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 正 军
(广东湛江科技学院,广东 湛江 524094)
“生活虐我千遍万遍,我待它如同初恋”——33集电视剧《装台》,在央视台一套黄金档首播之后,赢得了圈内和圈外人的交口称赞。王一川先生认为:“电视剧《装台》在浓郁的西安民情风俗氛围中,聚焦于朴实厚道市民的生存空间体验,通过秦腔剧团装台工刁顺子和弟兄们平凡的装台生活,生动感人地再现了当代西安底层民生状况,进而引领观众反思和追寻秦地文化之魂的当代价值。”[1]仲呈祥先生点评说:“《装台》的成功,是西影创作优秀传统与时俱进的结果,是新时代振兴西部影视艺术的良好发端,它昭示着陕西文学艺术迎来了更加绚丽多彩的春天!”[2]
在豆瓣的官网上,《装台》这部电视剧的得分为8.4,而且以各种方式进行评价的达到了22 395人次,可以说是真正的雅俗共赏,引起了观众的好评与共鸣,毫无悬念地夺得了收视率的冠军。
这一部电视剧的成功,一方面是原作者陈彦的长篇小说《装台》,通过对底层小人物生活的认真梳理和精雕细刻,以悲天悯人的文学之笔,塑造出了以刁大顺为代表的一系列饱满的人物形象,充分展现出了他们的价值感、尊严感和坚韧性,以苦难的生活救赎着自己不甘沉沦的灵魂,为电视剧的改编,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另一方面,也得益于剧作者和编导、演员们的“二度与三度创作”,敢于突破原作的局限,重新建构和设置主要人物之间的关系,使剧作的影响力有了“质的飞跃与升华”,因此才出现老少津津乐道、夜不思寐的“大火”效果。
其改编的艺术着力点如下:捋顺“三条线”,用活“一根针”,做好“加减法”。
本剧人设之间的“三角恋”,尤其耐人寻味,值得过细剖析。剧中的“三角恋”,共有三组。第一组是“刁大顺—蔡素芬—杨波(三皮)”。这一组是主线,贯穿整个全剧,对剧情的发展和变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男一号刁大顺,在西安“城中村”里,有一个独门独户的小四合院。他为人厚道,淳朴善良,踏实肯干,带着一帮子乡下来的农民工兄弟,承接各种演出装台的活,虽然报酬很低,而且经常被人欺凌、拖欠,但始终逆来顺受,无怨而无悔。顺子有过三次婚姻,他的第一个老婆,嫌贫爱富,怨其没有能耐,不仅“家暴”,用“铁钳”打破他的脑袋,并离家跟人跑了,抛下他和5、6岁的女儿刁菊花,父女相依为命。第二个老婆赵兰香,成婚没有几年,就得癌症去世了;她带过来一个女儿韩梅,在顺子尽心尽意地抚养之下,培养成了一个大专学生。
女一号蔡素芬,老家是甘肃的,原本在一所县中学任代课教师,因为她长得漂亮,性情温顺,受到前夫之老板的觊觎和调戏,前夫忍辱不过,愤而杀人,被判刑严惩。蔡已家破人亡,且遭人嫉恨,流言蜚语,无法安身立命,只好离乡背井,来到西安;却又无亲可投,恰好被刁大顺的三轮车碰伤;大顺无钱送她去住院治疗,只好将她拉回家中,以酒止痛疗伤。两人相处日久,扯了结婚证,但还没有摆酒庆贺,公之于众。
大顺这位“拾来的”第三房老婆,却遭到自己女儿菊花的百般刁难。蔡素芬精心准备了面食、饭菜,多次亲自端上楼去,想通过自己的言行,化解她与菊花之间的矛盾或“敌意”,拉近两人的关系。菊花由于自己容貌不佳、沦为大龄剩女,心理有些扭曲,一而再地将面碗和花盆摔下楼来,甚至把父亲和蔡素芬的“结婚证”,也撕烂烧掉,总想将其逼走。
