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在俄国社会发展问题上对马克思主义的贡献及其启示

董恩昌 许 蓉

马克思和恩格斯对俄国社会发展的相关问题的研究是在回应和回答俄国思想界的具体问题的基础上，通过对相关材料的考察和分析，结合俄国社会历史现实的特殊性来展开的。马克思逝世后，俄国社会发展的现实和革命形势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恩格斯在大量材料研究的基础上，对俄国社会发展的相关问题作出了与时俱进的论述和判断，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

一、对俄国农村公社相关问题的科学解答

俄国的农村公社问题是俄国社会发展问题的焦点。马克思生前对俄国农村公社的特殊性问题给予了充分的重视，但受限于当时俄国革命发展的实际和个人原因，他出于慎重考虑没有对农村公社的相关问题详细地公开发表自己的观点。到19世纪末，俄国的历史环境、农村公社的状况和俄国思想界的动态都已经发生较大的变化，恩格斯在当时新的历史条件下对俄国农村公社的性质和作用问题做了科学的解答。

1.全面阐释了农村公社的多重性质

19 世纪中叶，以赫尔岑、特卡乔夫为代表的一些俄国思想家，因为对1848年欧洲革命的失败感到失望，转而寄希望于当时日益高涨的俄国农民运动。他们认为俄国因为存在具有共产主义性质的农村公社，所以在通往共产主义的道路上俄国要优于西欧资本主义国家，对农村公社的性质存在错误的认识。马克思在晚年对俄国农村公社问题进行过专门的研究，他着重分析了农村公社公有属性和私有成分兼有的二重性质，肯定了俄国农村公社区别于前资本主义时代原始农民公社的特殊性。恩格斯通过研读大量有关材料，对俄国的社会现实和农村公社这一经济形态进行了更为深入的研究，在对俄国农村公社的特殊性表示肯定的基础上，进一步指出了农村公社的落后性和脆弱性。

恩格斯强调，要在农村公社的存在具有普遍性这一前提的基础上客观看待俄国农村公社的特殊性。早在1875年，恩格斯在对俄国民粹主义者盲目夸大农村公社作用的错误观点进行批判时就指出，有着共产主义性质的土地公社所有制度并非俄国的特有产物，从历史遗迹来看，“土地公社所有制这种制度，我们在从印度到爱尔兰的一切印度日耳曼语系各民族的低级发展阶段上……都可以见到”。〔1〕而从当时的社会现实中去寻找，不仅是俄国，“在印度，直到今天还存在着许多种公社所有制形式”。〔1〕恩格斯认为，俄国思想界那种选择性忽视土地公社所有制存在的普遍性，片面鼓吹俄国公社特殊性的论调，更多的是出于狭义的“泛斯拉夫”民族主义情结，这种对农村公社的错误认识会直接导致俄国社会主义者对农村公社的作用作出错误的判断，进而影响到俄国革命的前程。因此，恩格斯指出即使俄国拥有农村公社这一包含有利因素的特殊条件，但俄国社会主义者更应该在关注公社的同时，关注那些确保公社有利因素能够发挥的其他重要条件。

恩格斯对农村公社的落后性也进行了说明。受俄国民粹主义思想的影响，俄国的一些社会主义者认为，农村公社的存在是俄国优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地方。恩格斯对这种盲目乐观的观点进行了批判，他明确指出，俄国的农村公社毫无疑问是属于“从氏族社会遗留下来的农业共产主义”，〔1〕代表着落后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恩格斯认为，正是因为农村公社的落后性，在其他资本主义发展相对充分的地方，“这种公社所有制在社会发展的一定阶段上，变成了农业生产的桎梏和障碍，因而被渐渐取消了”。〔1〕因此，在恩格斯看来，俄国社会主义者受民粹主义影响认为俄国因为存在农村公社所以要优于西方的观点，是非常“幼稚”的。

