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脱贫时代乡村文化共同体建构路径研究

2021-12-28 19:54:59卢艳齐
理论建设 2021年6期
关键词:共同体农民建设

卢艳齐

(南昌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330031)

2021年2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向全世界庄严宣告,经过全党全国各族人民共同努力,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脱贫攻坚伟大创举的实现是“一个彪炳史册的人间奇迹”,中国由此进入后脱贫时代,并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乡风文明,是乡村振兴的紧迫任务,重点是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保护和传承农村优秀传统文化,加强农村公共文化建设,开展移风易俗,改善农民精神风貌,提高社会文明程度。”[1]259为此,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开展乡村建设运动,提高社会文明程度。乡村文化建设既需要借助外界力量,更需要从内部发力,建构乡村文化共同体。乡村文化共同体的概念脱胎于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建构乡村文化共同体,是指在乡村治理场域中,整合治理各方的力量共同建构一个具有共同文化记忆、价值认同和齐心互助的人群集合[2]。新时代的乡村文化共同体不仅延续传统乡村优秀的伦理价值,同时也共享现代乡村先进的文明理念。进入后脱贫时代,这一共同体的建构具有极其重要的现实价值,但同时也面临着亟待化解的多重行动困境。

一、乡村文化共同体建构的时代意义

清末民初之时,乡村传统文化在外来文化与近现代文化的剧烈冲击之下开始转型,形形色色的文化光影交织在乡村舞台上,形塑着新的乡村文化。在历史的流变中,改革开放带来的生产力大幅提升、乡村经济迅猛发展与政治体制深刻变迁,更促使乡村文化在内容、结构、体系与地位等层面发生着与传统社会时期截然不同的变化。在城市化浪潮的席卷之下,乡村建设日益受到广泛关注,脱贫攻坚战役的伟大胜利在很大程度上重构了乡村社会的外在观感,但乡村社会的内里仍有待呈现契合时代发展的转变。与此同时,农民生活的“原子化”状态削弱了村庄共同体的公共价值,不利于传承乡村的精神谱系,更不利于筑牢乡村文化发展的基底。因此,进入后脱贫时代,乡村文化共同体具有其特殊的时代意义。

(一)赓续历史:巩固脱贫攻坚精神成果的必然举措

建筑在乡村产业发展基础之上的文化繁荣与复兴是乡村振兴的重要内容之一。赓续过往,以启未来,乡村文化共同体的核心要义之一,就是要全面总结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先进经验,及时提炼脱贫攻坚的精神要领,巩固治贫脱贫的精神成果,以此为乡村振兴涵养文化资源,提供充足的精神动力和信念支撑。

自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精准扶贫”思想以来,我国先后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帮扶贫困人口,坚持从实际出发,从全局着手,统筹兼顾,以愚公移山的顽强毅力啃下了一个又一个脱贫硬骨头。在此过程中,即使遭遇洪水天灾、全球经济下行和新冠疫情肆虐等重重危机之下,扶贫工作依然毫不动摇,在预定时间内顺利达成了各项脱贫指标,并且高质量地完成了“十三五规划”的总目标,为“十四五规划”的实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一个占据世界1/5人口的国家,敢于向贫困开战,体现了大国应有的豪迈气度与中国共产党作为百年大党的坚定决心。从中央到地方,从沿海到内地,从城市到乡村,14亿中国人在党的坚强领导下,以气吞山河之势拿下了脱贫攻坚的艰难战役,从而彰显了中华民族的坚毅品格。

不仅如此,在一步步向贫困治理进军过程中,全国各地涌现出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几百万扶贫干部奋勇争先、埋头苦干、敢于奉献,毛相林、李保国、张桂梅、黄大发、黄文秀……一个又一个脱贫攻坚的排头兵为中华民族的精神谱系增添了新注脚。习近平总书记将脱贫攻坚精神总结为“上下同心、尽锐出战、精准务实、开拓创新、攻坚克难、不负人民”[3]。脱贫攻坚精神的提炼与总结为乡村文化共同体的建设开了一个好头。此外,“互联网+”的思维有效嵌入中国文化精准扶贫的场域,催生了不同种类的“互联网+文化扶贫”的新模式[4]。新思维的践行有效增进了乡村贫困地区的文化资源动员、贫困人口的主动参与以及治贫模式的多样化生产,并为乡村文化共同体的现代化建设奠定了良好的治理基础。后脱贫时代的乡村文化共同体建构也理应在这一基础上继续挖掘脱贫攻坚的精神财富,巩固精神成果,充实乡村文化的丰富内容,为乡村全面振兴提供宝贵的智力支持和精神支撑。

