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添洋 王 海
西汉长安城的城市防御,经历了从单一到系统的演变过程。西汉初年,汉朝廷主要依靠城墙与渭河构筑北向防线,随着社会经济发展,长安的城市扩张现象非常明显,与周边县、邑共同构成了关中城市群。“长安城军事防御体系”的学术概念由此而生,并取得了一定研究成果。例如,谢彦明从制度史阈剖析秦汉时期长安的治安和城市防御情况;刘中和通过对汉长安城城墙等防御工事及三辅地区军队屯扎情况的考证,对西汉长安城军事防御体系进行整体介绍。在上述体系中,渭桥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关西汉渭桥情况的较早记载当首推《三辅黄图》,今人何清谷先生在《三辅黄图校释》中更是重点分析了几座汉渭桥的位置与形制。唐代《括地志》和宋代《雍录》也分别提到了汉渭桥,可见历朝整合关中地区水文地理时都对其颇多注意。现代学者的研究则主要从建筑史、交通史入手,王子今先生所著《秦汉交通史稿》中,所见渭桥部分内容就归于桥梁工程名目下。考古学领域对汉渭桥开展的工作也取得较大成果,例如刘瑞、李毓芳等人通过分析自2012 年4 月开始的考古工作内容,大致描述了新发掘的几座秦汉渭桥的地理位置和建筑特点[1]8;2015 年,渭桥考古队宣布在汉长安城厨城门、洛城门外的多座桥梁遗址内发现桥桩、古钱币等遗物[2]8。
有关秦汉渭桥的文献记载与考古发现,为相关研究工作的深入开展奠定了较为坚实的史料学基础。不过,目前学界对于秦汉渭桥的研究大多聚焦在考古学发现本身上,虽也偶见将渭桥与长安城墙、武库等地面建筑相结合进行研究者,但是专门探讨其在汉长安城防御体系建构中所发挥历史作用的文章似乎尚未见到。有鉴于此,本文拟以渭桥为切入点,主要采用二重证据法,尝试探讨渭桥与汉长安城北向防御带建构历程,乃至与汉“北边”长城防御体系建构历程之关系,不当之处,祈请方家批评指正。
秦代建都,采用的是“渭水灌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3]22的指导思想。即渭水从秦都咸阳城内流过,为沟通渭水北侧咸阳宫和渭水南侧兴乐宫,秦代已修筑了渭桥。汉元年(前206)八月,刘邦纳韩信计策,自汉中经陈仓道,沿渭水北岸向东进军,直捣咸阳。汉五年(前202)五月,在娄敬、张良等人的建议下,高祖决定定都关中,并置长安县。都城建在渭水南岸,很可能吸取了当年大破关中三王时咸阳城很快失守的教训。
惠帝时,长安城筑墙,划定了都城范围。汉都长安不再引渭水穿城,而是将其作为城北的天然屏障。秦代所建渭桥被沿用,因其正对长安城横门,故亦名横桥。《三辅黄图》记载了横桥的具体位置和建筑规模,“渭桥在长安城北三里,跨渭水为渭桥”“,长安城北出西头第一门曰横门……门外有桥曰横桥”“,桥广六丈,南北二百八十步,六十八间,八百五十柱,二百一十二梁”[3]355、88、24。2012 年,渭桥考古队在西安市西北西席村北发现五座古桥,因正对汉长安城厨城门,分别编为厨城门一号到五号桥。有学者研究指出:“厨城门桥可能是始建于秦代,沟通渭北咸阳宫、渭南兴乐宫的交通枢纽渭桥,到汉代为中渭桥,是由长安城向北的最重要桥梁。”[1]8值得注意的是,在厨城门一号桥发掘区的渭河故道中,发现汉代五铢钱,汉代中渭桥故址有可能就位于此。当时,中渭桥是横跨渭河的最主要往来通道,桥梁的宏伟规模反映出秦汉时期渭河南北交通的繁忙景况。
西汉初期,作为政治中心所在的关中,对外防御的重点在于关东诸侯,因而函谷关至荥阳之间地域成为中央政府的主要军事关注目标。秦末汉初,匈奴虽崛起于阴山南北并给汉帝国的“北边”郡国以巨大军事压力,甚至于带给刘邦刻骨铭心的“白登之围”,但是由于有在黄土高原、河套地区修筑的“故塞”(秦昭襄王长城)和上郡、北地等边郡以及韩、代等封国的隔离与缓冲,长安所感受到的源于北方塞外的军事压力似乎并不如来自关东那般强大。在此宏观背景下,长安城北向防御体系的建构可能并未成为当时的国家要务。朝廷将渭河作为长安城以北的天然屏障加以利用,体现出相对被动的阵线防御思想,渭河与渭桥的军事价值尚未得到大幅度开发。
