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怒吼了：张善子富士山主题抗战作品研究

王 平

(内江师范学院 四川张大千研究中心, 四川 内江 641100)

抗战期间，爱国大画家张善子创作了闻名海内的抗战名作《中国怒吼了》(图1)，画中一只怒吼的雄狮脚踏日本富士山，向全世界发出中国的怒吼之声。这件作品破天荒的以日本富士山为主题，是张善子抗战美术的代表作品之一，也是中国抗战作品中最具影响力的作品之一，其主题、名字、内涵、意图及其创作中的现代意识，均值得深入探究。

图1 张善子《中国怒吼了》

一、“中国怒吼了”创作背景

《中国怒吼了》创作于1938年5月，是张善子为配合国民政府“八一三”(1937年8月3日淞沪会战)纪念活动而创作。画家以两大幅素帛合成巨幅，奋笔创作了《中国怒吼了》，将象征中国的怒吼雄狮画到了象征日本的富士山上，在雄狮铁足如柱般直捣之下，富士山土溃山崩，泥石飞溅。画上题云：

中国怒吼了！中华民国二十七年八月十三日抗战周年。虎痴张善子写。

又题云：

中国怒吼了！中国怒吼了！谁说中华民族懦弱？请看那抗日烽火，照耀着整个地球！中国怒吼了！中国怒吼了！我们已团结一致，万众奋起，步伐整齐，不收复失地誓不休！中国怒吼了！中国怒吼了！“八一三”浴血搏战，爱国健儿，奋勇直前，杀得敌人惊破胆！虎痴张善子并录。

《中国怒吼了》是一幅寓意精深的抗日宣传画，极富力量地表现了怒吼的中国战胜日本的决心和信念，寄托了画家对国家抗战胜利的坚定信心。作品一经面世，就起到积极宣传作用，后更被印成图片，与大批宣传画一起送往战争前线，激励将士的抗战决心。同时，这幅作品是张善子也是近代中国画家最为特殊的作品之一。画面罕见地以日本富士山为主题。富士山是世界名山，是公认的日本精神图腾和国家符号，历来被日本画家所钟爱，也因为同样的原因，长期被其他国家，特别是遭受日本侵略国家的艺术家所抵触排斥。曾跟随张善子留学日本的八弟张大千，一生周游世界，画遍欧西南北美，每到一处，皆将当地名胜收入画中。他画过朝鲜金刚山、瑞士亚琛湖、美国优美胜地、加拿大尼亚加拉大瀑布等世界名胜，但唯独从未画过日本富士山。究其原因，正是富士山虽景色优美，但它却是日本的国家象征。张善子创作富士山主题的《中国怒吼了》，其意图明显，并非赞美日本名胜，而是借寓意表达作者强烈的爱国情感。这幅作品的构思和创作，也非作者的临时起意，而是有着深刻的历史背景。

1938年5月19日，中国空军出动两架“马丁”轰炸机，远征日本，投下100多万张(一说200多万张)传单①。传单以中日文形式，宣扬我国抗战意志，对侵略者发出了严正警告：“尔国侵略中国，罪恶深重，尔再不逊，则百万传单将变为千吨炸弹，尔再戒之。”这是二战以来日本国土首次被外国飞机轰炸袭击，也是世界航空作战史上绝无仅有的“纸片轰炸”，所以很快轰动了全世界。国内各大媒体纷纷对“英雄壮举”进行报道。《大公报》5月21日在头版刊出《空军夜袭日本》社论。《全面抗战》在5月23日第74期上刊出著名记者邹韬奋的《空军远征日本与新的抗战力量》一文。文章称：“我国空军勇士跨海东征寒彼敌胆，扬我德威，这在国际在历史都有着极重大意义的空前的伟大胜利。我们对于为整个国家民族而英雄奋斗的空军勇士，应致最崇高的敬礼。”[1]在国外，《华盛顿邮报》《莫斯科新闻》《新闻记事报》等权威媒体纷纷发表文章大赞中国空军的空袭行动。美联社评论称：“中国空军远征日本的成功，证实中国实力甚强，决非日本所能击败。”美国LIFE则评论称：“俆焕升是先于美军杜立德中校轰炸日本本土的第一人。”[2]中国空军首创空袭日本的记录，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士气，彻底打破了日本自吹的“大日本神圣领空不可入袭”的狂言，为中华民族立威，让世界各国刮目相看。

