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性格坏性格

朱辉

每逢同学聚会，回忆当年时，老徐可供大家谈起的事迹最多。比如在食堂敲碗那件事，所有人都记得。

那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那时的学校食堂没有一次性餐具，我们需要自己带着碗去打饭。平时碗都放在课桌里，而课桌是开放式的，碗经常被偷。偷碗的肯定不是本班同学，我们猜测是上体育课或课间操期间，其他班的同学干的。有些人自己的碗被偷了，便去偷别人的碗。那年头搪瓷碗式样雷同，即便见到别人端着自己的碗，也很难辨别。

有一天，食堂里几百人正在排隊。“铛”的一声，老徐用铁勺将自己新买的搪瓷碗砸脱了一块瓷，然后高高举起，大声宣布：“我做了标记了，大家做个见证。以后谁偷了这个碗，我和他没完。”

当年的老徐，常有此类直率行为，不负他刻在桌上的座右铭“我行我素，不惧人言”。

毕业分配之后，老徐没有去单位报到，几经辗转进了一家外企。他自考过会计专业本科，也拿了会计证。但按说半路改行，并不容易进知名外企。只是那家外企制度比较特别，派驻各省市经营部的人员每年要轮换，许多人受不了漂流不定的生活，于是老徐有了机会。

一干许多年，老徐从乌鲁木齐到呼和浩特，再到石家庄又去了南宁。和他资历差不多的同事，渐渐都结束了全国漫游，有的进了区域总部，有的升到了集团总部。老徐却二十年如一日，一直是经营部里的“铁帽子”会计。我有个亲戚曾是他们公司华东区域老总，当过老徐的上司。他说老徐这人太有个性，与周围人都合不来。不过当会计非常合适，与顶头上司和底下业务员都不可能同流合污，能有效进行财务监督。

“性格决定命运”，有人认为老徐的性格耽误了他进步。然而正因为他的性格，公司有了一位最放心的会计。

10年前，在一次业务酒会上，老徐得了中风，从此右半身偏瘫。我们都叹息老徐命运多舛，下半辈子只能是残疾人了。然而老徐并没有放弃，每次同学聚会他都被人搀扶着参加，看上去一点也不悲观。起初他说话都不利索，渐渐地好了许多。大约过了6年，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今年初，他居然扔掉了拐杖，回到了健康人队伍中。

收入锐减，看病支出激增，久病之后，家庭夫妻关系的变化……10年间，老徐面临的问题，足以让绝大多数类似处境的人消沉。然而他却挺过来了，而且奇迹般康复了。

最近的一次同学聚会，老徐依然充当席间“风纪办主任”，有人一不留神“凡尔赛”了，老徐就会敲桌子，要他注意影响，别显摆了。被“诫勉”的人，起码表面上并不生气。大家都说我们这些人中，唯有老徐仍是少年，几十年了，性情一点没变。

如今谈及“性格决定命运”，当一辈子会计，就是失败吗？难道只有升经理、副总才算成功？老徐战胜病魔，很大程度上是性格带来的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