文帝在位时期,关东诸侯王对于中央集权的威胁尚未减轻,关中地区却直接感受到来自塞北匈奴民族的巨大军事压力。据《史记·孝文本纪》记载,三年“五月,匈奴入北地,居河南为寇”,“十四年冬,匈奴谋入边为寇,攻朝那塞,杀北地都尉卬”,“后六年冬,匈奴三万人入上郡,三万人入云中”[4]425、428、431。关于前元十四年匈奴的军事行动,《史记·匈奴列传》有言:“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卬,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使奇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正义》引《括地志》云:“秦回中宫在岐州雍县西四十里,即匈奴所烧者也。”所谓“雍甘泉”,《正义》引《括地志》云:“云阳也。秦之林光宫,汉之甘泉,在雍州云阳西北八十里。秦始皇作甘泉宫,去长安三百里,望见长安。秦皇帝以来祭天圜丘处。”[4]2901位于关中平原西部的“回中宫”竟然被匈奴“奇兵入烧”,甚至匈奴前哨部队已进抵“去长安三百里,望见长安”,且为“秦皇帝以来祭天圜丘处”的“雍甘泉”;以北地、上郡为代表的隔离帝国畿辅之地关中与匈奴活动核心区域阴山于南北两端的一众郡国,自汉初一直发挥的军事缓冲作用已然变得微乎其微。
这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外部压力,迫使汉朝统治者调整长安周边的军事部署。汉初的京畿防御理念承袭秦制,卫戍力量主要由“郎中令所率领的守护殿内安全的郎卫,卫尉所率领的警卫殿门之外、皇宫以内安全的卫士和中尉所统领的负责皇宫以外京城安全的军队”[5]11组成。《汉书·刑法志》有“天下既定,踵秦而置材官于郡国,京师有南北军之屯”[6]1090语。其中,中尉统辖的北军是京畿一带的主力军,虽然有能力保证京畿的内部安全,但是在面对诸如匈奴“入寇”的外部事件时难免显得势单力薄。在文帝前元三年(前177)的匈奴“入寇”事件中,“匈奴去”之后,汉廷“发中尉材官属卫将军军长安”,北军是此次京畿防御任务的主力。在前元十四年(前166)的匈奴“入寇”事件中,“上乃遣三将军军陇西、北地、上郡,中尉周舍为卫将军,郎中令张武为车骑将军,军渭北,车千乘,骑卒十万”,中尉、郎中令属下显然不会拥有“车千乘,骑卒十万”的常备兵力,此次布防很可能调动了地方军队。面对后元六年(前158)的匈奴“入寇”,汉廷“以中大夫令勉为车骑将军,军飞狐。故楚相苏意为将军,军句注。将军张武屯北地。河内守周亚夫为将军,居细柳。宗正刘礼为将军,居霸上。祝兹侯军棘门:以备胡”[4]425、428、431、432。汉廷此次组建了内外两道防线,外线以“飞狐—句注—北地”为战略节点,内线则以“细柳—霸上—棘门”为战略节点,调动的军力应远远超出郎中令、卫尉、中尉所部。
后元六年(前158)的军事部署对此后的京畿防御工作影响甚大。细柳、霸上、棘门三处屯兵营址的选择十分讲究。据《雍录·郡县》记载:“细柳,仓名也,在长安之西,渭水之北,亚夫军于此仓也。……细柳在咸阳之西,其路可以西北向而趟泾源,泾源西北即靈夏朔方矣。”[7]152细柳营依托于细柳仓而设,是长安城与“泾源”及其以远的西北边地联系往来的交通战略节点,有着京畿防御西大门的意味。霸上营位于霸水与浐水交汇处,扼守着当时霸水南北的唯一交通要道——霸桥,依照《汉书·高祖纪》的注文:“霸上,地名,在长安东三十里,古曰滋水,秦穆公更名霸。”[6]23而“霸桥地当长安往关东必经之地”[8]82,二者俱是京畿东向防御中的重点。棘门营的位置也相当重要,《括地志》有言:“棘门在渭北十余里,秦王门名也。”[9]18看来,棘门原本应是秦都咸阳的城门或宫门。它位于中渭桥以北,不仅是长安城正北方向的有效军事屏障,同时还起到保护长陵、安陵的重要作用。
