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语境下冀中“吹打班”的价值体认

2021-12-24 04:32张庆辉赵小平
人民音乐 2021年12期
关键词:乐师冀中

张庆辉 赵小平

界对冀中乡村“音乐会”的考察研究大体肇始于20世纪50年代,经由七十余载的星移斗转,几代学人的前赴后继,在冀中这方土地深耕细作,才形成了研究成果丰硕的“冀中学案”①。纵览与之相关的学术著述,或以冀中区域为范围进行宏观叙述以达到整体考量,如陈铭道的《冀中“音乐会”文化价值论》(1997)、张振涛的《冀中乡村礼俗中的鼓吹乐社——音乐会》(2005)、齐易的《冀中“音乐会”的当代传承》(2021)等;或以独村独社为个案进行微观研究以生成宏观气象,如薛艺兵与吴犇的《屈家营“音乐会”的调查与研究》(1987)、张伯瑜的《河北安新县圈头村“音乐会”考察》(2005)等。相较而言,同处冀中这方沃土的另一音乐班社“吹打班”则因趋利尚俗、务新求变的文化性质,无论是在宏观探索方面还是个案研究方面,均未得到应有的学术关注度。诚如齐易所言:“由于吹打班善于随时尚而变的文化特点和作为牟利谋生手段的商业性质,学界往往认为其‘文化含量’不如音乐会高,对它的关注程度也就减淡了许多。”②

实际上,从雄安新区音乐类“非遗”考察中我们发现,这些以“俗气”著称的吹打班无论是曲目系统还是演奏技艺,抑或是流布范围,丝毫不亚于以“雅正”自居的音乐会,其传统礼乐的文化价值也同样值得学界关注。

鉴于此,本文在实地考察的基础上,以安新县姬庄村姬家吹打班为个案进行微观考量,旨在将乐班的研究视域从音乐本体延伸至文化语境,力图较全面地揭示冀中地域这一吹打乐种的多元文化价值。

一、追根溯源:乐班的昔与今

吹打班是冀中一带历史悠久的吹打乐形式,其乐师在民间又被称为“吹鼓手”。民间的婚丧嫁娶等各种礼仪活动,往往都有吹打班在仪式上的奏乐。在传统社会里,吹鼓手还被纳入官衙编制,用于官府的迎官接道、出行巡游等多种礼仪活动,如道光《安州志》里就有“吹鼓手四名,每名工食银六两,共银二十四两,闰月加银二两”③的记载。乾隆《新安县志》里也有“吹鼓手四名,工食银二十四两”④的记载。时至今日,这种礼俗用乐传统依旧在乡村普遍存在。

姬庄村吹打班的班主姬树金出生于1953年,自幼随父母逃难至内蒙古乌拉特前旗长胜公社西马二村,因缘与支边知青王强结识,并跟随其学习吹笛,自此开启了他的求艺之路。1966年,姬树金一家被遣回安新,但酷爱音乐的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兴趣,天天在家埋头苦练。1978年,他被选为文艺骨干在县里文化馆培训,通过系统学习掌握了扎实的演奏技能,并开始参与当地吹打班的演艺活动。但民间音乐是一个专门的文化系统,需要带艺拜师学习。他在1982年拜冯庄村的胡长发学习唢呐、管子等乐器的演奏,还向西喇喇地村的张老虎等乐师多方请教,博采众长,渐渐成为了行业的领头人物。1990年,因本地吹打班收入较低,姬树金、刘混子等人决定前往薪酬较高的内蒙古驻班挡事,后因长期揽不到活,没坚持多久便被迫返乡了。返乡后,姬树金开始挑班单干,并培养了安州镇西北村的刘占龙等众多徒弟。如今,以姬树金为首的吹打班已成为当地声名远扬的专业乐班,演艺足迹遍及保定徐水、清苑等县区村落。

二、社会功能:乐班的演奏场域

(一)担纲剧团伴奏

安新县的河北梆子剧团、评剧团分布广泛,目前活态存在的有十余个,拥有深厚的群众基础。每逢节日庆典,民间皆以搭台唱戏来娱乐乡民,为乏味的村庄生活平添喜庆。

挂锄后的农闲时节是乐班最忙碌的日子,乐师既要忙着挣钱养家,又要奔走于附近的业余剧团排练剧目,为春节唱大戏作准备。姬树金每周六晚都会前往西马庄村河北梆子剧团担任二胡伴奏,偶尔也会应邀至沈家丕村河北梆子剧团排练,但多为义务性的,不收取任何报酬,纯属自娱。剧团所排剧目既有吉祥喜庆内容的,如《大登殿》《喜荣归》等,用以颂明君、显忠诚;又有悲怆愁苦内容的,如《秦香莲》《双错遗恨》等,用以美风俗、厚人伦。题材丰富的传统剧目在满足村民审美需求的同时,又在无形中负载着伦理教化功用。