(二)正视当下:匡正乡村社会价值观念的必要方式

近些年来,婚丧宴请追求大操大办、天价彩礼和人情比附等社会不良习俗在一些乡村仍然存在,以淳朴、勤劳与平和为精神核心的乡村文化被拜金、享乐、攀比、虚荣等错误价值观念侵蚀,乡风文明亟待重塑。

精准扶贫时期,少数贫困地区出现了“争当贫困户”以及“养懒汉”等奇怪的社会现象,“等靠要”的思想顽疾在一定程度上继续留存在少数群体之中,这对于进一步推进乡村全面振兴有百害而无一利。不仅如此,“386199”部队中的三类群体也出现了各自不同的价值观念问题。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各种思想泥沙俱下,通过手机、互联网在留守儿童的世界里快速且广泛地传播,“使留守儿童萌发了逃离乡村的心理”[5]。互联网下乡原本是为了提升农民生活品质,方便其接触外面的世界,实现信息资源的共享,但是由于缺少必要的监管和正确的引导,互联网中的一些娱乐文化与边缘文化反而不利于留守儿童人格成长。一些受困在“信息茧房”之中的留守儿童,因受到负面文化价值观的影响容易误入歧途。因此,乡村文化共同体的建构肩负着整肃乡村社会不良风气,推进移风易俗,为乡村振兴注入新鲜文化空气,重构乡村清朗的舆论氛围、精神风貌和农民纯朴的道德品质的时代使命。

(三)面向未来:契合“新农人”精神追求的必由之路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经过长期努力,我国已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人民群众对物质生活的需求得到极大满足,绝对贫困任务的消除顺势翻开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新篇章,我国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目标又迈进了一大步。在后脱贫时代,一些群众刚从贫困的生活环境中解放出来,物质生活有了基本保障,“两不愁,三保障”政策的稳步推进和目标实现将他们的需求从较低层次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他们更高层次的生活需要是对文化产品尤其是优质文化产品的需要,由此提出了乡村文化无缝对接和供给的现实课题。

随着改革进程的加快以及国家对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重视程度提高,多元化的文化产品与文化服务通过国家战略的部署与政策的引导从城市送入乡村,精准扶贫时期文化扶贫中社会力量的参与更是将数量可观的文化资源输送到乡村地区。从综合文化站的筹建、农村电影的定期流动放映、广播电话村村通等工程的实施,再到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以及农家书屋的广泛设立,大规模的文化资源深入配置到自然村与村民小组,极大地丰富了农民的日常休闲生活,为农民精神世界的提升创建了日趋良好的条件。国家统计局公布的《第三次农业普查主要数据公报》显示,截至2016年末,96.8%的乡镇配备了图书馆、文化站,11.9%的乡镇设有剧场、影剧院,16.6%的乡镇建设了体育场馆,70.6%的乡镇有公园及休闲健身广场,59.2%的村有体育健身场所,41.3%的村建立了农民业余文化组织[6]。然而,通过调查发现,一些耗资巨大建立起来的公共文化资源或是处于闲置的状态,或是处于被挪作他用的境地,以致文化扶贫的实际效果被削弱。面对农民对文化生活的需要,一些沉睡的乡村文化资源亟需被重新加以激活并优化配置。因此,后脱贫时代积极建构乡村文化共同体,对于激活资源,化解文化供给不平衡不充分的突出困境,提升农民脱贫后的幸福感和获得感意义重大。

