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驰
北美原住民文化、太空旅行、宝石与矿物、埃及木乃伊、史前旅程、全球各地的生态系统……都齐聚在丹佛自然科学博物馆中。这一美国一流自然科学博物馆建立于1900年,馆舍总面积超过66000平方米,共有4层。馆中的全景主题展示尤为出彩,从当地的生态系统到大洋彼岸的非洲,每一场景中的标本都栩栩如生,造景令人流连忘返。本文要着重介绍的是美洲鸟类、南美洲和澳大利亚这三大让人印象深刻的全景主题展示。
乘电梯辗转来到博物馆三楼,我便直奔“美洲鸟类(Birds of the Americas)”全景展厅。顾名思义,鸟儿自然是这里的主角,而展示的地理范围则是南北美洲这两块靠中美地峡轻轻相牵的大陆。这一长方形展厅两侧各有一排展窗,每一展窗展出了美洲的一个具体地理场景,如圭亚那的Berbice河,以及生活在此的具有代表性的鸟种。
展窗中的鸟类为标本,植物等景观则用蜡质模型等营造,力求视觉上的真实和生动,此为前景;展窗后方的墙上则精心绘有河流和山岳等远景,颇重细节,很有些美国19世纪哈德逊河画派的风景画意味,此为背景。展厅中展窗颇多,精彩连连,实在难以一一提及,在这里让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到其中的两个展窗上,从南美洲到北美洲来一次向北的“旅行”吧!
首先要介绍的是南美洲的“圭亚那Berbice河”展窗。圭亚那位于南美洲东北部,是一个面积仅约21.5万平方千米的小国。据展窗前的展牌介绍,Berbice河是南美洲东北海岸一带的大型河流之一。值得一提的是,不同展窗的展牌不仅文字内容不同,文字周围还绘有单色植被素描,和展窗内的植被呼应,算是很用心了。抬眼看展窗,这简直是一幅博物画卷。光前景中的植物便至少有四种,其中两种开着花,一白一红,可惜我只能认出开着红花的西番莲属(Passiflora),它藤蔓缠绕,甚是张扬,仔细看还能发现几个果实。
前景右侧的枝干上站着5只羽毛彤红、喙细长而略向下弯的美洲红鹮(Eudocimus ruber),这一鹮科鸟种特产于南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就在这5只美洲红鹮身后的背景画中,一大群美洲红鹮正在Berbice河上空飞翔,生动表现出Berbice河河口三角洲一带美洲红鹮数量众多的特色。
展窗中的另一种鸟为麝雉(Opisthocomus hoazin),共有4只,分布在展窗左侧。它可是全世界鸟类中的一朵奇葩,在形态、习性和系统地位上都尤为特别。它所属的麝雉仅含它一种,特产于南美洲。麝雉喜在临水的树枝上活动,体长约65厘米,整体为褐色,下部羽色较淡,脸部皮肤裸露,呈现出淡蓝色,头顶还有栗色的羽冠。幼鸟的翅膀上生有爪,可以在树枝间攀爬,这是现生鸟类中的孤例,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始祖鸟。如果遇到敌害,幼鸟便会跳入水中,潜泳逃离。
圭亚那Berbice河展窗
危地马拉Atitlán湖展窗
麝雉主要以树叶和果实为食,其嗉囊异常膨大,在功能上和牛等食草动物的瘤胃相当,食物在此通过细菌等微生物进行发酵。麝雉有着一股类似粪便的异味,可能和它们独特的消化系统有关。自从1776年首次被科学描述以来,鸟类学家对麝雉在鸟纲中的地位便争议不断。鹃形目、鸡形目和鼠鸟目等差异显著的类群都曾被认为是它的亲戚。2014年发表的一项全基因组测序研究表明,麝雉和包含鹤形目和鸻形目的一支互为旁系群,也就是说麝雉和这两个目的鸟类关系最近,无论是从形态还是习性上看都着实令人惊讶。