(二)参与白事丧仪

雄安境域内的丧葬习俗大同小异,人死后一般停尸三日,但聘请吹打班的时间略有差别。有的村落聘请吹打班两个半天(第二天下午与第三天上午),有的村落仅聘请吹打班半天(第三天上午)。

笔者考察的安州镇西马庄村只在出殡当天聘请吹打班。清晨6时30分,乐师们抵达丧主家,并在灵棚前支起圆桌,围桌坐乐,意为告知主家乐班前来报到。随后,孝男孝女依次参灵,乐班则在一旁为之伴奏,多演奏【工尺上】【扯不断】等传统曲牌。参灵结束后,曲风就相对自由多变了,时而悲切凄凉,时而热情奔放,亦喜亦悲。有时,为了将声响扩至震耳欲聋的地步,以壮热烈火爆之景,乐师们往往还会连接常与乐班配套使用的话筒、音响等扩音设备,放伴奏演奏唢呐独奏曲《采桑叶》《江山无限》等戏曲片段及现代歌曲,霎时间村庄的寂静被喧闹声打破,引来村民竞相围观。11时40分,樂班停止奏乐,主家以鸡、鱼等道道硬菜招待乐师,乐师酒足饭饱后,开始为出殡做准备。出殡以长子摔瓦为信号,乐班作为出殡队伍的前导走在扛引魂幡的孝子前行乐开道,送葬队伍鱼贯而行。当队伍行至村口,乐师则靠立一旁,驻足奏乐,目送大队伍前往坟地,直至淡出视线。

(三)服务民间道坛

明清时期,河北民间延请道士做斋事、打醮活动之风盛行,有时道乐班缺人常雇佣民间乐手演奏道教曲牌,为斋醮科仪伴奏。到了当今社会,姬家吹打班也常应崔迪城村天齐庙、中青村慈航宫等道观之邀,前去担任全真科仪的仪式伴奏。2019年8月30日,笔者随同姬班主至天齐庙考察,并摄录了玉皇朝科科仪。

天齐庙坐落于大因镇崔迪城村东北端,占地面积约六亩,有坐北朝南正殿三座及东西偏殿各一座。⑤该庙虽属道教庙宇,但殿内供奉的神像混杂,并无严格的宗教意识,体现出的是多神信仰观念。饶有趣味的是,所供神明十分迎合现代信众的需求,求财的有五路财神庇佑,求子的有送子娘娘助力,甚至想祈求顺利通过驾驶证考试,这里也有车神为其保驾护航。殿内各路神明职责明确,信众可依据个人需求选择祭拜对象。

天齐庙做道场选在一个光线较暗的室内进行,屋内分设阳事(祈福)道场与阴事(超度)道场。阳事道场主供玉皇大帝等,做此道场大到祈求万民安乐、风调雨顺,小到禳灾解厄、祈福纳祥。阴事道场则主供太乙真人等,做此道场旨在超度亡灵。

举办祈福道场时,唱经、韵白、舞步与器乐演奏,依据固定科仪程序穿插进行。鼓师打鼓三通后,八大经师身穿红、黄两色道服分列南北两厢执法器⑥,届时乐师奏响【太极韵】,伴随着悠扬动听的旋律,高功头戴莲子冠,身着法衣,脚踩云鞋,手持朝简依次上坛就位揖让,后经开坛、请神、奏表、熏表、净坛、拜表、宣表、申表、送神等仪式程序,拈香诵经,焚香化疏,礼敬神明,高功犹如手持朝简的文武百官朝觐奏事般肃穆庄严。仪式中乐师所奏乐曲皆为专曲专用,如【步虚韵】用于请神仪式;【称职】用于奏表仪式;【香花送】用于送神仪式等。最后,乐师奏响曲牌【小开门】,法师、经师依次拜神下坛,整场法事在一片祥和喜庆的氛围中落幕。

三、行规贯制:乐班的运作之道

为保证活计源源不断,吹打班在实际运营过程中形成了一套行业内特有的交友之道、生活之道以及从艺之道,这些“道”关系着艺人的切身利益及职业发展。

(一)讲规矩、结人缘

吹打班频繁活跃于各类民间礼俗场合,因常年“走江湖”的磨炼,行业内部形成了诸多约定俗成的行为规范,从艺者一般皆能自觉恪守。“无规矩不成方圆”,正如姬树金所说:“即便是刮风下雨也要如约抵达雇主家,绝不能耽误主家的事。”当然,这并不能排除出现个别艺人“我行我素”“随心所欲”的情况。比如班内人员事先约定好集合时间及地点,大多数人会按时抵达现场,但也会有极个别艺人偷闲懒散,更有甚者,无缘由缺席,以此误事,破坏乐班声誉。以上种种时有发生,面对此种情形,不会有人出面强行干涉或谴责,只是下次再有赚钱的活计不通知他们罢了。