二、乡村文化共同体建构的行动困境

进入数字乡村建设的时代,随着大数据、互联网+、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新技术的革新,“两微一端”等新媒体的兴起,国家借助新方式将文化产品和服务输送到乡村地区,极大地改善了国家的公共文化供给能力,提升了农民的文化鉴赏水平并扩大了多元文化的共享空间。自党的十九大提出乡村振兴战略以来,为了充分激活乡村文化共同体对产业发展的推动作用,不少基层政府着眼于打造具有文化亮点的特色乡村,乡村文化共同体在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两大工程战略衔接的过程中既获得了一定的发展,也暴露出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站在乡村历史发展的转角处,乡村文化共同体面临着多重行动困境。

(一)共同体建构的内生动力不足

撑起乡村文化建设大旗的主力军是农民,农民始终是振兴乡村文化的当然主体。精准扶贫时期,不少地区的返乡农民合力开发乡村旅游,发展特色民宿、特色养殖以及直播带货等业务,通过自主创业的方式,不仅带动了农村经济发展,增加了农民就业和收入增长,也暂时缓解了乡村能人不足的状况。返乡农民在被乡村市场所吸引的同时也将先进的城市文明带入乡村,促进了城乡文化的交融发展。但是在一些地区,新生力量的匮乏仍是困扰乡村文化建设的现实难题。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9年农民工总量达到29 077万人,农民工平均年龄为40.8岁,40岁及以下农民工所占比重为50.6%,新生代农民工已经成为农民工主体[7]。新生代农民工作为乡村建设的中坚力量却长期游走于城市与乡村之间,为城市文化所吸纳。在不断寻求融入城市、从农民到市民的身份转变过程中,他们当中的相当一部分人既不愿意也没有能力主动承担起参与乡村文化建设的重任,而部分留守群体则因自身文化水平较低、受教育年限不足以及被低俗文化围猎等问题逐渐失去了对乡村文化的自信心。

乡村文化本质上是一种大众文化,具有“道不远人”的鲜明特征,与农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并且随处可见。这样的文化必须凭借乡村精英与新乡贤的率先示范与文化自觉来推动,确保乡村文化的建设因地制宜,避免低质量同质化建设。然而城乡二元体制的弊端尚存,乡村落后与城市发达的基本印象造成一些农村仿制城市的发展规划,部分农民对自身职业身份认同程度低,存在乡村社会文化荒漠化等问题。由此,农民很难在对等的平台与城市居民对话,低度的自我认同不断消解着农民主体的内生动力。

(二)文化资源配置结构性失衡

从乡土中国到城乡中国的转变,“半工半耕”已经成为许多乡村地区的基本形态[8]。当城乡流动已经成为农民的一种日常生活,他们对城市发展的感知,对世界形势变化的认知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提升,而这也极大地拓展了农民对文化的需求样态,单一的文化样式显然已经无法满足农民多样化的文化消费与体验的需求。中国的乡村广袤开阔,姿态万千,东西南北中形态各异,不同农民群体对文化的需求各不相同,因此呼唤多元的文化供给模式。以市场为导向,以政治要求为基准构建一套多元的文化体系成为发展的必然趋势。脱贫攻坚任务的顺利实现,加速了城乡二元体制的破解,加快了城乡二元文化的交融。

但东中西部地区乡村经济发展水平的不一致,政府在乡村文化建设投入中的差异,使得各地区乡村文化共同体的发展呈现出不平衡的特点。在沿海发达地区,特别是一些已经呈现出文化振兴的地区,不仅保留了原汁原味的传统文化,而且与现代文化产生了新奇的反应,这增进了不同文化之间的互动与协调。而在一些中西部地区的乡村,仍然存在传统文化因没有得到应有保护而逐步流失、糟粕文化趁势兴起、政府的公共文化产品配给不足等问题。不仅如此,自治法治德治的乡村治理格局建构,呼唤自治文化、法治文化与德治文化的均衡发展,但是对德治文化的偏重以及对自治法治文化的重视不足也是困扰乡村文化体系健康发展的现实困境。