“圭亚那Berbice河”展窗中的植被已算繁茂,但和它斜对面的“危地马拉Atitlán湖”展窗相比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危地马拉位于中美洲(属北美洲南部),和墨西哥、伯利兹、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等国接壤。湖面海拔1562米的Atitlán湖坐落在该国西南部的山中,为火山口湖,水面面积达130平方千米。由于高海拔低纬度的地理位置,Atitlán湖一带气候凉爽,降水丰沛,时常云雨交加,热带云雾林发育良好。
放眼望去,展窗中好不精彩!地面蕨类葳蕤,展窗两侧树木丛生,藤蔓从上方垂下,各色花朵缀满枝头……背景中Atitlán湖一片湛蓝,往上看则是云雾满山,气象万千,真不知该先往哪里看才好。好不容易定住神,在展牌的指引下,我从地上和枝头找到了斑顶鴷雀(Lepidocolaptes affinis)、高山美洲咬鹃(Trogon mexicanus)、蓝喉翠鴗(Aspatha gularis)、中美棕颈鸫(Turdus rufitorques)、墨西哥灯草鹀(Juncophaeonotus)、绿巨嘴鸟(Aulacorhynchus prasinus)、绿紫耳蜂鸟(Colibri thalassinus)、纯色丛鸦(Aphelocoma unicolor)、粉头森莺(Cardellina versicolor)、黑喉蓝头鹊(Cyanolyca pumilo)和凤尾绿咬鹃(Pharomachrus mocinno)这10种中美洲鸟类。
凤尾绿咬鹃
这里要说说危地马拉的国鸟:凤尾绿咬鹃。凤尾绿咬鹃雄鸟体长可超1米,其中尾羽可达65厘米,它是咬鹃目中体型最大的鸟。凤尾绿咬鹃特产于中美洲,从墨西哥南部到巴拿马西部的云雾林是它们的家园。展窗中共有两只,皆为雄鸟,一只正面观众,一只则背对观众,好让大家叹服于它们的美丽。正对我们的这只站在一截枝干末端,树枝上苔藓葱茏,还有凤梨科植物附生,一派美洲热带云雾林的典型景观。它的头部、胸部和背部皆为青绿色,带有明显的金属光泽,腹部朱红,尾下覆羽灰白色,对比鲜明。其头顶的羽毛丝丝缕缕,长长的绿色尾羽飘摇下垂,同样如丝似缕,真叫人见之忘俗!难怪它的形象也出现在危地马拉的国旗和国徽上。凤尾绿咬鹃在当地被称为quetzal,和危地马拉货币“格查尔”同名。
展厅中当然少不了美国鸟类,给我印象较深的有两个展窗。第一个是位于美国德克萨斯州海岸的“阿兰萨斯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这一展窗中仅展出了一种鸟:濒危的美洲鹤(Grus americana)。据2015年2月的统计,美洲鹤总共仅有603只,阿兰萨斯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是它们重要的越冬地。
第二个展窗是“艾奥瓦州Johnson县”,展窗中秋色夺目,草场和树林交织,好一派美国中西部景象。这一展窗中同样只展出了一种鸟,但今天的我们再也见不到它们的活体了,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北美旅鸽(Ectopistes migratorius)。展窗之所以选取Johnson县这一默默无名的地方,是因为其中的北美旅鸽标本是19世纪90年代在该县采集的。北美旅鸽曾经数量众多到“遮天蔽日”,但由于大规模捕杀等因素,于1914年灭绝,成为近代物种灭绝最知名的案例之一。
