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墨关系视域下的工匠精神及其现代思政课意蕴研究

2021-12-27 08:32谢狂飞
荆楚理工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工匠精神

谢狂飞

摘要: 作为工匠精神从追根溯源意义上的伦理文化源头,儒家和墨家伦理的诸多思想都对工匠精神的现代理解和建构有着重要的启示。儒家的仁爱思想和墨家的兼爱思想分别从各自的角度为工匠精神注入了浓厚的道德情感基础,基于道德情感的爱人之心是铸造工匠精神的必须之维。工匠精神注重精益求精、止于至善的在道与技方面的追求,注重劳动实践的重要性,对现代思想政治教育的有效性提升有着重要的启示。

关键词:儒墨关系;工匠精神;思政课意蕴

中图分类号:G64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編号:1008-4657(2021)04-0078-07

墨子及其代表的墨家所产生的重要身份背景是小手工业者,因此,说到工匠精神,自然而然就将其联想到墨子及其伦理思想。相比于儒家和道家思想,墨家思想有着其鲜明的理论和实践特点,有着独树一帜的现代价值和思政课立德树人之育人启示意义。墨家思想的核心是“兼爱”,但墨家思想也重视“尚贤能”。墨家伦理关注百姓民生疾苦,有着突出的对于凝聚为现代工匠精神的技术伦理的精益求精的追求。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墨家伦理注重社会实践,强调科技创新,对今天思政课育人实践的有效性提升有着重要的现代价值。

墨家伦理重视“义”,墨家所强调的义的精神彰显了一种“交相利”的思想,主张“义,利也”。冯友兰指出,“兼爱是墨子哲学的中心概念,墨子出于游侠,兼爱正是游侠职业道德的逻辑的延伸。”[ 1 ]要实现兼爱的目标和“交相利”的目的,就必须做到墨子所说的“必择务而从事”(《鲁问》)。“择务”本身就包含着一种深刻的实践理性意义上的选择的生命智慧。墨家伦理强调“从事”的重要性,“从事”就意味着对于实效和实事求是的实践精神的重视。

工匠精神体现着墨家伦理在工匠技艺的术的层面的精益求精、“止于至善”(《礼记·大学》)的精神超越性的追求。随着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的意识的提升,对于工匠精神的呼唤也是越来越迫切。而且这种工匠精神在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现代科学技术背景下依然有着它永恒的精神意义和价值。工匠精神的形成非一朝一夕之功,“其所由来者渐矣”(《易经·坤卦·文言》),工匠精神的背后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并且不断在发展。工匠精神的本质内涵是道术合一或道技合一,“道”是技艺之魂,技艺是道之显现。工匠精神追求实事求是的务实和脚踏实地的韧性,也追求在技艺上永无止境的卓越。

要切实把握工匠精神在现代社会的现代意义和培养路径,就要追溯工匠精神背后的历史渊源和文化基因。从文化基因的纵深视角来研究工匠精神才能把握其系统论意义上的发展演变规律,进而充分揭示工匠精神经由一种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所可能具有的重要现代价值和与之相适应的有效培养路径。

从问题意识的角度来说,要揭示现代工匠精神的深层内涵及其现代价值,就需要加强对其从儒墨关系的视角进行相关研究。尽管儒墨关系问题近年来已经受到学术界越来越多的重视,但从儒墨关系的视角来对具体的工匠精神进行研究的成果还不多。儒墨之间有着很强的互补性,这也是把握工匠精神的重要的方法论之一。工匠精神集中体现了儒家和墨家思想的核心,无论是儒家的仁爱精神还是墨家的兼爱精神,无论是儒家对于学习的重视还是墨家对于技艺的追求,都对我们进一步把握现代工匠精神的内涵有着重要的启示。