(三)部分村级党组织的文化引领作用不强

村级党建在推动乡村文化共同体建构中起着至关重要的引领作用,村级党组织肩负着把控文化建设方向、协调文化建设力量、整合文化建设资源的使命。在中国共产党百年的风雨历程中,农村始终是党紧密联系群众、巩固执政根基的关键阵地,党的文化血脉与红色基因早已与乡土文化融为一体。各地区的乡土文化虽各有千秋,但红色文化始终一脉相承,作为一种联通多元乡村文化的桥梁,发挥着积极作用。村级党组织是维系文化交流与延续的堡垒,党组织文化功能的弱化不利于乡村文化共同建构工作的推进。当前,部分农村基层党组织涣散,文化工作流于形式,对乡村文化建设的引领作用不强,主要体现为方向把控不严、建设主体动员不足以及文化资源整合不到位。

一是在文化建设的总体方向上缺乏全面的统筹和把控。受限于自身能力建设不足、治理能力弱化等现实因素,部分基层党组织对于乡村文化建设存在短视行为,尚未进行科学的规划与设计,无法根据本地实际制定出合法合规的文化建设准则。二是凝聚力不强,对乡村文化建设力量的动员不足。乡村退休教师、退休干部、返乡创业农民、外出务工的文艺工作者等都是乡村文化建设的有生力量,需要被组织和动员起来,然而部分基层党员干部在错误的政绩观的引导下,对文化建设的重要性认识不充分,往往忽视精神动力对于乡村振兴的价值与作用,因而政治动员的积极性不高。三是对乡村文化的整合功能发挥不充分。受商业化的冲击,乡村文化呈现零散化和碎片化的特点,传统文化资源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现代文化资源也没有得到妥善利用,日趋原子化个体的农民与村庄之间缺乏联动与配合,文化资源的配置错乱而散漫。解决以上诸多问题基层党组织发挥整合功能,将文化资源进行重新整合,并科学加以运用。

(四)部分地区文化发展的逐利逻辑替代公益逻辑

文化发展具有其特有的规律,必须依据其发展特点考量运用价值,尤其是要根据当下的治理情境与制度环境设定文化建设的操作指南。在文化产品方面,盲目上马文化项目,推送文艺节目,输送文化资源等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文化资源的社会公益性。

精准扶贫期间的乡村文化建设刺激了乡村旅游业的发展,帮助了一大批农民脱贫致富,“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发展策略给未来的乡村文化建设留下了宝贵的遗产。这些乡村,多以重新改造传统文化为特点,注重迎合消费者的文化偏好,将人文风光与自然风光妥善结合,或是重新挖掘村规民约的价值,或是网罗传统农业时期的工艺制品,或是开设农耕活动的体验项目,从而开辟了一条复兴乡村文化的有效路径。然而,为了贴近传统文化,一些文化建设项目显得有些刻意,人为制造文化的痕迹明显,文化的核心逻辑错乱,没有体现当代价值。有些村庄在其中穿插的一些所谓带有古老神话色彩的故事,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思想要求相冲突,违背现行伦理道德,反而在意识形态的浸润方面带来负面效果。

此外,在一些地方不断兴起的乡村亚文化,挤压了主流文化的生长空间,主次地位的错置削弱了以红色文化为基底的主流文化的主导作用。而伴随着商业资本的下沉与流入,逐利逻辑成为部分乡村发展文化的支配逻辑,使得农民对自然界的敬畏淡薄,而利益协调机制的阙如则消解了乡村文化发展的公益性逻辑。

三、乡村文化共同体建构的创新路径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正本清源、守正创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能没有灵魂,作为精神事业,文化文艺、哲学社会科学当然就是一个灵魂的创作,一是不能没有,一是不能混乱。”[1]322党中央在脱贫攻坚任务完成后设置了一个五年过渡期,站在这一关键的历史节点,乡村文化共同体的建构理应继往开来,审时度势,既要承接好脱贫攻坚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又要在坚定运用好中华文化瑰宝的前提下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添砖加瓦。后脱贫时代的乡村文化共同体的建构呼唤多方力量的协同,精准发力,携手共创乡村文化美好未来。