上图:阿兰萨斯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展窗;下图:艾奥瓦州Johnson县展窗
看罢鸟类全景展厅,穿过一道不长的走廊,便来到一面积较小的全景展厅:“南美洲掠影(Sketches of South America)”。南美洲是一块极为多样的精彩大陆,这里有全球面积最大的热带雨林、最长的山系、开阔无垠的草原、在雪峰之下的干燥大漠……当然还少不了生活在这高天厚土间的特有动植物。这一展厅中有3个较大的展窗,分别展示了巴西热带草原(cerrado)、厄瓜多尔的加拉帕格斯群岛和主要位于阿根廷南部的巴塔哥尼亚高原。另有1个小展窗,展示了巴西马托格罗索州境内的稀树草原,这里是全球最高的野生犬科动物:鬃狼(Chrysocyon brachyurus)的分布区之一。有意思的是,不知何故,亚马孙平原的热带雨林这一颇具南美特色的生态系统并没有在展窗中展示。这里简要介绍巴西热带高草草原和加拉帕格斯群岛2个展窗。
先说巴西热带草原展窗。巴西的热带草原位于该国东南部,约占巴西总面积的四分之一,生物特有现象突出,世界自然基金会将其认定为全球生物多样性最高的热带草原生态系统。巴西热带草原可细分为多种类型,这一展窗展出的是campo cerrado,这种草原的土壤较为贫瘠,且有树木生长。据展牌介绍,巴西热带草原受到放牧和城市化等多方面的侵蚀。
展窗的背景画中草原枯黄一片,远远地能看到零星分布的阔叶树和高耸的棕榈科植物,一个个圆锥形的白蚁丘高不及人,如同这草原上的座座袖珍摩天楼。前景中,两只大食蚁兽(Myrmecophaga tridactyla)在右侧,一只正在挖掘白蚁丘寻觅白蚁;在左侧,一只大美洲鸵(Rhea americana)带着一群小雏正好奇地观察大食蚁兽的一举一动。大美洲鸵是美洲体型最大的鸟类,不会飞,神似非洲鸵鸟,不过个头比非洲鸵鸟小了一圈。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它们所属的平胸总目,这一总目下的鸟不会飞,不少成员长得一副“鸵鸟样”:非洲有非洲鸵鸟、大洋洲有鹤鸵和鸸鹋,等等。你看,南美洲、非洲和大洋洲这些主要分布于南半球的大陆虽然相隔千里,但却有亲缘关系很近的鸟类。从这点上看,这些鸟类的共同祖先最有可能起源于冈瓦纳古陆。
相比起巴西热带草原,大家对加拉帕格斯群岛应该更为熟悉。这一位于赤道附近的群岛距厄瓜多尔海岸约1000千米,由火山喷发形成的星星点点的岛屿为生物演化提供了独特的舞台,加拉帕格斯地雀等类群还是适应性辐射的教科书范例。1835年,时年26岁的达尔文随贝格尔号来到这一神奇的群岛,喙部形态多样的各种地雀、不同岛屿上存在形态差异的巨大陆龟等生物为达尔文以自然选择为基础的进化理论埋下了种子,这一群岛因此在科学史上也成为了一块圣地。
加拉帕格斯群岛Santa Cruz岛展窗
展窗展示了群岛中的Santa Cruz岛,该岛面积986平方千米,在群岛中排名第二,岛上约有12000人,是群岛中人口最多的岛屿。展窗的背景中,一株株仙人掌属植物在乱石之上构成一片疏林,环境较为干燥。展窗左侧,太平洋的波涛轻吻着沙滩,赤红的红石蟹(Grapsusgrapsus)在沙滩上横行。往右看,可见加岛嘲鸫(Nesomimusparvulus)和加拉帕戈斯海鬣蜥(Amblyrhynchuscristatus)。两只体型硕大的加拉帕戈斯象龟(Geochelonenigra)无疑是展窗中最吸引眼球的动物。此外,展窗右侧还有加拉帕戈斯陆鬣蜥(Conolophussubcristatus)和朱红霸鹟(Pyrocephalusrubinus)两种动物。这便是展窗中的所有动植物全貌了,怎么不见大名鼎鼎的加拉帕格斯地雀?
