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枝丽
(福州大学至诚学院,福州 350002)
马克思的类本质思想是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中的一个重要内容。马克思从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的辩证思维维度,以现实的人为出发点,揭示了人的类本质是自由自觉的能动的实践活动。在资本主义这种“虚幻的共同体”中,人的“类本质”是被“异化”的,而在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真正共同体”中,则实现人的“类本质”复归。作为“虚幻共同体”的资本主义,在马克思看来,它只有共同体之名而不可能有共同体之实,所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倡导与推行的普世价值就必然具有虚幻性、虚假性与欺骗性。而真正共同体由于实现了社会化大生产与生产资料公有制的统一,因而是名与实相一致的共同体,这样的共同体自然蕴涵着迥异于资本主义虚假共同体的社会理想和价值追求。建立于生产资料公有制基础上的真正共同体,形成一种平等、分享、共享的关系,人与人之间亦呈现出一种共同劳动、共同享有的状态,彼此之间形成了共同的利益与价值。中国主张推行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价值理念指出:“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1〕习近平总书记站在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制高点上,以当今世界文化多样性为前提,立足于马克思关于人的类本质思想和真正共同体思想基础上提出的新时代价值诉求。
马克思的类本质思想缘起于德国古典哲学和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但又是对他们思想的超越。无论是青年黑格尔派时期还是后批判时期,黑格尔对于马克思类本质思想的形成都有着深刻的影响。
黑格尔阐释的类,也就是精神,在他看来,“历史不过是精神的现象学,是精神在其中把握自身的自我意识的形式的发展过程。”〔2〕依据这样的阐释,可以认为黑格尔是第一个明确给出了“类”的有关定义的人。他很明确“类”的特性与界限,指出类不会消极停滞,而是具有自发持续上升的过程。但是黑格尔认为类是绝对精神,马克思认为精神无法单独的成为人的“类本质”。
费尔巴哈在其早期的作品中,对于理性有着较大关注与赞同。后期的费尔巴哈则转向关注自然和人本身,开始怀疑黑格尔的理性说,认为黑格尔对绝对精神的理解是“表象和通过表象反省之中的理解,其实是对‘人’本身的一种远离。”〔3〕他将人与动物进行对比,认为动物不能认识到自身的本质,只有人才有类的意识。费尔巴哈认为,“类”是自然的产物,是自然的一部分,作为自然的产物的人不应该有超越自然所赋予给他的规定性。
在马克思人学理论中,人的本质是贯穿始终考虑的问题,“类”概念是马克思人学理论的一个重要概念。关于这一概念,在批判地继承黑格尔与费尔巴哈的基础上,马克思对两者的观点进行客观评价,并与自身理念进行融合,给出了关于类的最新的,也是最为科学的定义。这样,人类存在的历史性、时代性、多样性,以及与此相联系的可变性、生成性、发展性就被呈现了。马克思指出,“类”是人作为整体与动物的根本区别。人这一群体能够称之为人类,是因为人能够根据自己的需要进行有目的的生产劳动实践,这也是人与动物之间最为本质的区别。马克思说,如果人有共同的类本质,就是生产劳动,生产劳动实际就是一种交互性,是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一个交互过程。人与自然之间相互隶属的关系,需要以社会作为媒介,在社会关系中实现。所以,人的类本质要从两个方面阐释,一方面要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进行阐释,另一方面需要放在社会环境中,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进行阐释。只有借助社会环境作为前提,人与自然之间的联系才能够真正成立。〔4〕
黑格尔从唯理论视角,费尔巴哈从经验论视角来抽象化的规定人的类本质。马克思在阐释人的类本质时,既考虑到了逻辑因素,也考虑到了历史因素,并且将两者相结合得到了最终的阐释。因此其理论较以往而言,实现了极大的突破。
费尔巴哈曾说到,处在一个异化世界中的人类,不会达到完全自由的状态。马克思继承了费尔巴哈对人的“类本质”异化的理解,但马克思跨越了抽象哲学分析的层面,从资本主义社会工人的实际状况出发进行了深入的分析。
