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文化输出视域下两种《论语》英译本对比研究

2021-12-29 00:03
漯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辜鸿铭英译本译本

邹 素

(许昌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许昌 461000)

中国文化内涵丰富,种类繁多,涵盖了饮食、语言、绘画、艺术、价值观、生活习惯等社会各个方面,经典文化可谓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的精髓。近年来,我国政府愈加重视传统文化的对外输出和传播,中国文化“走出去”已上升至国家战略地位。将饱含几千年文化底蕴的中国经典文化传播到世界舞台,对于塑造我国良好的国际形象,提升文化软实力,增强我国在世界文化领域的话语权至关重要。众所周知,我国对经典儒家思想的传播甚为关注,在全球多个国家与地区成立了孔子学院,在传播中国语言的同时也极大地推广了儒家经典思想和理念。此外,政府层面也设立各类经典外译项目,资助经典作品的外译和传播。《论语》作为集中体现儒家核心思想的经典作品,国内学者、海外华人和汉学家等均在不同程度上对该作品进行了翻译,本文将对刘殿爵和辜鸿铭的《论语》英译本进行对比,以期对经典文化著作的翻译和传播提供启示。

一、《论语》英译者刘殿爵和辜鸿铭简介

《论语》记载了孔子及其后续弟子的言论,是儒家思想的经典著作之一,该书的翻译可追溯至明代时期,译者包括哲学家、汉学家、传教士和海外华人,迄今为止,包括节译本等在内的各种《论语》英译本已经有40多个[1],影响力较为广泛的译者及其译本主要有英国汉学家James Legge的1861年被收入《中国经典》的Confucian Analects、英国汉学家Lionel Giles 1907年出版的The Sayings of Confucius,introduction and notes、传 教 士 William Edward Soothill的译本The Analects、多次再版的Leonard A.Lyell译本The Sayings of Confucius、Arthur Waley的译本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辜鸿铭译本The Discourses and Sayings of Confucius、林语堂译本The Wisdom of Confucius以及刘殿爵译本Confucius:The Analects等。本文选取的两位译者辜鸿铭和刘殿爵因其个人特殊的生活背景、不同翻译目的和翻译策略而产生了极具特色的两个译本。

刘殿爵(D.C.Lau)是中国翻译界和语言学界家喻户晓的大家,早年求学于香港大学中文系,后赴英国攻读西方哲学,被聘为伦敦大学中文讲座讲授,是有史以来第一位任职于中文讲座教授的华人学者,之后一直在香港中文大学任职,直至退休。刘殿爵对哲学和语言学研究都有非常深厚的造诣,致力于中国古籍的整理与翻译,他所翻译的《老子》、《孟子》和《论语》是西方研究学者攻读中国哲学必选的经典书目。尤其是他翻译的《论语》,海外影响力甚广,被西方称为“企鹅经典”[2]。刘殿爵的翻译风格用词凝练、言简意赅、行文通透流畅,周密严谨而不失典雅。邓仕梁赞扬他的译作为“秋水文章不染尘”[3]。刘殿爵在翻译中国典籍作品时,重视中西文化的差异,能够凸显中国特有的传统文化,表达中国文化的独特性,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

辜鸿铭可谓是学贯中西的大家,得天独厚的家庭背景和独有的语言天赋使他融会贯通多国文化。其父亲辜紫云为中国人,母亲为西洋人,父亲曾为一位橡胶园英国老板打工,之后这位老板将其收为义子,十岁时将辜鸿铭带到了英国,这样的家庭背景使得辜鸿铭自幼就对语言有较为惊人的理解力。但是父亲曾深刻告诫,无论走到哪里,始终要记得自己是中国人。辜鸿铭侨居海外期间,先后掌握了英语、德语、法语、拉丁语、希腊语等九种语言,获得了文学、哲学、理学、神学等十三个博士学位。十四年的留学生涯结束后回到祖国,辜鸿铭展开了“中国学”的研究,并开始了翻译工作。由此可以看出,辜鸿铭的求学经历是先西后中,由西而中,他极度推崇国学,尤其是儒学,向世界大力宣扬中国文化,并不时以文字方式嘲讽西方文化[4]。

