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金 华
(南昌工程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 330099)
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出伟大建党精神,并对其内涵进行了科学概括:“一百年前,中国共产党的先驱们创建了中国共产党,形成了坚持真理、坚守理想,践行初心、担当使命,不怕牺牲、英勇斗争,对党忠诚、不负人民的伟大建党精神。”[1]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伟大建党精神”的提出及其科学论述,为党的光荣传统、红色血脉和精神谱系明确了初始基因和精神之源,伟大建党精神作为党内政治文化的初始呈现,其诞生形成有着内在的逻辑体系,体现了理论逻辑与历史逻辑相统一,主观理性选择与客观现实需求相一致。
马克思主义包括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三大部分,主体内容分别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哲学、剩余价值理论和劳动价值论、无产阶级专政和阶级斗争理论,三者共同构建起马克思主义宏大的理论体系。中国共产党从诞生那一刻起就将马克思主义真理写在自己的旗帜上,以实现共产主义、解放全人类作为矢志不渝的奋斗目标。马克思主义是中国共产党人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强大思想武器,是党的指导思想和行动指南。“坚持真理、坚守理想”彰显了中国共产党理想信念的执着与追求,源于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类社会必将实现共产主义这一规律的科学认知。1848年,马克思、恩格斯发表《共产党宣言》,标志着社会主义由空想变为科学,马克思主义由此诞生。《共产党宣言》作为马克思主义纲领性文献,对无产阶级的共产主义信仰有明确的宣示,它号召无产阶级推翻资产阶级,废除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指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2](P422)。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了《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纲领》,明确了党的革命理想是“推翻资本家阶级的政权”,“消灭资本家私有制,承认无产阶级专政,直到阶级斗争结束,即直到消灭社会的阶级区分”[3](P3)。“一大”通过的党的第一个决议里对工人运动中的马克思主义政治路线进行了特别强调:“党应在工会里灌输阶级斗争的精神。党应警惕,不要使工会成为其他党派的傀儡。为此,党应特别机警地注意,勿使工会执行其他的政治路线。”[3](P6)“一大”的纲领和决议的实质就是要在中国实行社会主义改造,用共产主义代替资本主义。党的“二大”则对共产党人的最终理想有了进一步的规定:“中国共产党是中国无产阶级政党。他的目的是要组织无产阶级,用阶级斗争的手段,建立劳农专政的政治,铲除私有财产制度,渐次达到一个共产主义的社会。”[3](P115)建党之初的上述宣示,充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从诞生之始就是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的无产阶级政党,就将马克思主义真理和共产主义理想作为共产党人永恒的信仰。
“践行初心、担当使命”彰显了共产党人永恒的精神追求,源自马克思主义关于无产阶级历史使命的科学阐释。历史唯物主义观点主张“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2](P400)以此为依据,马克思主义进一步提出了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学说,指出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就是要带领全社会被压迫阶级实现解放,《共产党宣言》指出:“被剥削被压迫的阶级(无产阶级),如果不同时使整个社会一劳永逸地摆脱一切剥削、压迫以及阶级差别和阶级斗争,就不能使自己从进行剥削和统治的那个阶级(资产阶级)的奴役下解放出来。”[2](P385)《共产党宣言》强调:无产阶级就是为大多数人利益服务的,这就是共产党人的初心使命。“共产党人不是同其他工人政党相对立的特殊政党。他们没有任何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2](P413)“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2](P411)中国共产党成立伊始就积极投身于无产阶级斗争的伟大实践,党的“一大”决议明确规定:“本党的基本任务是成立产业工会。”[3](P6)党成立后的中心工作是开展工人运动。