一、匠心与仁爱之心:工匠精神儒家伦理溯源

根据《考工记》的记载:“审曲面势,以饬五材,以辨民器,谓之百工。”[ 2 ]调“百工”劳作应遵循“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 3 ] “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 4 ]这些叙述本身已经在以一种间接委婉的方式表达对被我们称之为工匠精神的赞叹。尽管这种工匠技艺被儒家看作是所谓的“小道”,但是当对这种所谓的小道的追求达到一种极致的时候,同样可以达到一种“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周易·系辞下》)的“道通为一”(《庄子·齐物论》)之大道境界。

(一)工匠精神的文化精神意蕴

仅仅从技艺追求的表层来看工匠精神的内涵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需要从历史根源、文化基因和人之为人的精神超越性的维度去深入思考工匠精神的文化精神意蕴,这样才能真正把握工匠精神具有永恒价值的精髓,进而将工匠精神融入到包括思想政治教育在内的各个领域并发挥其重要的立德树人的育人作用。

无论是在所谓的小道还是在大道上,要达到一种止于至善的境界,都需要一种基于工匠精神的投入和专注,这也就是庄子所说的“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庄子·达生》)的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的深入探究精神。工匠精神是一种执着,也是一种投入;是一种刻苦专研,也是一种专心致志;是一种深入的聚焦,也是一种不分心的一门深入。这种工匠精神以不同的方式体现在儒家、道家和墨家等的思想之中,只是墨家思想以一种更加显现的方式强调了工匠精神的意义。

工匠精神是一个系统的概念,它包含着知情意行的多个向度或维度。从认知意义的“知”的层面来说,工匠精神本身就意味着一种如孔子所说的“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论语·述而》)的不断深入探索和研究、思考的学习精神。没有这种乐此不疲的学习精神,就无法凝聚一种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

(二)儒家之“学”的伦理内涵与工匠精神

儒家伦理中所强调的“学”不仅重视自我心领神会的反思反省,也重视一种相互的学习,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述而》)工匠精神不仅是德性主体自我的一种择善固执,更是一种海纳百川的向别人学习的精神,没有这种足够的气度和虚心学习的精神,也就无法在技艺上达到一种精益求精的成长。

儒家强调“学以成人”,学以立德树人,这其实不只是代表儒家的观点,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一以贯之的重要观点。成人是成才的基础。成人和立德是“君子务本”意义上的人生的根本,有了德性根本的确立,才能谈得上在技艺上的精益求精。“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中庸》)儒家伦理从来都不只是强调要在内在进行道德的完善,实现了自我的道德完善之后还要做到推己及人,做到通过自己的智慧去实现“成物”的担当。

特别是在现代社会,不仅强调要做到知识的学习,更要做到智慧的学习和创新能力的学习。《论语》一开始就是“学而第一”,换言之,“学”的精神在整个儒家学问系统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一切未来的可能性都首先取决于“学”。所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学而》)这就意味着“学”是“习”的基础,没有学或学得不精通就去盲目地习练反而会导致适得其反的糟糕结果。学到止于至善,方能习到止于至善。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工匠精神的基础是匠心,而匠心本身也包含着知情意行的综合内在学习的结构。匠心首先意味着一种学而不厌的学习之心,而且是一种乐此不疲、乐在其中、始终如一的好学之心。工匠精神的学习前提一定是好学和乐学,是对自己所从事的专业领域的真正的兴趣和热爱。就如孔子所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语·雍也》)

当然,正如朱熹所说,《学而》这一篇“所记多务本之意。乃入道之门,积德之基,学者之先务也”[ 3 ],无论是“入道”还是“积德”,都在强调学以育人立德为先、为本,就如孟子所说,“此天之所予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孟子·告子上》)先树立人生的德性之大或心之大体,然后自然而然就会使人出于自己的本心推动而去做到那些技艺方面不断完善的事情。

这就涉及到与工匠精神背后匠心密切相关联的儒家伦理之中的仁者爱人之心或简称仁心,孟子将这种仁心也称之为恻隐之心或“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孟子·公孙丑章句上》),随着这种仁心的“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孟子·公孙丑章句上》),就会使德性主体在其所从事的各个具体的专业技术或职业领域追求一种“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礼记·中庸》)的止于至善的技艺境界。正如庄子所说,“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庄子·养生主》)