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身在武汉的张善子深深为中国空军的“壮举”感动，特创作《中国怒吼了》巨幅绘画，用画笔为英雄立传，为国家民族呐喊。画中的富士山寓意日本，狮子寓意中国。画家用怒吼的狮子踏平富士山，来再现中国空军“空袭东京”的壮举，升华“中国怒吼了”这个抗战主题。这幅作品的创作和构图极有可能受到了著名美术家丰子恺和梁又铭创作的富士山主题作品影响。1938年5月21日，在英雄凯旋的第二天，《中国的空军》第11期杂志率先以“远征日本”为主题，成全球最早详细报道中国空军远征日本的媒体。杂志刊出了丰子恺、梁又铭等画家创作的“远征日本”主题绘画作品。其中丰子恺的《百万传单乃百万重磅炸弹之种子》(图2)和梁又铭《远征日本》(图3)均以飞机“空袭”日本富士山为表现主体，画面中的富士山，以及鸟居、黑松和日式房屋等日本象征性符号，与翱翔天空的中国飞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动一静，一高一低，生动地再现了中国空军远征日本的壮举。张善子的《中国怒吼了》创作时间稍晚于丰氏和梁氏，同样以富士山为表现主体，日式的鸟居、房屋和黑松居于画面下方，其画面构成与丰子恺、梁又铭的作品极为相似，显然受到两人作品的影响，只是张氏将两人画中的飞机变换成怒吼的中国雄狮。丰子恺的《百万传单乃百万重磅炸弹之种子》，作为漫画作品，限于题材和材质，虽情景生动，但画面平缓，缺乏视觉的冲击力。而被誉为“史画画师”的漫画家梁又铭创作的《远征日本》，作为刊物封面，虽注重“史画再现”般的写实和视觉效果的凸显，但作品整体意境的营造方面则稍显乏力。而张善子的《中国怒吼了》仿佛是把丰子恺和梁又铭的作品精神糅合为一，既情景生动，又极具视觉冲击力，极好地营造了“中国怒吼了”这个宏大的抗战主题。