党的“二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对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进行了具体规定,“为工人和贫农的利益在这个联合战线里奋斗的目标是:(一)消除内乱,打倒军阀,建设国内和平;(二)推翻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达到中华民族完全独立;(三)统一中国本部(东三省在内)为真正民主共和国……”[3](P115)并为实现这一目标发出了革命的号召。“现在他向中国工人和贫农高声喊叫道:快聚集在共产党旗帜之下奋斗呀!同时,向中国全体被压迫的民众高声喊叫道:一齐来和集在中国共产党旗帜之下的工人和贫农共同奋斗呀!”建党之初的上述规定体现了中国共产党正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逐步实现由共产主义革命向民主革命的转向,彰显了早期共产党人对党的使命担当的科学把握[3](P117)。
“不怕牺牲、英勇斗争”体现的是共产党人的政治本色,源自马克思主义对无产阶级作风纪律的严明规定。《共产党宣言》明确宣告:“在当前同资产阶级对立的一切阶级中,只有无产阶级是真正革命的阶级。其余的阶级都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而日趋没落和灭亡,无产阶级却是大工业本身的产物。”[2](P410)《共产党宣言》指出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是无产阶级最先进的部分,“在实践方面,共产党人是各国工人政党中最坚决的,始终起推动作用的部分”[2](P413),因此,我们始终站在运动的前面,英勇不屈、勇往直前,推动革命运动不断前进。列宁指出:党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不能降低党的先进性质,和一般群众同等视之,决不能“把作为工人阶级先进部队的党和整个阶级混淆起来”[4](P473)。“世界上只有我们这样的执政党,即革命工人阶级的党,才不追求党员数量的增加,而注意党员质量的提高和清洗‘混进党里来的人’”[5](P215)。党的“二大”通过《关于共产党的组织章程决议案》指出:共产党人“应当是无产阶级中最有革命精神的广大群众组织起来为无产阶级之利益而奋斗的政党,为无产阶级做革命运动之急先锋”。[3](P90)
“对党忠诚、不负人民”彰显的是共产党人永恒的价值坐标,源自马克思主义对无产阶级政党本质属性的内在规定。“党应当是组织的总和(并且不是什么简单的算术式的总和,而是一个整体)”[4](P471),党要有严明的纪律,在组织上实行民主集中制,“为了保证党内团结,为了保证党的工作集中化,还需要有组织上的统一”。“如果没有正式规定的党章,没有少数服从多数,没有部分服从整体,那是不可想象的。”[4](P499)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还规定无产阶级政党与人民群众的紧密联系,“先锋队只有当它不脱离自己领导的群众并真正引导全体群众前进时,才能完成其先锋队的任务”[6](P646)。“对于一个作为工人阶级的先锋队来领导一个大国在暂时没有得到较先进国家的直接援助的情况下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共产党来说,最严重最可怕的危险之一,就是脱离群众”[6](P626)。中国共产党从建党之初就强调了党的组织纪律性,党的“一大”对入党条件作出了明确要求,申请入党必须“承认本党党纲和政策,并愿成为忠实的党员的人”,“必须与企图反对本党纲领的党派和集团断绝一切联系”[3](P3)。党的“二大”通过《关于共产党的组织章程决议案》指出:“我们共产党,不是‘知识者所组织的马克思学会’,也不是‘少数共产主义者离开群众之空想的革命团体’”,“党的一切运动都必须深入到广大的群众里面去”,“我们的活动必须是不离开群众的”[3](P90-93)。《决议案》还对个人与党之间的关系做出了规定:“个个党员不应只是在言论上表示是共产主义者,重在行动上表现出来是共产主义者”,“个个党员牺牲个人的感情意见及利益关系以拥护党的一致”“无论何时何地,个个党员的言论,必须是党的言论,个个党员的活动,必须是党的活动”[3](P91)。
伟大建党精神是一种政党文化,与其他文化一样是群体性而非个体的社会现象,文化的萌发、生成和延续存在于相应群体的历史累积和社会化进程中。早期的中国共产党人是以知识分子为主的群体,他们深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影响,从而为马克思主义的落地生根,为共产党的成立和伟大建党精神的形成提供了历史文化资源。