男二号杨波(三皮),是个孤儿,也是蔡的学生。因为蔡的长相,与他的母亲相似,而且上学期间给过杨波许多关照,所以有一种“恋母情结”。三皮退学之后,追寻蔡的踪迹而来,并且租下顺子家对面的房间,每天都想多看她几眼;虽然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爱慕,但“昔日的蔡老师”,已经成为别人的老婆,他还如“花痴”一般,苦苦纠缠,想方设法去接近她,的确有些令人望而生厌。
偏偏顺子心地善良,不问前因,不论后果,明知眼前的这个年青后生,对自己日后的婚姻和生活,有很多不利,是个“水火不相容”的“竞争对手”;他仍然将三皮好心收留,让其跟着学习“装台”,赚钱养活自己。
一次在装台时,三皮推开突然倒下的桁架,无意中救了顺子的命,而且自己的手臂也被砸断。顺子非常感激,让三皮留在出租屋内养伤,工资照开,还主动让蔡素芬去照顾这位有可能会发展成“你死我活”关系的“情敌”。菊花发现蔡和三皮的关系很不正常,借疤叔的“威势”,请他出面“恫吓”三皮,盘问蔡、杨之间的隐私;并且在父亲面前告状,准备将他们二人撵走……
顺子带人下乡“装台”,蔡素芬坦然跟着前去,给民工们做饭;三皮也不甘寂寞,独自困守在城内,如影随形,来到乡下,而且故意挑了工棚中,离他俩人困觉最接近的位置睡下。蔡素芬做饭买菜,非常辛苦;三皮借口帮厨,多番表白、示爱。同行的民工发现,气愤不过,出面制止;顺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照样不计前嫌……
回城之后,菊花因为未婚而先孕,受到街坊邻居们的欺凌和羞辱。蔡素芬临危不惧,出面救护,被群殴倒在地上。菊花因此有所感动,改变了对她的态度,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
这一组“三角恋”,在剧中起着主导的作用,所有的故事和情节,几乎都围绕其展开。顺子和蔡素芬之间初始的“结合”,原本没有多少感情基础,只是一种“偶然的相遇”;他们虽然“扯了证”,但互不了解,彼此的信任度不高,婚姻的“凝聚力”不够强,所以还经不起“波澜”。由于顺子女儿菊花的“屡次从中作梗”,再加上三皮的“竞争与纠缠”,“内阻力”和“外引力”的干扰太大。在“内忧外患”的“夹攻”之下,导致蔡素芬无法平静地生活,给她和顺子的婚姻,带来“变数”和“阴影”。因此,她一再离家、离城而去,让观众随之而深感遗憾,牵肠挂肚。
第二组:菊花——高二代——谭道贵(卖假酒者)。这是副线,却对剧情的发展,起到了调谐和辅助的作用。
菊花从小缺乏母爱,性格怪癖,没有受到过良好的家庭教育,任性刁蛮。她认定是父亲的“家暴”,虐待母亲,才使得母亲撇下幼小的自己,离家而去;由于这种误会,导致她很长时间都无法原谅父亲的过错,甚至将那把“带血的铁钳”,当作“罪证”,收藏在家里。无论顺子在外面点头哈腰招揽生意,没日没夜的卖苦力赚钱;菊花却肆无忌惮地挥霍他的“血汗钱”,随意购物,开宾馆,给一条流浪狗“小黑”,花上千元做美容……
但是这个没大没小、世事不懂,其心理近乎扭曲变态的妹子,却有一个富二代一直喜欢她。二代是煤老板的儿子,也是菊花以前的同学。他家中啥都不缺,却宁可在外面自食其力,勤勤恳恳地经营着自己的面馆,有空学习秦腔,做梦都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角”,站在舞台的中间。
秦腔团一直资金紧缺,为了排演一场《人面桃花》的大戏,以便进京参加汇演。顺子和蔡素芬找到了二代,请他的老子出面帮忙,赞助了100万元资金。恰好角儿生病,借口拖延排练。顺子和导演都怂恿二代去“替演”,以便展露一下头角。二代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站在舞台中间的机会,可是没想到,他却因为太过紧张而尿了裤子……