吹打班艺人需常年奔走四方,容易引起社会的关注。乐师们深知此种职业特点,他们应付各类场合时往往非常注意个人的言行举止,以免给雇主留下某种不好的印象。因为印象的好坏会影响自己的“人缘”,这关涉到以后还能不能吃上这行饭。雄县杜庄刘志军的吹打班为了塑造良好印象,揽生意有个诀窍:“提前到事主家,给人多干一段时间的活儿。这种主动服务、吃亏让人的应差方式赢得了乡亲们的良好口碑,也使自己的生意比别的乐班更为红火。”⑦

姬家吹打班为了给民众留下良好印象,他们每走入一个陌生的村落应差,都要事先把当地的禁忌及喜好了然于胸。比如当地村民喜欢听何种风格的曲目,哪些曲目可能不受欢迎……,只有这样才能有的放矢地去迎合当地群众的审美口味,继而获得完美的演出效果。

现今,乐班为了在社会上谋得一席之地,混出“人缘”,保住饭碗,“踏踏实实从艺,老老实实做人”已成为乐师的普遍作风。当然,技艺过硬才是结人缘、赢口碑的关键,也只有以艺服人,才能有来源不断的差事找上门,这才是职业的“王道”。因此艺人大多以勤学苦练,提高专业技能作为奋斗目标,旨在成为行业的佼佼者,为此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累,也

心甘情愿。

(二)好结交、活搭班

像吹打班这样只有靠“圈子”才能维持良性运转的行业,倘如离开同行的帮衬定会举步维艰,这也就导致艺人在走村串乡时,喜欢结交行业内的朋友,旨在打造人脉圈,拓展业务范围,为搭班寻得方便。吹打班艺人到哪个村落应差,哪个村里的同行就是“靠山”,不管遇到何种问题(如有人恶意滋事、不付酬金等)皆可由他们出面调节。

姬班主曾言,过去交通工具不便,艺人皆是骑自行车串村应差,有时因距离较远,怕耽误雇主的事,班子成员就会住在当地的同行家里蹭饭。长此以往,乐师们同吃同住同工作久了,自然而然就会混出感情,逢年过节也会互相串门走动。有时为进一步增进感情,同行间结亲或结干亲的现象时有发生。比如刘口村刘混子的儿子就做了姬树金的义子,两人结为了干亲。明面上是结亲,实则是为了业务发展的需要。

吹打班行业内部流传的曲目大体相同,无论艺人搭哪个班,皆能立马上手演奏,无需费时排练,因而县域内多个村庄的乐手临时自由搭班的情况屡见不鲜。

姬树金说“固定一个班底是吃不上饭的”,他在挑班单干的同时,也招揽其他乐班的差事,更不会限制班内艺人搭其他乐班应差。姬家吹打班是个典型的“活搭班”案例,乐班由来自安州镇、端村镇等辖下村落的艺人临时搭班组建而成。姬班主揽了差事后,会就近选择搭档应差,以西马庄村(北)与姬庄村(南)为界,界限以东应差,他主动联系端村镇的艺人搭班;界限以西应差,他就近选择老河头镇的艺人搭班,非常机动灵活,这一点与组织相对严谨的音乐会截然相反。

四、内忧外患:乐班的当代问题

现今,鄉里百姓的种种实际需要支撑着吹打班红火的演艺生意。但看似热闹红火的背后也暴露出了诸多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一)揽头勾兑总理败坏行业风气

对于吹打班而言,负责操办农村红白喜事的“总理”是揽活的关键人物,这是因为丧家聘请哪个乐班,由“总理”全权负责。于是,一些精明的乐师(俗称“揽头”)为了受到更多的丧事邀请,讨好各村“总理”便成了一条捷径。揽头为了和“总理”拉关系,可以说是费尽心机。逢年过节他们会争相给各村管白事的“总理”送礼,甚至在“总理”家办婚宴或满月宴时也会去送上“份子钱”。

然而,一些像姬树金这样比较“务实”的乐师,十分蔑视揽头的这种行为,他们认为这些人技艺水平有限,全凭搞关系、压低报酬接活,带坏了行里的风气,不利于这一行业的健康发展。久而久之,各村的差事皆被揽头攥在手里,由他们负责联系乐手组班应差。当然,技艺高超的乐师是深受揽头青睐的,姬树金就常应揽头之邀外出接活。尽管看不惯揽头的所作所为,但只要揽头按时支付薪酬,他还是会去的,正如他所说:“我不挑人,有活找上门就接,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二)军乐队崛起争夺演艺市场

