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大学基层学术组织的演变及启示

2021-12-29 03:08:09
洛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10期
关键词:学系教研室讲座

李 睿

(郑州工程技术学院 经济贸易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4)

大学是一个“底部沉重”的学术组织,基层学术组织是大学的“基本操作单位”,主要承担着大学的教学、科研、社会服务以及文化传承等职能,是大学的根基。 大学的发展离不开自身组织的变革。 在大学这种“重在基础”的组织中,基层学术组织的革新是一种关键的变革形式,它会成为推动大学不断向前发展的重要力量。

1810年,柏林大学创办的现代讲座制度,为19世纪德国大学的辉煌立下了汗马功劳; 1825年,率先在哈佛学院建立的学系制,为后来美国一跃成为新的世界高等教育中心做出了巨大贡献。 纵观大学的演变历史,基层学术组织是大学变革中最具活力的要素,从早期的学者行会、讲座、学系、教研室到今天多样性跨学科的基层学术组织模式的嬗变,大学基层学术组织每次更进一步的革新都会带来大学的发展。 大学因基层学术组织之变而变,大学基层学术组织的发展状况直接关系着大学发展的成败。 因此,探寻大学基层学术组织的发展规律,不断推进大学基层学术组织建设始终是大学生存与发展的必然要求。

在大学基层学术组织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德国讲座制、美国学系制、俄罗斯教研室制、日本筑波模式是不同历史时期基层学术组织的典范,它们演变的历史经验对于当前大学基层学术组织建设具有重要的启迪作用。

一、讲座制在德国大学的起源与发展

讲座制历史悠久,一般认为,它起源于中世纪时期的学者行会组织形式。 中世纪时期,随着欧洲文化的复兴,由一些为传播学术思想或针对某一问题进行探讨的学者组成学者行会,进行知识的传播。 组成行会组织的目的在于保护学者不受教会和世俗封建主的迫害,使他们拥有一定的自治权和学术管理权。 在这种以学者行会为基层学术组织的中世纪大学里,“教学即通过师傅集中指导几名学生进行简单的记诵、辩论等活动开展的,此即早期的讲座”[1]。 事实上,这一时期的讲座不是正式的学术组织形式,由此形成的讲座制也属于非正式的学术组织制度。

文艺复兴后期,受启蒙运动和工业革命的影响,各种学科纷纷兴起,并且呈现出专门化、精细化的发展趋势。 在此背景下,“大学教学内容开始发生明显变化,这就迫使教学形式必须做出相应改革,以前由一位老师负责教授一个领域所有学科或课程的状况发生了改变,大学开始为每个学科设置专门讲座,并任命讲座教授负责相关课程的讲授”[2]。 自此,讲座制度在大学中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1558年,莱比锡大学中讲座制模式发展的情况,表明了讲座制度在大学已基本成型。

讲座制真正成为大学基层学术组织制度是在柏林大学创办后。 受洪堡“研究教学合一”的思想影响,柏林大学建校时提出了“教学与科研相结合”的原则。 为切实推行这一办学原则,柏林大学采用了讲座制,分别在神学、法学、医学、化学、农业、语言、物理和数学等学科设立讲座,并从欧洲相应领域聘请杰出学者担任讲座教授,主持以教授的讲座为中心成立的研究所,负责教学与科研工作。 在讲座制下,讲座教授是研究所的唯一负责人,拥有科学研究、教师聘用、课程设置、考试安排、经费使用和招生的绝对控制权。 柏林大学讲座制度的创立,使洪堡的大学思想在柏林大学得以确立。 讲座制的重要影响在于建立了一批由讲座教授领衔的学术团队,为学术自由、教授治校提供了有力的组织与制度保障,极大地促进了大学科研职能的发挥,对德国大学人才培养起到了重要的保障作用[3]。因此,讲座制在德国大学获得新的活力,并成为重要的大学制度。 讲座制为19世纪德国大学的辉煌铸就了坚实根基,极大地提高了德国大学的声望。