恩格斯还在对俄国历史和现实分析的基础上，指出了农村公社的脆弱性。一方面，恩格斯经过研究后发现，在当时的俄国公社中已经发展出地主和富农组成的高利贷者阶级，他们所带来的剥削和压迫使“土地公社所有制已不再是一种恩惠，而变成了一种桎梏”，〔1〕农民因为无法维持生计而沦为无产者雇工的现象已经非常普遍，俄国的公社所有制本身已经日趋瓦解。另一方面，在恩格斯看来，农村公社的脆弱性还体现在它的个体封闭性上，虽然农村公社在总体数量上很庞大，但实际上只是一盘散沙，相互之间处于隔绝状态下农村公社根本无法发挥有组织的力量，在现实中往往只能充当沙皇统治的附属品。因此，恩格斯认为，即使革命会从农民运动中爆发，但各个公社间也将“都只是各自保卫自己，根本谈不上互相援助”，〔1〕最终迎来的命运也只能是革命的失败。

2.详细说明了农村公社作用发挥的条件

马克思生前对俄国农村公社作用发挥的条件也给予了足够的重视，马克思逝世后，由恩格斯完成了对农村公社作用发挥条件的详细说明。早在1875年，恩格斯就对俄国思想界错误地认为可以凭借农村公社使俄国社会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的空想性观点进行了批判，并且强调了西欧无产阶级革命对俄国农村公社作用发挥的重要意义。19 世纪末，恩格斯经过了大量的研究后，运用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论原则又详细地说明了俄国农村公社作用发挥的条件。

恩格斯分析后指出，在俄国农村公社的内部缺乏促成其自身发展成为更高级公有制形式的必要条件。唯物辩证法认为“事物运动，变化和发展主要是由事物内部矛盾引起的”，〔2〕恩格斯指出，社会主义这种更高级的社会形态是从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矛盾运动中孕育出来的，而对俄国的农村公社而言，它在社会形态上属于生产力发展比较落后的前资本主义时代的历史遗留物，自然无法解决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才会存在的矛盾。恩格斯认为，俄国农村公社的广大农民不像西方的工人无产者一样有着无可比拟的先进性，他们甚至都“从来没有反对过沙皇”，〔1〕连推翻沙皇专制的革命意识尚且都缺乏，当然也就更缺乏进行更为先进的社会主义革命的意识。在恩格斯看来，俄国的农民也缺乏联合斗争的意识和能力，在农村公社内部缺乏促成其自身发展的自觉的革命队伍和强大的革命能力。

恩格斯考察后发现，在历史上像俄国农村公社一样代表着落后经济发展形态的原始的农业共产主义，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自身解体后演变为“小农的农村”，因此，他认为俄国农村公社的作用能否发挥，一定取决于其他关键因素。在此基础上，恩格斯又着重强调了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才是俄国农村公社有利因素得以发挥的先决条件，他明确指出，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和“与之俱来的以社会管理的生产代替资本主义生产，这就是俄国公社上升到同样的阶段所必需的先决条件”。〔1〕恩格斯还进一步补充说明，因为俄国同西欧资本主义国家相比还缺乏“把现代工业的生产力作为社会财产来为整个社会服务”〔1〕的条件，所以只有在西欧无产阶级革命胜利后，在它们的榜样作用和支持下，才能使农村公社有利因素的发挥变得“有保证”。

二、对俄国社会发展的特殊途径问题的丰富发展

19 世纪中叶起，俄国思想界就开始关注和探讨俄国能否凭借其所处的特殊历史环境而开辟一条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的社会发展的道路问题，并产生了两种相对立的观点。俄国的社会主义者，像赫尔岑、车尔尼雪夫斯基等都在一定程度上认为正因为俄国农村公社的存在和资本主义发展相对落后，所以俄国可以避免像西方一样的资本主义过程，通过特殊途径实现社会的发展。马克思生前对这个问题给予了相当的关注，在晚年提出了“跨越卡夫丁峡谷”的理论，但并未来得及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恩格斯在晚年坚持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以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视野，对像俄国一样落后的东方国家的社会发展问题进行相关研究。

1.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探讨了俄国社会的发展前途

马克思在生前通过对俄国所处历史环境特殊性的分析和对“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1〕的否认，对那些僵化套用唯物史观的错误做法进行了批判，在一定程度上对俄国将因为自身所处的极其特殊的历史环境，而开辟出一条新的发展途径的可能性持肯定态度。受种种因素限制，马克思没有就俄国社会发展途径的特殊性问题作出进一步深刻的研究和详细的说明。随着俄国社会实际的发展和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新变化，恩格斯在晚年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较为系统和深入的论述。