(三)儒家之仁心对工匠精神之匠心的本体论意义

何谓仁心?何谓仁爱?何谓仁之本质?孔子最先以真诚的道德情感之爱来阐释仁之本质。“樊迟问仁。子曰:‘爱人。’”(《论语·颜渊》)根据《说文》:“仁,亲也。从人,从二。”因此,在孔子看来,“仁”之为德,首先是因为它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的道德情感和道德意识。后来,孟子进一步将其阐述为一种良知良能,“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孟子·尽心上》)有了这样的良知良能,“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孟子·尽心上》)

但是,光有一种爱人的道德情感和仁者爱人的道德意识是不够的,还需要有爱人的能力和智慧,因此,儒家又特别强调“学而时习之”的重要性。所以孔子在教学中,不仅强调德行,也注重为了行仁或为仁所需要的能力的学习。“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论语·先进》)想到孔子的弟子,我们首先联想到的是他们都是“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论语·里仁》)的具备儒家谦谦君子人格的君子,其次我们还会想到他们都是德才兼备、品学兼优、各有所长的杰出人才。如宰我、子贡就善于辞令,而子游、子夏则精通古代文献。尽管孔子认为学生应该做到“君子不器”(《论语·为政》),《礼记·学记》也强调:“大道不器。”因为正如《易经·系辞》所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但君子首先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器”,这样才能真正做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而要成为一个“器”,就必须有专心致志的工匠精神的注入。

(四)以仁为核心的儒家伦理整体对于工匠精神的现代启示

尽管“仁”是儒家伦理的核心精神,但显而易见,儒家伦理的深层内涵和外延不仅包括仁爱精神,由仁爱精神延伸出来的礼、义、廉、耻、智、勇等德性都对工匠精神的现代建构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因此,在探讨儒家仁爱精神对于工匠精神的现代启示的时候,要有一种基于儒家仁学本体思想的综合德性的系统思考。儒家仁爱精神背后的仁学本体论意味着仁德作为一种总德对于其它德性范畴有一种统摄作用,这种总体仁德的内在逻辑前提就是原始儒家“万物一体”的思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仁学本体的德性伦理意蕴包括两个维度,一是一体之仁,一是生生之仁。一体之仁就意味着形塑工匠精神的各种德性品格都是最终围绕着工匠主体的宅心仁厚而逐渐扩而充之的,而生生之仁就意味着通过工匠技艺主体的仁心就能自然而然生发出敬业、责任、担当等诸项德性。

有了儒家仁爱之心的道德情感基础,就不仅在“亲亲而仁民”意义上实现了工匠精神主体自我与工匠技艺使用或消费之他者之间的一体共在的伦理关系,而且体现了工匠技艺主体与其技艺对象物之间的工匠主体与它者之间“仁民而爱物”(《孟子·尽心章句上》)的共在关系。有了基于儒家仁爱精神的他者优先的道德情感基础,就自然而然能够凝聚工匠精神内在的匠心和工匠责任意识,进而夯实和升华工匠精神的道德哲学基础,这对实现现代思政课的有效性提升也是一种重要的文化实践路径参考。

二、匠心与兼爱之心:工匠精神墨家伦理溯源

梁启超《墨子学案》说:“‘墨学所标纲领,其实只从一个根本观念出来,就是兼爱’。”[ 4 ]孙诒让指出:“墨子思想最具代表性的观点是‘兼爱’,即一视同仁地爱一切人。”[ 5 ]

作为小手工业者的代表,墨子不像儒家那样过多地强调“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而是以务实的态度强调“利”作为社会伦理基础的作用,因此,墨子强调“兼相爱,交相利”(《墨子·兼爱下》),墨子不是空谈兼爱思想的,也不是从抽象的道德情感的角度来谈兼爱思想,墨子强调利和义的相通性和一致性。

