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1931年围绕朝鲜移民入籍中国问题的各方态度

秦文鹏 邸家琴

1903年到1931年，是朝鲜被日本侵略之后大量移民避难中国得以暂时栖息的阶段，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中国东北也成为日本殖民地。这期间是朝鲜移民迁入东北寻找自身依托阶段，但本也应该是国民政府争取把朝鲜移民纳入自身国防力量阶段。由于各种较量，国民党政府对待朝鲜移民政策明显过于迁就日本政府，伤害到中国自身利益。

一、1903—1931年时间断限的历史背景：朝鲜移民人数

1903年朝鲜开始沦为日本殖民地。伴随日俄两国在中国东北利益的冲突，1903年，日俄战争爆发，俄国战败。1905年9月5日，签订《朴茨茅斯条约》，条约规定，俄国承认日本在朝鲜的政治经济利益，俄国将在中国东北的特权转让给日本。1904年，日本逼迫朝鲜签订《日韩议定书》。《日韩议定书》主要内容如下：

“ 1.施政忠告权（行政权的意见）。有关韩国政府施政改善相关的事，日本政府可以提出忠告。2.韩国皇室安全康宁的保障。日本政府会确实保证韩国皇室的安全康宁。3.韩国的独立保障。日本政府会确实保证韩国的独立及领土完整。4.日本负责韩国防卫的义务。当韩国受到第三国的侵害或内部问题困扰，影响到韩国皇室的安宁或其领土完整，日本政府要立即采取必须的应急措施，而韩国亦必须对日本政府的行动全力协助。5.条约遵守的义务。条约得到两国政府相互承认，在未得双方共识之前，不得与第三国订立违反本协约的协议。 ”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日本拉开了侵略东北的序幕，1932年2月，东北全境被日本人占领。为了掩饰日本侵略事实，日本拉拢清废帝溥仪，在东北成立伪满政府。自此东北和朝鲜一样成为日本殖民地。

1931年，东北朝鲜移民人数：在上报国民党政府的请愿文中，朝鲜移民代表自称有130 万人。

“ 窃查韩族以接壤同种之关系，自清季戊辰年移住华域，已达六十一年之久。最近二十年来，受日本帝国主义之压榨，殖民政策之榨取，实属不堪言状，以致逃死谋生，移住东省者接踵而至，如今（1931年）已达130万之众。其中农民占十分之九，余则或以工商业为主，或以雇佣谋生。以人口及省别言之，则辽宁省境内计五十万人中，已入籍者约万余人，吉林省境内计七十万人中，已入籍者约十万人，黑龙江境内计十万人中，已入籍者约五千人，共计已入籍者仅有十一二万人，总人口比较，尚不至十分之一。 ”[1]

二、围绕朝鲜移民入籍问题，朝鲜移民群体自身、日本政府、国民党政府所持的政治态度

1.朝鲜移民群体自身的政治态度：寄希望托庇于中国，对日本侵略抱有仇恨。 “ 东三省归化韩族代表团为陈述东省韩族情况并递送解决东三省韩族问题条陈事呈。民国十八年五月 ”[2]：

“ 以情况言之，则除满铁一带、延边四县之小数亲日派外，论入籍与未入籍者，服从中国法令，履行国民义务，所有地税、户税、兵饷、地方保安费、教育费及其地杂税，与中国民一例遵纳。此外，移住证、侨居证、通行证、每日票等费，年或二元，或一元不等，共计年税额超过一千万元以上。东省内荒芜之地得韩民垦殖者，约二百万垧，其农产物额年约三千万石由是观之，韩民在东省一带同拓富源，丰润经济，遵纳国税，奉公守法之劳作，实非浅鲜。且热心护卫中国，遇有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东省，或设法破坏，或直接拼命击破，不惜牺牲生命，财产，亦复不鲜……凡此二役（日本在中国境内延边、奉天省东边道一带杀戮中国境内的朝鲜移民），（日本）虐杀老幼、奸辱妇女、掠夺财产、肆行蛮习，无所不至，太无人道也。今日回想当时惨状，尚毛骨悚然。我韩族之义勇青年，为同族复仇，为保持中国国权，公愤所激，誓死而起，击退日兵于图们、鸭绿之沿岸，于延吉风仪洞一战，贼弃八百余尸首与小枪千余杆，不支而逃。当时在东省百万韩（若）族不察百年大计，只顾个人生命财产之保全，若变归付〔附〕于日本，满铁以东地方保安问题，恐不知至如何地步。 ”