三处营址均设置在具有重要交通战略意义之处,它们与长安城隔水而望,细柳、棘门两营需借助渭桥与长安城建立联系,渭水、渭桥的战略意义获得了提升,这样的布局总体呈现出长安北线城防的半包围态势。文帝时期的京畿布防调整,虽然是在受到外族压力的背景下被动作出的,但是自此开始,长安城的北向防御却实际上突破了前代城墙加渭水的被动阵线式布局理念,防御圈向渭北的扩展表明最高统治者逐渐拥有了纵深防御的思想,在长安城北向防御带构建历程中具有重要意义。不过,我们还要看到,文帝时期“军渭北”的举动并非常制,后元六年(前158)细柳等三营的设置,最终的结果是“数月,胡人去,亦罢”。长安城北向防御带若要建构得更加稳固、运转得更加高效,制度性的改革势在必行。
西汉京畿城市圈的发展明显呈现出向渭北扩张的态势,这与当时的陵邑制度密不可分。有学者研究指出,陵邑始置于秦,西汉时在皇陵周边设邑,既方便祭祀,也符合汉代统治者“事死如生”的厚葬要求[10]27。在风水学说兴盛的背景下,渭北咸阳原因其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成为自高祖以后多位君主的陵域所在,除文帝霸陵、宣帝杜陵外,余者皆在此。陵邑制度的确立与发展,也有助于统治者向关中大量移民。如《汉书·地理志》记载,“汉兴,立都长安,徙齐诸田,楚昭、屈、景及诸功臣家于长陵”[6]1642;景帝时“募徙阳陵,予钱二十万”[4]443;武帝时“徙郡国豪杰及赀三百万以上与茂陵”;“太始元年,又徙郡国吏民豪杰于茂陵、云陵”[6]170、205。陵邑的设置使得渭北成为人口稠密区,为京畿城市圈的发展奠定了丰厚的人力、物力、财力基础,同时也为长安城北向防御带的建构和完善铺垫了基石。
景、武二帝时期,为保证渭北阳陵、茂陵工程的顺利推进,便利陵邑与渭水南岸都城之间的联系往来,汉廷进行了大规模的渭水交通建设,在前代已有的中渭桥之外,分别另行修建了东、西渭桥。《史记·孝景本纪》言:“五年(前152)三月,作阳陵、渭桥,五月,募徙阳陵,予钱二十万。”[4]443阳陵、渭桥同月开工,很可能体现出汉廷借桥筑陵、借陵造桥的规划。阳陵位于咸阳原最东端,此“渭桥”应在已有的横桥以东,即为东渭桥,其具体位置“当在汉长安城东北三里,跨渭水为桥,应该与阳陵南北相对,东不过泾、渭汇流之处”[3]356。东渭桥修建之前,霸水上的霸桥是长安城东向联系的主要途径,而渭水以北、河水以西的洛水流域及其更远与京城的联系尚需借助原有的横桥;东渭桥建成之后,长安城与阳陵之间的往来大为便利,与洛水等地的联系亦不必像之前那样绕道横桥。建元二年(前139),武帝“初置茂陵邑”,三年“赐徙茂陵者户钱二十万,田二顷。初作便门桥”[6]158。便门,一般认为即长安城西面南侧章城门,便门桥也作“便桥”,《元和郡县图志》有言:“桥在长安北茂陵东,去长安二十里。长安城西门曰便门,此桥与门相对,因号便桥。”[11]14该桥又称西渭桥。20 世纪90 年代,学界一般认为“在咸阳资村以南的沙河古道内发现2 座木构古桥”[8]81中就有汉便门桥遗址。2008 年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时,将咸阳钓台镇文王嘴附近的古桥遗址命名为“马家寨渭河古桥遗址”。也有学者认为,马家寨古桥遗址即为汉西渭桥[10]27。