儒家“大同”思想的千年传承,助推马克思主义真理和共产主义理想的传播,对“坚持真理、坚守理想”的生成提供了相应的土壤。中国传统典籍《礼记》对大同思想有具体的论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都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中国知识分子不仅对大同社会的这种境界十分推崇,而且始终心向往之,将其作为不懈追求的目标。近代中国的先进分子秉承了中国读书人的这一思想传统,康有为著有《大同书》为大同世界进行了具体的设计,孙中山“三民主义”中的民生主义亦体现了对大同世界的向往。周恩来在中学作文时对未来大同世界即有所畅想:“无分畛域,勿拘等级,孤寡者怜之,贫病者恤之,优者资之,劣者教之,合人群而成良社会,聚良社会斯能成强国。”[7](P117)成年后的他一生投身于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事业。历经旧民主主义革命和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吴玉章初识社会主义思想时,就将其与中国传统思想进行比照:“社会主义书籍中所描绘的人人平等、消灭贫富的远大理想大大地鼓舞了我,使我联想起孙中山先生倡导的三民主义和中国古代世界大同的学说。所有这些东西,在我脑子里交织成一幅未来社会的美丽远景。”[8](P105)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先驱艾思奇也曾经说过:“中国民族和它的优秀传统中本来早就有着马克思主义的种子。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共产主义,而共产主义社会,曾是中国历史上一切伟大思想家所共有的理想。从老子、墨子、孔子、孟子,以至于孙中山先生,都希望着世界上有‘天下为公’的大同社会能够出现。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就是以马克思的科学共产主义的理论为滋养料,而从中国民族自己的共产主义的种子中成长起来的。”[9]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推崇“家国同构”伦理思想,为共产党人“践行初心、担当使命”提供滋养。《孟子·离娄上》有言:“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在中国人的思想谱系中,国是最大家,家是最小国,二者始终是一个有机整体,不可分割。所以,中国读书人向“以天下为己任”,怀揣修齐治平的宏愿,“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利在一身勿谋,利在天下必谋之”。面临近代以来的“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他们的“家国情怀”较以往亦更趋强烈,救民于水火、解民族之危亡成为时代赋予他们的历史使命,“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近代有识之士在民族解放和独立自强的革新之路上不断探索,从“师夷长技以制夷”到洋务运动学习西方的“器物”,由“器物”学习进而到戊戌变法学习西方的“制度”,由“制度”进一步发展为新文化运动学习西方的“文化”,提倡资产阶级启蒙思想。近代中国的先进分子就这样一路前行、一路探索,矢志于国家和民族的复兴,及至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到来,中国共产党人义无反顾地接过了这一使命担当的接力棒。毛泽东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就读时曾在《明耻篇》的封面上写下:“五月七日(‘二十一条’签字的日子),民国奇耻,何以报仇,在我学子。”[10](P36)周恩来年少时就立下“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宏愿。任弼时赴苏留学留书明志:“兄以人生原出谋幸福,冒险奋勇男儿事,况现今社会存亡生死亦全赖我辈青年将来造成大福家世界,同天共乐,此亦我辈青年人的希望和责任,达此便算成功。”[11](P22)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以“知行合一”为理想行动的坐标,助推马克思主义与革命实践相结合,为锻造“不怕牺牲、英勇斗争”精神风骨提供力量。中国人在探索挽救民族危亡的真理时,始终把能否实践可行作为外来思想是否接受的前提。据此,才能更好理解为什么马克思主义在传到中国数十年后,才在十月革命的成功实践后快速传播。正所谓,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送来马克思列宁主义。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瞿秋白亦曾言:“而在中国这样黑暗悲惨的社会里,人人都想在生活的现状里开辟一条新道路,听着俄国旧社会崩裂的声浪,真是空谷足音,不由得不动心。因此,大家都要来讨论研究俄国。”[12](P248)显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知行合一”的实践观与具有科学性、实践性的马克思主义真理正相契合,从而为马克思主义和中国革命实践的结合提供文化因子,中国共产党也正是在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工人运动实践相结合中得以诞生,中国共产党伟大建党精神由此得以形成。