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昌仁 袁雯麒
所谓“生命阅读”,就是在生命中充斥阅读素养,在阅读中提升生命质量,把生命与阅读融为一体。朱永新先生说:“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他的阅读史。”学生个体的精神成长不完全依靠基因和遗传,而与后天阅读息息相关。每一个个体在精神成长过程中,都要重复祖先经历的过程,这一重复,主要通过阅读实现。乔治·马丁告诫我们:读书可以经历一千种人生,不读书的人只能活一次。通过生命阅读,学生可以继承与延续先贤前辈们积累的知识和智慧,了解世界万象、人间百态,实现自我价值与人生意义,达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立德树人的育人目的。
一、第一重境界:书我相离
生命阅读的第一境界是“书我相离”。表现形式是“书中有我”,“人”在“书”外。“人”与“书”之间只存在表面上的阅读关系。知识性、情节性、既定的题旨理解会构成“人”与“书”之间的相离联系,“人”看似是“书”充分的接受者,但极有可能“人”与“书”的隔膜很深,这种状态下,“书”是主导,“人”是受影响者,阅读的过程是“书”向“人”施加力量的过程。改变“书我相离”状态的有效办法是让学生追慕“书中有我”的瑰宝。比如“书中有我”追慕的知识与能力、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与价值观三维学习目标。学生读教材中作者笔下的故事,却像在观照自己的生活。如指导学生阅读统编语文四年级上册《王戎不取道旁李》一文,“书中有我”的阅读目标是:知识与技能目标:①正确认读、书写本课的生字、词语。②正确、流利、有感情地朗读课文,背诵课文;结合注释,用自己的话讲讲这个故事。③通过学习课文,懂得遇事要仔细观察的道理。过程与方法目标:先让学生借助译文与原文对照阅读,粗知原文大意;教师再抓住文言文中几个关键的知识点予以引导点拨。情感、态度与价值观目标:学习王戎善于观察、缜密思考的品质。
关于“书中有我”追慕的阅读目标,民国著名学者张其昀说:“为学必先立志,自家有主意头脑,方有以自立。”意为读书人须先立个“目标”,然后才能学有所获,仿佛种树先必有根,再经浇水施肥,最后才可能茂盛生长。否则,读书人“以书为主”,势必被书牵着鼻子走,成为“书奴”,这种阅读往往是迷茫的、低效的。在张其昀看来,读书人心里有个清晰目标地读书,即便杂览群书,也能不迷失自己,并能做到“专而不杂,致一而不懈,故得精通”,好像一个雪球,无论滚多远,都能吸住沿途的雪花,让自己越变越大。郭沫若和郁达夫也认为,读书要从目的出发,或为学习而读书,或为创作而读书,或为研究而读书等,目的不同,读法不同。“书中有我”,书可读,不可盲读。那么,除了阅读目标,还要追慕“书中有我”的哪些瑰宝呢?
1.“书中有我”的阅读兴趣。王戎七岁时和小朋友一起游玩,看到路边有果实累累的李树,小朋友都争先恐后地去摘,只有王戎没有去摘,他告诉伙伴李子是苦的。王戎怎么知道李子是苦的?这个问题可以激发学生阅读的兴趣。读书如果没有兴趣,就感受不到其中的快乐。朱熹说:“读书之乐何处寻,数点梅花天地心。”袁牧說得更好:读书“不知味,不如束高阁;蠢鱼尔何如,终日食糟粕。”正如法国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所说:“没有什么忧虑或悲伤是一个小时的阅读无法舒缓的。”从孟德斯鸠的话中,我们不难看出阅读可以放松读者的身心,使其获得纯粹的阅读快乐。通过读书,“读书人”似乎获得了打开无数未知世界的大门钥匙,在由文学作品开辟的新天地中畅游翱翔。
2.“书中有我”的阅读方法。教学《王戎不取道旁李》一文,小学生由于刚接触文言文,对于文言文的停顿、断句无意识,不能读出文言文的韵律和节奏。所以,在学生读准字音的前提下,教师可以进行适当的范读,读出韵律和节奏,并指导学生结合注释,初步了解文章的大意。接着再让学生模仿朗读,以达到更好的效果。高尔基说:“学习并不等于就是摹仿某些东西,而是掌握技巧和方法。”
3.“书中有我”的阅读中心。在朱光潜看来,这个读书的“中心”或是某个科目,或是某一问题。如果以科目为中心,就要精选这一科目的重要典籍,逐步从头读到尾,以求对该科目获得一个概括的、全貌的了解,为进一步的高深研究做准备;如果是以问题为中心,读者心中得先有一个着手研究的问题,然后找相关书籍去读。这种“有一个中心”的读书法,其最大优点在于能做到有计划、有系统性,不至于东鳞西爪,事倍功半。
老舍先生“书中有我”的阅读方法,是读得很快,而不记住。“书要都叫我记住,还要书干吗?”“书应该记住自己。”老舍先生读得快,是“因为我有时候跳过几页去。不合我的意,我就练习跳远。书要是不服气的话,来跳我呀!”