(一)墨家伦理兼爱思想之内涵

重利并不意味着轻义,重利和贵义可以因为一种兼爱的伦理思想而达到一致。因此,墨子强调:“若使天下兼相爱,爱人若爱其身,犹有不孝者乎?”(《墨子·兼爱上》)“为其友之身若为其身,为其友之亲若为其亲”(《墨子·兼爱下》),因此我们应该做到“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墨子·尚同中》)。而要有能力实现这样的目标,就必须通过注入一种工匠精神进而使自身有相应的技艺和能力。作为中国古代优秀的工匠理论和实践大家,墨子为工匠精神注入了鲜明的人文精神维度。

《韩非子》一书中记载: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弟子曰:“先生之巧,至能使木鸢飞。”墨子曰:“不如为车輗者巧也。用咫尺之木,不费一朝之事,而引三十石之任,致远力多,久于岁数。今我为鸢,三年成,飞一日而败。”惠子闻之曰:“墨子大巧,巧为輗,拙为鸢。”(《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从这里可以看出,墨子追求的是一种“大巧”,这种工艺上的精益求精最终是应该为人服务的,是要提升人的生活品质的。换言之,对于这种大巧的追求,其原动力是一种达到兼爱境界的大爱。

墨子说:“民有三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墨子·非乐(上)》)从工匠精神的角度来说,要解决这些问题,同样需要每一个技艺领域的人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做到尽心尽职,精益求精。“兼爱”思想作为墨子伦理思想的核心,贯穿于墨子伦理观点的始终。不仅是在《墨子·兼爱》的上中下篇中有关于兼爱思想的集中阐述,而且兼爱思想还贯穿于《尚贤》《节用》等各篇,可以说是墨子思想的一以贯之之道,因此,显而易见,当思考墨家伦理视野下的工匠精神的时候,就必须融入其以兼爱思想为代表的墨家伦理整体思考。即使是批评墨子的孟子,也不得不承认“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孟子·尽心章句上》)《庄子·天道》也说:“中心物恺,兼爱无私,此仁义之情也。”

(二)墨家兼爱思想之利他维度及其对工匠精神建构的内驱作用

“夫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恶人者,人必从而恶之;害人者,人必从而害之。”(《墨子·兼爱中》)人,之所以希望将自己所做的事情或为社会提供的产品在质量上做到一种尽善尽美的止于至善之境界,就是因为其内在的仁心和兼爱之心。工匠伦理中所内蕴的对于真善美的极致追求都最终要回归到一种爱人之心。因此,墨子强调:“兼相爱,交相利,此其有利且易为也,不可胜计也,我以为则无有上说之者而已矣。”(《墨子·兼爱下》)

墨子的兼爱思想是利他主义的平等之爱,墨子说:“文王之兼爱天下之博大也,譬之日月,兼照天下之无有私也。即此文王兼也。虽子墨子之所谓兼者,于文王取法焉。”(《墨子·兼爱下》)只有用心注入,注入一种兼爱之心,才能做出精益求精、止于至善的产品和为社会提供尽善尽美的社会服务,进而通过自己融入工匠精神的努力来提升人们的生活品质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的满足程度。

工匠精神的驱动,使人为了追求真善美的道德价值的实现而追求自己所从事事业的高质量、高水平和高标准。这种取法乎上、见贤思齐的对于卓越品质的内在追求和外在追求就会在最大程度上激发工匠精神主体在道德和实践智慧上的无限潜能。

“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墨子·兼爱中》)这就是将心注入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生命道德实践智慧。墨子兼愛思想的这个向度的智慧与孔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卫灵公》)和“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的生命道德智慧是相通的。

尽管早期的道德规范教育对于一个人初期的道德习惯养成是必要的,但这种道德规范最终要经由一种道德情感的升华而形成为一种真诚的道德情感才能成为推动人自觉的道德实践的精神力量。工匠精神同样也包含着对于一定的工匠规范的遵守,但其最本质的伦理内涵还是指人对于自己所从事的职业或事业的始终如一的热爱和专注。