(一)提升农民对乡村文化的认同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9]农民是乡村文化建设的主力军,也是乡村文化的受益者,重塑农民主体对乡村文化的自信与自觉是后脱贫时代建构乡村文化共同体的起点。唯有强化农民主体对乡村文化的认同,提升其参与乡村文化建设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培植深厚的主人翁精神,才能夯实乡村文化的根基,传承好乡村文化的血脉。

一方面,各方力量要协助基层政府纠正农民群体对乡村文化的错误认知,着力培养农民的文化自觉,坚信乡村文化与城市文化并不存在孰优孰劣之分。农民工群体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来回奔波,一部分人就产生了一种城市好而农村糟糕的对比印象,并且随意贬低乡村文化,认为乡村文化落后凋敝,没有发展前景,因而陷入自卑情绪,又继而影响到家庭中其他成员。改变这一印象,基层政府要着力培育农民的文化自觉,匡正农民的文化认知,帮助农民树立正确的文化价值观。另一方面,要动用新媒介和新技术手段,动员乡村本土的优秀文化人才,在农民能够接触到的信息空间里,正面宣扬和传播乡村文化,帮助农民群体辨识和厘清乡村文化的价值与功用。通过借助微信、微博、短视频和客户端等传播媒介,更好地打造“一村一品”“一村一韵”等文化产业,促进乡村文化的传播,以经济效益提升农民对乡村文化的价值认同。

(二)优化配置乡村公共文化资源

后脱贫时代的乡村,在自上而下的文化价值观念输入过程中,前所未有地接收了来自村庄以外的各类信息,曾经相对封闭落后的村庄将自身完全暴露在现代文化的包围之中,由此导致乡村文化自身的结构发生了巨大转变,而农民在物质需求得以稳定保障之后对文化产品与服务的需求也不再是单一化的。面对需求侧的变革,乡村文化资源作为供给侧必然要随着时代的进步与发展而迈上一个新台阶。因此,乡村文化资源的合理配置有赖于对乡村文化产品与服务的机制体制创新。

一是要将引导城市文化人才的回流与本土文化人才的创造性启用结合起来,注重对文化人才的培养与运用,加大对文化工作队伍能力与素质提升的投入力度。要综合统筹各方人才资源,千方百计做好人才的思想工作,给予参与乡村文化建设的人才队伍具有吸引力的激励措施,鼓励、激发和引导他们从自身实际与兴趣爱好出发,自发参与乡村文化共同体的建构,努力成长为本土乡村文化的爱好者、创造者、经营者与传承者。例如,山东省诸城市常山脚下的蔡家沟村,将艺术植入乡土,吸引本土艺术家返乡,吸引各路投资2.2亿元;在驻村艺术家的努力下,共培养蔡家沟本村农民艺术家10余位,并多次举办画展、摄影展、创意市集、跨年艺术周、乡村艺术节等活动,打造出乡村文化振兴的新版图。

二是要优化乡村文化产品与服务的质量,完善乡村公共文化的基础设施建设。“文化是人为的,也是为人的。”[10]现代化的农村不仅符合农民对田园牧歌式的自然生活的想象,而且也要提供各类机会接触外面世界,满足其对新奇知识的渴望,保持其与城市居民同步的生活水准,因而对文化产品与服务的质量提出了较高要求。2019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加强和改进乡村治理的指导意见》要求“加快乡村文化资源数字化,让农民共享城乡优质文化资源”。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虚拟现实、图像处理与人工智能等技术的逐渐成熟,为更好保存和记录乡村文化资源提供了极大便利。为此,各级政府要在优化顶层设计的基础上,鼓励和引导社会力量支持乡村文化的基础设施建设,适时供给诸如VR/AR、全息影像、裸眼3D等科技产品,进而逐步提高乡村文化结构中的科技含量与技术因素。例如,可以通过“影像记录”与“数字馆藏”记录村风民俗、节庆活动、自然风光与农民的生产生活状况,让农民重获乡村的归属感,全方位留住乡愁。