图2 丰子恺《百万传单乃百万重磅炸弹之种子》

图3 梁又铭《远征日本》

二、张善子富士山主题作品

《中国怒吼了》并非张善子第一幅富士山主题抗战作品。1938年5月4日，在中国空军“纸片轰炸”之前，张善子就预言般地创作了《飞虎天降富士山》(图4)，首开了画家富士山主题作品的先河。1938年4月29日，日军飞机偷袭武汉，中国空军以顽强的卫国精神迎战，以少胜多，击落日军21架战机，取得重大胜利。武汉空战是中国抗日战争史上乃至世界战争史上最著名的空中战役之一。1938年5月初，为了讴歌中国空军的抗敌壮举，张善子连续创作了《飞虎图》(图5)和《飞虎天降富士山》两幅作品，用飞天的老虎来比喻中国空军，寓意中华民族，任何胆敢侵犯中国的侵略者都将遭到中华民族的最强回击。两幅作品的内容、表现手法等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后者增添了日本富士山这个主题，刻画了飞虎天降日本富士山的场景。《飞虎图》用水墨方式描绘5只翱翔在空中的老虎，咆哮怒吼，向敌人发出“中国的怒吼之声”。作为主体的飞虎居于画面左上，而右下角露出少许松树，整个作品以大面积留白的方式来表现天空，让观者产生强烈的联想。1938年第11期《中国的空军》杂志的扉页刊登了《飞虎图》，借张善子笔下的飞虎来表达一种对于中国空军甚至对于国家民族振兴的期望与召唤。而《飞虎天降富士山》，是张善子为其《正气歌像传》预备的创作稿，画家用白描的方式，精细地勾绘了5只长着翅膀的飞虎神兵天降，在富士山上空盘旋怒吼。富士山左侧有画家题款：“汉家飞将雄，直插倭虏穴。恢复旧神州，四海歌英烈”。“汉家飞将”源于汉朝名将李广，因其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他的部队被匈奴称为“飞军”，而李广更赢得了“汉之飞将军”称号。张善子以“汉家飞将”天降富士山为题创作了这幅飞天的群虎图，表达了画家对于中国空军甚至国家民族的期待，希望他们能够像“汉家飞将”一样，“直插倭虏穴”，进攻到日本富士山，彻底打败日本侵略者。画中的富士山毋庸置疑代表着日本，而空中的飞虎既是中国空军的化身，也是中华民族的象征。作品上方是书画家李嘉有题款：“浩浩长风，虎翼摩空，既能搏斗于林壑，亦克追逐乎苍穹。是汉家之飞将，立盖世其功。歼扶桑之群丑，树国威于远东。待把琼杯以祝捷，更约画虎之髯翁。”整幅作品诗画配合，构图奇趣，内容丰富，笔简墨妙，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生动地塑造了“中国空军”甚至国家民族的新形象。

图4 张善子《飞虎天降富士山》

图5 张善子《飞虎图》

《虎啸生风》(图6)是张善子继《中国怒吼了》《飞虎天降富士山》后第三幅富士山主题作品，也是画家一生之中极为特殊的崖刻作品。1938年秋,张善子准备离开云南赴欧美举办爱国募捐巡回画展之前，在安宁创作了崖刻作品《虎啸生风》。画面长140厘米，宽70厘米。画中左边的一只巨大猛虎咆哮怒吼着扑向右边的富士山。画中的富士山和老虎毋庸置疑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富士山象征日本，而巨虎则象征中国，寓意中华民族的抗日战争必将胜利。这幅作品构思来源于他之前创作的抗战杰作《怒吼吧中国》(图7)。画家将当时中国的28个行省描绘成二十八只老虎，它们前仆后继，奔腾飞跃，扑向左边“落日”的日本。《虎啸生风》可以说是《怒吼吧中国》的后继篇。在全国军民空前团结，“中国空军空袭日本”，摧毁了日本领土不可侵犯的神话的基础上，画家再度创作《虎啸生风》，将二十八只老虎汇聚成一只巨大的“猛虎”，扑向日本富士山，寓意团结的中华民族“勇猛精进，一致怒吼”，定能战胜日寇，取得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

图6 张善子《虎啸生风》

图7 张善子《怒吼吧中国》

1939年元旦，张善子为《大侠魂周刊》创作封面简笔画《中国怒吼了》(图8)(以下简称为《中国怒吼了大侠魂版》)。这幅作品是张善子第四幅富士山主题作品，也是目前已知画家最后一幅富士山主题作品。《大侠魂周刊》是民国时期著名期刊，该刊本着“发扬大侠魂文化运动” 之使命，在抗战时期开展了大量的宣传工作，对国人的抵抗侵略的意识高涨起了较大作用。1939年新年伊始，为“振我国魂”，“争取整个国家民族之胜利……打到日本的大和魂”[3]，《大侠魂周刊》特筹备元旦特刊，以期激发全国人民“奋斗到底，抗战到底”的精神，特邀请张善子创作封面作品。为了更好地呈现印刷效果，张善子根据刊物的材质特性，创作了速写的简笔画《中国怒吼了》(大侠魂版)(图9)。画中愤怒的雄狮脚踏富士山，怒目前方，发出震天怒吼。张善子在画下题写：“中国怒吼了”几个大字，极好地升华了杂志元旦特刊的主题。相比之前的同名创作作品，画家简化了画面主体和背景的刻画，将原本作品中的日本鸟居、日式屋社和黑松删除，化繁为简，用寥寥几笔，将怒吼的狮子和崩塌的富士山传神地刻画出来。相比《中国怒吼了》，该作品虽简洁，但刻画极为生动传神，其每一笔触都充满着怒吼，充满着对敌人的愤恨，蕴含着“中国怒吼了”的力量。“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张善子用精湛简洁的技巧，描绘了“怒狮脚踏富士山”的生动画面，不仅激发了观者的爱国情感，也将“大侠魂”的深刻内涵表现出来。《大侠魂周刊》俆霖评先生“秉性豪侠，有大侠魂之风度。其民族正气之修养，询足为现代国人之楷模……诚可渭中华民族之大侠魂。”