作家孙犁的读书“秘诀”一是“对书有一种强烈的,长期积累的,职业性的爱好”。二是读书需要良好的心境。“一人在室。高烛并肩,庭院无声,挂钟声朗,伏案修书,任其遐想”,这样神仙般的日子,孙犁享受过;“院中儿童追逐投掷,时有外出流氓,手摇大弹弓,漫步庭院,顾盼自雄,喧嚣奇异,宇宙大乱”,无论周围的世界多么嘈杂,孙犁依然故我,闭门读书。三是读书要持之以恒,不能轻言放弃。“选择了一本书,我就要认真把它读完。半途而废的情况很少”。即使是地震时期,孙犁读书的习惯依然雷打不动。四是读书要“择善而从”。要读自己感兴趣的书、适合自己的书;要读与自己的气质相投的书。五是“读书,应该把随时的感想记在书眉上,读完一本,或读完一章,都应该把内容要点以及你的读后意见,记在章尾书后,供日后查考”。孙犁提醒我们:“读书读到自己特别喜爱的地方,就把它抄录下来。抄一次,比读十次都有效。”
4.“书中有我”的质疑。顾颉刚在《怎样读书》一文中写道:读书,是要借助书籍寻出一条求知的路,而非让书来限制我们的思想,读书的时候要随处会疑。换句话说,要随处会用自己的思想去批评它。曹聚仁先生总结出三条“读书经”:第一,时时怀疑古人和古书;第二,有胆量背叛老师;第三,组织自我的思想体系。这三条经验中,“怀疑”是基础,重点是“有我”。
“书中有我”的“异见”。金克木提出一个主张——多读与自己意见不合的书。他说:读“异见”书,“可以使自己矍然一惊,然后以敌人的态度去观察这本书的意见。结果若是自己被人折服,自然是自己原有的见解不对,从此便更进一步;若自己攻破了书中的理论,也就是自己受到了一次论敌的冲锋,无形中也加强了自己的力量”。教学《王戎不取道旁李》一文时,可以引导学生拓展阅读《世说新语》中写王戎与李的故事,让学生发现了王戎的另一面人生:“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原来,王戎家种植品质优良的李子,估计产量还不小,所以才会拿出去售卖。好李能售出高价、带来厚利,王戎担心被人得到这样好的种子,扩大产量、压低市价,所以每次都是钻空了李子核再买。童年的王戎对路边的李子不屑一顾,理当被夸“聪慧”;成年的王戎小心防备旁人抢走自家良种,难保不被骂一句“鸡贼(方言,意指狡猾、精于算计)”。对比阅读,李子不是当年路边的李子,王戎也不是童年的王戎。或许,《世说新语》收录两则李子的故事,就是想告诉人们:早慧与非凡或能成因果,但魏晋风度与精明悭吝也可以共存。识人辨物切忌二元论,慧眼独具的王戎尚有如此怪癖作风,我们又怎能要求身边存在的一切非黑即白呢?
二、第二重境界:书我相伴
生命阅读的第二境界是“书我相伴”。即把书当作人生伴侣,做到“我中有书”,“我”“书”相伴。这种状态,“书”与“我”产生了紧密而内在的关联,“我”离不开“书”,手不释卷;“书”不离“我”,形影相随。正如著名作家沈嘉柯所言:“读书如吃饭,青春发育期,少废话,少挑食,多吃多读,你的心智才会饱满强壮,有丰盛的知识背景去面对人生。”
“书我相伴”是说学生的见识、观点、想法、精神、道德等与教科书不谋而合,惊人相似,或者是自我生命中很重要的某个部分与书中内容高度契合,书与人产生了紧密而内在的关联。鲁巴金说:“读书是在别人思想的帮助下,建立起自己的思想。”如学生阅读《王戎不取道旁李》一文,知道了诸小儿见到道旁李树,“竞走取之”,“唯戎不动”的故事情节,王戎为什么不动?学生认同他的理由:“树在道边而多子,此必苦李。”赞同他的假言推理:如果一棵道旁李树的果实不是苦的(往往会被路人摘走),就不会“多子折枝”;现在李树“多子折枝”(即并没有人去摘);那么,树上的李子一定是苦的。这个推理,属于否定后件式的充分条件假言推理,从形式上看是正确的,实际的结果也证实了王戎的判断,一个“必”字体现出他的自信。王戎之所以得出一个必然的结论,且能被事实证明,也许是他家种有李树的经验,在综合当时的各种情况并排除其他选项后的判断,这更凸显出他的观察细致和肯动脑筋。
“书我相伴”,“书”是“射中自己”的“箭”,“靶心”是自我的灵魂内核。一旦击中,就会发生蝉蜕式巨变,思想的潜能赖之开发。梭罗提出:比起猎鸟,“射中自己将是更高尚的活动”,生命赖之完成。学生多次细品课文《王戎不取道旁李》,仍觉口有余香。读着读着,书中的内容就和个人的体验结合到一起,书中有我,我中有书,不亦乐乎!
