,通过句法结构的调整或特殊的句式变体(如易位、省略、隐含、重复、插说等)的运用,向对方传递一种体现策略选择性交际意义的语用含义。

1.话语结构(确定话题,并围绕话题组织话题—述题的话语结构)

我读过这本书。—我/读过这本书,(我)感觉不错。

这本书我读过。—这本书/我读过,(这本书)是关于动物的故事。

说话人要根据特定的语境和交际的需要来选择和确定作为交际双方已知信息的话题,并置于句首使其得以凸显,句子余下的部分是作为新信息的述题内容,要以话题为中心进行组织和展开。

2.信息结构(选择焦点,以突出要传递的重要信息,引起对方的注意)

他四十年来一直/当教师。(焦点信息为职业)

他当教师当了/四十年。(焦点信息为时间)

当这两种句法结构在话题与语义完全一致的前提下,我们通过句尾焦点信息的对比就能看出彼此在语用含义上的区别,而说话人对焦点的选择与话语的组织要顺应语境的交际需要。

3.句式变体

易位,也就是倒装,交际重心通常是在句子的前部,是通过这种特殊的语序来完成句中焦点信息的设置,目的是突出焦点信息,达到说话人的交际意图。易位句自身及其构成成分都具有短小、简单的口语化特点。如:

什么呀,这是?(焦点信息为“什么”这一疑问的所指)

他骑走了把车。(焦点信息为“骑走了”这一事件的结果)

重复,不是口语表达不流畅的结果,有意为之的重复是说话人表达自己的态度、情绪、情感的手段,引导听话人准确接收和理解自己的话语,属于一种语用策略的运用。如:

坐坐坐,喝茶喝茶。(传递一种殷勤而热情的心理)

你怎么了你?(传递一种急切而关心的心理)

插说,作为句子的附加成分,表达说话人的态度、看法或推测,有时起到说明、总结、强调、引起对方的注意等作用。因此,从意义和态度的表达上讲,在特定的上下文语境中加入插说成分,能够使句子生发出丰富的言外之意及语用效果。如:

这些人不用说都是惯犯了。(传递一种肯定而自信的判断心理)

我说,你怎么又来了?(传递一种意外而埋怨的批评心理)

再如下面对于同一问题使用不同插入语回答的对比:

A: 他在演讲比赛中表现怎么样?

B1:你还别说,他的发音挺不错的。

B2:不管怎么样,他的发音挺不错的。

B3:依我看,他的发音挺不错的。

B4:他嘛,发音挺不错的。

答句中通过在句首使用灵活多变的插说成分,传达出来说话人不同态度的心理潜台词,体现了汉语语言交际功能的细腻与强大。

语用条件下说话人对句法结构的组织与生成并不是唯一性的,这一方面是由于语言交际的极端广泛性和丰富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句法结构与其交际功能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一一对应关系。因此,要避免机械式的句法套用,表达既要符合逻辑关系,还要语句通顺,这也是留学生在汉语交际过程中个人应变能力的体现。

以上分别从语音、词汇、句法三个方面分析了汉语结构语用能力的构成要素,在交际过程中都起到了重要作用而语用功能又各有侧重。

三、交际语用能力的构成要素

在跨文化交际中,语言表达的得体性离不开语用策略的运用。“从跨文化对比的层面来看,虽然人类的言语行为和言语活动大致相似,跨文化语用中的主体所采用的语用策略具有很多的类同性,但是语用策略的选用除了共性之外,不同民族的人由于受不同文化的制约和影响,其语用策略更多的是体现出文化差异性。”[7]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对本民族文化的历史传承与内涵展现具有重要的支撑作用。从语言交际与语用策略所依赖的宏观语境而言,确立对母语文化与目的语文化差异的辨识,并自觉形成对汉语语言形式与表达方式所蕴含的文化意义的理解与对中国文化背景与社会规约的顺应,也是来华留学生汉语语用能力的重要表现之一。来华留学生随着个人的汉语交际的全面与深入,社会交往的内容几乎能够涉及到汉语文化的方方面面,因此,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培养留学生跨文化交际的文化语境意识与交际语用能力就显得尤其重要,这也正是响应了教育部2018年《来华留学生高等教育质量规范(试行)》文件中特别强调的,来华留学生应当具有的“对中国的认识与理解”、“包容、认知和适应文化多样性的意识、知识、态度与技能”。

关于留学生汉语交际语用能力的调查研究,大多学者主要从日常交际场景中的称呼、问候、道别、道歉、拒绝、介绍、询问、赞誉、谦让、委婉、请求、提议等语用行为加以展开,并剖析了中外文化差异所造成的留学生汉语交际语用失误现象的成因。笔者也针对中高级学习阶段的来华留学生(在中国高校全日制学习一年至两年汉语的留学生,主要来自俄罗斯和亚洲地区)做过小范围的汉语语用能力测试问卷调查,回收有效答卷34份。测试要求留学生针对题目设计的具体的交际对象与交际场合,从看起来都“对”的答案中选出最“好”的一个。此次问卷的调查结果也与大多学者的研究结论基本一致,即在排除个人因素(国籍、性别、性格、学习动机等)的影响之外,留学生母语文化的负迁移和汉语文化知识的欠缺,都会导致身处第二语言环境下的来华留学生跨文化交际的语用意识不强,而交际语用能力也普遍落后于其在同阶段所具备的汉语结构语用能力。[8-9]

和谐与中庸的文化思想,谦逊与婉转的表达方式,构成中国人独特的交际语用策略的内涵与表象。中国人的文化思想、交际方式与来华留学生特别是西方的来华留学生母语文化的差异性体现于多多少少各个方面,下面仅从跨文化交际中能够比较突出彰显中国的人情世故与中国式的礼貌原则的几个方面举例分析。