二、学系制在美国大学的诞生与发展

美国高等教育早期深受英国模式的影响,最初的哈佛学院主要是从英国牛津大学、剑桥大学内部的学院模式移植而来。 19世纪,德国大学取得的辉煌成就吸引了各国学者纷纷赴德国考察学习大学制度,学系制正是美国学习、借鉴德国大学讲座制的结果。 但是,美国在向德国学习时并没有照搬德国的讲座制模式。 原因主要有二。 一是讲座规模较小,难以满足较大规模高等教育的需要。 讲座制的特点决定了它适合于小型规模的高等教育。 南北战争后,随着美国大学数量和入学人数的增长,再由教授一人负责与学术事务有关的所有工作就变得不合情理,其精力会被越来越重的负担所分散,严重影响教学与科研工作的开展。 二是讲座制具有狭隘性。 随着科学的不断发展和学科专业的不断细化、分化,新学科的产生和新知识的创造越来越依赖于学科之间的交叉和融合[4]。讲座制是在讲座教授的带领下专注于某一学科领域的教学与研究,各讲座处于分散割据状态,难以适应这一变化要求。 因此,“在美国学者看来,讲座制没能跟上大学和学科发展的步伐,是一种毫无希望的过时的管理模式”[5]。 他们对讲座制度进行了创新和改造,将有关学科归并为一个系,创建了覆盖学科范围较宽、更加灵活的学系组织制度。 1825年,哈佛学院率先建立学系制,随后美国其他大学纷纷采用学系制。 到1900年,学系在美国的大学和学院里已占有了稳固的地位,成为美国大学的主要基层学术组织模式。

与讲座制中由一名教授主持讲座不同,学系由多名教授、副教授和助教组成,教授的极端个人权威得到弱化,充分体现了集体管理和大学教师的自治性[1]。 在学系内,系主任不再是个人化的职位,一般需经教授选举产生,由高级人员轮流担任。 同时,系主任也不是领导者,没有决策权,凡是系内涉及集体事务的问题,都得事先与教师协商,集体讨论通过后才能做出安排处理。 学术管理由学系内部众多教授协商进行,学术事务的处理也总是依据他们的意见和判断。 在教学层面上,教师的权利得到极大的拓展,每位教师都拥有自主教学的权利,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科研兴趣和价值倾向独立地安排课程的教学内容、进度等。

与讲座制相比,学系并非围绕学术权威而建立,而是根据某一学科知识本身发展需要创建的,它克服了讲座制的狭隘性,使学科的分布较为合理,适应了当时学科既分化又综合发展的趋势。 与此同时,学系制崇尚民主管理,营造了一种相互协作的氛围,教授们共同承担教学、科研任务。 以上这些特征,使美国学系制更有利于教学与科研职能的发挥。 学系制的创立带来了美国高等教育的大发展,使美国一跃成为新的世界高等教育中心。

三、教研室制在俄罗斯大学的继承与发展

教研室最早出现于19世纪上半叶的莫斯科大学。 在俄罗斯帝国时期,教研室是以教研组的形式出现的。 由于当时俄罗斯在建立大学的同时,还建立了专门从事科学研究的科学院,教学和科研处于相对隔离的状态,教研组的职能并没有得到延伸,仅限于教学。 直到1863年国家颁布《大学章程》后,大学才获得较大的自治权,教研组数量随之增加并被给予更多机会开展科研活动。

苏联成立后,教研组被沿用下来,其名称改为教研室并在全国高等学校范围内推行,但教研室的性质并没有发生改变,教授和讲师们仍主要限于教学工作。 为了改变高等院校中研究和教学相分离的状况,1936年,苏联出台了《关于高等学校的工作和领导的决定》,规定: 由校长主持高校的全部工作,并负完全的责任; 在校长的领导下,实行“校—系—教研室”的三级科层管理体制; 教研室作为最低一级的组织机构,被确立为教学和科研的基层单位,进行教学和科研工作。 自此,教研室成为一种集体性的大学基层教学与学术研究组织。 教研室制度很好地满足了计划经济体制对专门型人才培养的需求,因而受到苏联政府的高度重视,1961年和1981年先后两次发布《高等学校教研室条例》,对教研室的性质、职能、结构、成立和取消的程序、具体的工作方法等进行了规范; 1979年在苏共中央、苏联部长会议中更是决定把加强教研室的作用看作确定高等学校教学、科学的主要环节,并作为全国综合大学和学院集体的主要紧迫任务之一[6]。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继承了苏联的“校—系—教研室”模式,教研室作为高校基层学术组织得以保留。 但是,随着俄罗斯社会的转型,市场经济逐渐取代计划经济,市场也由以前对专门型人才的需求转向对多元化人才的需求。 这种以专业取向为基础构建的教研室,人才培养目标狭窄,难以适应市场经济对人才培养的需求。 为此,俄罗斯在1992年和1993年分别颁布了《俄罗斯联邦教育法》和《关于俄罗斯联邦高等职业教育机关(高等院校)的典型条例》,对高等教育管理体制进行改革,高校管理体制由中央集权制管理转向民主化管理。 受此影响,俄罗斯高校教研室呈现出两个较为明显的变化趋势: 一是高校内部权力中心下移,教研室被赋予更大的权力,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拥有教学、科研、人事等方面的决策权; 二是教研室的职能得到拓展,可以参与学校学术事务的管理,教学和科研的结合得到进一步加强。 进入21世纪,为了使教研室的功能更好地适应人才培养的新需求,“俄罗斯通过促进教育与科学一体化、教育与生产一体化,许多高校成长为现代的教学-科研-创新综合体”[7]。 相应地,在学科交叉思想的引领下,不少大学按照学科大类进行调整,组建跨学科教研室,力图推进通才教育。 新时期的俄罗斯教研室制正在向着多样化、多层次的方向调整与发展。