“书我相伴”,“书”中拥有丰富的文化底蕴、知识能力、聪明智慧和精神境界。对人类思想的进化而言,对学生个人的思想发展而言,从信息到知识到智慧,就像一个金字塔,读书是精神与智力逐步升级发展的过程。唯有通过书籍阅读,学生的智慧才能一步步地通往精神的“金字塔”之巅。
“书我相伴”,强调人生读书的重要。苏轼说:“读书万卷始通神。”朱永新教授也说:“阅读,对个体的精神成长至关重要。”因为“没有阅读就不可能有个体心灵的成长,不可能有个体精神的完整发育。”通过阅读,我们一定可以变得更加智慧,一定可以改变我们的品位和气质,一定可以改变我们生命的宽度,增加我们生命的厚度。通过阅读,我们可以在有限的生命中欣赏无限的美景,体验精彩的人生,帮助我们更接近我们的人生梦想。总之,“知识能塑造人的性格”。(培根)“书我相伴”“我中有书”,才能“腹有诗书气自华”。
三、第三重境界:书我相融
“书我相融”是生命阅读的最高境界。“书”与“我”之间构成了相互“映发”的深度交融状态。一是“书”发“我”。即随着书的起落开扬,自我生命特质会伴随着书中内容得到进一步开扬彰显,自我生命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二是“我”发“书”。即在自我的生命场,书中的价值与力量会经由“我”得到内在验证,并获得开掘与发扬。“书”开扬“我”的同时,“我”也在进一步开扬“书”:“我”的血液中汩汩地流淌着“书”的文化气息;“书”的灵魂又注入“我”的思想精神。“我”与“书”之间一旦产生生命的交织交融,彼此映发,这才是阅读莫大的兴味,这也是阅读莫大的成就。生命阅读,在于“我”能够在生命深处确定与“书”的关系。在这样一种关系的确定中,“我”与“书”才能相互交织,化为一体,让“书”在“我”的内在生命成长中显现出超凡的价值。学生在完成自我生命成长的过程中,也把一本书带到了更远和更开阔的地方。
“书我相融”,就像元代诗人管道升所描绘的那样:“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书我相融”之“书”,是心灵之书,只有将书放在心中,才能做到书中有我,我中有书,书我合一,让书给人一种心灵的广袤与宏大,使原先渺小的“我”多一份从容和深厚,让书擦亮“我”心灵的窗口。
“书我相融”,可让人与书“交相映发”,“映”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发”是开扬,洋溢,你生发我,我亦生发你。相互“映发”的阅读,人在书中发现了更真实的自己,一本书也会在一个人的生命深处得到验证与获得再发展,由此人书漫成一体。
怎样让学生做到“书我相融”交相映发呢?就是学生在掌握阅读技巧、语法逻辑的基础上“化书为我、书入我神”的融合,训练语言和思维。如阅读《王戎不取道旁李》一文,学生觉得王戎这个假言推理并非完美无瑕,它的大前提和小前提都存在漏洞,大前提所述的只是一般的经验,小前提成立的原因可能有多种。有的学生说:道旁李树“多子折枝”,没有人去摘走,也许是别的人都很守规矩,也许是李树有主人看管得严实不能去摘走。所以,樹上的李子不一定是苦的。因而,由不可靠的前提推出的结论只能是或然的,未见得可靠。
“书我相融”,一是要重视“书”的语言,二是要重视“我”的思维。于漪老师提出:语文教学应以语言和思维训练为核心。思维和语言作为语文教学的重要内涵,就像车之两轮、鸟之两翼,驱动语文教学的发展。因此,让学生成为语文学习的主体,注重培养学生的语言和思维能力,实现语言和思维的同步发展,是语文教学的核心要义所在。“书”的语言训练要掌握形美、神美和魂美三个层次;“我”的思维训练要着重整体、同步与连续的三重性,构建基于思维训练和语言立体化训练的两路径。语言是思维的载体。叶圣陶先生说:“我们想问题时,必须依傍语言材料才能想,所以思维活动的过程同时就是语言形成的过程。”学生阅读《王戎不取道旁李》的推理判断就是如此。
总之,书我相离、相伴、相融是“生命阅读”的三重境界。这种阅读能滋润读者的精神世界,涵养品格气质,挣脱欲望束缚,使人生变得轻盈。“生命阅读”能让学生不仅为了应付外界需求,更是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使自己的生活充实而有意义”,能为人生“增重”,能为心灵赋彩,也能为衡量成功的标尺添加更多刻度。“生命阅读”是一种从中获取从业所需的技能之学、为人做事的哲理之学、陶冶情操的审美之学、创新创造的启智之学。读书的最高境界,在于书我相融,成就更美好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