(一)不失礼貌的否定策略

这种交际语用策略照顾到了中国人普遍都非常重视的“面子”观,能够借助礼貌的形式令对方避免尴尬或弱化双方的矛盾,从而维护了被否定的对方的面子,也维护了双方的和谐关系。

1.表面一致而事实否定。意即先肯定对方话语中合理的部分,制造双方意见一致的话语前提或是情感铺垫,避免因直接否定而威胁到对方的面子,再继而通过“下转语”表达出个人的事实否定的实际想法和立场,从而尽可能使对方顺利地接受说话人的意见和建议。如:

好是好,不过,……。

你这么说,用心是好的,可是,……。

挺不错的,如果能再……就更好了。

2.以托辞或回避来否定。说话人由于情理或隐私等原因意欲拒绝对方的邀约、请求、提问,但是出于礼貌并要维护人际关系的和谐而又不便于直接、直白地拒绝对方,这就需要找借口托辞以婉拒,或顾左右而言他来回避问题,希望对方能够领会到自己的言外之意,终止话题。如:

A:晚上一起吃个饭。

B:最近太忙,咱们过两天再约吧。

A:你说这个事儿得怎么办才好?

B:今天实在有点累了,我想先休息了。

(二)明贬实褒的肯定策略

如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样,人的天性都是爱听正面的、赞赏性的话语。而在特定的语境背景下,明贬实褒类的话语表述看似说话人做出的批评与否定,本意实为赞赏与肯定,这种反语式交际语用策略的生成与推理必然是能够顺应听话人的心理期待、符合社会规约的,否则就是失败的交际。同时,这种巧妙迂回的贬与含蓄委婉的褒所传递出来的感情色彩更加强烈、亲切,更加具有一种情感上的渲染力。所以,在接收这种交际话语时,就需要听话人转转脑筋,结合语境前提与语用主体,正确理解说话人出于善意和用心的隐性表述方式。如:

A:在你心中,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B:妈妈她很傻,傻得总是把最好吃的留给我,自己吃剩下的。

A:单位的工作还没忙完,你先去吧。

B:这我可要给你提意见了,你这整日操劳把身体都弄坏了,是对革命的不负责任,对咱们单位也是一大损失啊!

(三)谢绝夸奖的谦虚策略

谦虚,是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美德,是中国人在人际交往中一种礼貌、得体的行为表现,谦虚的人总更容易受到别人的肯定和好感,获得好“人缘”,因此非常有助于建立和维持和谐的人际关系。《礼记·曲礼》:“夫礼者,自卑而尊人。”无论说话人内心真诚与否、自信与否,在赞扬应答语中要谢绝对方的夸奖以示自己的谦恭,这是人际交往时能够体现尊敬他人、礼让他人的一种礼貌性语用策略。如:

A:兄弟,你这手艺不错啊!

B:没做什么好菜,将就着吃点儿吧。

A:这次比赛,你的表现很突出嘛!

B:马马虎虎,和前辈比可是差远了。

A:你真是太有见地了!

B:没有没有,您过奖了,我也只是乱猜的。

虽然中国当今年轻一代人在社会发展与世界交流中正逐渐形成不完全固守传统的现代价值观与人际交往观,部分年轻人对于礼貌原则的思维方式与交际方式表现出了与世界潮流接轨的趋向,但是中国社会整体仍是保留着积淀千年的中华民族的文化传承,一些思想习俗与人情世故具有鲜明的中国本土特色。因此,这就要求来华留学生要能够通过在汉语课堂中不断地学习和在交际语境中的摩擦互动进行切身的体验和反思,减少个人因素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主动跨越对中国文化理解与适应的障碍,避免交际语用的隔阂与失误,才能促进跨文化交际更有效地顺利地进行。

综上,以上从汉语能力标准与来华留学教育的要求出发,基于汉语语用学理论,对汉语口头交际的结构语用能力与交际语用能力这两大层面内各个构成要素及其特点展开了具体分析,从而对来华留学生应当具有的、能够适应汉语语境的跨文化交际语用能力加以理解与梳理,也因而通过留学生的言语行为表现即能够折射出其语用能力的高低。

另一方面,“我们很难说一个人完全没有某种语言的语用能力,除非他对这种语言一无所知;我们也不能说一个人完全具备了某种语言的语用能力,因为即使是本族语使用者在交际中也会出现失误,无法达到尽善尽美的水平。”[10]但是,语用能力的可比较性与语用技能的可教授性还是对我们的对外汉语教学提出了不容回避的需求。因此,在课堂上,教师应当特别注重对来华留学生由语言知识向语用能力的培养,形成由传统的语言课堂向有语境、有交际的“语用课堂”的转化,在教授语言点的基础上还要传授“语用点”,帮助学生解构与应对汉语文化语境中的“语用点”,从而在说得“对”的基础上还能够说得“好”。

注释:

(1)近年来,学者关于语境的划分不尽统一,一般只分为语言语境和非语言语境两种。笔者认为此处的三种划分更加合理明晰。

(2)这里采用的是董于雯《语用能力和语用失误分类问题的再思考》(集美大学学报,2015年10月)中所使用的两个概念术语,但对于概念的解释与董于雯不尽相同。

(3)语篇(篇章)结构也具有语用功能,但由于与句法结构的语用功能密不可分,其研究分析大多也要从句法入手,限于篇幅,本文这里就不单独对语篇语用展开论述。

(4)歧义短语产生的原因很多,此处仅指因读音的轻重、停顿的位置、同音词等语音方面造成的歧义理解。

(5)为便于讨论,这里不包括会有歧义的同音词、同形词。

(6)可与“有客人来了。”这句话进行对比。参见屈承熹《汉语篇章语法》第152页中的例(19),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6年9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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