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显, 赵浩含
(辽宁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终身学习”这一概念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1976年正式提出。其主旨强调学习者的主体地位,将教育和学习看成是以主体为核心的一种有目的、有意识的终身性的生活方式,要求学习者必须具有持续学习的意识以及顺应当下社会变化的学习能力。随着社会知识结构的不断更新、变革,终身学习越来越成为人们提升文化、知识技能和核心竞争力的重要生存方式。《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将“终身学习”列为推进中国教育现代化的重要理念之一,认为终身学习是构建学习型社会的必要条件。马克思关于“劳动是一种谋生的需要”的论断揭示了劳动与终身性的内在关联。在终身学习视域下重新审视劳动教育的时代内涵与价值考量,探索促进其快速发展的实践路径,才能使劳动教育的复兴与终身学习的贯彻形成合力,促使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真正迈进。
不同时期的劳动教育因社会背景的差异体现出了不同的时代特征[1]。在以知识经济为主导的当下,劳动教育具有实践性、终身性以及常态化的鲜明时代特征。新时代的劳动实践不再是单纯的体力劳动,而是连接知识与技能,实现“以体促脑”和“以脑强体”两种劳动方式的相互促进。学校劳动教育在引导学生树立正确劳动观及确立劳动价值认同感的基础上,突出了对良好劳动习惯的培养和新兴劳动技能的训练。以劳动教育为依托,将劳动视为一种生活态度,引导学生保持对劳动实践的热爱,使其适应新时代不断变革的劳动方式,刺激其对劳动新形态的敏感度,从而激发和促进其劳动创新意识与能力的形成。掌握劳动新理念与新技术以满足社会发展需要,符合国际对新时代人才培养的要求,是适应未来快速发展的社会的关键。终身学习理念下的劳动教育是当下基础教育阶段培养学生劳动技能和劳动素养的重要途径,对学生未来发展以及构建学习型社会具有现实意义。
终身学习与劳动教育的结合,既是劳动教育的内在需求,意味着劳动精神的贯彻、劳动技能的提升与劳动实践的发展并非是阶段性任务,而是伴随成长、旨向终身的习惯养成;也是终身学习创新发展的必然需要,预示着终身学习要结合时代发展需求,以劳动教育实践落实终身学习理念,提升终身学习技能,以适应社会发展对劳动者的素质要求。由于终身学习与劳动教育的时代定位相同、目标追求一致,以及理论与实践的完美匹配,两者相互作用可形成叠加效应,推动终身学习视域下劳动教育的真正落实与创新发展。
马克思曾明确指出,劳动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更是人称之为人的本质需要[2]。劳动作为一种必须持续一生的基础性活动,是适应生存的最基本条件,与作为“21世纪生存概念”的终身学习不谋而合。新时代的发展是人才、技术的高端较量,而非衣、食等基本需求的竞争。社会伴随高端技术的高速发展而日新月异,唯有保持终身学习才能维持与满足人的生活的基本需求。马卡连柯也认为,劳动是学校教育体系中最基本的组成因素,且劳动永远是人类生活的基础,是创造人类生活幸福和文明的前提保障[3]。从这个意义上看,劳动应同终身学习一样,不仅应具备阶段性的学习任务,还应成为满足生活需要的终身性活动。新时代的快速发展促使教育观念加速转变,劳动教育的实践性与常态化为终身学习理念的落实提供了可能。由此可见,在时代定位上劳动教育与终身学习十分契合,都旨向以知识经济为主导的社会背景下“为完满生活做准备”的谋生价值,且二者的终身意义及其不断发展为二者相互促进、相互成就创造了先决条件。
《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明确指出,劳动教育是学生成长的必要途径,且具有以劳树德、以劳增智、以劳强体、以劳育美的综合育人价值[4]。发挥劳动教育的纽带与天秤作用,有利于将各学科教学内容融于一体,平衡脑力与体力劳动,从而促进学生知识技能、身心健康的全面发展。同样,终身学习也是以促进学生全面发展、不断完善自身为目标。人的全面发展绝不是一个孤立素养的静态改变,或是特定素质的明确指定,而是一种逐步融入社会的有深度、待发展的改变。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建设必须以创新创造为强大驱动力,故而学生的全面发展不仅意味着知识储备的提升,还意味着个人能力的不断提高。培养学生在做中学、在做中求进步的创新意识与创新能力是终身学习和劳动教育的高级追求。此外,学生的全面发展意味着能够更好地适应社会发展,满足物质与精神双层需求。由此可见,在目标追求上终身学习与劳动教育高度一致,都是为了培养创新人才,实现促进学生全面发展、生活幸福的目标。