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二代是“烂泥扶不上墙”,但是唯独菊花对他比较欣赏。在二代的心目中,菊花才是最理解他的人,虽然脾气有些不好,但是能够和自己产生灵魂上的契合,再加双方年龄相近,彼此性格互补,因此,二代对于菊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依恋,特别言听计从。
二代的父亲,是大公司的老板,有点“嫌贫爱富”,讲究门当户对,不好相处;他俩虽然悄悄地扯了结婚证,也有过“床笫之欢”,但菊花一直不准二代对他人声张,甚至怀了娃娃,也不肯明说“播种的是谁”……
谭道贵是个贩卖假酒的老板,他本来与菊花的“闺蜜”巫格格相好,但却有些“见异思迁”,隔三差五地向菊花献殷勤,请她吃吃喝喝,教打高尔夫球,有意“揩油”。听说菊花意外怀孕,觉得机会到了,买了厚礼来顺子家里,提出“要做菊花肚中孩子的父亲,以后也会好好地照顾她”。虽然谭的年龄,明显比菊花大很多,但却有些“仗义行侠”的味道……
这一、二两组“三角恋”,如晨星伴月,同起而同落。菊花是女二号,她的喜怒哀乐,直接影响到顺子和蔡素芬两人之间的婚姻,是否安定,家庭关系能否融洽。菊花与二代之间,因双方家庭出身、经济状况不同,所以在个性方面,也存在着较大的差异:菊花过分地强势,说一不二,主动权始终在她的手中;二代优柔寡断,刚气不足,有些阴盛而阳衰。所以,他俩的关系,并不一帆风顺。卖假酒的谭道贵,虽然想利用机会插足,菊花为了考验二代,也曾虚与委蛇,招摇过市,但最终只不过是“剃头桃子一头热”罢了。
第三组:八叔(疤叔)—八婶—房客(男朋友)。这也是一组副线,对剧情起到添油加醋的“调味”作用。
八叔在这个“城中村”里,影响力不小,是个“跺一下脚”,地皮也得“抖三抖”的角色。秦腔团排演节目,没有观众“捧场造势”,顺子求八叔给乡邻们打个招呼;他二话不说,就去吼了一声:“谁不去看戏,下个月就涨一成的房租!”那些租房的房客们,老老少少,闻声而动,成群结队赶往戏院,跟着虚张声势,鼓掌、叫好!
俗话说,“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八叔同样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他豢养的一条宠物狗“小白”,突然跟着一条流浪狗“小黑”私奔,而且怀了孕。“小黑”被菊花收养之后,八叔假借小白曾经受过它的“玷污”之名义,趁着刁顺子不在家里,来到刁菊花房中,想寻找机会占刁菊花的便宜。刁菊花生性刚烈,她并没有被八叔吓倒,而是拿起一把锋利的剪刀,划伤了八叔的脸庞。此后,只要见了菊花,他就像老鼠见了猫,畏首畏尾,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八叔与八婶之间,虽然已经离婚,但又相互依恋,存在着缠绕不清的情感线。八婶想物色一个合适的对象,另外过安心的日子,但几次相亲见面,都被八叔借口“搅黄”。八婶与人约会跳舞,他躲在树后偷窥;八婶与房客(男朋友)在餐馆吃饭,疤叔打翻了醋坛子,跟着来到餐馆中。房客笑称与“疤嫂”有缘份,疤叔听得心里不高兴,走到餐桌边,假装一不留神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赶紧赔不是……