费尔巴哈认为,只要帮助人类摆脱了宗教神学的束缚与压迫,就能实现类本质的复原,但这样的异化最终没有付诸实践。马克思明确指出,人们不断重复进行的异化劳动是破坏类本质的最根源因素,其中异化的最典型表现,就是“把类生活变成维持个人生活的手段。”〔5〕显然,宗教异化是不同于劳动异化的,两者的对象、环境、条件都完全不同。马克思不仅将对宗教的批判转向对世俗的批判,还将抽象的人具体化为现实的人。马克思提出的抛弃并非针对劳动本身,而是一种难以实现真正自由自觉劳动的异化的社会形态,认为只有改变这样的社会形态,人才有可能在异化劳动中脱离出来。
马克思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的具体劳动状况,对其中的劳动异化现象进行了尖锐的批判。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生产资料归资本家所有,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工人处于被剥削被奴役状况,他们靠出卖劳动力来维持自己及其家庭的生存,劳动产品归资本家所有。工人在生产劳动中处于不自由、不平衡、被剥削的状态,个人意志遭到否定,生活的乐趣也被剥夺,感受不到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劳动成为一种与自身相对立的痛苦的活动。工人处在这样一种异化的状态下,仅仅是为了维持自身的简单存活而努力着。这样的劳动过程让人与人的类本质逐渐处于偏离的状态。因此,类本质的异化、劳动异化是因为阶级问题,劳动者的劳动成果最终都是由资产阶级占有,在这样一种阶级社会人类根本无法实现自由,也无法确认自己的本质状况。
马克思认为,导致种种异化的根本原因是资本主义制度,如果能够将社会的生产资料进行公有化处理,将社会制度发展到更高一层级的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人的自我异化将会得到积极扬弃,人的类本质将得以复归。因此,共产主义的发展是为了帮助人们将其本质寻回,是为了实现人的发展而努力的,是符合人本身的,这样的发展过程是人的类本质的回归,是自觉的过程。〔5〕马克思还说到:“历史动力是革命,而不是批判。”〔4〕按照马克思的类本质思想,只有通过无产阶级革命,建立共产主义理想社会,扬弃异化劳动,彻底消灭私有制,才能真正实现人性的复归,真正实现人的类本质。
在人类社会历史上,马克思概括出三种共同体:自然共同体、虚假共同体和真正共同体。其中,自然共同体指的是在农业社会,当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还不够强大时,在人类对于自然界神秘力量原始崇拜的基础上形成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虚假共同体则是建立在资本主义私有制基础上的共同体。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共同体是有名无实的。主要原因在于,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类本质受到了严重异化。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资料私有制决定了资本主义共同体只是为社会少数的资产阶级服务,是建立在无产阶级的痛苦之上的共同体。可见,在这样少数人对绝大多数人进行占有、压迫和统治的共同体中,其价值诉求必然是少数人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自私、自利的价值诉求,而当他们要把这样的一种价值诉求包装为公共的、共同的价值诉求时,则必然会表现出它的虚伪性、虚假性和虚幻性。在复杂的全球性实践中,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所宣传的“普世价值”,就是一种“虚假共同体”的虚幻价值诉求,其原因就在于“普世价值”的口号与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人所有制的内在本质之间是内在冲突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决定了他们的立场与出发点必定是利己自私的,而他们恰恰又给它披上“普世价值”的“神圣”外衣,在“普世价值”神圣披风下达到其利己自私的目的、兑现其利己自私的利益。