一方面，恩格斯指出社会发展道路是多样性的统一，无论俄国社会发展将是以哪种途径实现，但其特殊性寓于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的普遍性之中，它都仍遵循唯物史观的一般规律前进。恩格斯认为，虽然俄国的国情有着极其特殊的历史环境，但农村公社在社会形态上属于生产力发展比较落后的前资本主义时代的历史遗留物，“较低的经济发展阶段解决只有高得多的发展阶段才产生了的和才能产生的问题和冲突，这在历史上是不可能的”。〔3〕因此，恩格斯强调俄国社会主义者那种幻想依靠农村公社来解决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才会产生的问题，通过农村公社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观点是不科学的。

另一方面，恩格斯在对当时俄国社会发展的现实进行了深入研究后，肯定了俄国社会能够实现较快发展的可能性。恩格斯指出，虽然俄国在1861年改革后农村公社的解体进一步加快，但因为俄国的“一部分本地居民已经吸取了资本主义发展的精神成果”，〔3〕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又面临市场狭窄和社会动荡等诸多阻碍因素，“它将很快陷入无出路状态，并且有可能中断其发展进程”。〔4〕因此，恩格斯认为未来俄国的革命如果能和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相辅相成，那么农村公社的有利性因素仍然具有得到充分发挥的可能性，俄国是有可能“避免我们在西欧开辟道路时所不得不经历的大部分苦难和斗争”，〔3〕从而实现较快社会发展的。

2.站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视角发展了特殊发展理论

马克思也对俄国社会发展途径在落后国家的运用做了一些设想，但因为他逝世前以俄国为代表的落后国家的社会主义运动还尚未得到充分发展，他未能就这个问题进行更多的论述，恩格斯在晚年进一步站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高度对俄国社会发展的特殊途径问题进行深入的探讨。

恩格斯指出，在西欧国家的无产阶级革命取得胜利后，世界上任何同俄国一样有着相同的历史环境的其他国家，都可以在这一先决条件获得满足的前提下，“利用公有制的残余和与之相适应的人民风尚作为强大的手段，来大大缩短自己向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过程”。〔3〕恩格斯认为，既然像俄国农村公社这样的具有原始共产主义性质的所有制形式，是较为普遍地存在于生产力发展尚不充分的落后国家的，那么在先决条件成熟的情况下，世界上其他落后国家也可以像俄国一样通过所谓的特殊途径实现发展。

同时，恩格斯又再次强调了资本主义已经充分发展的西欧国家的榜样作用和支持对落后国家实现特殊发展的重要性。恩格斯认为，在那些资本主义已经充分发展的西欧国家里，无产阶级在夺取政权后，可以迅速将资产阶级占有的社会财富转换到社会服务中，从而较为顺利地过渡到社会主义。而对那些像俄国一样生产力发展还比较落后的国家而言，它们同西欧资本主义国家相比还缺乏“把现代工业的生产力作为社会财产来为整个社会服务”〔3〕的条件，如果没有西欧无产阶级革命的援助，靠农村公社是绝对不足以支撑未来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因此，恩格斯多次强调只有在世界无产阶级大联合的前提下，有了西方国家的援助和支持作为保障，才能让这些落后国家通过特殊途径的发展变得“有保证”。

三、对俄国革命的未来走向的新的判断

从19 世纪中叶起马克思和恩格斯就对俄国革命的未来走向问题表现了相当的重视和关切，马克思在晚年还学习了俄文，研究了大量的相关资料，出于一个理论创建者的谨慎态度在当时对俄国革命的未来发表了一些自己的看法。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坚持了马克思主义者与时俱进的理论品质，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对俄国革命未来的走向作出了新的判断。