这一组“三角恋”,有些绿叶伴红花的味道。剧中的这三组“三角恋”,就是三条故事线,有主有次,时分时合,时隐时现,时起时落,构成了一台生动活泼的情感大戏,令观众有时捧腹,有时生厌;有时气恼,有时开怀。
剧中有一个关键的道具,非常引人注目,那就是一枚“钻戒”,如同“穿针引线”,将这三组线上的所有人物,都全部串联、交织在一起,使剧情起伏跌宕,一波三折,故事更加生动,引人入胜。
那枚“钻戒”,原本是刁大军初次回家时,刚买下准备送给情人的。因为见到老三顺子娶了一个漂亮贤惠的弟媳妇,因而改变主意,取下钻戒,作为见面的贺礼,送给了蔡素芬。刁菊花发现之后,因为她不承认这位刚进门不久的“蔡姨”,所以极力反对大伯送这么贵重的“钻戒”。刁大军赶紧把刁菊花拉到一边,哄劝、安慰好侄女之后,才返回到蔡素芬身边,真心送上钻戒。
刁顺子晚上与蔡素芬在房里查看钻戒,他拿过钻戒划磨玻璃桌,试探钻戒真假。钻戒非常耐磨,说明是真品。蔡素芬向刁顺子要回了钻戒,戴回到手指上,爱不释手……
谁知刁大军第二次回西安,被人诱骗参赌,输了个精光,还欠下疤叔的巨额赌资。他只好找借口,又从蔡素芬这里将“钻戒”拿走,交给疤叔抵债……
疤叔想送疤嫂钻戒,跟疤嫂“破镜重圆”,但疤嫂没有领情,随手扔掉了“钻戒”。疤叔吃了闭门羹,拿着钻戒在街上晃荡,一时之间不知何去何从;后来决意关掉了牌室,隐居在深山老林中,开荒种地,自食其力,修身养性。那个房客(疤嫂的男朋友),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想通过自己的行动,感化疤叔,主动让出“旧日的爱”……
刁大军在南方城里突然患了重病,公安部门几经寻找,才联系上他的亲人;顺子前去外地,将其接回家中,尽力照顾……刁大军病情加重,临终前把刁顺子和刁菊花叫到身边,提起自己当了钻戒给疤叔。刁大军不希望自己哪天如果病死了,还欠别人的债,于是委托刁顺子把钻戒赎回来。刁菊花在二代的陪同下,坐车进入山里,向疤叔索要钻戒……
这一枚“钻戒”,从第8集开始出现,先后涉及到的人物有9位,包括刁大军、顺子、蔡素芬、疤叔、疤嫂、菊花、二代、周桂绒和女儿丽丽,一直到最后一集为止,就像一根法力无边的“定海神针”,不但将剧情缝缀得非常严密,毫无破绽可寻;而且十分煽情,既能让观众为之而啼笑皆非、拍手称道;也能让观众伤心唏嘘、摇头感叹。
王蒙先生认为,“陈彦的原著好,提供了好的故事、好的形象、好的对话、好的性格。陈彦始终与人民在一起,与生活在一起,他提供了与别人不同的活生生的人物。”[3]事实上,无论多么优秀或经典的小说,在改编为电视剧的过程中,也不能够全盘照搬到荧屏上来,编、导、演职员们,在二度与三度创作时,必须敢于突破原著故事、人物和情节的“窠臼”,做好“加减法”的这一系列综合运算题。
编剧马晓勇曾经说过,作家陈彦所创作的小说《装台》,是用冷峻的现实主义笔触描写小人物生活。“原著我只看了一遍,可能每个编剧理解不同,方式不同,我的理念是看得越多,越不知道怎么改。”[4]改编中,最让马晓勇头疼的是演员人物出场早晚的设置问题。说起来比较简单,也比较容易,但操作起来,其实大费周折。“+”必须加得合情合理,“-”也必须减在点子上,既不能伤筋动骨,又要符合社会与时代的要求,不能脱离实际。“+、-”得好可以添分,锦上添花;“+、-”得不妥,就会变成“狗尾续貂”、“画蛇添足”,最后遭致原作者埋怨、观众不认可,里外不是人。
电视剧《装台》的“加减法”综合运算,非常成功,既尊重原著,又有新的创造;不仅目的明确,而且指向鲜明,人物、故事与情节,更加真实生动,可感、可爱、可憎与可信,充分体现了编剧的眼光、功力和水平。