实际上,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宣扬与推行的普世价值,是一种“己所欲,施于人”的价值观,内在包裹了西方中心、自我主义的价值内核,其实质在于把少数人和自己国家的利益凌驾于绝大多数人或其他国家之上的价值诉求。这些国家崇尚将个人利益推向制高点,并希望以自我喜好为中心,向周围辐射,“我”认为好的东西推广给全世界,而抹去了非西方国家的自身历史文化与国情的具体性与特殊性,通过把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价值标准普世化为世界的标准,从中实现自身利己的利益诉求。由于其迷人的包装,加上以其“和平的”或“武力的”方式和手段在全世界推销推广,使西方国家的普世价值成为世界唯一的价值。在马克思的理论逻辑中,普世价值作为虚幻共同体的价值诉求,是具有虚假性、欺骗性的价值。马克思所处的时代,正是资本用货币操纵着类的时代,资产阶级控制着主动权,一般的现实的人只能被动地从事异化劳动。大众和无产阶级所期望的是减少差距和实现平等。资产阶级关注的是个人利益,而不是整体的类的利益。但个体总是在类的前提下进行活动的,所以个体总是需要符合类的规定。因此,体现出了历史与现实的局限性。马克思关于人的类本质的学说,深刻批判了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异化现象,尖锐指出资本主义制度是导致众多痛苦的根源,所以人们想要真正实现类本质的回归和全面自由的发展,必须破除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束缚。资产阶级从自身利益出发冒充的具有普世价值的价值取向,不可能真正具有普世价值。
在马克思看来,真正共同体实现了社会化大生产与生产资料公有制的统一,因而是名与实相一致的共同体,这样的共同体自然蕴涵着迥异于资本主义虚假共同体的社会理想和价值追求。按照马克思所说,建立于生产资料公有制基础上的真正共同体,形成一种平等、分享、共享的关系,人与人之间呈现出一种共同劳动、共同享有的状态,人与人之间的利益与价值是互通的,因此说真正共同体的价值诉求是公共性、共同性、共享性的。在真正共同体的基础上才能产生共同价值、形成共同利益,因而真正共同体在进一步推进社会化大生产的进程中,扬弃了虚假共同体的私有制,摒弃了劳动异化,实现了人的类本质的真正复归。
经过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新时代意味着中国社会主义的生产资料公有制有了更为发达、更为坚实的现代化的社会化大生产力作为基础。同时,在社会化大生产力的推动下,极大地推进着世界历史进程,全球化和世界一体化使人类居住与生活的地球由“地球村”进一步集约为“地球家”,正如习近平指出的,“今天,人类交往的世界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深入、更广泛,各国相互联系和彼此依存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频繁、更紧密。”〔6〕“共同价值”就是中国对构建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和如何构建这样的世界的一种核心性的价值表达与价值主张。
共同价值与马克思的类本质思想所揭示的真正共同体的价值诉求是一脉相承的,旨在突出人的“类本质”的真正生成。中国提出的全人类共同价值思想是从一般到个别,强调整体人类社会发展的包容性和共性,以实现共同利益最大化。类本质实际上反映了人们之间的“共生”、“共在”关系,人类社会性决定了不可能脱离共同体存在,共同体中的自我既是“群体自我”也是“个体自我”。今天的共同价值正是把人类社会作为整体的最广泛的“类”,是马克思“类本质”思想的时代化和实践化,也是人类开始趋向于实现自我“类本质”的表现。个体在类中是对个体本位和整体本位的扬弃,个体在类中无限的发展,其结果是对类的无限扩充,类要求个体实现多样化自由发展。
中国倡导的“共同价值”以“不同”为“共”的前提,更多侧重的是“共”而不是“同”,即是在尊重多样性、差异性基础上寻求各方利益与价值的最大公约数与共识性,其出发点或立场是“我们的”、“大家的”,是我们大家一起来共同选择与确定,同时又共同来实现,这迥异于普世价值的那种“我”施与“你们”的单向性、霸道式的价值欺凌。在“类”和“共同价值”何以可能的问题上,我们不仅在不同的民族、国家之间进行思考,甚至超越了民族、国家层面来进行反思和追问。新时代中国提出并倡导共同价值,要旨是“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这是在尊重每个国家自主权、独立权的基础上,为当代世界寻求一种共同的利益诉求与价值话语。由此,我们倡导的共同价值,是以国家不论大小一律平等为前提,以实现各个国家共同利益为基础,以为世界谋大同为情怀,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旨归的。每个国家有选择自己认为好的制度、文化的权利,我们在劳动创造中共同追求美好生活(类本质),保证大家共同利益的实现。我们不追求对世界的单方性和单边性,我们追求多边性、相互性与共同性的关系,追求人与人、国与国之间的平等和共同的实现,以此倡导一种全新的全球治理观。这样的一种主张适应了当代世界与当今社会对人自身的本质复归的新时代要求,是马克思类本质思想的时代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