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伟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就是个整天围着锅碗瓢盆打转的家庭妇女,她的世界只有孩子和家。父亲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不懂得细致入微地体贴人。所以在我看来,母亲仿佛是天经地义为家人付出的人,从来没想过谁会给她更多的爱。
直到那次外祖母来我家。有一天母亲在前面走,外祖母跟在她后面。路面不平,母亲走路没看脚下,一不小心险些摔倒。跟在她后面的外祖母惊呼起来:“哎呀,我的寶!”我的宝?我听到这样的称呼感觉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感动。尴尬是因为从来没人叫过母亲“我的宝”,感动是因为我恍然明白,母亲也曾是被外祖母捧在手心里的宝。我不觉偷偷笑起来,仿佛窥探到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个甜蜜而温馨的秘密。
外祖母跟我讲过很多母亲小时候的事。母亲上学时学习特别好,年纪很小就考到了县城的中学,每周回家一次。有一次,外祖母特别想念母亲,可她又不会骑自行车。无奈思女心切,外祖母便装了一兜母亲爱吃的花生、红薯干之类的,步行到县城的学校给母亲送去。县城离家有30多里路,外祖母那时候年轻,走路如风,一天就打了个来回。母亲提到这件事,总是笑笑说:“我妈把我当宝贝呢!”她的脸上带着幸福而羞涩的表情,想起自己当年被宠爱的时光,母亲是欢欣的。
外祖母还讲到,母亲小时候特别爱吃铁勺煎鸡蛋。母亲周末回家后,外祖母便打发舅舅去干活,家里只剩下母女俩。外祖母便把自己对女儿的宠爱发挥到淋漓尽致,她偷偷给母亲用铁勺煎鸡蛋。母亲吃了一个还想吃,她便煎第二个。外祖母还要趁着舅舅没回家之前打开窗户,让煎鸡蛋的味儿散尽,要不然舅舅发现后会闹的。外祖母没有一点重男轻女的思想,反而专宠她的小女儿。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真想象不出母亲小时候是那么受宠。后来母亲结婚了,有了我们姐妹几个,她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操持自己的小家。外祖母偶尔来我家,每次上饭桌前都要点煎鸡蛋和炖鱼两道菜。原来我还以为是她爱吃,后来才知道,她是为宝贝女儿点的。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每天忙忙碌碌,像陀螺一样忙个不停,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疲倦。母亲从被宠爱的宝变成了宠爱孩子的妈,这样的变化过程还真有点儿辛酸呢。当年那个围在慈母身边撒娇的女孩,有一天升级为妈妈后,便抖落掉一身的娇气,摒弃了自己的那点儿小任性,变成一个细致万分、体贴入微的母亲。她受到的那份宠爱,也渐渐被忽略了。
几年前,我的外祖母去世,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看到母亲泪如雨下,我心如刀绞。我知道,对母亲来说,那个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的人永远去了,她该有多痛心啊。
如今,我也已经人到中年。我想,在孩子的心目中,我一定也是个慈爱而琐碎的母亲形象。孩子不知道,不管我多大都是母亲捧在手心里的宝。从前是,现在也是。如今母亲见我辛苦,还经常给我开个小灶呢。
我现在既享受着被母亲捧在手心里的幸福,也享受着把孩子捧在手心里的幸福。同时,母亲享受着我回报的爱,我享受着孩子回报的爱。这难道不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吗?
(摘自《思维与智慧·上半月》)(责任编辑 王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