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尊崇“民本”政治思想,与无产阶级政党的“人民性”有着相似的内涵,助推“对党忠诚、不负人民”精神的形成。中国传统政治思想中的民本伦理是我国重要的政治文化资源,“以民为本、德治仁政”是其核心理念。民本思想历史悠久,传统典籍《尚书》中留有“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明德慎罚”“敬德保民”等经典论述,及至春秋战国百家争鸣之时,各派虽在政治主张上多有分歧,但在“民本”思想上却有着一致的观点,道家《老子》主张:“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法家《管子》认为:“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儒家的《孟子》强调:“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可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民本”思想为先贤门所共认,其影响亦因此得以延续,并在历史传承中不断发展。近代以来,有志之士纷纷投身于救亡图存的历史洪流,在反抗外来侵略和本国专制统治中进一步以民本思想为武器,谭嗣同在《仁学》中提出“君末也,民本也”,孙中山将“三民主义”作为革命的基本指导思想。1919年,毛泽东提出:“世界什么问题最大?吃饭问题最大。什么力量最强?民众联合的力量最强。”[13](P48)及至多年后,在面对中国共产党能否跳出“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历史周期律的询问时,毛泽东自信回答:“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律。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14](P688)这种成竹在胸在于其对中国共产党人民性的深刻理解,而这种理解应与其成长过程中民本思想的多年累积不无关联。
伟大建党精神是伴随着中国共产党的成立而产生的,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产物,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缔造的伟大建党精神离不开他们在建党进程中对马克思主义和救国道路的理性思考,他们在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所具备的价值理性,才使自己由激进的民主主义者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迎来了党的诞生和伟大建党精神的形成。
马克思主义从来就不能像一道命令那样从一个历史环境简单地传给另一个历史环境,它在一个新的地点需要重生,这种重生能否实现取决于近代中国先进分子这一行为主体的理性选择。中国共产党人矢志于民族的复兴、人民的解放,以谋天下之利为目的,因而他们的行为选择不是基于个人利益导向的“经济人”的工具理性,而是基于信仰、情感导向所呈现的“政治人”的价值理性。
李大钊是中国马克思主义思想宣传的第一人,他在信仰马克思主义之前,也经历了从资产阶级的改良思想、资产阶级革命思想到马克思主义的发展过程。1916年从日本留学回国后的他深受西方启蒙思想的影响,西方自由法治是他信奉的价值观:“自由为人类生存必需之要求,无自由则无生存之价值。”“宪法上之自由,为立宪国民生存必需之要求;无宪法上之自由,则无立宪国民生存之价值。”[15](P231)李大钊从自由民主主义转向为社会主义,已是十月革命后的第二年,1918年,李大钊发表《法俄革命之比较观》,明确指出:“俄罗斯之革命是二十世纪初期之革命,是立于社会主义之上革命。”[16](P217)当时的李大钊对“十月革命”理解的话语体系源于其之前的“自由”与“人道”等思想体系[16](P219)。他在解释马克思的“阶级竞争说”时引述英国哲学家斯宾塞的社会进化论思想来解读[17](P29)。同年底,李大钊发表的《庶民的胜利》和《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标志着他真正走向马克思主义,他指出:“他们的主义,就是革命的社会主义;他们的党,就是革命的社会党;他们是奉德国社会主义经济学家马客士(Mxrx)为宗主的;他们的目的,在把现在为社会主义的障碍的国界限打破,把资本家独占利益的生产制度打破。”[16](P243)1919年7月李大钊发表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成为其转变为马克思主义的标志,文中系统地介绍了马克思主义三个组成部分——唯物史观、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指出“阶级竞争说恰如一条金线,把这三大原理从根本上联络起来”[17](P19)。