在全球化因素的影响下,“当下民间礼俗中不再仅有传统唢呐班或笙管乐的声响在广袤的中国乡村飘荡,以铜管乐为代表的西洋乐器,也已进入了中国传统礼俗的文化空间”。⑧据姬班主及其徒弟刘占龙回忆,在过去吹打班的生意源源不断,红白喜事、开业庆典等各类礼俗场合的差事忙不过来。但自从十多年前有了军乐队后,红事的生意被抢去不少。今天,除了个别举行传统婚礼的主家还需吹唢呐接亲外,已鲜有人聘请吹打班了。

究其实,是因为军乐队选用穿戴一致、光鲜亮丽的女乐手担任演奏者,她们身背红色军鼓,手持金色铜管乐器,着统一的红色短裙,列队奏乐迎宾,仪仗气派,能为婚礼现场增添一抹亮色。相比之下,外表并不光鲜的吹打班乐师就略显逊色了。另外,军乐队所奏乐曲皆为当代喜庆的流行歌曲,如《婚礼进行曲》《花好月圆》等,这比吹打班演奏的传统乐曲更加符合当下民众的审美。

虽然军乐队抢占了吹打班的红事演艺市场,但这并不代表乐班的地位被彻底取代了。目前,雄安一带的白事场合还必须要请吹打班,因为乐班要配合参灵、辞灵、出殡等仪节奏乐,而军乐队由于不参与丧礼的核心仪式则显得可有可无。

结 语

从上述四个方面来看,今冀中一带用以承接和延续中国礼乐传统的民间吹打班,与乡村诸种文化要素(如历史、伦理、审美等)之间存在深度关联,体现出多元文化价值与深层精神内涵。

从历史渊源看,乐班作为吹打乐的主要类型,可为考察吹打乐种的历史演进规律提供了鲜活个案。从用乐场合看,乐班与民俗密切关联。凡是重大的人生仪礼,均少不了吹打班在场奏乐,然所奏之乐与纯粹供人欣赏的“艺术音乐”不同,尽管带有明显的实用性倾向,但在特定时空运转中不免有一种超功利的审美情感从中开显,这为深入发掘吹打班的美学内涵提供了一个具有实践价值的切入点。从运作规则看,乐手在艺术实践中所生成的行为规范,作为樂班背后所积淀的伦理道德基因,可为深化乡村伦理的传承及转型研究提供实证上的案例借鉴。从发展现状看,乐班深处“内忧外患”的生存困境,但活力却至今未减,这是由于固本与求变是乐班的一体两面,乐队编制、演奏形式、曲目类型等,往往在固守传统的同时又善于趋时适变,这为当下焕发传统文化的内在活力,提供了良好示范。

由是观之,受雇于民间婚丧嫁娶等各类仪节的冀中“吹打班”,作为礼乐文化传统的当代实践,既是历史文化记忆的核心载体,又是涵养乡土文脉的重要源泉;既是乡村日常生活化审美观念的高度张扬,又是乡村道德生活景观的具象呈现,蕴藉着较为深厚的社会文化内涵,尚待学界对其作出理论与实践范畴的纵深开掘与持续探索。

① “冀中学案”概念最早提出是在张振涛《平原日暮——屈家营的故事》,《中国音乐学》2009年第3期,第40页。

② 齐易《雄县杜庄刘家吹打班研究》,《交响》2017年第1期,第39页。

③ 《中国地方志集成·河北府县志辑三十四·道光安州志·乾隆新安县志》,上海书店·巴蜀书社·江苏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73页。

④ 同③,第384页。

⑤ 正殿:东岳殿(关圣帝君、东岳大帝、文昌帝君)、慈航殿(南海观音、送子奶奶、九天玄女、东海龙王)、九母殿(女娲、瑶池碧云仙子、天堂王母、眼光奶奶、碧霞元君泰山送子娘娘、后土皇娘、云霄元君、琼霄元君、碧霄元君)。偏殿:东侧偏殿主供五路财神(北路利市仙宫姚少司、西路招神纳珍天尊曹宝、中路财神赵公明、东路招宝天尊萧升、南路招财使者陈九公);西侧偏殿主供天齐庙仙子、车神、月老、福德正神(土地公)。

⑥ 八大法器:1.鼓;2.钟;3.磬;4.木鱼;5.引磬;6.铛与小镲;7.碰铃与摇铃;8.大钹与铙。

⑦ 同②,第36页。

⑧ 肖艳平《主角与配角:客家传统礼俗中吹打乐班与铜管乐队》,《赣南师范学院学报》2015年第1期,第13页。

[基金资助:本文为湖南省研究生科研创新重点项目“乡村艺术伦理学研究——一个华北村落的道德民族志”(项目编号:CX20200124)阶段性研究成果]

张庆辉 中南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2018级博士研究生

赵小平 中南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  刘晓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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