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是这样来解释“兼”的:“兼持二禾,秉持一禾。”一只手同时握着两把“禾”,这就意味着兼代表着“并得”之内涵。因此,墨子兼爱思想是一种平等之爱和周全之爱。这就与儒家伦理中的“一体之仁”有一种学理上的深层契合。

(三)墨家伦理兼爱精神的实践维度与工匠精神

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整体视野来看工匠精神背后的伦理基础,我们就会发现,支撑工匠精神的一个重要伦理精神就是大爱大仁,无论是孟子所说的“万物皆备于我”(《孟子·尽心上》),还是庄子所说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甚至是惠施所说的“泛爱万物,天地一体”(《庄子·天下》),都在体现一种整体意义上的大仁大爱的伦理关怀精神。只有真正地爱人,才能真正地将工匠精神发挥到极致,进而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乐此不疲地做到尽善尽美。

孟子认为:“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孟子·滕文公上》)这就体现了万物一体之仁的儒家伦理思想。包括工匠精神在内的伦理精神的各种具体体现,其根源都是因为使人作为人而成为人的内在之爱人之心。

同时,关于墨子兼爱的伦理思想还要强调的一点是兼爱思想中的基于道德践履的实践性。换言之,墨子兼爱思想是强调德性主体之间相互的道德实践的,因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孟子·离娄章句下》)。这对现代思想政治教育同样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易经·系辞》说:“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善行的持之以恒的积累最终会凝聚成一种“乐善而好施”的真诚的道德情感。而使外在的作为道德规范的他律转化为一种“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的道德自觉和道德自律的关键就是一种真诚的道德情感的内在形成。因此,现代思政课要取得更好的实践效果,就有必要加强道德情感维度的建构。

(四)以兼爱为核心的墨家伦理思想整体对于工匠精神的现代启示

兼爱思想是墨家伦理思想的核心概念,墨家伦理思想同样也是围绕着其兼爱思想核心的系统伦理思想。墨家伦理的旨归是最终达到道德情感上的兼爱,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做到“除天下之害”和“兴天下之利”,而工匠精神在精湛技艺上的永无止境的止于至善的追求过程本身就集中体现了墨家伦理的整体伦理思想。

墨子本身是中国古代最能体现科学精神的巨匠。墨家伦理与中国古代科技精神也是息息相关的。由于墨子的思想都是来自于其知行合一、亲力亲为的生产劳动实践,因此,在《墨经》中集中体现了墨子在生产生活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极富生活世界人文关怀意蕴的生命和生活伦理,其所集中凝聚的工匠精神更是在现代思想政治教育在立德树人、铸魂育人的育人工作上能起到止于至善的厚重的精神文化镜鉴作用。

墨子伦理思想的基本底色是求真务实,这也直接彰显了墨家伦理浓厚的工匠精神的维度。在《墨子·鲁问》中,墨子鲜明地提出了墨家伦理的基本主张:“凡入国,必择务而从事焉。国家昏乱,则语之尚贤、尚同;国家贫,则语之节用、节葬;国家憙音湛湎,则语之非乐、非命;国家淫僻无礼,则语之尊天事鬼;国家务夺侵凌,即语之兼爱、非攻。”这段话集中体现了墨家伦理的“十论”之要义,即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乐、非命、节用、节葬,《汉书·艺文志》对此做了详细的阐述:“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上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视天下,是以上同:此其所长也。及蔽者为之,见俭之利,因以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知别亲疏。”墨子“十论”思想的核心无疑是兼爱,兼爱的本质是“兼以易别”,通过工匠精神的实践,在人的道德和技艺上都追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墨子·兼爱下》)和“利人乎,即为;不利人乎,即止”(《墨子·非乐上》)的无差等之爱,这就能够在实质上提升人的福祉。