2.日本政府的政治态度：对朝鲜移民运用武力恫吓和经济拉拢两种手段，对国民政府施加压力逼迫签署《三矢协定》，要求国民政府协助日本控制朝鲜移民。对朝鲜移民，一方面进行武力压迫，一方面运用经济手段进行拉拢、利用。据 “ 东三省归化韩族代表团为陈述东省韩族情况并递送解决东三省韩族问题条陈事呈。民国十八年五月 ”[3]：

“ （日本政府）曾在民国九年秋，日本藉以讨伐马贼为口实，无理出兵于延边一带，残杀我韩族之千余人，烧毁学校百余处，及民家五千余户。又于十年春，藉以讨伐韩国独立党，再举兵于奉天省东边道一带，虐杀我韩族千余人，烧毁学校、民家共计千余。 ”

“ 民国九、十、十六年之三次失败之彼日本军阀，而今放弃武力政策，采取怀柔政策，即以韩制韩之政策。各地组织朝鲜人民会、保民会、满蒙开发队等亲日团体，配付多数武器，威迫韩农。且各地增设东拓公司支店、劝业、实业、银行等金融机关，买给农地，贷付农资，怀柔韩农。 ”

据 “ 黑龙江省政府据内政部密咨日本籍韩人移垦侵略东省问题转令交涉署查照之密令 ”[4]：

“ 兹查于民国九年秋，因朝鲜宣传独立，在华东三省韩人归化之民一致响应，日本藉口剿灭韩匪，入寇我国，示威杀戮，延至年终。日人复施笼络手腕招降归顺，竟于延、珲、和、汪四县内设日本警察十八处，朝鲜民会十八处，每一警察附设一民会，民会实为警察行政之机关，东亚帝国斯此之举，其阴谋以警察、民会为侵我东三省领土根据之步骤。复于四县设金融救济部机关四处，以龙井村（六道沟）为第一根据地，今改组翻新，名日拓殖株式会社。各民会长为介绍地方华民使钱押照之干员假面具，自谓教济贫民，其实不外谋利夺产，极行经济之压迫。现在因使日票，以地照抵押拓殖社已有六县，延、和大概全部在内，珲、汪次之，宁安、敦化又其次之。先为抵押，后为放卖。日人鲜有直接购买，多半由华、韩走狗顶名。今春八道河子华民十余户卖给韩人土地，多半为朝鲜雄基、清津处日人顶名。于民会初创时，实行海关粮石入口免税法，初以中国领土由江岸起至十里为止，其法春耕时所种五谷之样数、增数以及人口男女、佣工、牛马猪羊鸡犬尽报民会，至秋得粮多寡再报民会，民会发给执照，粮石运到朝鲜日本海关，即免入口税，每石粮可得金票一元六角五之好处。此风现在盛行，已展至中国内五十里有奇，且日人爱财如命，此等莫大之损失，安能别无用意? 而况每年有土地户口册，拟为侵略领土作外交上预备之材料正未可知。龙井村日人设有买卖电话电报，四县集市皆以日斗日秤为通用，韩民以朝鲜票为本位，各民会、警察暗中私设邮政机关，俱以韩民送递信件各县随地设立日本普通学校，以教化归化垦民之子弟，实行文化侵略。最近据党员孙万山报告，谓和龙八道河子民会长朴京周大施手段，先以日本之厉害恫吓韩民十五社之社长，并斥谓中国无保护归化垦民生命之权，东三省不久必为日本吞亡。诸公若早顺日，保享尤〔优〕先之幸福云云。并一般青年通中语者，诱之以金票，奖之以好处，使彼青年调查中国之机关秘密，化为日本之走狗。四县共计加入民会八万七千三百余户。 ”

逼迫奉系军阀签订《三矢协定》，对东北境内的朝鲜移民进行逼迫。

1925年6月11日，奉天警务局长于珍与朝鲜总督府警务局长三矢宫松签订《双方商定取缔韩人方法》8款。7月4日，双方又签订了《取缔韩人办法施行细则》12 款。这两份文件合起来就是《三矢协定》。综合来看，《三矢协定》主要内容如下：

“ （1）居住在中国的朝鲜人，由中国官府按照清乡章程严查其户口，将他们编成牌，让其互相担保，负起连带责任。（2）中国官府严禁朝鲜人携带武器侵入朝鲜，违犯者予以逮捕，引渡给朝鲜官府。（3）解散不逞团体，搜查其所拥有的枪支加以没收，解散其武装。（4）随时严厉搜查朝鲜人所拥有的枪支弹药并予以没收。（5）逮捕朝鲜官府指名的不逞团体首领，并引渡给朝鲜官府。（6）中日两国官府随时互相通报取缔不法朝鲜族团体的状况。 ”[5]

