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初期广州的文学场域与文学生产
——兼论抗战文学的地域性和流动性

2021-12-27 04:54:47
关键词:抗战广州作家

单 昕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 中文系, 广东 广州 510303)

20世纪30年代,战争打破了中国文化原有的运动形式,形成以“救亡”为中心的政治文化氛围,进而影响到作家的思维方式和审美心态,使其创作观念、姿态以及作品的题材、风格等都发生了显著变化。从整体来看,抗战文学具有明显的地域性和流动性特征。抗战文学是在战时中国政治、地理分异的大背景下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因而国统区、解放区、沦陷区三大区域成为抗战文学在地理上的主要空间架构形式,地域性鲜明。学界关于国统区内部诸多更细化的地域,如重庆、昆明、桂林等地的抗战文学研究已经取得了丰硕成果,相形之下,华南抗战文学研究比较沉寂。事实上,广州作为战时华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在全面抗战开始特别是上海沦陷以后,接纳了大量由平津、上海和内地其他地区南迁而来的著名文化人和文化机构,为他们提供了场域、资源、人员等各种便利条件,使抗战文化活动得以继续开展,突出地体现了抗战文学的流动性。从1937年底至1938年10月广州沦陷,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广州一度成为国统区乃至全国的抗战文学、抗战文化重镇。广州沦陷之后,大批文化人和文化机构转移至曲江、香港等华南其他地区,抗战文学薪火相传,生生不息。本文将以1937年11月至1938年10月间广州抗战文学生产为主要对象,分析广州作为文学中心所营构的战时文化场域对抗战文学的影响,勾勒横向的地理空间流动与纵向的现代文学发展之间的关联,考察抗战文学外部空间与内部嬗变之间的互涉互渗,力图呈现文学地域性与流动性之间的系统动力学关系。

一、“机能地域”:广州作为抗战初期文化中心

1937年下半年,中国进入全面抗战,其开始之时正值第二次国共合作初期,两党关系还比较融洽,因而广东当局能够容纳不同阵营的文化人前来开展文化活动;再者,广东地方军阀陈济棠与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存在矛盾,为了维护自身势力,粤系军阀对民众救亡采取比较开明的态度,政治、文化氛围比较宽松,对抗战文艺活动也放宽了限制;此外,广州自古是一个对外——特别是对港澳和东南亚交流的窗口,信息渠道通畅,物资往来便利,功能难以替代。以上条件都为广州在全面抗战初期成为全国文艺中心提供了充分条件。

“1937年冬,郭沫若、夏衍以及萨空了等人从上海到了广州。这些文化大师的莅临,使广州的文化界热闹兴旺起来。”[1](P98)“抗战爆发以后,特别是上海沦陷,大批文化人涌到广州;广州失守,他们又纷纷转移到香港、韶关或桂林……这期间,我们与南来的作家接触多了,发展新文艺的局面逐渐打开。”[2](P171)广东作家草明和李育中分别描述了抗战初期广州的文学盛况,茅盾也曾对广州作为文化中心的作用予以肯定[3](P11-15)。诚如以上作家所言,自“七·七事变”始,特别是“八·一三事变”之后,全国众多文化人云集广州,各种文化机关、文艺团体纷纷迁入和建立,街头演出、演讲、诗歌朗诵等声势浩大的抗战文化运动蓬勃开展,抗战题材文学创作也纷纷出版,一时间广州作为“机能地域”承载着蓬勃涌动的抗战文艺的发展。“机能地域”是文化地理学名词,意指“以某个场所为中心,由各个场所具有的机能相互结合的某个统一的地域”[4](P59),城市作为汇聚了政治、经济、文化资源及其衍生功能的“场所”,是常见的机能地域。抗战初期的广州作为机能地域整合了华南地区甚至来自全国各地的文化生产资源,包括知识分子群体、文学文化团体、报纸刊物、出版印刷资料等等,为抗战文学提供了生存和发展的必要空间,使这一时期的文学不再仅仅关注虚构世界,更成为民族国家抗战事业的诗化表达,展现出作家在战火烽烟中独特的行旅经历和生命体验。