东、西渭桥的建成,与汉廷畿辅之地的军事改革和防御体系建构有着紧密关联。西汉前期清静无为的治国思想,一定程度上催生出文景时期诸侯王势力的恶性膨胀,他们多与匈奴等外族相勾结而为祸至深,汉朝最高统治者势必高度重视京畿防御安全。据《汉书·百官公卿表》记载:“内史,周官,秦因之,掌治京师。景帝二年分置左右内史。右内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京兆尹,……左内史更名左冯翊,……”[6]736景帝二年(前155)分置的左内史即后来的左冯翊,其辖境大致相当于渭水以北、泾水以东、河水以西的以洛水流域为中心的地域。景帝分内史为左右或可视为汉廷京畿政治、军事改革的滥觞,此时渭北左内史辖境与京城之间的联系主要借助横桥,道里迂远,不甚方便。景帝五年(前145)东渭桥的建成使得左内史与京城的联系更为直接、高效。
武帝时期是畿辅军事改革和防御体系建设的关键期。《汉书·百官公卿表》说:“主爵中尉,秦官,掌列侯。景帝中六年更名都尉,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右扶风,治内史右地。……与左冯翊、京兆尹是为三辅,皆有两丞。……元鼎四年更置三辅都尉、都尉丞各一人。”[6]736长安城以西的渭水上游南北之地,秦至汉初由主爵中尉管控,景帝中六年(前144)更其名为都尉。当时,长安城与主爵中/都尉渭水北部辖境的联系亦主要借助横桥,行政效率受到影响。建元三年(前138)“初作便门桥”,不仅方便了京城与茂陵邑之间的交通,还提高了京城与泾渭上游广阔之地的往来效率。
元鼎四年(前113)三辅都尉的设置,可谓京畿军事改革、防御体系建构中的大手笔,为太初元年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三辅”的设立奠定了基础;而此前汉初直至武帝初期的数十年时间内,横桥的沿用与东、西渭桥的渐次修建,对以上大刀阔斧改革所起到的推进作用却往往为人忽视。景、武时期修建东、西渭桥之举,或可视为汉朝最高统治者向渭北扩展京畿防御体系战略部署的滥觞。文帝后元六年(前158)临时设置抵御匈奴“入寇”的畿辅三营,其中长安城以东的防御力量布置在渭南的霸上,渭北咸阳原东部未能有所布防,京师东北方向的门户并不牢固,而缺少一座径直连通咸阳原东部地域的桥梁似乎是其重要原因;长安城以西的防御力量虽然布置在渭北的细柳,但是细柳与京师的联系尚要绕道东部的横桥,存在着明显的不便。因此,景、武时期若要强化京畿防御体系并使之规制化,便利京城东、西两侧与渭北咸阳原的联系就势在必行。东、西渭桥的修建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使渭北的左内史(左冯翊)全部辖境和主爵都尉(右扶风)大部辖境与京城的联系更加直接、高效,奠定了“元鼎四年更置三辅都尉”的交通基础。据记载,“三辅皆有都尉,如诸郡,京辅都尉治华阴,左辅都尉治高陵,右辅都尉治郿”[3]11。与文帝后元六年(前158)的临时三营相比,武帝置三辅都尉的治所安排,体现出京畿防御思想的进步。京辅都尉治华阴(今陕西华阴东),远在霸上以东,紧邻河、渭、洛三水汇流之地,防御重点已抵近关中平原东大门潼关;左辅都尉治高陵(今陕西高陵),大大增强了咸阳原东部的防御力量,同时借助东渭桥提升了联动防御效能;右辅都尉治郿(今陕西眉县东),虽然远在细柳以西,但是可利用便门桥快速通达京城,提升了畿辅西北部的防御能力。三辅都尉体现出沿渭水布局的总体规划,其中左、右辅都尉置于渭北,有东、西渭桥连结京师,明显加强了长安城北向防御力量;与文帝时期以细柳等三营为代表的京畿防御体系相比,呈现出以京城为中心、渭水为横轴而东西加长的态势。