二、刘殿爵与辜鸿铭《论语》英译本比较

(一)成书背景与翻译目的

刘殿爵翻译《论语》的动因与他一生从事的中国传统文化经典研究密不可分,古文英译是其研究的重要部分[5]。早在1959年和1960年,刘殿爵曾两次审阅企鹅图书出版公司的《道德经》英译本,由于原稿是缅甸文的《道德经》,导致内容部分缺失,翻译质量难以达到读者需求,这促使刘殿爵决定自行翻译《道德经》英文版,终于在历时五年之后成书。接着又历时大约七年英译了《孟子》,后来花了近十年完成《论语》的英译,刘殿爵《论语》英译的成书,一方面是对以往译作质量的不满,另一方面更是出于对中国经典文化的研究与热爱,并且刘殿爵先生终生孜孜不倦致力于古籍整理,这些都促成了该译本的问世。

刘殿爵译本对原著的解读有一定的依据。Slingerland的结论是该译本基本上沿用了朱熹对《论语》的解释[6]。但是对比译文与原文以及译者在从事古籍整理中的经历,我们得出的结论是,译者刘殿爵先生融合了多方面对《论语》的考释,融汇了多家思想,包括朱熹对该书的阐释、《论语注疏》和译者个人的创见。他致力于还原儒家传统哲学的原貌,“构建本土文化身份”[7]。故此,译者对《论语》的解读应该是比较客观中肯的。

辜鸿铭翻译《论语》之时,怀有较为强烈的民族情节。他曾经提到我国的经典著作由传教士和国外汉学家翻译,会产生极为不良的后果,因为这些译者并不能深入理解中国文化,在翻译过程中会因为种种目的而歪曲经典著作原义,进而导致西方人对中国文化和中国人产生误解和偏见,这是对中国文化的极大不尊[8]。为了改变这一事实,消除偏见,辜鸿铭开始自己翻译儒家的经典著作,先后翻译了《论语》《中庸》和《大学》。前两部译著正式出版,最后一部没有正式出版发行。在《论语》英译本的序言中,他明确表示,他希望英国的知识分子能够耐心读完译作,并反思以往对中国人的偏见,改变对中国人的态度,促进两国之间的交流,增进关系[9]。

辜鸿铭译本的与众不同之处是采用西方作家和思想家的话对《论语》的部分内容进行注释,将《论语》中出现的中国朝代及其人物与西方历史中的某些具有相似之处的时间段及其人物进行比较。比如,译者将夏朝与希腊相比较,颜回比作圣·约翰,子路比作圣·彼得等。这一注释方法的用意是让目的语读者更加透彻地理解中国特有的传统思想,唤起共鸣。在译者翻译之时,“西学东渐”的影响力较大,西方人通常会带着鄙夷的态度对待东方文化,对中国传统文化有较大的误解和偏见,通过这种“以西释中”的做法对儒家经典进行释义,在一定程度上能缓解西方读者的偏见,帮助他们正确理解中国文化。

综上所述,刘殿爵的译本对《论语》的解读相对客观中肯,“以中释中”,有助于中国经典研究,适合研究性译者深入了解儒家经典;而辜鸿铭的《论语》译本更注重西方读者对中国文化的接受,“以西释中”,虽然其解读方式便于欧美读者理解,但是不免给人一种中国文化从属于西方文化的假象。

(二)翻译风格比较

刘殿爵的译本整体上遣词造句凝练清晰,言简意赅。通读刘殿爵的译本,可以发现在文字转化及文化传递的过程中,该译本体现了高度的审美价值,译者力求翻译的严谨性和周密性,用词精确,概念表述清晰,译者本身也强调译文的优美与准确性发生冲突时则“优美让步于准确”[10]。同时注重文化差异,尊重多元文化,整个译本体现了儒雅庄重的文人气息。在具体的翻译策略使用上,直译贯彻始终,但其中不乏译者的灵活变通,通过语序调整、句式更换、修辞转换、正说反译、加注等方式[11],刘殿爵先生精彩呈现了《论语》的方方面面。他总体上遵循的原则是,以译入语的语法规则和行文习惯为参考,注重词语的细微区别,努力做到既行文流畅,又忠实原文。