原来展厅中专门为地雀设立了一个非全景的展窗,展窗背景是南美大陆西部和加拉帕格斯群岛的地图。在右侧的南美大陆上,是所有加拉帕格斯地雀的共同祖先,由于不知道这一祖先的具体模样,一高度抽象化的鸟类剪影便被用来代表它。一个橙色箭头从这一祖先指向左侧的加拉帕格斯群岛,标志着距今300-150万年前这一祖先抵达群岛的历史事件。而围绕着加拉帕格斯群岛的地图的,则是8种喙部形态殊异的加拉帕格斯地雀,形象地展示出这一令人惊叹的适应性辐射。展示抽象的演化过程对全景展示来说是弱项,增设这一辅助展示无疑是很好的补充。
加拉帕格斯地雀适应性辐射展窗
大型自然博物馆往往不仅将注意力集中到当地、本国和自己所在的大陆,而是放眼全球,为公众提供广阔的博物视野,丹佛自然与科学博物馆也不例外。来到博物馆二楼视野极好的Leprino家族中庭,在这里可以眺望丹佛天际线,背景则是白雪皑皑的落基山脉。从这里走进展厅,仿佛走入黑夜,左侧奔来眼前的是“澳大利亚”全景展厅。
这一展厅平面结构较为简单,三个展窗呈“C”形分布,它们的左右宽度都远远大于高度,如同长卷,布景上也颇有国画中散点透视的意味。“热带雨林”展窗位于右侧,“桉树森林”则位于左侧,和“热带雨林”正对,而位于中间的是“荒漠”展窗,这是展厅中最大的展窗。三个展窗从湿到干,将澳大利亚最具特色的三种陆地生态系统集中到一间展厅里。
“热带雨林”展窗展出的是位于澳大利亚东北部昆士兰州境内的雨林生态系统。展窗中浓阴蔽日,似乎能感到铺面而来的湿热气息。这里展出了鹤鸵、丛冢雉和虹彩吸蜜鹦鹉(图见P50)等5种鸟类,另有澳大利亚最长的蛇:紫晶蟒和两种狐蝠。
“桉树森林”展窗(见题图)中展示的则是以桃金娘科桉属(Eucalyptus)树木为建群种的森林生态系统,它们位于澳大利亚大陆东部和塔斯马尼亚岛气候较为凉爽湿润的山地。桉属几乎全产于澳大利亚,因此桉树森林是颇具澳大利亚特色的森林生态系统。展窗中展出的是王桉(E.regnans),可高达90米以上,展窗中仅能容下它们树干的基部,不过背景画中绘有它们傲然入云的景象,巧妙地弥补了展窗空间的不足。虽然桉属在这里仅有树干,但细节可不含糊,连长条状剥落的树皮也得以展示。
王桉构成了这一森林的林冠层;位于林冠中层的是澳大利亚特有的软树蕨(Dicksoniaantarctica),展窗中能将它们全身容下;林下则有繁茂的苔藓和丛丛假芒萁属蕨类(Sticheruslobatus)等低矮植物。展窗中共展出了6种动物,除一种产卵的哺乳动物澳洲针鼹(Tachyglossusaculeatus)外,其它均为鸟类:澳洲王鹦鹉(Alisterusscapularis)、笑翠鸟(Dacelonovaeguineae)、灌丛铜翅鸠(Phapselegans)、红玫瑰鹦鹉(Platycercuselegans)和华丽琴鸟(Menuranovaehollandiae)(图见P50)。它们无疑都是这一生态系统颇具代表性的物种。
“荒漠”展窗展示的是澳大利亚内陆最重要的生态系统,这一场景取自北领地的Haast Bluff附近,这里地势平坦,几座孤峰拔地而起,甚是醒目。泛红的沙地并不是不毛之地,稀疏的鬼桉(Corymbiapapuana)是这里最高大的树木,无脉相思树(Acaciaaneura)构成灌丛,一团团矛胶草(Triodia)星星点点地点缀着大地。这是一片干燥的土地,植物也适应了这一环境。多数植物的种子可以长年累月休眠,等待一场急雨将它们唤醒;而树木的根系扎得很深,可以从地下含水层获取宝贵的水分。
展窗里呈现的是一场春季大旱的场景。烈日当空,暑热难当,天空中虽有薄云,但降水是无望了。背景画的右侧有一日渐干涸的水洼,这是当地动物们赖以生存的水源,它如磁石般把众多动物吸引到附近。一小群鸸鹋(Dromaiusnovaehollandiae)占据前景左侧,一大群红大袋鼠(Macropusrufus)或卧或立,霸占着前景右侧。一只伞蜥(Chlamydosauruskingii)撑开颈部伞状的皮膜,看起来剑拔弩张;一只砂巨蜥(Varanusgouldii)则伏在地面。另有粉红凤头鹦鹉(Eolophusroseicapilla)、红冠黑凤头鹦鹉(Calyptorhynchusmagnificus)和虎皮鹦鹉(Melopsittacusundulatus)等3种鹦鹉和冠鸠(Ocyphapslophotes)。被水洼吸引而来的可不止动物,原住民也来此狩猎。仔细看,在背景画的灌丛后,一位原住民正手持长矛准备伏击呢。
虹彩吸蜜鹦鹉
左图:红玫瑰鹦鹉
右图:华丽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