三辅都尉的设置使京畿军事改革、防御体系建构初见成效,不过,此时长安城正北方向的纵深防御能力并不强大,尤其是在面临塞外异族“入寇”威胁的背景下。元鼎六年(前111),武帝置京师八校尉,即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雍录》曰:“八屯校尉,惟中垒、射声、虎贲、屯骑在城中,而四屯悉在城外。”[7]173位于城外的四者,步兵校尉职掌京城西南郊上林苑的苑门屯兵,长水校尉职掌京城西南昆明池西宣曲宫观处的驻屯胡骑,越骑校尉驻兵地阙如,胡骑校尉则明确驻防渭北。《汉书·百官公卿表》说:“胡骑校尉,掌池阳胡骑,不常置。”[6]738《雍录》有言:“胡骑校尉则掌胡骑之在池阳者也,……胡骑在城北渭水之外。”[7]173池阳,治于今陕西泾阳县西,地处“京城—横桥—兰池宫”延长线上。胡骑校尉所部战斗力强劲,驻地池阳远较文帝时的棘门营靠北,京城与渭北诸帝陵、宫馆大多处于其庇护下,职责甚重。可以说,八校尉设置后,长安城北向防御带基本构建成型。
武帝时期的京畿布防体系建构还体现出明显的制衡理念。三辅都尉的设置不仅加强了京畿防御力量,还有制衡中尉的改革意图。此前,京畿的主要军力掌握在管控北军的中尉手中,元鼎四年(前113)后,作为京城之外常备军力的三辅都尉,各自领兵而直接听命于皇帝,有效避免了中尉的一军独大。此外,三辅都尉之间互不统属、互相牵制,规避了又一手握重兵的“中尉”出现。太初元年(前104),汉廷设立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三辅”,虽然“其辅俱在长安古城中”[3]11,但由于每辅皆掌握一定的相对“独立”的武装力量,因而能够最终收到行政、军事上“三权分立”“皇权至上”的京畿治理良效。同年,中尉更名执金吾,仅是京畿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长官,受到京城以外三辅军事力量的极大制约。另据研究,在京师八校尉中,除中垒校尉属北军外,其余均各自独立,同样体现出汉武帝对京畿驻军分而治之、使之互相制约的改革思想[12]45。
总之,以陵邑制度为重要依托的京畿城市圈不断向渭北扩展,使得长安城防御体系、尤其是北向防御带的构建,成为汉帝国的急务。秦代中渭桥(横桥)的沿用和景、武时期东、西渭桥的修建,极大地便利了渭北咸阳原与渭南长安城之间的联系。武帝朝三辅都尉、京师八校尉的设置,不仅使畿辅防御体系更趋完善,同时有助于中央集权的行政、军事改革施行,而三渭桥于其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不容忽视。
鉴于三渭桥的重要作用,汉政府对其另眼相待,以横桥为例,《三辅旧事》云:“秦造横桥,汉承秦制,广六丈三百八十步,置都水令以掌之,号为石柱桥。”[3]353陈直先生为此段作注:“西汉如太常、少府、水衡都尉、三辅,各置都水令,大司农则管郡国都水,所掌皆各地区之水利。成帝时特设护都水使者,总领其事。本文当称为横桥都水令也。”因此,汉渭桥使用年限甚为长久,直至东汉末年毁于战火,曹魏时重修,宽度缩为三丈六尺[3]355。渭桥兴衰正可看做汉长安城命运的一个缩影。
汉初高祖为都城赐名“长安”,取“长治久安”之意,愿景虽美,然西汉初年社会凋敝、国力衰弱的事实使惠帝在规划长安城的时候显得谨慎小心,城市整体处于渭水南侧,加上周边霸水、泾水、浐水,及各类漕渠将长安城层层包裹,所谓“八水绕长安”亦体现了汉初城市防御的思路——以水围城。
长安地处渭河南、秦岭北的地堑式平原边缘。渭河南岸地势不平且水道纵横,独特的自然地理条件使都城防御更加稳固,同时也限制了城市的发展规模,西汉时又多次向关中地区移民,这就必然要开发渭北的广袤土地,勾连南北的桥梁不可或缺。汉渭河三桥陆续完工,使渭河南北趋于一体。渭北地区众陵邑在长安城的带动下快速繁荣,在渭河以北设置更大规模的防御带拥有了物质基础。西汉中期,京畿地区所构建防御带单就北线而言,已经形成了一个攻守兼备的巨大网络,相较汉初有了长足进步。与此同时,统治者还通过灵活的人事任免和制度变革来清除防御体系内部隐患。整个西汉时期,都城长安基本免遭涂炭,繁荣稳定,为国家振兴提供了稳固的大后方,成为凝聚庞大帝国的核心,真正实现了“长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