这一时期抵达广州的著名文化人包括郭沫若、茅盾、巴金、夏衍、萨空了、楼适夷、靳以、穆木天、欧阳山、林撼庐、司马文森、林林、蒋锡金、周钢鸣、高灏、高汾、郁风、吴永刚等人[5](P100-102),加上之前一直活跃在广州的华南本土作家蒲风、秦牧、黄谷柳、草明、钟敬文、陈残云、鸥外鸥、杜埃、黄宁婴、陈芦荻、楼栖、于逢、易巩、李育中等人,形成了一个规模颇为庞大的抗战作家群体。这批著名文化人的到来,大大振奋了广州文艺抗战的士气,在中共广东省委和进步文化社团的引领下,广东文化界救亡协会于1937年12月25日在广州成立,全省文化界统一战线组织由此建立,其成员包括教育、文艺、社会科学、新闻、自然科学等各界人士1 000余人,几乎含纳了广州当时绝大部分文化团体负责人和著名文化人,广州文艺界空前团结。协会以“动员一切文化工作者,在政府领导下,建立文化国防,争取民族解放胜利”为宗旨,推动了广东戏剧协会、广东文学会、华南绘画界救亡协会、歌咏团协会、新闻界从业人员抗敌协会等文化团体的成立[6](P112),文化下乡、宣传集会、战地宣传、文艺汇演等活动纷纷登场,华南文艺大众化运动在抗战期间如火如荼地组织起来,卓有成效地开展了一系列文化工作。郭沫若到广州后不久,就应救亡协会之邀到电台作《武装民众之必要》的播音演讲,并多次参加文艺界的座谈会、群众集会等各种文化活动。1938年1月2日,郭沫若、蒲风等人召开“新年文艺座谈会”,参会者50余人,会议主题是对过去一年的文艺运动作出回顾和总结,并就文化界统一问题进行讨论。在全面抗战初期,这样的文艺工作座谈会在广州举办了数次,对抗战文艺发展影响颇大。夏衍来到广州后,除主编复办的《救亡日报》外,还负责筹备成立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后称文协)广州分会的工作。文协广州分会成立后,团结了华南文艺界爱国人士,加强了同国内其他地区文艺界的联系。1938年3月,由夏衍等人创作、300余人参演的大型革命历史剧《黄花岗》上演,是广州抗战史上规模最大的演出活动,收到了良好的宣传效果[7](P53)。

全面抗战初期,广州的出版业进入繁荣期,《救亡日报》在广州复刊,《新华日报》在广州设立分馆,此外还有《抗战大学》《新战线》《统一战线》《抗日青年》《大路》《游击队》《丰收》《武装》《大众生活》《抗先队报》等报刊在广州出版发行,开展抗战宣传。广州一度成为全国报刊图书出版中心,主要体现为:(1)出版周期加快。为适应救亡运动的要求,各报刊加快出版周期,除出版日报外,还出版周刊、旬刊,当时广州仅日报社就有新华、救亡、民国、越华、国华等10余家;(2)出版机构猛增。据统计,1937年底至1938年10月,广州出版机构71家,印刷机构90余家,出版书籍189种[8](P260)。广州的印刷条件比武汉、重庆优越,印刷厂、印刷工人的数量有所增长,质量明显提高,发行业也相当发达,上海、南京不少书店迁来广州或在广州开设分店。主要的出版机构包括中华书局广州分局、读书生活出版社、开明书店、商务印书馆、世界书局、时事新闻编译社、中山大学出版部、培英印书局、离骚出版社、晨光出版社、黄埔出版社、美华书局、新知书店广州分店、大东书局广州分局、战时青年出版社等,出版物的销量也大幅增加,除广东省内发行外还大量销往省外。“华南原是一个不见文化水草的大沙漠,从这里出版的书刊,是丝毫没有销售到各省的,现在呢,广州出版的东西,各省人士就不少来订阅了。”[5](P102)这足可见广州在全面抗战初期出版业之繁荣态势。(3)广州成为海外、沦陷区与内地出版物交流的中转站。全面抗战初期,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在港出版机构的出版物和上海失守后在上海印刷的报刊书籍都是经广州销往内地。这一时期生活书店在广州的出版发行情况颇能印证以上描述。生活书店于1937年2月设立广州分店,“七·七事变”之后上海总店逐步撤退到广州,运营至1938年8月广州形势危急而结束。它选择南迁是因为“当时广州纸张供应大部分是进口优质纸,货源充足。且出版、印刷、发行、交通运输条件比重庆、桂林好得多”[9](P91)。全面抗战爆发前,广州已建成日产500吨的造纸厂,还可从香港进口外国纸,印刷成本低廉。生活书店广州分店承担了生活书店出版、印刷、发行的任务,图书在广州、香港等地很畅销,发行面遍及华南、中南、华东各地。

全面抗战期间,广州各出版社出版了大量书籍,其中文学类书籍的出版比例为21.7%,为各类图书之首,由此可见广州文学出版之繁盛。其所出版的图书与时局关系密切,其中既包括现代作家的代表性作品,如夏衍的《包身工》(离骚出版社1938年版)、丁玲的《重逢》(广州战时文艺小册子刊行社1938年版)、李劼人的《大波》(中华书局广州分局1938年版)、蒲风的《抗战三部曲》(广州诗歌出版社1937年版);也有世界文学译著,包括中华书局广州分局1938年出版、李劼人翻译的《人心》《达哈士孔的狒狒》《妇人书简》,以及《普士庚诗抄》(蒲风译,广州诗歌出版社1937-1938年版)、《未死的兵》(夏衍译,广州南方出版社1938年版)等;还有抗战文艺论著,如胡春冰编的《抗战文艺论》(广州中山日报出版社1938年版)等[10](P67)。