图8 大侠魂封面《中国怒吼了》

图9 张善子《中国怒吼了》(大侠魂版)

三、富士山主题作品的特点及价值

从全面抗战开始，张善子绘画创作有了重大转向，从个人抒情，开始转向对现实的关怀和国家形象的传达。以《中国怒吼了》为代表的富士山主题作品是画家创作意图转向的代表作品，蕴含了明显的现代意识。其现代意识主要体现在创作观念上对现实的关怀，创作目的上对国家民族形象的塑造，创作题材上通俗易懂和雅俗共赏，观赏效果上追求视觉效果和符合宣传媒介材质表现等方面。

(一)创作观念：反映时代与关怀现实

张善子从小嫉恶如仇，具有强烈的爱国情感。他的艺术生涯与其革命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早年他创作虎画，除了个人抒情外，最多的就是利用作品来讽刺时弊，如批判汉奸、讽刺军阀和贪官等。全面抗战爆发后，他的绘画更是具有国家公共性话语，开始为民族和国家呐喊、怒吼，其境界更加恢弘，形式更加新颖。以“中国怒吼了”为代表的富士山主题作品正是画家关注现实，反映时代的杰作。

“丹青不知寇将至，救国于我如浮云。” 抗战爆发以来，不少艺术家脱离现实，继续沉浸于“为艺术而人生”的“风雅”气氛中，遭到各界批评。而以张善子为代表的画家则选择直面现实，丹青报国，用作品反映时代，关怀现实，为“人生而艺术”。张善子最重要的贡献之一在于他重建了传统艺术在文人画中所失去的社会功能。在文人画兴起之前的唐宋时期，中国画有着服务于政治、教育与文化生活等多种社会功能。而元代以来文人画兴盛，文人画家过于注重抒情和自我表现，以致中国画逐渐丧失作为大众艺术的社会功能。张善子对此有着深刻的感受，他深感美术作品直观的视觉优势在于反映时代和关怀现实。他曾阐述其创作动机：“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关于历年之内政外交情形，均会用画写真，满挂室中，以教国人……艺术宣传较文字宣传更有力量。”[4]正因如此，“空袭日本”事件爆发后，张善子接连创作了《中国怒吼了》《飞虎天降富士山》《虎啸生风》等为代表的富士山主题作品，用高度的艺术概括手法，再现了“中国空军空袭日本”的伟大壮举，表达了“中国怒吼了”这个深刻的主题，其艺术手法精湛，堪称抗战美术的典范，不仅是张善子个人艺术历程上也是中国抗战美术的杰出代表作品。由于张善子在抗战美术中的杰出贡献，1938年“中华全国美术界抗敌协会”成立之日，他被公推为大会主席，并在成立大会上宣读协会宗旨：“今天我们全国美术界一致联合组织起来，其唯一的目的是在发扬美术的力量，使民族抗战的精神磅礴充实,以打倒侵略中国、扰乱世界和平的日本强盗。”[5]这段斗志昂扬的发言，不但印证了张善子在美术界的领导地位，也体现了他作为抗战现实主义美术先锋的作用。