三、国民党政府的政治态度：害怕因为朝鲜移民问题引起日本抗议，不惜曲意对日妥协，压制朝鲜移民

“ 外交部特派黑龙江交涉员署会议关于韩人问题呈及说帖。民国十八年七月四日 ”[6]：

“ 奉此，职等一再会商，以为韩族杂居东省，已成重大问题，再不急图补救，遗患何堪设想！崔东旿等请愿各节，系为便利韩人起见，究竟应否予以便利，不能不先研究。如已认为隐患，则设法防止之不暇，何能再予便利。兹查原请愿第一项免除归化手续费，第二项组织归化韩族办事处，第四项改正国籍法，解除归化人行使公权之制限，均经内政部议驳，极属正当。第三项取消辽宁省所订韩人归化须先呈验出籍证书办法，按此项办法近见东北政委会第三十六次议案已经议决取消，自无讨论之必要。部议谓归化人声请时，可令其先行登报，以免藉口。钧政府谓可令其连同相片一并登报，皆寓详审之旨，实为完密。但国际间国籍法之冲突，往往成为悬案，此种办法不过聊胜于无，果否发生绝对的效力，似无把握。其关键仍在审核归化事件，采取宽严宗旨如何耳，如取宽义，不妨从略；如取严义，何如径予驳斥乎。职等管见所及，谨将韩族问题另具说帖一件，可否转呈东北政务委员会汇核办理之处，未敢擅拟，理合汇衔具呈。伏乞钧政府鉴核指示施行。此呈系由交涉署主稿，会同民政厅办理，合并声明。谨呈

说 帖

日本侵略中国方法大致有三：（1）武力，征之往事及现世界国际关系，此方法已不甚适宜。（2）经济力，分为两种：甲，工商业，彼早发达，我方幼稚，此宜从根本研究补救。乙，金融权，按外国货币无行使于本国者，有之不过视同金块，量质给价，不能以货币论。惟中国领土内有外国货币，此法之所以坏而不可收拾也。此宜一方从根本研究补救，一方从政治上入收抵制之。（3）民族自然力，即韩人被日本种种政策之压施，自然趋入中国是也。今就此问题单独研究之。韩人流入中国，于中国国计民生无重大关系，惟于国权上关系甚大。其原因乃在领事裁判权方面，领判权未撤废以前，日领对于韩人一律适用，韩人所到地方即日本领判权所到地方，亦即中国主权丧失地方，可谓有百害无一利之事。但使吾人力所能及，自宜以不准流入为确定不移之宗旨。韩人归化中国与不归化并无区别，其结果不过成一种复国籍人，因日政府并不认其出籍也。此项韩人反可于中取巧，欲享权利则称中国人，欲得外援仍称韩人，以引起日方干涉。依此言之，与其许可归化，无宁不许之为愈也。崔东旿等请愿问题，完全系为便利韩人杂居中国起见，依上论点，韩人入中国有害无利，归化不如不归化，则此等请愿不待研究直可驳斥，此为顺序研究之结果。然我数千年立国精神，重道德不重权利，其对外也主怀柔不主侵略……日本地狭民稠，将空韩地以殖日人，驱韩人以入国，我不收容于日方实不利益，日方之欲我收容，实有必然之衷。此又就日方言之，亦日方之弱点也。我可利用此弱点与日为下列之提议，似有可能性。（1）韩人旅居中国者，我视为无国籍人，日方对之放弃领判权，一切均不得干涉。韩人归化中国者，当然脱离日本籍，如此则我对于韩人之入境，可取放任主义。（2）倘日本对此项提议不肯承认，则我对于入境之韩人约一律取缔之。按：凡非通商口岸，不准外国人居住营业，此吾国向来例，而为各国所公认者也。其原因亦关系领判权之存废。领判存在，我为防止其扩张计，乃有此限制，日本之视韩人同于日本人，我自应一律办理。照约日人旅行中国，至通商口岸以外方，须有日领所发，经中国官府签字之护照。并先期通知中国地官，方能前往，否则我方查无护照进入内地者，可即拘送日惩办。今韩人入境，从不照行此种办法，日领向不过问，更无照之可言，是可证明日本之待遇韩人，原不同于日人也。且韩人果否为日本国籍，并无凭证，不过因其服韩服，语韩语，自称韩人，我遂以韩人目之，日本亦遂认为日籍之韩人，去既不追，来乃复认，无非藉此为申张国权之计，非有何善意于韩人也。日虽狠毒，于其弃民未必不欲我之收容，况其利用我之收容乎。据此，提议当有可能性，如其坚不承认，则非我不容，实彼太忍，我非拒韩，乃拒日耳。韩人无我怨，我不负韩人，亦可告旧藩民于无撼矣。 ” …… “ 按现状言，韩人杂居东省，虽已受病不浅，尚不至不可收抬，今以厉行祛除为目的，其结果作退步想，纵不能驱除有效，而禁其增入一节，似可办到。然非赶紧设法切实办理不可，吾国户籍废弛已久，此非片言所可奏效，若韩人不过数十万之众（崔东旿等原呈谓百余万，未必即有根据）。专将韩人户籍，注意实行，尚非难能之事。其居处迁移，生死变动，如能切实特为编查，按册稽考，有减无增，桑榆非晚，或可补救。倘再疏忽，其为患恐有甚于今日者矣。 ”