在实践上,李大钊一开始推崇英国的立宪政体,“英伦者,世界立宪国之先进也”,认为英国的“光荣革命”较法国的持续暴力的大革命更为成功,因为“英无法之惨剧,而获得之政治,什倍于法。法以百年之血历史,易得者仅勉为共和”[15](P104)。然而,面对北洋军阀统治下民主共和始终难以真正实施,李大钊开始对宪政共和的主张心生怀疑,对反对独裁的革命渐趋于认同,提出“恶政之结果则必召革命”[16](P177)。这体现了李大钊的民主思想更趋激进。俄国1917年“二月革命”也引起了李大钊的关注,并发表多篇文章,其对革命的认识有了进一步改变,对革命实践已呈现理解之认同了:“大凡新命之诞生,新运之创造,必经一番苦痛为之代价。”[16](P166)
相较于对马克思主义思想了解认知走在时代前列的李大钊,建党之际的许多青年学生对马克思主义的了解要更少,因而,当社会主义思想传入中国时,面对形形色色的社会主义派系,他们一时还难以辨别:“社会主义的讨论,曾引起我们无限的兴味。然而究竟如俄国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青年似的,模糊影响,隔着纱窗看晓雾,社会主义流派,社会主义意义都是纷乱,不十分清晰的。正如久壅的水闸,一旦开放,旁流杂出,虽是喷沫鸣溅,究不曾定出流的方向。”[18](P26)毛泽东亦对美国记者斯诺说过:“在这个时候,我的思想成了自由主义、民主改良主义、社会主义等等思想的一种奇怪的混合物。关于乌托邦‘十九世纪的民主’、乌托邦主义和旧式的自由主义等,我都有一些模糊的情感。”[19](P128)无政府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等一时还在青年激进主义者中占据主导。
1918年8月至1919年3月间,毛泽东第一次去北京,他在北大图书馆开始读到马克思和列宁的著作,但当时他读克鲁泡特金比读马克思更多,“在他心灵的坩埚里膨胀得更大的是无政府主义”[10](P47)。“五四运动”期间,作为湖南“五四运动”的领袖,毛泽东在《湘江评论》上发表题为《民众的大联合》的文章,文中的平民主义和爱国主义思想,具有社会主义初步思想,与其早年《新青年》上发表的《体育之研究》的军国民主义思想有很大的不同,当时热心于湖南自治运动的他仍认为,马克思的观点“很激烈”。1919年冬,为“驱张”(驱除湖南军阀张敬尧),毛泽东再次来到北京,在李大钊等的影响下,他对马克思主义有了更多的了解,唤起了对新俄罗斯的热情。但在实践中,他继续专注于湖南的自治运动,并没有在一夜间就全盘接受马克思主义。直到1920年11月,谭延闿被军阀张恒惕所驱逐,湖南自治运动难以为继,这时,毛泽东“越来越相信,只有经过群众行动取得群众政治权力,才能保证有力的改革的实现”,毛泽东认识到“自治运动”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它“决不是我们的根本主张,我们的主张远在这些运动之外”[14](P81)。湖南自治运动的失败后,毛泽东认识到改良主义政策的局限性,并由改良变为激进的革命,对无政府主义者进行激烈批判:“毛泽东把恩格斯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用作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武器,驳斥湖南全省工团联合会的头面人物。他好言好语地对他们进行劝服,又嘲笑希望‘在24小时之内废除国家’的心血来潮,向他们抛出颠覆性的石头。每当他从无政府主义的迷雾中救出一只迷途羔羊,他就将其引进社会主义青年团这牢靠的羊圈里。”[10](P65)1920年5月,中国共产党早期著名人物施存统对“工读互助团”和“新村试验”的难以践行进行了理性分析:“试验新生活自然不能离开社会,既然离不开社会,自然要免不掉社会的支配;既然免不掉社会的支配,当然要发生许多试验新生活的障碍;要免除这些障碍,惟有合全人类同起革命一法。既然革命,还试验什么新生活?要试验新生活,只能到世外桃源去。”[20](P234)这些话,既道出了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当初走改良道路失败的原因,更揭示了他们在现实面前对救国之路的理性思考和科学判断。
近代中国先进分子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与追求亦是近代中国客观形势的使然。从太平天国到洋务运动、从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近代有识之士为挽救民族危亡的努力和实践从未停止,但皆以失败而告终,中国人民救国救民的探索之路仍在持续,及至俄国十月革命的爆发与成功,为迷茫中的人们提供了一个新的学习方向和路径,毛泽东感慨:“我看俄国式的革命,是无可如何的山穷水尽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个变计。”[21](P148)刘少奇对十月革命的道路指引也印象深刻:“这个革命(十月革命——作者按)把全世界想要革命但又没有找到出路的人都惊醒了。特别是在中国,我们那时感觉到了亡国灭种的危险,但又不晓得朝哪里跑,这一下就有办法了。”[22](P24)作为中共五老的林伯渠,经历了从辛亥革命以来的历次重要事件,对马克思主义和苏俄道路的现实需要了解更深:“从同盟会起到民国成立后十年中,自己亲自参加了每个阶段的民族民主的革命斗争,经过了多少的挫折失败,也流尽无数志士的鲜血,然而反动势力仍然是此起彼伏地统治着中国,政局的澄清总是那样遥远无期。虽然对于造成这种形势的真正原因还不完全了解,但总觉得不能再重复过去所走过的道路,应该从痛苦的经验中摸索出一条新路。”而这条新路,就是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的“十月革命”之路:“在俄国十月革命中我得到一些新的启示,知道了劳苦大众要得到解放只有推翻资本主义,知道了无产阶级是革命的基本动力,这个阶级的解放事业是与全人类的命运血肉相关的。”[23](P59)