(二)创作目的：塑造国家民族形象

抗战以来，以张善子为代表的部分画家，已经意识到美术创作并非全是笔墨、抒情、灵感等元素的组合，更不是对西方绘画亦步亦趋的简单模仿，而是应该通过中国的视觉图像塑造和展示国家和民族的形象。张善子立志要创作深刻表现国家民族精神的恢弘作品。以“中国怒吼了”为代表的富士山主题绘画直接反映了他绘画创作目的和方向的转变。张善子的富士山主题作品，其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用狮虎代表中国，塑造国家民族形象。在《中国怒吼了》作品中，张善子用狮子意寓中国，塑造怒吼的中国形象。用狮子代表中国并非张善子独创，而是有着较长的历史文化渊源。清末以降，中国遭受列强欺凌，被藐称为“沉睡的东方老狮子”。但拿破仑则认为“中国一旦被惊醒，世界会为之震动”，其“中国睡狮论”震撼世界，也激励着中华民族的爱国之情。张善子、徐悲鸿、何香凝等众多艺术家均用狮子来进行创作，塑造中国形象。《中国怒吼了》虽然以日本富士山为表现中心，但画中的真正主角是怒吼的狮子、怒吼的中国。张善子曾谈到其用狮子创作的原因：“近百年来中国人民吃尽了封建帝王的压榨和外国列强侵略的苦头，民国以来军阀割据，混战的灾难，真是难以尽述。但愿国共两党真诚合作，中国就会象我画的这只雄狮怒吼那样，中华民族就能屹立于世界。”[6]而在《飞虎天降富士山》《虎啸生风》中，张善子则用老虎象征中国，塑造国家民族的形象。相比狮画，张善子更擅长虎画，并以“虎痴”誉满艺坛，其一生创作了众多虎画精品。在全面抗战之前，他笔下的老虎多是其抒情传意的绘画符号，是传递个人的情感、心境和爱憎的绘画题材。《飞虎天降富士山》中，他用“汉家飞将军”的飞虎为中国空军塑像，为中华民族塑像。而在《虎啸生风》中，他用怒吼的猛虎为国家民族塑像，他将《怒吼吧中国》中二十八只老虎汇聚成一只巨大的中国之虎，扑向日本富士山，意寓当时中国二十八个行省团结一致，夺取战争的最终胜利。

历史的发展，对国家或民族的认同和热爱最终会集中体现在被符号化的国家和民族的象征物上，比如国旗、国歌和神圣的图腾或图像等。这些象征符号是艺术加工提炼的结果，作为艺术品，它们存在的主要意义也非为观众带来审美愉悦，而是要符合大众想象中的“真实”，唤起大众对民族、对国家共同的、仪式性的敬意，并激发民众的爱国情感。张善子的富士山主题作品，具有鲜明的创作意图，就是要用丹青激发全国军民的爱国情感，用狮虎为国家和民族塑造新形象，正如《大侠魂》杂志在张善子逝世后，发表社论，高度肯定其作品具有“重铸黄魂”的伟大作用，并表示：“吾辈有责，当继先生之伟大精神，发扬正气，与敌寇奋斗到底。”