四、日本筑波大学基层学术组织的变革与创新

自明治维新以来,日本的高等教育在借鉴西方先进经验的基础上得到快速发展,逐步形成了国立、公立与私立并存的大学体系。 然而,日本传统大学的教学和研究组织机构,一般都是按学部、讲座形式设置的,处于分散割据的状态。 为了改变“过去的大学往往陷于狭隘的专门领域,造成教育和研究两个方面趋于停滞和固定化,以致脱离现实社会”的倾向,筑波大学在成立之初,就提出有别于其他高校的办学宗旨,即“在基础和应用科学方面,同国内外教育和研究机关以及社会之间,加强密切的交流与联系,在取得学科协助成果的同时,有效地进行教育和研究,以培养具有创造性的才智和高尚品德的人才,为推动学术文化的发展作出贡献”[8]。 为此,筑波大学取消了日本传统大学的学部、讲座制,对基层学术组织进行了全面设计,建立教学组织与研究组织相分离的学群、学系制。

(一)建立新型的教育组织——学群·学类

一是“设立学群和专门学群,分别以培养学生的基础素养、专门知识和能力为目的”[9]。 为了让学生接触不同的专业领域,筑波大学在每个学群里都设有人文、社会与自然方面的学科,使每个学群变得犹如一所小型的综合大学。 二是在每个学群下设立若干个学类,学类相当于其他大学的“学部”或一所单科大学。 学类是培养学生的基本单位,筑波大学将每个学生归属于某一个特定学类,并通过学类担负起对学生进行教育、指导的基本责任。 这样,筑波大学就像是一个由“若干所小型综合大学加单科大学”组成的联合体。 在这个联合体里,“学生培养不再拘泥于既定的学科专业体系,实施综合教育”[10]。 学群·学类制为学生创造了一个不受学科范围限制的学习环境,通过广泛接触不同专业领域,学生可以得到更加全面的教育。

(二)建立灵活的研究组织——学系与特别课题组

传统的研究组织多限于相对独立的专门领域,不利于开展综合性交叉研究。 为此,筑波大学将研究组织与教学组织分开,建立灵活的学系与特别课题组作为其研究组织。

学系是教师进行学术研究的集体组织,其规模比过去大学的学科稍小一些,比教研室要大一些。 筑波大学依据适应学术研究的范围组建学系,并将全校的教师按照各自的专业分别归属于某个学系,以便使每一位教师在一个学系里“在籍”。 虽然每一位教师隶属于某一特定的学系,但在开展研究活动时,不受学系的限制,允许有自由的决定权。 在学系内,个人可以单独专门研究,也可以自愿结成小组研究,小组成员可以跨任何学系,只要研究上有需要就可以自愿结合。[11]在研究经费的分配上,筑波大学打破过去完全由讲座教授把持的惯例,将研究经费分配给所有教师,从而为每位教师都能进行独立研究提供了资金保障。 这种制度安排为教师创造了一个自由宽松的科研环境,激发了教师的科研热情,有利于科研水平的不断提升。

特别课题组根据学术研究的发展和社会需要而设立,是一种跨学科的综合性学术研究组织[10]。 进行重大课题研究是设立特别课题组的目的,特别课题组一般承担的是难以由某个学系单独承担的“大型”“跨学科”的或者是需要各学科协作的“综合性”研究。 为了开展研究,特别课题组往往需要跨越学科的限制在国内外招聘科研人员,这种由不同学术背景的研究人员组成的团队体现了学科交叉和学科融合的特点[10]。 特别课题组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根据课题研究的需要组成的,当课题研究完成后就会自行解散,待有新的研究课题时,再组织新的特别课题组。 特别课题组具有明显的综合性、交叉性特征,便于承担跨学科的大项目研究,对科研领域重大难题的攻克起着积极、重要的作用。