此外,近代中国先进分子的马克思主义转向还有国际形势的影响。一战的发生极其惨烈,暴露了西方资本主义文明的弊端,中国人开始对西方思想和制度的缺陷进行反思。毛泽东指出:“西方思想亦未必尽是,几多之部分,亦应与东方思想同时改造。”[20](P86)李大钊亦发现:“此次战争,使欧洲文明之权威心生疑念。欧人自己亦对于其文明之真价不得不加以反省。”[17](P209)此外,巴黎和会的屈辱,促使中国人民认清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真实面目,同年7月25日,俄国苏维埃政府发表第一次对华宣言,宣布:“苏维埃政府把沙皇政府独自从中国人民那里掠夺的或与日本人、协约国共同掠夺的一切交还中国人民。”强调“请中国人民了解,在争取自由的斗争中,唯一的同盟者和兄弟是俄国工人、农民及其红军”[24](P6)。两相对比,中国人民对主张放弃沙皇俄国在华特权的苏俄有了更多的好感和支持。毛泽东因此开始把眼光投向俄国,他在1920年3月写给周世钊的信里强调:“我觉得俄国是世界第一个文明国,我想两三年后,我们要组织一个游俄队。”[21](P65)
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历史总是从昨天走到今天再走到明天,历史的联系是不可能割断的。一百年前,近代中国先进分子在各种纷至沓来的思想大潮中最终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并以其为指导建立了中国共产党、形成了伟大建党精神,这一光辉的历程和伟大抉择留给了我们诸多启示。
近代以来,从农民阶级到地主阶级开明分子、从资产阶级改良派到资产阶级革命派,他们从西方拿来各种思想,作为改造社会的良方,但是从太平天国到洋务运动、从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各种实践都走向了失败。伟大建党精神对共产党人理想信念的宣示为陷入迷茫的国人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人生最高之理想,在求达于真理。”伟大建党精神确立了对马克思主义真理的坚持,对共产主义信仰的坚守,马克思主义以其科学性、实践性、人民性等理论品质与近代中国的现实需求实现了有效对接。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指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2](P136)正是抱着改变人类命运、缔造全新世界的宏愿,马克思、恩格斯创立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习近平指出,马克思主义不是书斋里的学问,而是为了改变人民历史命运而创立的,是在人民求解放的实践中形成的,也是在人民求解放的实践中丰富和发展的,为人民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提供了强大精神力量[25]。蔡和森在法筹建党组织时致信毛泽东:“我近对各种主义综合审谛,觉社会主义真为改造世界对症之方,中国也不能外此。”[26](P71-72)马克思主义成为拯救民族危亡的唯一良方:“吾侪固深信马氏的学说,乃现代万恶社会之唯一疗法也。”[27](P6)信仰的“味道”源自真理的“力量”,心中有信仰,脚下有力量,中国共产党在伟大建党精神引领下走过的百年征程、中华民族近代历经的沧桑巨变充分证明:“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什么好,归根到底是因为马克思主义行!”[1]
初心因践行而永恒,使命因担当而伟大,“践行初心、担当使命”为中国共产党人矢志前行提供了不竭动力。中国共产党一经诞生,就把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确立为自己的初心使命。在民族危亡之际,中国共产党人秉持伟大建党精神,为苦难深重的中华民族开辟出一条光明之路。百年来,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创造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成就,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中华民族正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接近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正如习近平所言:“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中国人民进行的一切奋斗、一切牺牲、一切创造,归结起来就是一个主题: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1]百年来的苦难与辉煌,无一不诠释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党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和无产阶级组织的最高形式,他应该领导一切其他组织,如军队、政府与民众团体。”