(三)创作题材：注重通俗易懂

美术无疑是抗战宣传最有力的武器。宣传的对象是大众，则意味着抗战美术要通俗易懂，雅俗共赏。它的技巧必须在简单之中，求得定义的明朗，不要说明就能人人看懂，就是好的作品。足以激起民众的愤怒、悲恸，就是成功的艺术。有些抗战美术，画面过于晦涩难懂，不但让民众无法理解，有时反而出现观者理解与画家动机完全相反的结果。既是如徐悲鸿的抗战美术杰作《愚公移山》，也因为“画中人物裸露身体与民族审美习惯相左，且人物国籍不分”遭到当时诸多非议。而唐一禾的抗战油画《胜利与和平》则用中国人不熟悉的西方“胜利女神(裸女)”来讲述中国抗战之事，显得不伦不类，更是遭受各界批评。张善子的富士山主题作品，以普罗大众为宣传对象，在题材上注重通俗易懂。在美术走向社会现实的时代，张善子的富士山主题作品用夸张而又极富想象力的手法将抗战与国家形象生动而形象地表现出来，深受大众欢迎，成为激励民众，宣传抗战的有效武器。画家通过对怒吼雄狮脚踏富士山的描写和怒吼的中国国家形象的宣扬，来鼓舞民众，激励全国军民“勇猛精进，一致怒吼”的抗战热情，使民众树立抗战必胜的信念。

(四)观赏效果：注重大众传播

从观赏效果来看，张善子的富士山主题作品不同于以往画家的“架上绘画”作品，而具有抗战宣传画的性质。宣传画是一种把设计图像与文字结合在一起，印制在纸片上，并大量生产的艺术形式，用于对公众进行大众传播。张善子的《中国怒吼了》《飞虎天降富士山》和《中国怒吼了大》(侠魂版)均用于出版印刷，具有明显的宣传画性质，而《虎啸生风》虽是崖刻艺术，但是作品刻绘在著名景点，面向大众宣传，从广义上也具有宣传物的性质。张善子为了给观者呈现最好的观赏效果，均最大限度地利用了材质进行表现。《中国怒吼了》是配合政府宣传的作品，虽原作为大幅绘画，但最后用于印制抗战宣传卡片，寄往前线，画家故采用竖构图以加强画面的冲击力，而怒吼的雄狮与日本富士山、鸟居等组合成正三角形，则充满力量感，既表达了画家的大胆想象，也极好地传达了怒吼雄狮踏平日本富士山的象征寓意。而《飞虎天降富士山》和《中国怒吼了》因用于杂志印刷，画家则根据出版物材质的观赏特征做了明显改变，用简笔的方式，洗练的线条勾勒出富有象征意义的画作。整幅作品，留白大气而疏密得当，画面中无论是飞虎、雄狮还是日本的富士山，寥寥数笔，将“中国怒吼了”这个主题深刻的表现出来。而崖刻作品《虎啸生风》则根据崖石的特性，用简洁的刀工和精湛完美的技巧，将猛虎扑山的动态刻绘得活灵活现。作品刻绘于道路必经之洞口，镶嵌于众多书法石刻作品之正中，观赏效果凸显，极具视觉吸引力(图10)。张善子的富士山主题作品基于观赏效果的考虑，体现了画家在抗战烽火之中，开始的绘画现代意识的转型。抗战之前，张善子的作品基本以宣纸为主，呈现传统风貌。全面抗战以来，注重绘画的宣传性质促使画家创作意图明显改变，其更加注重观赏效果和符合宣传材质的特性，意图最大程度地呈现宣传效果。

图10 镶嵌于书法石刻之中的《虎啸生风》崖画

四、结语

在全面抗战这一特殊时期，张善子以非同寻常的艺术手法创作了《中国怒吼了》《飞虎空降富士山》《虎啸生风》等系列富士山主题作品，既贴近现实场景——用象征手法表现“中国空军空袭日本”事件，意寓抗战的胜利，又用“中国怒吼了”的狮虎造型塑造了国家民族的形象，反映时代，关怀现实，体现了画家的家国情怀与责任担当，是画家民族国家意识和绘画创作现代意识彻底觉醒的深刻表现，更是画家抗战美术创作的高峰。

注释：

① 空投传单由郭沫若主要负责，传单内容包含《告日本国民书》《告日本工人书》《告日本农民大众书》《告日本工商者书》等十余种传单。传单内容言简意赅，是对日本侵略者的劝诫和严厉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