全面抗战初期的广州聚合了开明的政治气候和社会风气、充足的文化生产资料、便捷的交通运输渠道、众多的文学文化团体、高涨的群众爱国热情和大众文艺氛围等条件,为南迁文化人与本土知识分子群体提供了时代特征鲜明、文化功能健旺的抗战文学空间,有力地推动了华南乃至全国抗战文学的生产和传播。

二、南迁报刊:抗战文学的在地化生产

1937年下半年开始,南迁文化人在广州主编了一批文艺报刊,彰显出战争离散状态下独特的历史经验和生命体验,承载了全面抗战的广州文学记忆,其中包括郭沫若任社长、夏衍主编的《救亡日报》、巴金主编的《烽火》、靳以主编的《文丛》、欧阳山主编的《光荣》、蒲风主编的《中国诗坛》等刊物。

《救亡日报》是全面抗战初期较早迁往广州的知名报刊。1937年11月,郭沫若前往香港,准备向南洋华侨筹款办报,后听从建议决定将《救亡日报》复刊地点设在广州,使报纸成为华南地区的精神堡垒。因此《救亡日报》迁址广州,并于1938年1月1日正式复刊。郭沫若亲自撰写复刊词,明确了这一时期《救亡日报》的办刊宗旨,强调“救亡就是我们的旗帜,抗战到底就是我们的决心,民族复兴就是我们的信念”[11](P67)。复刊后,《救亡日报》的风格被确定为“通俗易懂,精辟动人”[12](P513),因而注重文化品位,新闻性较弱,主要刊发文化界人士创作的诗歌、散文、特写、评论、绘画等文艺作品和文艺界抗战信息。《救亡日报》的发行量为每天5 000—12 000份,为抗战初期广州各报刊销量之首[13](P417-428),足可见其读者群体数量与影响力之大。《救亡日报》作为上海文化界救亡协会机关报,其撰稿者中不乏著名政治家、学者及文化人。该报进入广州后能够迅速占领市场,不难看出当时的广州文化生态受南迁知识分子特别是左翼文化人影响很大。另外,《救亡日报》通过吸纳组建广州本地青年知识分子采编群体,进一步为广州文学界培养了新生力量。报纸的编辑记者中有多位广东人士,如叶文津、华嘉、陈子秋、谢加因、蔡冷枫等。广东当时有名望的教授,如尚仲衣、钟敬文、石辟澜、姜君宸、孙大光等均为报纸撰写过评论和文艺作品。《救亡日报》在广州开展工作期间,一批本土作家如欧阳山、草明、于逢、司马文森、黄新波等人纷纷加入报纸的撰稿团队,担任义务记者。《救亡日报》以其象征资本对全面抗战初期的广州进行渗透和影响,一定程度上重塑了广州文学场域的面貌,参与建构了广州抗战文学生态。

《文艺阵地》是由生活书店出版发行的半月刊,是全面抗战时期影响力最大、存续时间最长的文学期刊之一。刊物虽创刊于武汉,但它的实际编辑和出版工作都是在广州进行的。1938年2月,茅盾到广州筹备创办《文艺阵地》,同年4月16日刊物正式在广州出版。《文艺阵地》是综合性文艺刊物,作品形式较为丰富,包括小说、诗歌、剧本、短评、通讯、译作、国内外文艺动态、书报述评等。《文艺阵地》重视对华南本土作者的培养,几乎每期都刊发他们的作品。茅盾作为《文艺阵地》主编,与广州青年知识分子和作家交往颇多,并向他们约稿:“你们要立刻支援我,给《文艺阵地》写文章。现在我手上只有天翼、适夷和以群的三四篇文章,其他的就要靠你们了。”[14](P4)在这种情况下,欧阳山、草明、杜埃、陈残云、于逢、李育中、林焕平等本土青年作家都在《文艺阵地》发表了作品,其中李育中的《玛耶阔夫斯基八年忌》(玛耶阔夫斯基,今译马雅可夫斯基)发表在《文艺阵地》创刊号上,与之出现在同一期的是茅盾、老舍、丰子恺、张天翼、叶圣陶等名家之作,足可见茅盾对本土文学新人的重视程度。茅盾在日后回忆《文艺阵地》办刊经历时,特别表达了对华南本土青年作家杜埃的认可:“值得提一笔的是也有自由投稿者,其中有两个青年,一个是广东人叫杜埃,另一个就是在长沙见过一面的李南桌,这两位青年都是研究文艺理论的,而他们写的文章甚至超过了某些知名的文艺理论家。”[15](P20)茅盾创办《文艺阵地》的初衷,就是感到抗战文学虽轰轰烈烈,但缺乏理论上的深入探讨和新问题的发现,因而这一刊物的定位是理论和创作并重。在这一背景下,茅盾对杜埃文艺理论批评价值的肯定就格外具有意义,因为它彰显出抗战期间华南本土青年作家的文学成就及价值。1939年茅盾赴新疆前,安排《立报》《言林》副刊由杜埃接手主编,这也足以说明他对杜埃的认可。另有一些广州青年作家的代表作,如于逢的《溃退》、司马文森的《死难者》、陈残云的《清晨小曲》等也是在《文艺阵地》刊发的,可以看出刊物对他们的培植推介之功。茅盾在广州期间读了蒲风、黄宁婴、林焕平、零零、温流、雷石榆等华南青年作家的诗集,立即写了《这时代的诗歌》发表在《救亡日报》上,对青年诗人的创作予以鼓励。文章赞扬当时在华南文坛上十分活跃的诗歌运动,指出新诗歌的特点在于大众化、技巧自然、叙事与抒情融合,这也是他对抗战文学发展趋势的判断[14](P28)。华南本土青年作家虽在地理空间上偏居一隅,但却凭其创作汇入战时现代文学主流,体现出地域文学的生命力与发展动力,是抗战初期广州文坛的重要收获。