三是要建立各地区之间的文化结对帮扶机制,积极开展乡村文化的交流活动,通过网络技术进行远程互动,促进多元文化之间的融会贯通。乡村“三治融合”是乡村治理现代化的显著标志,各地区的实践层次差异明显,进行必要的结对帮扶,将先进地区的法治文化与自治文化的培植经验引入落后地区,有利于加快现代治理文化与传统治理文化的融合,为乡村振兴夯实治理基础。脱贫攻坚时期正是凭借独具中国特色的结对帮扶机制实现了不同地区的均衡发展。例如上海构建的东西扶贫协作模式,“利用大数据和平台优势,促进欠发达地区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提升低收入人口内生动力”[11]。乡村文化建设要借鉴这一经验,适当加以改造,从而焕发新的生机和活力。

(三)增强村级党组织的文化引领作用

农村基层党组织引领作用能否得到充分发挥事关乡村文化建设的格调与境界。首先要牢固树立农村党员干部的乡村文化保护意识,避免被现代工业文明所席卷,在大拆大建中破坏传统建筑、古村落遗址的风格风貌;不能照搬照抄城市发展道路,搞破坏式的文化产业发展。农村党员干部应当努力提升对本土乡村文化的认同,精熟村庄文化的发展历史,高度重视乡村本土文化人才的培育工作,修炼好乡村文化治理的内外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农民群体做好表率,发挥好党员的先锋模范带头作用。

其次要加快推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乡村文化体系。“新时代乡土文化不宜在温情怀旧中寻找绵延的去处,而只能在融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得到创造性重生。”[12]乡村文化中存在的糟粕,对重义轻利、勤劳节俭、诚信孝悌等中国农民特有的纯朴气质造成了冲击,引发了诸多道德失范问题。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则将传统道义与现代民主价值结合起来,重塑了乡村文化的内容精要。加快推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乡村文化体系之中,基层党组织要吃透弄懂二者之间的密切关联,创新融入机制。实现基层党组织在弘扬先进文化价值、建设农民共同文化家园等方面的政治社会功能。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统领,以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为依托,确立乡村文化生活正确的理想信念和文化价值,促进乡村文化的价值认同和传承发展,重塑农民共有的精神家园。

此外,还要强化基层党组织对乡村文化资源的动员能力和整合能力。除了依靠国家自上而下的文化资源输入,还要凭借自身的能力广泛搜集和整理遗落的乡村文化资源,打通嵌入型文化与内生型文化之间的互动壁垒,促进乡村文化资源的优化配置。乡村不是某几个人的乡村,而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所有农民的乡村,当前农民个体化的倾向不利于乡村共同体的建构,更不利于推动公共文化的发展。基层党组织有责任有义务将集体主义的价值理念重新建构起来,汇集民智,合力推进乡村文化建设。

(四)重塑乡村文化发展的公益逻辑

乡村文化首先是服务于全体农民的文化,乡村文化的发展不仅要合乎规律性,同时也要在推进乡村文化共同体的建设中重塑其公益逻辑。

其一,结合党中央的顶层设计,认真参照“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的具体要求,将党中央的文化发展方针与本地区的治理实际结合起来,遵循乡村文化建设的政治逻辑。在政治逻辑的引导下,乡村文化建设要极力回避“歪嘴和尚念经”的陷阱。有些地方在村史馆和脱贫攻坚陈列馆的建设中,大搞形式主义,将重塑农民文化自觉和激发农民乡村归属感的重要场所异化为村庄少数干部的“政绩”展示馆和领导考察照片展示馆,这种做法显然扭曲了乡村文化建设的政治意图。“念歪经”的做法折射出部分基层干部政治领悟力不足的窘境,为此要转变基层干部的建设理念和思路,使其奋力发扬脱贫攻坚中的精准务实精神,脚踏实地,尽锐出战。