辜鸿铭译本的翻译风格集中体现在动态对等方面,采用意译法,注重思想表达和读者的接受效果,不受限于语言之间的转换。译者在英译本序言中明确指出,他的目的是让普通的英语大众读者能理解原作,了解中国人的智慧和精神品质,所以在《论语》中孔子及其弟子的说话方式,都和社会上层的英国人的谈话方式类似。这种翻译风格还体现在译者的以诗译诗的方法上,也就是,译者将《论语》中出现的诗歌用诗歌的形式表现。所以译者总体上采取了比较灵活的意译方法,在不偏离原文大意的前提下,增添了原文中没有的内容[12]。例如:

《论语》原文:“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刘殿爵的译文:The Master said,“The Odes are three hundred in number.They can be summed up in one phrase,swerving not from the right path.”

(This line is from Ode 297 where it describes a team of hours going straight ahead without swerving to left or right.)[13]

辜鸿铭的译文:Confucius remarked,“The Book of Ballads,Songs and Psalms contains three hundred pieces.The moral of them all maybe summed up in one sentence;‘have no evil thoughts.’”

(The Book of Ballads,Songs and Psalms now called the Canon of Poetry,one of the so-called five Classic,in the Bible of China.)[14]

原文的含义是:孔子说,《诗经》三百篇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思想纯正。在当时,学生的阅读资料稀缺,《诗经》被孔子整理之后作为教材使用,“思无邪”可以概括该书。对于原文的翻译,刘殿爵将《诗经》翻译为“the Odes”,大写首字母O,表示出《诗经》作为专有名词,是一本诗集。对于“思无邪”,刘殿爵采取注释的方式,表明这一概念的来源,将这一术语出现的语境描写出来,表达了文化内涵,在中西语言文字转换中,忠实了原作,传递了思想。而辜鸿铭的译文中,使用了与西方宗教经典《圣经》相关的词汇,比如 Psalms和Canon,并将《诗经》比作“the Bible of China”——中国的《圣经》。将“思无邪”译为“have no evil thoughts”,不点明该概念蕴含的中国文化,便于读者理解。

我们从翻译的充分性和可接受性来对比一下两位译者的风格。很明显,刘殿爵在翻译中,力求能最大限度地再现中国文化,追求儒家思想翻译的充分性,并且也考虑了译文的可接受性,所以用注释来缓解读者阅读时可能会遇到的理解困难,这算是一个比较圆满的尝试。而辜鸿铭的译文重点考虑译文的可接受性,用西式文化解释中国经典,虽便于读者领悟,但会导致文化错位,抹杀中国文化的特质,不利于中国文化价值观的对外输出。

(三)译本评价对比

刘殿爵译本由创建于20世纪30年代的企鹅图书出版公司出版,被认为是“企鹅经典”丛书之一,该译本在西方图书世界广泛流传,学术界也对刘殿爵译本有较高的评价。辜鸿铭译本自出版之后,就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响,一种是推崇,一种是否定。推崇者以林语堂为代表,他认为辜鸿铭的翻译是一种创造性的翻译,成功做到了将东方思想和西方思想的完美衔接;否定者以王国维为代表,认为辜鸿铭对经典的翻译是一大失败,并指出英译本的若干弊病。

为了更好地对比两本译作在大众读者中的反响与评价,我们以豆瓣读书网中的读者反馈为依据,详细分析两译作的影响。

截至2020年9月,刘殿爵译本的豆瓣评分为8.5,网站数据显示最近三个月内81人读过,39人在读,285人想读,86人曾进行过评价;而辜鸿铭译本的豆瓣评分为7.8,最近三个月内29人读过,21人在读,85人想读,共34人评价。由此得知,刘殿爵译本的读者较多,评价较高,受欢迎度较大。下面我们引用部分读者的评价内容进行分析。