《中国诗坛》是中国诗坛社的会刊,该社是当时国内最大的诗歌团体之一,不仅对华南新诗歌运动有深远的影响,在现代文学史上也有重要地位。《中国诗坛》刊登的诗歌和诗论与时代精神紧密结合,在艺术上具有明朗化、大众化的特点。刊物设置有诗歌论坛、论文、抗战特辑、诗人研究、诗选、诗人印象记等栏目,主要撰稿人有蒲风、雷石榆、黄宁婴、陈残云、林焕平、楼栖、黄药眠等华南诗人,也发表郭沫若、茅盾、老舍、臧克家、冯至、穆木天等名家之作,亦有全国各地诗人和诗歌爱好者的作品。创刊号头版发表了蒲风的文论《现阶段诗人的任务》,号召“努力把新诗歌坚强地建立起来,努力以新诗歌当作武器,争取我们民族最后的胜利”,明确了《中国诗坛》民族化、大众化、战斗性的现实主义倾向[16](P96)。中国诗坛社以刊物为中心,通过多种形式推进大众化诗歌运动,如举行诗歌座谈会、出版诗歌选集、开展诗歌朗诵活动、举办“街头诗画展览”、开设诗歌出版社出版诗集等,大大提升了抗战诗歌在广州文坛的影响力。刊物培育了一大批才华卓著的诗人,其诗歌创作关注抗战题材,抒情风格浓烈;因为本土作者居多,诗歌内容表现出较强的地方性,如许光远的《华南》、雄子的《筑起保卫华南的长城》、零零的《华南我的家乡》等;也具有全局视野,尤其重视诗歌理论建设,发表了黄宁婴的《一九三七年的中国诗坛》、芦荻的《二十年来中国新诗发展的回顾》、雷石榆的《谈诗歌大众化》、林焕平的《诗到底是民众的还是少数人的》、可非的《大众化与街头方言诗歌》、陈残云的《反对标奇立异与朦胧》等论文,在坚持现实主义和诗歌大众化方向,其理论建树值得重视。

这一时期在广州创刊和复刊的文学刊物还有巴金主编的《烽火》、靳以主编的《文丛》、欧阳山主编的《光荣》、林撼庐主编的《宇宙风》等。《烽火》1938年5月1日在广州复刊,致力于宣传抗日救亡运动,主要发表小说、散文、诗歌、通讯及翻译作品,撰稿人有茅盾、巴金、王统照、郑振铎、田间、靳以,也刊发过华南作家李育中、司马文森、燕军等人的作品,如《战斗的广州市》《广州受难了》等。《文丛》广州复刊后改为纯文艺性质的半月刊,除小说、诗歌、散文等体裁外,又增加了报告、通讯、速写等,体现出鲜明的战时性。《宇宙风》1938年4月自第67期起在广州出版,开始刊登军事随笔、战事通讯、抗战漫画和相当数量的抗战题材散文随笔、报告文学、摄影作品。广州时期的《宇宙风》保持了固定撰稿班底,但也吸纳了广州本土作者蔡如霖、程靖宇,发表了具有华南地域色彩的散文《甜香的岭南》,颇受广州中上市民阶层的欢迎。

上述报纸刊物虽宗旨、风格各异,但在广州编辑出版期间均表现出较强的民族精神和反战意识,对国族命运与民众现实进行了较多思考,为抗战之际中国文学的转型和发展提供了可供深入研究的个案;与此同时,以上报刊南迁后在延续其办刊宗旨、保证刊物质量的前提下,积极吸收华南本土采编人员、培养作家队伍,有效带动了华南地区的文艺创作,它们在广州的发行出版也培养了一大批新文学读者群体。以《救亡日报》《文艺阵地》《中国诗坛》《烽火》等为代表的全面抗战初期广州出版的文学报刊,在战争烽火中辗转腾挪,通过自身文学生产促发华南文学新质,勾连起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文学空间发展的脉络,也彰显出抗战文学的地域性与流动性之间的互动互渗。