[28](P427)“工、农、商、学、兵、政、党这七个方面,党是领导一切的。”[29](P109习近平强调:“党政军民学,东西南北中,党是领导一切的。”[30](P16)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始终承载依靠人民、忠诚为民的奋斗初心”[31](P30),中国共产党“不负人民”的政治品格从建党之始就向世人宣示,中国共产党人没有任何自己特殊的利益,党的根基在人民、血脉在人民、力量在人民,“真正的铜墙铁壁是什么?是群众,是千百万真心实意地拥护革命的群众,这是真正铜墙铁壁,什么力量也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32](P139)。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这一适宜“土壤”息息相关,马克思主义的“种子”在落后的东方大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亦缘于此。正如列宁所言:“我们认为,对于俄国社会党人来说,尤其需要独立地探讨马克思的理论,因为它所提供的只是总的指导原理,而这些原理的应用具体地说,在英国不同于法国,在法国不同于德国,在德国又不同于俄国。”[4](P274)毛泽东亦强调:“今天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的一个发展;我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割断历史。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以总结,承继这一份珍贵遗产。这对于指导当前的伟大的运动,是有重要的帮助的。”[33](P534)伟大建党精神的形成进一步昭示着马克思主义的伟大力量源于它和中国实际相结合、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正如习近平所言:“在近代中国最危急的时刻,中国共产党人找到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并坚持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用马克思主义真理的力量激活了中华民族历经几千年创造的伟大文明,使中华文明再次迸发出强大精神力量。”[34](P9)这一重要论述揭示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在联系,指引着我们在新的征程上必须始终“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用马克思主义观察时代、把握时代、引领时代,继续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21世纪马克思主义!”[1]
“我们党在不同历史时期产生的伟大精神,尽管内涵不尽相同,但其本质内容和精神实质是相通的、统一的、一致的。”[35]“坚持真理、坚守理想”是对马克思主义真理的坚持、对共产主义信仰的坚守,构筑起共产党人的精神家园,是百年来共产党人精神谱系的灵魂所在;“践行初心、担当使命”就是始终践行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明确了共产党人的使命担当,是百年来共产党人精神谱系的内在精髓;“不怕牺牲、英勇斗争”是为国为民、先人后己、死而后已的英雄气概,凝聚成共产党人的优良作风,是百年来共产党人精神谱系的核心要义;“对党忠诚、不负人民”是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始终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宣示了共产党人的品性宗旨,是百年来共产党人精神谱系的道德情怀和价值底蕴。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时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等各个时期缔造形成了诸多革命精神,这些精神所体现的理想信念、责任担当、精神风貌和价值追求皆源于伟大建党精神,这些精神是在不同历史时期共产党人对伟大建党精神的生动诠释,伟大建党精神始终是中国共产党存在、发展的灵魂和旗帜,是中国共产党“百年恰是风华正茂”的精神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