一是从人物性格发展变化的情形来看:该剧中,女二号刁菊花的性格与形象的蜕变,的确令人称道。“菊”的个性十分“刁蛮、乖张”,早就名声在外,顺子手下那帮装台的同伴们,个个早有耳闻。听说她回家了,油饼、麻刀和大雀儿等人,如惊弓之鸟,连饭都不敢在她家吃,赶紧“脚底板抹油——开溜”。一出场就给观众留下了“这个妹子惹不得、沾不得”的深刻印象。但随着剧情的发展,她从一个“任性、霸道”、我行我素的“丑女”,逐渐变成了有情有爱、敢说敢做的“辣妹”,其渐变的过程,令人觉得可信。
小说中,菊花把蔡素芬和大学放假回来的韩梅,视为眼中钉,通过摔碎花盆和指桑骂槐的暗示性言行,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家里频频爆发“女人大战”;菊花并且用勒死韩梅母亲留下的断腿狗,人为地制造恐怖,让蔡素芬和韩梅忍受不了,相继“晕厥”,逼迫她们离开这个家。而电视剧中,将菊花“勒死断腿狗”的情节“减去”,却把她怜惜负伤断了腿的“小黑”,带它去医院包扎,还用父亲挣来的血汗钱,为“小黑”做美容的情节,“添加”进来,从而刻划出菊花“外恶内善”的真实心理,也为她后来的逐步转变,做好铺垫……
刁大军提醒刁菊花,她并不是刁顺子的亲生女儿,但刁顺子一直把刁菊花当成亲生女儿照顾。刁大军拿狗作比喻,说“狗还懂得感恩,经常给主人摇摇尾巴”,刁顺子辛辛苦苦养了刁菊花二十几年,刁菊花也应该懂得感恩才对。至此,菊花才终于醒悟过来,自己确实“忘恩负义”,“生在福中不知福”,以前是自己误会了父亲,但又不肯当面认错,赔礼道歉,反而将警局的鉴定书夺去撕烂……
自从怀上孩子,菊花变得不再急躁任性,而是慢慢地理解了蔡素芬的心情。她希望蔡素芬一直住在刁家,跟她的父亲长久生活下去。蔡素芬去意已决,趁着刁菊花不注意,悄悄地离开了刁家……
刁菊花曾经对继母带来的妹妹——韩梅,非常嫌弃,认为是她夺走了父亲对自己的宠爱。韩梅学校放假,带着男同学商满存回家。菊花三番五次冷嘲热讽,甚至故意“挤兑”,反复弹奏电视剧《西游记》中的插曲“白龙马”,吵得韩梅无法安心撰写论文,最后离家而去……
但听说韩梅嫁到偏远的山区之后,她又有所醒悟,请求大伯驾车,带着自己前去探望这位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妹妹。刁菊花平时虽然对韩梅凶巴巴的,其实她是外冷内热。刁菊花拿红包给韩梅,数落她不该嫁到了穷山沟,并且提醒满存不能欺负韩梅,否则她翻山越岭也要来找满存算账……
小说原作中的菊花,一直渴望嫁出去,却始终无法如愿。蔡素芬长时间的努力、宽恕和包容,都没能唤起菊花心底人性的彻底复苏。相反她的善良、勤劳和隐忍,倒成了菊花变本加厉的筹码,在螺旋式上升中,催开了分裂的决绝之花。而电视剧中的这些“+、-”,为菊花这个人物性格的刻画,奠定了真实可信的良好基础;使得“这一个”人物形象的塑造,更加立体,凸显了人性的光彩。“-”掉的是人物性格方面的“冷漠与绝情”,或者叫“单调和固化”;“+”进来的是“善意与温情”,或者叫“多元和催化”。
小说作家陈彦认为,“社会过度崇拜物质,表面看是一种光鲜,但这种光鲜会撕裂很多家庭,撕裂很多感情,让人性变得乖张,怪诞,甚至穷凶极恶……在深入生活的过程中,我曾经泪眼婆娑。但是电视剧毕竟更为大众,需要对这个人物做调整,既保留了她凌厉的一面,也有作为女儿的温暖,还有对父亲的逐渐理解,挺好的。编剧、导演和这个演员都有新创造。”[5]作为普通观众来说,“菊”的最后人性复苏,人物性格与形象的“蜕变”,更加容易接受,也给此剧的成功,增添了许多亮点!