终身学习倾向于理论层面的引导,作用于未来发展而非当下。对于心智尚未成熟的中小学生而言,仅靠说教难以引起足够重视。有学者曾提出不论是特定课程形式的劳动教育,还是渗透在所有课程中的劳动教育,均能体现出劳动的两大特征——“实践”和“行动”,这也是劳动教育有别于其他学科的最主要特点[5]。以终身学习理念指导劳动教学行动,既能利用实践的开放性满足低龄学生爱玩好动、兴趣广泛的发展需要,又能使他们在教学过程中感受劳动的乐趣与价值,潜移默化地引导他们树立正确的劳动价值观、终身学习观,促进劳动技能向终身学习技能转化。由此可见,实践是基础教育阶段学生终身学习的前提保障,可以说,只有通过劳动教育的实践活动,才能使终身学习理念在基础教育阶段得到真正的落实,且劳动成果的外显性有助于检测学生阶段性的学习效果。因此,终身学习作为理论旨向赋能劳动教育,使劳动教育的质量和价值提升到一个新的层级;劳动教育作为实践途径反哺终身学习理念,以培养高素质的劳动者助力终身学习理念落地生根。
终身学习理念已倡导多年,党的十七大、十八大进一步强调终身学习之于学习型社会建设的重要意义,2019年出台的《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再次将“终身学习”上升为建成现代化强国的重要影响因素。研究者相继提出了“继续教育”“开放大学”“学分银行”“社区教育”等一系列措施促进终身学习体系的构建,实施效果虽有好转,但仍不尽如人意。究其原因,终身学习理念需扎根于人的心中,而非流于口号或是靠外力强迫督促推进。终身学习理念及其技能的形成需要从学生时期有意识地培养,才能在脱离学校后继续发挥作用。劳动教育的实践性、终身性和常态化为落实终身学习理念、促进终身学习技能的形成提供了有力抓手。
学习型社会是指把学习作为社会主要特征,需要全民以终身学习为己任的理想社会。终身学习理念的真正落地意味着人对自身奴役状态的觉醒和解放,这是人走向自发、自觉状态的起点。终身性表明学习和成长是相持一生的两种活动。时间的一元性决定了其绝对的公平性,学生在成长中会通过非自主学习形成知识积累,即无意识学习;而受个体主观能动性影响的有意识学习可产生不同程度的学习效力,它与无意识学习一起共同作用于行为主体的发展。换言之,终身学习理念的真正落地就是将教育作为逐渐清除“惰性”的有效途径,帮助学生形成自主、自发的奋进品质。为了发挥学习的最大效力,必须将终身学习理念扎根于学生心中,而劳动教育的复兴为落实终身学习理念提供了一条有效且独特的实现途径。首先,从劳动教育内容来看,基础教育阶段劳动教育的内容多取自于现实生活,它与实际生活密切相关。与传统学科相比,生活化的劳动课程更易引起低龄学生的共鸣,消除学生对学习内容的陌生感和距离感,促进学生形成知识正迁移。也就是说,劳动教育以日常生活内容为依托,有利于学生愉快地接受,激发他们的劳动兴趣,从而培养他们形成良好的劳动习惯以及持续的劳动意识。其次,从劳动教育的持续性来看,《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的颁布强化了劳动教育在各阶段的重要意义,意味着劳动教育将持续跟进小中大学的不同阶段,能够最大限度地引导及督促学生终身学习。
诺丁斯认为,幸福是教育的目的,且学校教育是培养学生获取幸福能力的主要途径。满足物质与精神的双重需求是获取幸福、推动人类发展的源动力。马斯洛将人的需要分为五个等级,幸福感随五个等级的逐级满足而逐渐递增,体现了生命追求的根本价值。学习具有渗透性,终身学习视域下的劳动教育为个体始终处于乐于劳动的状态提供了可能。欧盟在2002年发布的《欧盟终身学习质量指标报告》中将学会自主学习、探索学习途径等学习型社会所需的新技能划归在最具代表性的15项终身学习指标中,强调终身学习技能对于适应快速发展的社会需求以及争取幸福生活的重要意义。终身学习技能指向智力技能与操作技能的综合运用,而传统课程中的程序性教学内容虽有益于知识的灌输及积累,对学生智力技能的单方面发展有所助益,但也造成了实践操作技能的严重缺失。新时代下劳动教育的重新回归有效弥补了这一缺失,促进了学生适应未来社会能力的形成。如果说劳动教育的常态化为学生打开了劳动意识的大门,使其养成良好的劳动习惯和直面困难、勇于探索的意志品质,那么,劳动实践就是促进其终身学习能力与技能真正形成的重要途径。劳动实践的教学形式赋予了教学过程的灵活性、操作的自由性,启发着学生手脑的灵活运用,并能够在持续的刺激中形成稳定的技能。开放的学习过程有助于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激活手脑并用,发展学生的创新创造能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实践的本质是培养学生获取技能的过程。“体验学习”的提出者大卫·库伯是西方终身学习研究的重要思想家,他认为在体验中学习是一个创造知识的过程。换言之,在体验中学习就是以实践的方式促进外部知识的真正内化,是“体验学习”向“内隐学习”的逐渐转变过程,也是操作技能与心智技能以及陈述性知识与程序性知识的相互转化过程。主动的劳动建立在兴趣和需求的共同作用下,使学习者不论是在当下还是在未来,既有充分适应及应对变化的能力,又有实现自我、满足需求的信心,最终在身心合一的劳动中真正实现个人幸福的教育目的[6]。