1.对俄国革命形势作出新的判断

马克思在1877 年的一封信中，通过结合俄国从1861年开始推行的资本主义性质改革的现实，对俄国社会的未来走向表示了深重的担忧。到19世纪末，恩格斯在经过了大量资料的分析研究后指出，在这十几年间，俄国的革命形势已经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俄国越来越快地转变为资本主义工业国，很大一部分农民越来越快地无产阶级化，旧的共产主义公社也越来越快地崩溃”。〔3〕恩格斯认为，俄国历史环境的特殊性和农村公社的有利性因素已经遭受更为严重的破坏，俄国社会实现特殊发展的可能性也已经越来越小。恩格斯指出，如果俄国仍然沿着1861年革命的道路前进，那么所谓的农村公社的优势和机会将不复存在，俄国革命途径的特殊性也将不复存在，它将像马克思生前所担忧的那样，作为一个后发国家走上西欧资本主义国家已经走过的发展老路。

2.指明未来俄国革命的方向

在对俄国革命形势作出新的判断的基础上，恩格斯进一步指出如果想要保全残存的公社，让公社的积极性因素还有发挥的可能性，俄国必须首先进行一场推翻沙皇统治的革命。恩格斯认为，通过这场革命，首先可以让俄国的农民在这场革命中“认识外部世界，同时也认识自己，了解自己的处境和摆脱目前贫困的方法”，〔3〕通过革命的教育作用促进俄国农民的觉醒，认清自身的特殊性和肩负的历史使命。同时恩格斯还指出，俄国革命更是有着发挥“信号”作用的特殊意义，它能够带给西方工人运动新的推动，为西方革命的胜利和自身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创造条件。并且恩格斯还对革命爆发的迫切性进行了充分的说明，如果没有这场革命的胜利，“目前的俄国无论是在公社的基础上还是在资本主义的基础上，都不可能达到社会主义的改造”。〔3〕

四、恩格斯对俄国社会发展问题贡献的当代启示

恩格斯坚持实事求是、与时俱进地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和观点去严谨分析和论述俄国社会发展相关问题，为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作出多维度的贡献，给我们今天研究和解决现实问题也带来了很多启发。

1.与时俱进地运用和发展马克思主义

恩格斯坚持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原则和方法来分析和解决问题，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与时俱进地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在对俄国社会发展相关复杂问题的解答中，恩格斯坚持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对俄国社会历史环境的特殊性和普遍性作出全面的分析和判断，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唯物史观和世界无产阶级运动的学说。在当代世界，因为互联网等新技术革命的蓬勃发展和劳资关系的调整缓和等诸多原因，资本主义制度并未像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预想的那样随着社会化大生产的发展而退出历史舞台，世界无产阶级运动的发展问题也变得更为错综复杂。我们在研究这一复杂问题时，也要学习恩格斯在坚持原则的立场上，灵活运用马克思主义的方法，结合变化发展的实际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

2.结合本国实际走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

恩格斯在论述俄国社会发展问题时，坚持实事求是的研究原则，强调依据俄国社会变化发展的实际探讨俄国社会的发展途径。恩格斯反对俄国社会主义者机械地理解和套用马克思的相关论述，幻想从经典著作中去寻求解答俄国现实问题的做法。在对俄国相关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之前，恩格斯研读了大量的相关资料和文献，以客观现实、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分析和论述俄国社会发展的相关问题，以身作则地在现实材料的基础上进行理论研究和形势判断。习近平总书记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问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5〕我们在当代社会主义建设中遇到问题时当然不能机械地企图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著作中找到现成答案，而应当做到一切从我国的国情出发，不唯书只唯实，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3.借鉴和吸收人类文明的优秀成果和经验

恩格斯对俄国社会主义者中那些受“泛斯拉夫”民族主义情结干扰，盲目鼓吹落后的俄国要优于西欧资本主义国家的观点进行了着重的批判，他多次强调西欧国家的榜样和支持作用是落后国家尽快实现发展的必要条件。后来的俄国虽然在布尔什维克的领导下率先建立了社会主义政权，但因为没有像恩格斯预想的那样获得西方国家的“补充”作用和支持帮助，在实施新经济政策以前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进展非常艰难，从反面印证了恩格斯关于俄国社会发展理论的正确性。因此，我们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建设过程中，要积极借鉴和吸收人类文明的优秀成果和经验，特别是要学习发达国家先进的生产技术，积极运用西方发达国家的发展成果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