二是从大团圆的结局来看:在《装台》的最后一集中,前面所述的“三组线”和“一根针”,全部交织在一起:菊花在二代和“闺蜜”巫格格的陪同之下,前去监狱,探望因假酒案被判刑的谭道贵,鼓励他好好改造,并打算让自己的儿子“三代”,认他为“干爹”;使得谭道贵感动不已,泪流满面……
疤嫂特意进山去,将疤叔接回城里来,破镜重圆……
蔡素芬离开刁顺子一段时间之后,他每天忙于装台工作,渐渐地放下了与蔡素芬的感情。让刁顺子意料不到的是,蔡素芬竟然在杨三皮的陪同下,忽然回到了刁家。刁大军去世前,曾经叮嘱刁顺子,要把钻戒送给蔡素芬,跟蔡素芬永远生活在一起。刁顺子将那一枚失而复得的“钻戒”,重新戴在了蔡素芬的无名指上……
以上许多,都是原小说中,没有过的情节,但因为剧情的需要,而有机地进行了“添加”。小说《装台》以顺子娶回第三个老婆蔡素芬作为开始,而以蚂蚁搬家作为结束。原著中的那些“菊花整容、与谭道贵在一起生活的短暂美梦”;“蔡素芬顺着七弯八拐的窄巷子,悄悄离开西京城”,最终走了再没有回来,顺子四婚娶了亡友的遗孀周桂绒;菊花也没有变得通情达理,而是依然怒视着父亲等等,都毫不吝啬地作了“精减”。
此外,作为故事中反复出现的意象——“蚂蚁搬家”,虽然被“-”,但每集结束之时,有一个“装台民工们推着道具车来来去去”的画面,也可视为模拟“蚂蚁衔着食物”搬来搬去的情景,既突出了民工们任务的繁重、劳作的艰辛,也赞美了他们对社会的默默奉献,而且令人更加印象深刻;还有顺子的那一部手机,以一段秦腔为铃声,反反复复地出现,既体现了他对艺术的那番痴情,也有利于烘染主题。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蔡素芬重新回到了刁家,又成了刁顺子的妻子。顺子重拾幸福的爱情,再次返回剧院看戏。舞台上还在演出秦腔《人面桃花》,台下坐满了观众。刁顺子走到舞台下面,往观众席上看去,他仿佛看到了去世的大哥刁大军,还有窦老师、大雀儿,几个熟悉的面孔,都坐在一起,聚精会神地观看演出结局前的演出——这是一种神来之笔。虽然不是现实,但人的无意识之中,又有可能发生错觉。
蔡素芬的回归,是一种理智战胜冲动,现实世界PK虚幻情景的合理选择。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她跟顺子的婚姻,从“偶然”走向了“必然”,这是一种“缘分”,也是顺子身上的那份“德性”和“温良恭谨让”,感人至深,足以“融化寒冰”,带来幸福和温馨。如同著名文艺评论家仲呈祥,所特别强调的那样,“这部作品每一个人的精神走向都是指向真善美,这就是他的正能量,这就是他现实主义的力度。”[5]
“高高地扬起我的脸,不懂就问苍天;舒坦自在地活着,憨憨地眯起了我的眼”——电视剧《装台》的改编,少了原著中的一些“冷色”与“暗影”,多了几分“暖色”和“高光”。全剧以喜剧的风格呈现,以大团圆式的结局完美收官,拍出了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也拍出了很多的向往和美好,符合广大观众的心理期待,也是中国百姓喜闻乐见的大结局;对改编者有胆有识,艺术功力之深湛,叙事之缜密,若行云流水,深表钦佩,值得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