新时代背景下的学校劳动教育虽已重新回归教育视野,但在实际的教学过程中仍然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亟待解决,如劳动教育观异化、劳动实践窄化以及劳动内容断层等问题。创建劳动价值观健康的教育环境、保障“质”与“量”相结合的劳动实践活动和建构一体化的劳动教育内容是发展基础教育阶段劳动教育的必然选择。
长期以来,受西方“身心二元论”以及传统应试观的影响,将劳动与快乐、劳动与高贵,以及劳动与学习相对立的劳动教育观异化和劳动实践窄化现象时有发生[7]。由于家长、教师对应试教育的过分关注,使扫除、洗碗等学生分内的劳动任务成为体罚学生的手段,这无异于向学生传递劳动可耻的价值取向,使劳动辛苦、劳动无用的观念被无限放大,催生了当代青年的享乐主义。扭转病态的劳动价值观,需要在健康积极的环境中通过加强劳动教育来进行正确引导[8]。首先,教育者需摆正劳动态度,保持乐于参与劳动的积极行为。教师的言谈举止对学生具有重要的示范和引领意义,甚至不经意的行为也能够被学生捕捉并模仿。以开设讲座或组织学习活动的方式,通过列举科学数据、教学案例等事实依据加强对各科教师的思想引导,并制定有关教师劳动规范的规章制度,从精神和行为两方面转变教师的负面思想。其次,学校要为学生全身心参与劳动、体验劳动创造机会和条件。根据学生的身心发展特点,设置亲近自然、手工制作等不同种类的劳动课程,让学生在放松身心的同时感受劳动的乐趣与魅力,体悟劳动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更是展现主体自觉、提升综合能力,以及丰富自我的重要手段,引导学生真正认识到劳动是终身发展和人生幸福的奠基。此外,还要确保家庭劳动教育氛围健康。因低龄学生主观思维能力弱,但模仿能力强,故而易受外界环境的影响。“5+2=0”的现象就是家庭教育对学生最后学习成果的直观展示。所以学校可定期开设“亲子劳动”活动,一方面使家长在活动中感受孩子的成长,转变劳动一无是处的消极价值观念,另一方面该活动能够促进亲子间的情感交流,为彼此的深入了解创造条件。
多年来,劳动一直被定义为简单、重复、机械的体力劳动,从而使得劳动和知识相对立和脱离,造成了人们对劳动教育真正意义的无视。发挥劳动教育的真正价值要确保劳动实践活动“质”的达标。首先必须保障劳动教育学科的师资力量。劳动教育教师不仅需要掌握劳动专业知识,还需具备熟练的实践操作能力以及对活动、对课堂的整体把控能力。学校可采用“请进”和“派出”两种方式促进本校劳动教育教师的专业发展。聘请校外专职技术人员,引进劳动设备新技术;派遣教师外出学习,吸纳劳动教学新方法。此外,高等教育的逐渐普及以及对教师要求的日趋严格,使高校毕业生成为中小学教师的主要来源。尽管高校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提高对大学生进行劳动教育的重视程度,然而却忽视了高校的人才输出功能,表现在劳动教育对口专业紧缺、劳动知识技能教育与师范教育缺乏有机结合上。因此,应加快增设劳动师范专业,构建合理化的培养体系,保障中小学劳动教育师资质量。其次,劳动课时“量”的保障是劳动教育有效进行的基本前提。因此,要合理制订并严格执行劳动课程培养方案、劳动教学评价标准等,杜绝主科教师替课、占课以及将劳动实践作为自由活动课等情况的发生。调配学生室内外的学习时间,在保“质”保“量”的实践活动中促进学生创新能力、合作能力、操作能力等的形成。
各个相互衔接的教育阶段构成了学生全部学习生活的经历,尽管不同阶段的教育目标和教育内容不同,但各个阶段应呈现出紧密连接的一体化状态。然而,目前各阶段的劳动教学内容呈现“散化”状态。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各教育阶段劳动教育内容的断点式现象明显。阶段性地强化劳动教育内容和劳动技能,看似劳动教学成果突出,实则却是对学生终身劳动意义的避而不谈。二是学校和家庭的劳动教育内容分离。二者共同作用于学生的劳动学习成果,但目前并未形成合力,处于不统一或相互割裂的状态。加快构建一体化的劳动教育内容需要从纵向和横向两个维度出发。从纵向维度来看,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一体化,应是有层次、有重点的一体化。各阶段需以学生身心发展为依据,结合体力、脑力以及价值观的形成特点选择劳动教育内容,在促进各科融会贯通、相互渗透的基础上呈现循序渐进、偶有交叉的有机承接。也就是说,在内容安排上,一个阶段初始的劳动教育内容应与上一阶段的末尾有所重叠,使各个阶段的教育内容衔接起来。从横向维度来看,家庭劳动教育应成为学校劳动教育的补充,使劳动教育内容多样化。家庭是学生劳动教育的另一主要场所,相比于学校劳动教育,家庭劳动教育在内容上更具生活气息,是对以技能化为导向的学校劳动教育的有效补充。围绕某一主题定期布置家庭劳动教育任务,在督促学生养成勤于劳动的习惯的同时,还能在劳动过程中学习和积累更多的日常生活技能,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