追求止于至善的工匠精神贯穿于墨家“十论”思想的各个方面,无论是尚贤还是节用,无论是非命还是非攻,都需要从道德主体和工匠技艺主体自身出发,不断实现自身基于工匠精神伦理的自我完善,这样才能实现墨家伦理的思想主张,这本身对于现代思政课有效性的提升也有着直接的思想文化启示作用。

三、儒墨融合视阈下的工匠精神培养路径及其思政课意蕴

要在技术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培养学生的工匠精神,思政课的教学就要超出一般认知意义的专业教学方面,要注重学生人文底蕴和精神素养方面的提升。正如孟子所说“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章句上》)

(一)儒墨融合是工匠精神形成赖以依托的文化路径

从道德哲学的视角来说,道德教育的目标就是做到找回本心,做到知及仁守。《易·乾》也说:“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在网络及虚拟技术日益发展的年代,容易让年轻人出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道德经》)的内心迷茫,通过学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心灵智慧,进而凝聚和沉淀一种体现为工匠精神的厚重道德人格,能够帮助学生做到厚德载物。

尽管儒家和墨家在观点上有诸多的不同,但正如孔子所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儒家和墨家伦理是有很大的互补性的。即使是严厉批评墨子的孟子,也高度肯定和赞美墨子高尚的人格和道德境界。

对工匠精神的追求和思考,最终指向的是我们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人生技艺能够达到的高度最终取决于我们的道德智慧能够达到的内在高度。要成就现代人更高的道德境界和智慧境界,儒家和墨家都能够提供深刻的精神营养。传承工匠精神不是单纯的对于有形层面的工匠技艺的传承,更意味着对于永无止境的技艺创新精神的传承和对于人生境界不断达到止于至善的人生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的传承。

工匠精神折射的是儒家“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易传·象传》)的奋斗精神和对于人生境界在道德维度上的不断的自我超越精神。正如孔子所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伴随着孔子自身的学而不厌和道德修养的日益精进,孔子也在生命中的每一个阶段实现了其自身思想境界和道德境界的内在超越。从孔子的叙述也可以看出,立志和对志向的坚定、坚持和专注是成就工匠精神的必要前提。一旦选定人生的正确的职业目标,就要做到一种“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论语·述而》)的全神贯注的投入和专注。从工匠精神的表层来说,工匠精神意味着一生一世做好一件事。而从工匠精神背后的儒家和墨家道德文化的深层来说,工匠精神意味着一种“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的对于“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生命成长志向的执着。工匠精神崇尚脚踏实地的行动,强调一种刚健有为的道德实践,因此孔子说“刚、毅、木、讷,近仁”,(《论语·子路》)“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

(二)工匠精神的实践维度以及学思并重的建构路径

工匠精神最终指向的是其实践维度,基于工匠精神的实践是在道德和技艺上都指向最高的善。工匠精神,“工”,根据《说文》:“工,象人有规矩也。”孟子也说:“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学者亦必志于彀。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孟子·告子章句上》)这种规矩的意义就在于道德和实践意义的约束,孔子也说,“以约失之者,鲜矣。”(《论语·里仁》)“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论语·雍也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论语·卫灵公》)这本身就强调了儒家对于追求卓越的工匠精神的重视。《说文解字》进一步解释:“工,巧饰也。象人有规榘也。与巫同意。凡工之属皆從工。”但是光有规矩或只是循规蹈矩是无法成就工匠精神的,工匠精神所内蕴的“巧”,不仅需要一种“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学而》)的幸福的勤奋,还需要做到学思并重,因为“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有了基于勤学苦练的思考,才会有能使自己拥有工匠精神的悟性和举一反三的创造力。换言之,培养工匠精神,除了需要引领学生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诗经·卫风》)的反复刻苦钻研的精神之外,还需要实施“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论语·述而》)的因材施教的启发式教育。

如果只是从工匠精神的表现来看,我们会将其概括为敬业、精益、专注、创新等基本内涵,但要真正在现代社会中为年轻人注入一种一辈子的工匠精神,思想政治教育就必须从更深层的文化视野来深入探讨工匠精神的文化心理结构和内涵,特别是其中的儒家伦理根源和墨家伦理根基。