对刘殿爵译本的评价:

(1)……刘殿爵的译本通透,上口,有循循之音,措辞也妥当……

(2)……中华书局的中英对照本,杨伯峻的英译被切割得零散,不能卒读,但刘殿爵的英文翻译却很传神到位。

(3)……DCL先生英文漂亮,然而中华书局这本书编的实在不咋样……

(4)怎么看都觉得翻译的不对味儿……或者说本身和译者对于论语的见解就不相同。

对辜鸿铭译本的评价:

(1)有很多印刷错误,辜鸿铭的翻译还是不错的。

(2)很多句子变了味道。

(3)大家之作,本身对论语有很精深的见解,同时也有优秀的英语功底,这样的大师何其难得。

由此可以看出,读者对两译本均有褒贬不一的态度。总体而言,对刘殿爵译本的赞誉多于批判,即使是带有贬低态度的评价,也只是局限于“本身和译者对于论语的见解就不相同”。可见,读者还是比较推崇刘殿爵译本。对于辜鸿铭译本的评价,我们细细品味可以看出,多数读者更多崇慕辜鸿铭这一国学大师,兼修中外,或是对他的英文功底比较赞誉,对他的《论语》英译本本身并没有极度地推崇,评价限于“不错的”,而不像读者对刘殿爵译本的评价那样具体、详细。

三、对经典翻译的反思

中国经典文化外译承担着中国传统文化海外传播的使命[15],所以在经典的翻译方法上,单纯的归化或异化都无法达到输出中国传统文化的目的,需要运用归化和异化相结合的方法,既要努力再现中国古代哲人的深远思想和文化精髓,又要使译入语读者能在最大程度上接受,做到思想和语言的完美转换,这项工作虽然艰巨,但是在多元文化的当今世界,想要增强中国文化的话语权,提升国际影响力,经典翻译势在必行。

在经典作品的翻译中,我们要注意以下几点:首先,定位目标读者。我们可以将读者大体分为学术研究性读者和大众读者。对于学术研究性读者,可以采取学术性的全文翻译,并辅以注释;对于大众读者,可以采用摘译编译等形式,力求语言简练清晰,直白易懂。其次,典籍作品的翻译要注重译者的选择。最理想的译者选择应该为“中西合璧”式的组合,即中国相关学科研究者+国外汉学家。在中国文化研究的权威方面,中国学者更胜一筹;国外汉学家普遍具有的中国经历、汉语能力、中国文化底蕴及中国情结使其既熟悉中国学界的历史与现状,又了解海外读者的阅读需求与习惯。同时,还能熟练使用英语进行文学翻译,了解其国家出版方、媒体机构和学术界动向。再次,注重译本的版面设计。读者的评价中对刘殿爵译本和辜鸿铭译本的编排都有所不满,这直接导致译本的接受程度。对于中国经典的译本,可采用带有东方韵味的排版设计,比如增加插图、竖排文字,另外文言、白话和英文最好能同时出现,这样读者对经典作品会有更好的理解和对比。最后,在宣传推广方面,采用多态化出版与推介渠道。根据不同的情况,可以开设图书的海外编辑部,在国外成立中国图书中心,与著名的图书出版机构和销售机构合作,在亚马逊网站上,为典籍译作推出主题宣传活动,提升销售量。另外,组织开展图书译评,也是扩大中国经典著作海外影响的有力手段,可以广泛利用电视、网络媒体、沙龙、微博等形式开展,扩大英译本的影响力和知名度;加强学界专家的沟通与合作,与海外高校或研究机构合作开展研讨会,接受各方面的观点,发起中外学者对话,吸引众多研究专家的关注,并在此过程中,加强中国的学术引领作用,主动改变我国学术边缘化的现状,扩大我国经典著作英译本的海外影响。

经典著作代表我国悠久庄重的中国文化,其英译应该严肃谨慎,我们应秉承着尊重多元文化的态度,努力使中国文化走向世界舞台,把中国故事讲对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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