三、南迁文人与本土作家的广州题材抗战书写

全面抗战初期,茅盾、夏衍、巴金等南迁著名作家和诸多本土作家如欧阳山、蒲风、司马文森、钟敬文、陈残云、林焕平、草明、黄宁婴、雷石榆等人在广州创作发表了大量作品,标志着这一时期华南文学的繁荣;其中又有相当数量的作品以广州抗战为题材,作家们将情感中的离合悲欢纳入对城市的文学表达,呈现出战时的时间、空间与人的心灵之间不断碰撞的张力性体验。

巴金曾六七次到访广州,全面抗战初期他在旅居广州期间及离穗途中写下了《广州的最后一晚》《广州在轰炸中》《在轰炸中过的日子》《广州在包围中》《从广州出来》《在广州》《别广州》《从广州到乐昌》《杂感》等多篇散文,是抗战时期广州题材创作最多的著名作家之一。1938年3月巴金抵穗,《在广州》一文记叙了作家刚刚抵达就遭遇轰炸的经历,全文以轰炸带来的听觉、视觉景观为主线,通过对飞机扔下炮弹时的声响所产生的冲击力和恐惧感、以及轰炸过后城市的断壁残垣、死伤惨象的细致描写,表现出战争的残酷。文章结尾,作家选取一处有意味的细节进行白描:“正南路一条街被炸光了。在仅仅留着的一间残破的楼上我看见一个人的住房。那位衣冠整齐的居住者穿过了瓦砾堆,安闲地经过了破烂的楼梯,登上那间缺少一面墙壁的住房。一个人住在瓦砾堆里,还能够如此从容,这的确是别处很少见的事。”[17](P44)全文语言朴素,情感节制,但其中所洋溢着的顽强生命力和人性光辉令人动容。《广州在轰炸中》作于1938年8月15日,正值日军对华南地区发动攻势之际。巴金在文中并未激愤地控诉战争给普通人带来的戕害,而是用平静悲怆的语调描述他目之所及的广州被轰炸中的状态:“在这里没有勇敢,也没有怯懦。这里的居民不爱死,但也不怕死;他们把死看得很平常。它来拜访,就让它进来。它走了,左邻右舍也不因此惊扰。一个人死了,别的人仍旧照常工作。一幢屋毁了,别的房屋里还是有人居住。骑楼下的赤血刚刚洗冷,那个地方立刻又印上熙攘的行人的脚迹。一个人倒下,一个人流血,在这里成了自然的事。甚至断头折臂也不是悲惨的命运。倒下去的被人埋葬,活着的更加努力从事工作。事情是做不完的,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责任;但是倘使轮到自己闭上眼睛,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18](P258)巴金此文中的战争书写与激越、亢奋的时代风格大相径庭,他以短促的句式、素简的文字、平静的语调直陈广州的城与人在敌机轰炸中的现实生存景况。然而正是这样冷静地“叙述事实”,讲述“在这里的人看来,很平常、很自然的事”,令他对“结实”地生活在战争阴影下的广州人身上的坚韧印象深刻,因为没有一种暴力能够使他们屈服。巴金对战火中的广州与广州人心生敬佩与悲悯,他的文字充分展现了广州人与城顽强不屈的民族精神与务实互助的地域性格。在另一篇散文《广州的最后一晚》中,巴金以抒情的笔调铺叙1938年10月19日晚日军攻占广州前夜时他内心的复杂思绪。他站在住处的4层楼露台俯瞰广州,文章依他目光移转而展开,遍及广州当时的重要地标如大新公司、新亚酒店、新华酒店的礼堂、爱群酒店的13层大厦……巴金用目光与已经沉睡的广州告别,担心着它明天的命运。接下来,作家的心绪回到了白天所见的仓促、混乱的街景,在这纷乱情形的映衬下,深夜寂静的广州城让人对和平的生活产生一丝期冀,幻想“明天早晨醒来的还是那繁荣的、生气勃勃的大都市罢……我爱这个城市。的确这个城市是可爱的。甚至在这个时候它还是十分可爱”[19](P165)。巴金在此文中深刻地表达了战时特殊的民族心理与时代气氛,呈现出新的民族性格的孕育和形成,是全面抗战时期广州书写的代表性篇章。