“ 黑龙江省政府民政厅奉令为防范日本藉机侵略，通令严厉取缔驱逐境内韩人事给全省各县局密令。民国十九年 ”[7]：

“ 案奉省政府第五六六号密令内开，本年二月四日准内政部民字第一华二号密咨内开：查我国东北各省地方，韩人移民者日众，于国防与民生上均有重大影响，久成为外交上重要问题。本部前奉行政院发下中央执行委员会交办奉天党务指导委员会呈报，日本利用韩人取得中国国籍，混入本党；藉图破坏，转请鉴核制止一案，奉谕转行满蒙地方注意防范，又准外交部密函，据报告东省鲜民陆续流入，数达百万有奇，现尚日增不已，流亡无业者在所难免，其危害地方治安及侵夺人民生计亦所堪虞，函请咨商辽、吉两省地方官吏妥筹办理各等因，均经先后分别咨请查照防范各在案。别奉国民政府主席谕以据东三省归化韩族代表崔东旿呈请，减收东省韩族减轻入藉〔籍〕手续费，谕准减收以二元为率一案，复经本部拟定限制办法，规定在此次减费办法通行以前，已在中国居住继续五年以上，品行端正及有相当财产者，始得适用此项减费办法。其新来韩民自减费办法通行之日计算，居住中国尚未满五年以上者，嗣后呈请入藉〔籍〕时，仍须遵照定章办理等语。呈奉行政院转奉国民政府令准照办，并于十八年八月七日通行东三省政府查照在案。盖此项特准减费办法，系对于已入境之韩人加以怀柔，并非对于未入境之韩人广为招徕，地方官办理此类案件时，当能默喻此意。兹据热河民政厅呈报该厅第一期行政会议议决各案内，有请限制中国人不准招朝鲜人入境议案一件，陈述日本利用韩人侵略情形，至关重要。又查中央宣传部最近出版之《中东路特刊》内载，日本首相田中义一昭和二年即民国十六年七月二十五日上日皇密奏中，有朝鲜移民奖励及保护政策第一段文字，尤足为日本利用韩人侵略满蒙之铁证。事关国防未可忽视。除拟订东北各省现住已、未归化韩人调查表另案咨请转饬填报并分咨外，相应抄同热河省民政厅议案一件，节录田中义一密奏原文一件，咨请贵政府查照前令各案，密令所属各地方官署严加注意，并饬民政厅拟具防范办法，呈由贵政府核转过部，以凭稽考为荷。并抄附件等因。准此，查此案前据该厅会同交涉署呈拟韩族问题说帖一件，业经分别呈咨并由辽宁省政府会衔呈咨各在案。兹准前因，除俟前案咨复到日，再行核办并分行外，合行抄件令仰该厅即便查照转饬所属严加注意，此令。并抄件等因。专此，查日本利用韩人为侵略满蒙先锋已成不可掩之事实，兹令原令所叙情形，暨各抄件所载事实，是该日政府之野心勃勃尤可概见。本省前颁取缔韩人办法，不外思患预防，现在日人前项政策既已完全证实，值兹国难当前，凡我僚属务各淬砺精神，按照取缔原案，以内地非通商口岸不准外人居住营业为理由，对于韩人严厉驱逐。果能清查已往，严禁将来，只准减不准增，就令一时不能逐尽，但求逐去一人即减少一分祸患，稍假时日，肃清或不甚难。现在望奎、明水等县，韩人已告肃清，同系职官，国家民族之观念岂可后人，奉令前因，除分行并俟省府会同呈咨之案奉令到日，再行饬知暨咨行交涉署查照外，合亟抄件，令仰该县局即便遵照，严加注意，对于韩人认真取缔，勿稍忽视为要。切切，此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