其二,适当引入市场机制,通过发展乡村文化产业,创新乡村文化产业运营的思路,增强乡村文化产品和服务的创意。乡村文化产业是乡村文化建设的必由之路,市场力量是撬动产业的杠杆。在现代资本顺势而下进入乡村的过程中,村庄不可能紧闭大门,将其拒之门外,而是要围绕乡土社会传统和独具特色的文化资源,在现代经营理念和产业模式的指导下,引导资本稳步有序地发挥促进乡村现代化的正能量。在资本进入乡村之前,应该严格审查其运营资质,防止部分不法市场主体趁机侵入乡村;在资本运行过程中,要对其操作程序和建设方案进行严格的监督,防止其行为出现越轨举动。此外,还要引导资本进行有序竞争,根据乡村文化的建设情况对市场主体实施动态退出机制,以此确保乡村文化健康长远发展。

其三,紧扣乡村文化的公共性,大力重塑农民的公共精神,搞好公共文化的基础设施建设,还乡村公共文化空间一片祥和与宁静,遵循乡村文化建设的社会逻辑。社会逻辑意味着在推进乡村文化共同体的建构时,应当格外重视内生力量的扶持,更要积极发展和培育社会组织。社会组织具有公益性、自治性和志愿性等特点,契合了乡村文化共同体的公共性特点,能够为乡村文化振兴带来实际帮助。为此,要通过增强社会组织振兴乡村文化的激励力度,使社会组织在缓解政府供给压力、回应农民文化诉求、强化农民内涵式发展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

乡村文化共同体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在多重逻辑支配下,各方力量要以公益逻辑为基本遵循,建造一批特色文化乡村,打造村庄的文化,建设有文化有内涵的乡村。要始终做到有特色、有亮点,根据农村的人口结构提供具有针对性的文化服务。此外,还要以农耕文化为基底修复乡村农业文明,以乡愁文化为牵引掀起城镇人口的返乡旅游、定期居住的时尚热潮,以红色文化为主旋律奏响乡村政治文化新曲风。在后脱贫时代,尤为要注重延续贫困治理的逻辑,着重丰富农村相对贫困人口文化生活,做到分类推进、统筹协调。

四、结语与思考

数千年来,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兼容并包,在万古长河中流淌的中国文化,其底色是乡土文化。梁漱溟先生认为:“中国文化以乡村为本,以乡村为重。”[13]612-613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更是开宗明义:“中国社会的基层是乡土性的.”[14]就此而言,中国文化的根脉在乡村。乡村的全面振兴离不开乡村文化的振兴,唯有文化的振兴才能从根本上改变乡村凋敝落后的面貌,建设好乡村文化才能为乡村振兴的宏远规划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支持与精神资源。乡村文化作为中国农民的精神食粮,在悠久的历史发展中形塑了农民的品性与格调,反映着农民的生活基底与精神境界。以农耕文化为支柱的乡村文化在现代化转型过程中虽然遭受到工业文明、技术革命的巨大冲击,但是在一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坚守乡村文明就是在坚守华夏文明的底线。

国家统计局2020年公布的年度统计公报显示,我国城镇化率已经高达60.60%,到“十四五”规划收官之时,这一比例还将继续攀升至65%。这意味着仍将有大量农村剩余人口往城市迁移。在乡村人口流失不可逆的形势下,重建乡村、重振乡村的难度增加。就长期来看,推进乡村振兴需要数量可观的优秀人才,引导部分城市人口定期定点帮扶乡村建设是其中的一大对策。引领城市居民向乡村进军、投身乡村建设的重要纽带和精神动力无疑是“乡愁”。对田园牧歌生活的向往,对自然原始的回归,对美好生态的期许,都离不开乡村文化共同体。乡村文化共同体的建构将为乡村保留基本的生活样态,为乡愁的落地生根培植赖以生存的土壤,以文化吸引人才回流,通过乡愁拉动产业发展。乡村振兴是全面的振兴,五个部分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而文化的发展则居于统领地位,乡村文化将广泛融入到产业发展之中,引领组织建设的政治方向,感召人才的回归,同时将重视生态保护的理念扩散至乡村发展的全面工作中。

2021年3月,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审议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明确提出,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当前,乡村文化共同体的多元主体要以宏阔的眼光看待乡村文化的变迁发展,坚持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的心态,积极探索推进乡村文化建设的长效机制,将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制度优势转化为文化治理的效能,为乡村振兴伟大战略的实施提供不竭的文化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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