五、对我国大学基层学术组织改革与建设的启示

(一)顺应时代要求是基层学术组织成长与发展的关键

从德国、美国、俄罗斯、日本四国的基层学术组织演变的历史中可以发现,每一种基层学术组织的成长与发展总是与时代发展的要求紧密相关。 文艺复兴后期,由于顺应了学科日益分化且相继独立的变化趋势,讲座制得以确立,成为德国大学重要的大学制度。 19世纪中叶,学科出现了既分化又综合发展的趋势,为顺应这一变化要求,美国大学创立了覆盖学科范围较宽、更加灵活的学系制,促进了美国高等教育快速发展,使其成为国际高等教育的中心。 产生于19世纪上半叶的教研室,因组织模式与运行机制很好地适应了计划经济体制对专门型人才培养的需求,在苏联受到高度重视,逐渐成为苏联高校主要的基层学术组织。 筑波大学顺应新时代人才培养的要求,打破学科壁垒,创建了新型的“学群、学系”,在教学与科研方面取得了辉煌成就,为大学基层学术组织改革树立了成功典范。 可见,任何基层学术组织的成长与发展都必须顺应时代要求,只有紧跟时代发展的步伐,才会有强大的生命力。

(二)教学与科研相长融合是发挥基层学术组织功能的基础

大学基层学术组织能否焕发生机与活力,充分发挥其职能,基础在于教学与科研的相长融合。 柏林大学创立的现代大学讲座制强调了科研的重要性,使教学与科研在讲座制中“兼容并重”,讲座制的功能得以充分发挥,为推动德国学术研究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美国学系制是在对德国讲座制扬弃的基础上建立的。 与德国讲座制专注于某一学科领域不同,美国学系制覆盖学科范围更广,学科之间联系更加紧密; 并且,美国学系制崇尚民主管理,系一级充满民主自治的管理气氛。 美国学系制的这些优势使得“整个系的教学科研活力得以充分发挥,以至整个学校功能得以全面完善和发展”[1]。 筑波大学在教学与科研上取得了突出的成就,主要在于其建立了新型的基层教育与研究组织——“学群、学系”。 通过“学群、学系制”,实现了不同学科领域教育、研究的交流与协作,充分激发了基层教育与研究组织在教学与科研上的潜能,为筑波大学赢得了盛誉。 以上事实证明,只有教学与科研相长融合,基层学术组织才能充分发挥职能作用,为高等教育做出重要贡献。

(三)不断变革是基层学术组织自我完善与发展的根本途径

高等教育发展的历史表明,任何基层学术组织的发展都离不开持续不断的变革。 通过变革,解决存在的问题,使基层学术组织不断自我完善和发展,进而更好地发挥职能作用。 虽然美国的学系是以德国为师建立起来的,但美国并没有单纯照搬讲座制的模式,而是根据国情进行了本土化改造。 通过革新,学系克服了讲座制的不足,创立了覆盖学科范围较宽、更加灵活的组织形式,适应了当时学科既分化又综合发展的趋势,更好地发挥了学系的功能,对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进入21世纪,在学科交叉思想的引领下,不少俄罗斯大学按照学科大类进行调整,组建跨学科教研室,力图不断提升教研室的功能,以适应科学发展对人才培养的新需求。 在高等教育发展史上,筑波大学的改革最引人注目,筑波大学针对日本传统大学学部制和讲座制的弊端,打破学科壁垒,对组织结构进行全面设计,建立了功能更加完善的“学群、学系”,实现了跨学科的教学与研究,为筑波大学取得辉煌成就做出了重要贡献。 这些国家大学基层学术组织发展的历史表明,唯有改革,才能使基层学术组织不断完善发展,更好地发挥其职能。

(四)坚持开放是基层学术组织保持活力的源泉

高校是各种文化交汇与碰撞的重要场所,开放性是其应有的特点,也是其追求的目标。 大学基层学术组织是大学的“基本操作单位”,是大学传播知识、创新知识、应用知识的前沿阵地,更需要做到开放和包容。 实践证明,开放能使高校基层学术组织学习和借鉴先进经验,取长补短,大力提升教学、科学研究、人才培养等水平,是促使高校基层学术组织获得活力的关键要素。 在基层学术组织建设的历史上,筑波大学是坚持开放的一个成功典范。 筑波大学在“同国内外教育和研究机关以及社会之间,加强密切的交流与联系”的理念指引下,始终坚持向国内、国际开放的办学方向,通过建立“学群、学系”作为教育与研究的基层组织,打破学科壁垒,开展最广泛的协作,不断增强基层学术组织的活力,为学校的发展带来了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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