《礼记·学记》:“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工匠精神的认知基础就是蕴含在工匠精神中的学而不厌的学习精神。事实上,工匠精神之所以让人敬佩并能创造持续的卓越,就是因拥有工匠精神的工匠主体拥有这种因为热爱和责任而带来的永不懈怠的“不厌”和“无倦”的精神。

从对教育境界的精益求精的追求视野来看《论语》,我们就会发现,孔子对于在教育领域的工匠精神的阐述比比皆是。“居之无倦,行之以忠。”(《论语·颜渊》)“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论语·述而》)不断地修德学习,看到好的应该做的事情就让自己做到知行合一,做得不够完善的就让自己随时改正并不断完善,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在育人领域的体现。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论语·子路》)“先之、劳之、无倦”,孔子简短的六个字其实以大道至简的方式概括了工匠精神背后的伦理智慧的精华。“先之”就意味着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意味着率先垂范,做好榜样。特别是在技艺方面的教育领域,更是需要教育者首先做到“先行其言”,正如《论语》中的记载:“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论语·为政》)而“劳之”对于工匠精神的形成有着特别重要的现代意义。技艺的形成最终要靠知行合一的实践和劳动。儒家伦理在“劳之”这一块的观点长期以来没有引起学术界足够的重视。工艺劳动的卓越需要工匠精神,精神生活的实践同样需要有工匠精神的注入才能达到卓越。当然,要培养工匠精神,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到“无倦”,也就是不懈怠,不放弃,做到如老子所说的“慎终如始,则无败事”。(《道德经》)

《周礼·考工记》指出:“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 6 ]從这个叙述可以看出,要成就工匠精神以及由此带来的在某个领域的卓越,必须有多方面因素的配合。工匠精神所指向的目标是“良”,这个目标本身就包含了在技艺目标和道德实践目标的两方面的止于至善。

(三)儒墨融合与工匠精神的道技合一及其对现代思政课的启示

工匠精神的形成需要形而下和形而上的两方面的综合因素的作用。《考工记》里总结了三十个工种的具体的工艺操作方法,这就说明,从“形而下者谓之器”的角度来说,工匠精神的凝聚离不开长年累月的工匠具体实践。另一方面,从“形而上者谓之道”(《易经·系辞》)的工匠之道的层面来看,“以道驭术”和“道与技合一”则是贯穿工匠精神始终的灵魂。“通于天地者,德也;行于万物者,道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艺者,技也。”“技兼于事,事兼于义,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庄子·天地》)

墨子不仅本身重视工匠活动的实践,而且将对工匠精神的追求上升到了“道”的层面。他认为百工之事是“大人之事”,墨子说:“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墨子·鲁问》)换言之,工匠精神是关系到“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尚书·大禹谟》)的“大人之事”。

王夫之认为:“天下惟器而已矣。”“故无其器则无其道,诚然之言也。而人特未之察耳。”[ 7 ]墨子工匠精神中贯穿着“道器合一”“道在器中”的工匠智慧,这对今天更好地培养现代工匠精神有着重要的现代启示。

总之,工匠精神的历史传承与其一脉相承是浸润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智慧,特别是儒家和墨家智慧的漫长的发展过程。通过溯源工匠精神在儒家伦理和墨家伦理中的文化源头和文化基因,能够在返本开新的意义上为工匠精神在现代社会的有效培育提供源头活水的精神文化智慧借鉴,同时也为现代思想政治教育有效性的提升提供重要的文化资源。

参考文献

[1]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47.

[2]戴吾三.考工记图说[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3.

[3]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一)[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6.

[4]孙中原.墨子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71.

[5]孙诒让.墨子间诂[M].孙启治,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1:1-2.

[6]郑玄,注.贾公彦,疏.周礼注疏[M]//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0:906.

[7]张岱年.中国哲学大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79-81.

[责任编辑:王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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