靳以与巴金几乎同一时期抵达广州,他的《广东人》一文也对广州遭受敌机轰炸时人民所表现出来的英勇不屈进行了赞颂:“我感到广东人可敬佩的精神,在我的记忆上,它充沛地罩住我,我觉得它的辉耀,和永不磨灭的光荣。”[20](P123)作家的视点聚焦于几个层次鲜明、冲击力强的意象,步步推进,表现广东人之于故土与同胞的根基感和认同感,其中有冒着生命危险救助伤者、埋葬死者的民众,有誓与敌人周旋到底的“我”的友人,有献金台前簇拥着的人群,有万人游行队伍中高举的手臂……非常明显,靳以在这里所表达的同样是战争冲击下的崇高人性、国族精神和可贵的原乡意识。广州陷落,靳以离穗赴港,后又发表《我怀念广州》一文,书写了内心的忧虑与不舍,回顾了因目睹广州人面对战火的无畏,对这城市由疏离到喜爱的情感变化过程。在作家眼中,广州人固执、不妥协、有棱有角、难以变通,给初到此地的他带来了许多沟通上的不便,但或许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在日军的猛烈轰炸后蓄积力量,重整河山。这篇散文以南迁作家的外地人视角抒写对广州的怀念,肯定了广州人纯粹坚韧、笃定勇敢的精神,文章情绪饱满,情感真切,令人动容。

全面抗战爆发后,欧阳山回到广州,出版了小说集《失败的失败者》,收录《在渗井里》《保证》《蔗船》《粥渣》《奇怪的木匠》《马森》《失去嘴唇的人》《失败的失败者》等反映底层人生活的短篇小说。他兼职《救亡日报》记者,积极参加抗战文化活动,撰写了剧本《我们八百个》、粤语诗歌《武装保卫华南歌》、三幕剧《敌人》等,在战时大众文艺运动中取得了较大反响。他发表于1938年的短篇小说《一个广州人底迷惑》可以视为本土作家战时广州书写的代表作。小说开头便描绘了沉陷在轰炸中的城市景象:“日本的飞机引起了人类空前未有的讨厌,它们成群结队地在高空出现,给我们赶开去,盘旋一下子又飞回来,并且做出贪婪的令人不舒服的嗡嗡的蠢叫,好像又污秽又厚脸皮的苍蝇一样。街头是寂静而清冷的,只有早晚的卖报孩子的叫卖清脆好听。”[21](P93)欧阳山将入侵的敌机、清冷的城市与天真的儿童这三个意象并置,以战争的创伤反衬出人性的美好。小说通过对广州这一地理空间的多处景观描写,营构了一个战时“伤城”;又以失业工人李福禄报名参军和军人家属喜如太等主人公的经历为主线,串联起广州人与广州城的休戚与共。“广州在灿烂的朝阳底下活泼起来了。大正的炸弹、昭和的炸弹,用陈旧的火药刺醒了它,摇撼着它,人民用自己的血肉填补好并治疗好它的伤口。”[21](P105)欧阳山对战争的观察与书写并未仅仅停留在战争的暴力、伦理、创伤层面上,而是着重描摹普通人在战争困境中特殊的生存状态和其中所表现出的人性光辉。欧阳山的创作不仅融入了当时的抗战文学主流,同时,其作品对广州地理景观的书写、对广府方言的运用、对市民生活质地的精细描刻、对精勇无畏的岭南文化性格的展示等,还彰显出文学强烈的地域性特征,表现出作家在战争洪流中对承继本土文化传统所做出的努力。

在抗战初期广州的诗歌创作方面,中国诗坛社的成就令人瞩目。蒲风是活跃在广州文坛的重要诗人,广州诗歌出版社陆续出版了他的《抗战三部曲》《景暗的角落》《可怜虫》《真理的光辉》《儿童赤卫队》等诗集。蒲风在诗歌艺术上的探索和成就是多方面的。从创作上来看,他的诗歌具有强烈的现实指向与抒情性,抗战之初,诗风热情奔放,慷慨激昂,但也过于直露;经过短暂的沉淀后,蒲风将视野放在更广阔的社会生活中,诗风也更为含蓄内敛,进行了多种风格与题材的尝试。从诗歌观念上来看,蒲风写作《现阶段诗人的任务》等理论文章,积极主张诗歌与生活的紧密联结,因而提倡诗歌的大众化。蒲风的诗歌简洁质朴,与地域文化的务实特征相吻合;同时又想象丰富、意象奇特,彰显了地域精神的开放兼容、勇于创新,为抗战时期广州文坛贡献出诸多佳作,并与中国抗战文学主流进行共振。

雷石榆的诗歌呈现出较强的政治抒情性,这一时期他的出版了诗集《1937.7.7-1938.1.1》《沙漠之歌》《新生的中国》。这些诗歌以抗日战争与民族解放为主要题材,诗风雄浑激越,明亮晓畅。他还写就一系列诗论,如《诗歌作者总动员》《新歌谣的创作问题》《诗歌大众化》等,强调诗歌的通俗性、大众化,认为诗人应“直接地鼓舞民众,组织民众,深入到民众的里层去,诗人可以是时为兵士,时为喇叭手,时为剧员,时为漫画家,时为街头卖唱者”[2](P212)。黄宁婴、陈残云、芦荻是围绕中国诗坛社成长起来的华南本土青年诗人,他们在全面抗战早期的诗歌均呈现出强烈的抒情性。黄宁婴的诗集《九月的太阳》就凸显出这一时期他诗歌创作的抒情性特征。陈残云的《铁蹄下的歌手》被蒲风称为“新浪漫主义”,他的抒情并非浅直的呼喊,而是将奔腾于胸中的抗敌热情灌注在生活的意象中。芦荻这一时期的代表作收录在诗集《驰驱集》中,该诗集收录了他的《中华民族解放的史诗》《我高歌着新生的中国》等抒情长诗。抒情诗一直是芦荻的擅长所在,他善于融情入景,在精炼的意象中传递深邃的情感,他的抗战题材诗歌在情感上激越昂扬。广州诗人这一时期的诗歌抒情并未局限在起兴于岭南风物的情感抒发,而是从民族国家的角度凝视受难的故乡,表现出慷慨激昂的民族精神,如雷石榆的诗歌《华南,我们保卫你!》:

华南,我们保卫你!

我们武装你,

叫你象俄罗斯的莫斯科,

叫你象西班牙的马德里;

不让敌人再越过一步雷池,

再用反攻把敌人赶出中国的土地![22](P65)

国家不幸诗家幸,抗日战争虽为整个民族带来了难以言尽、久未疗愈的创伤,然而客观上也为华南本土青年作家们提供了广阔的成长空间,他们在战火中经受心灵的淬炼、诗艺的打磨,从危机动荡的现实中汲取素材和灵感,在茅盾、巴金等名家扶植下创作渐入佳境,向理想诗境不断迈进。他们的作品既有地域性又突破地域性的局限,以对“五四”以来新文学传统的继承融入现代文学主流,促发了抗战时期华南现代文学的新变,他们的文学创作和文学活动是广州抗战文学的重要构成。

四、抗战文学的地域性和流动性

1937年至1945年间,因战争频仍、政治纷争,中国的地理空间分异问题非常突出,文学也受到地理因素很大影响,出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新特点。抗战文学突出地体现了地域性作为文学自身有机结构的作用机制。一方面,地域性内化为作品中的地理空间、场域、轨迹和问题,通过大量带有国族和地域特色的地理意象的营构,作家着力表现着特定地域中的人们在战争语境下的生存状态和精神探索,使这类作品呈现出鲜明的国家意识和民族情感,凸显反战主题,如巴金的《寒夜》、萧红的《旷野的呼喊》、吴组缃的《山洪》等;另一方面,特定地域的文化特质与文学生态也进入文学作品内部,使作品呈现出带有地域属性的社会风貌、人情百态和独特的艺术风格与审美内蕴,如老舍的《四世同堂》、张天翼的《华威先生》、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等等。从文学作品外部来看,地域政治意识形态、文学政策、传播媒介等因素对抗战文学的影响也很显明。北京、上海、香港、重庆等地因战时各自所处的区域性质差异,其政治气氛、文化政策、作家群体、文学市场等方面呈现出较为明显的差别,从而使得各区域文学呈现出多样性、差异性的繁复图景。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后,全国有影响力的文艺团体、文学报刊、出版机构、剧团影厂等纷纷在渝设立机构,开展文艺工作,极大地改变了重庆的文学生态,也使得重庆成为战时文学中心,孕育出抗战文学的丰硕成果。由是观之,地域性可谓战时文学重要的存在形态和发展动力,这也是抗战文学长期以来被划分为解放区、国统区、沦陷区及其下若干分支区域加以研究的理论性基础。这种研究思路固然能够彰显抗战文学的本质问题,但同时也暴露出一些局限。比如,将抗战文学划定区域分而论之的前提是假设各个区域的文学相对独立,可以忽略其联系和影响,但随着抗战历史和文学研究的深入,这样的观点已被证明是一种误解。事实上,抗战时期虽然各区域由于政治因素和战争力量而产生分割,但并没有隔绝,各区域间仍然存在着形式多样、途径各异的文学交往和联系,这也是抗战文学能够呈现出颇多共性和整体性的根本原因。因而,抗战文学研究不能只强调其地域性,也应关注其流动性与交互性。

近年来抗战文学研究发展的趋势之一是从强调宏观视角的整体性研究转向地方性的微观研究,旨在阐释从“‘地方路径’如何通达‘现代中国’”[23](P45)。在这一视角的关照下,战时各区域文学的隐性关系--分割中有交往,隔绝中有渗透,固化中有流动--逐渐得以彰显。比如,东北作家群自东北沦陷区流亡至上海继而奔赴各地,他们首开抗战文学先声,持续书写国土沦陷的屈辱与生存的艰辛,集中、鲜明、强烈地揭示出抗日救国的时代主题,以色彩浓重的笔墨、粗犷雄健的力度和热烈激愤的情感传递出浓郁的乡土精神和爱国主义情绪,令全国文坛感奋;又如,战局迫使大批文化人自京沪南迁至广州、桂林、香港等地,华南地区成为具有全国影响的新的文学文化中心。南来的郭沫若、茅盾、巴金、夏衍、欧阳予倩、戴望舒等一批著名作家与华南本土作家共同进行办刊办报、图书出版、文学教育等活动,创造出战时文学的重要成就,他们在地域的转换中介入现代文学中心迁移的进程、融入文学变局并推动其持续展开。

