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罗德里克
在经济和外交政策上,美国现任总统拜登可能与前任总统特朗普大相径庭,但在对华关系方面,拜登在很大程度上延续了特朗普的强硬路线。比如,拜登尚未取消特朗普对中国出口产品所加征的关税,并警告将采取进一步的惩罚性贸易措施。
对倾向于用双赢的观点看待世界的经济学家来说,这令他们感到费解。毕竟各国可以通过合作和避免冲突,来改善自身和他人的状况。
相比之下,地缘政治战略家倾向于从零和的角度看待世界。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芝加哥大学的约翰·米尔斯海默有力地阐述了这一观点。在《外交事务》的调查中,关于美国对华外交政策的敌意过重这一说法,米尔斯海默的态度是反对。他写道:“所有大国,只能在零和博弈中争夺权力。”这一观点对经济学家和其他一些人提出了重要挑战,这些人相信,在一个稳定、和平、基本合作的世界中,美国和中国可以实现共同繁荣。
米尔斯海默和我在哈佛大学的同事斯蒂芬·沃尔特等“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家反对自由主义,他们认为,一个有着截然不同的经济政治体制和自身战略利益的中国,是否意味着将会与西方有着不可避免的冲突呢?也许不是这样。现实主义者关于权力至上的论点,取决于那些需要加以限定的假设。
虽然国家可能会将国家安全和生存放在首位,但实现这些狭隘的目标与实现国际权力最大化之间存在着巨大差距。即使没有在每个大陆上都部署军事存在,美国也不会被消灭或入侵。历史学家斯蒂芬·韦特海姆便认为,美国外交政策的扩张主义愿景,总是在与一种更为克制的方法相竞争,后者被误导性地、轻蔑地贴上了“孤立主义”的标签。即使不与邻国发生冲突,其他国家的领土完整也不会受到威胁。而在安全底线之外,对国际权力的追求会与其他国家目标(比如实现国家经济繁荣)产生冲突,这些目标需要在世界舞台上减少霸凌。
正如现实主义者喜欢指出的那样,这个世界的确缺乏一个规则的执行者。没有一个统管全世界的政府确保各国能按照规则行事,各国可能有兴趣制定规则,但没什么兴趣遵循规则。这使得促进合作难上加难,但并非完全如此。博弈论、现实世界的经验和实验室的实验都表明互惠会促进合作。在重复交互中,促成合作行为并不一定需要第三方执行者。
不确定性和误解其他国家意图的风险,也确实使大国之间的国际合作前景复杂化。纯粹的防御性措施,无论是经济上的还是军事上的,都可能被视为威胁,并通过不断升级的恶性循环而累积。但这个问题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正如沃尔特和我指出的那样,一个促进沟通并鼓励彼此为可能被对方误解的行为进行辩护的框架,或会有所帮助。
米尔斯海默对创造性的制度设计能否带来太多改观持怀疑态度。他写道:“大国竞爭背后的驱动力是结构性的,这意味着无法通过明智的政策制定来消除这个问题。”但在一个复杂的系统中,结构并不能完全决定制衡机制,国家利益的定义、所追求的战略以及行动者可获得的信息,都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的选择。
大国竞争的结构可能排除了一个充满爱与和谐的世界,但未必迎来一个难以消弭冲突的世界。这些极端情况之间存在着无数种替代方案,任何一种都有可能发生。结构并不是定数:我们保留了构建一个更好(或更糟)的世界秩序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