对抗战文学流动性的研究,固然有复杂问题和多重视角,但可以以地理空间与文学活动之间的互动关系为核心,从以下路径进行展开。第一,作家流转经历与其文学观念、审美范式变迁。作家在抗战时期的跨域流动,不仅为其创作带来了多样化的题材,同时也对作品的观念、风格等产生了内在的形塑作用,呈现出作家创作的转型。将作家流徙和创作经历结合起来考察,能够把握作家心态流变、文学观念建构、美学特色成熟的整体性过程,从而能够对某一作家在抗战时期的创作进行较全面的考察。第二,作家流徙与区域文学特色形成。战时作家的跨域流徙虽多为出于战争局势和政治斗争之下的被动选择,但其流动客观上改变了特定区域的文学样态,形成了特色化发展路径。如延安在成为解放区文学发源地之前,并无太多从事专业文艺工作的作家,但随着国统区文人迁入而带来的文学经验、资源、理念的不断增值,延安文学开始呈现出新的特质。而那些外迁而来的作家,如丁玲、何其芳、欧阳山等人,也在与解放区文学的碰撞中进行自身创作的反思和调整,作家流徙与区域文学之间的互动影响开始显现。第三,文学传媒迁移与区域文学生态建构。抗战时期,由于战争报道和群众动员的需要,报纸期刊等媒介出现繁荣发展的态势,其中文学报刊的创办和迁移是值得注意的现象。《文艺阵地》作为抗战时期历时最久、普及最广、影响最深远的全国性文学期刊之一,曾辗转于广州、香港、上海、重庆等地编辑出版,其在每一地的文学活动均参与构建了当地文学生态,同时也通过组稿发稿、报道各地文艺活动而勾连起不同区域之间的文学交往和互动,使抗战文学的整体性得以在各区域文学特色形成过程中得到渗透。戏剧对抗战文学流动性的作用也不容忽视。国统区作家的抗日题材剧作在沦陷区、解放区上演,同样能够引起观众的共鸣,足以说明区域文学生态建构的底色是“救亡”这一民族精神的共振。第四,抗战文学的流动性不仅表现为国内各区域之间的流动,同时也包含海内外文学的交往互动。司马文森抗战时期创办《文艺生活》海外版,在东南亚华文文坛产生广泛影响,推动了中国现代文学特别是左翼文学的海外传播,培养了相当数量的华侨作家;杜埃、马宁、林林在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地从事抗日文化活动的同时,也进行抗战文学创作和传播工作,以其文学活动勾连起华南地域文学、中国现代文学、海外华文文学,显示出抗战文学复杂的文化间性。此外,抗战时期的外国文学作品、理论译介,中国文学的外译传播等均是值得关注的问题域。

综上所述,战时各区域的文学流动与互动,表现出抗战文学的多元文化区域、多重形态内涵,影响着中国现代文学的观念更新、生态建设和格局调整、版图重构;同时使海内外文学得以产生交往对话,在世界文学空间中彰显了抗战文学的开放性和动态性。

五、结语

20世纪30年代以来,战争打破了中国文化和文学的原有格局,战事流转促发文学中心的不断迁移,由北京、上海这样的传统中心转向重庆、昆明、桂林、香港、延安、广州、武汉等多重中心。文学中心的聚散迁移促使现代文学生发出新的质素,不论是从时空等外部角度考量,还是以文学的内在质地而论,现代文学都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文学史也因此而呈现出发展演变的空间逻辑。通过对全面抗战初期广州文学场域和文学生产的梳理,本文旨在以此为例展示文学中心作为一种文化流动空间的作用机制,具象地呈现它如何吸纳文学要素构成“机能地域”,为客观化的空间赋予一种文学创作的主体性;又如何通过对物质符号的处理而产生新的文学经验,为文学书写和生产传播开辟路径,提供丰富的可能性;在此基础上,依存文学中心展开活动的作家们,又是如何将其迁徙体验转化为一种可利用的资源,从而激发内在精神向度与艺术技巧的转型,令其创作保持持续的生命力。全面抗战初期广州的文学生产,显示了地域自然和人文地理环境对文学场域、文学创作、文学传统演进的作用轨迹,鲜明地呈现出抗战文学的地域性;南迁作家与华南本土作家在广州的文学创作和文学活动又进一步显示了抗战文学的动态发展,说明文学中心的空间迁移既有来自外部因素的作用,也是文学自身变革的内驱力之体现。全面抗战初期广州文坛的勃勃生机和显著成就是文学空间中异质元素互渗共融的表现,也体现出时代整体性文学思潮对特定地域文学演进的作用轨迹,以及地域文学对文学主流的反作用力,呈现出文学地域性和流动性之间互涉互渗的系统动力学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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