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声
某日,聆听某文化学者讲演,说现在大家对文人的身份感到害羞,身为文人被认为是一件最丢“面儿”的事。谁称呼他是文人,就是对他的侮辱和不尊重,他会立即回击:“你才是文人,你全家都是文人!”
话语落处,台下一片大笑。而笑过之后,我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凉。
的确,当下很多“文人”下海经商赚得家资万贯,投入官场混个一官半职,使出各种解数证明自己不是文人,亦不再做文人,甚至不屑与“文人”为伍。这种对于自我身份的贬斥和不认同,或许是一部分人的价值尺度,也客观反映了“文化堤坝”的失守。有好事者对此痛心疾首,口诛笔伐,似乎“文人”必须成为力挽狂澜的巨人或者英雄,最不济也该是一道防火墙,然而就是无人为这一“病症”的医药费埋单。
文人們似乎也不愿意挑起这一“重担”,只愿为稻粱而谋。某位重量级的画家,热衷于拍卖场的冠亚军,并为此到处炫耀显摆;作家们聚会不知何时不再谈论文学,而开始盯上了财富榜,眼睛里投以赞叹的光芒;有学者喜欢出口转内销,兜售一些舶来的奇谈怪论,是否真经不敢说,倒也赚得盆满钵满;某文化官僚顶着权威帽子,贩卖会员、理事、奖杯……“文人”的责任与担当价值逐渐走向迷失,对于精致的利己主义的热捧,导致“为文不正”“为学不实”“为官不为”的不正之风肆虐。社会开始对文化失去了应有的尊重,文坛的公信力自然也会下降,不仅影响个人行为,更带坏了文风,带歪了学风,与贪腐行为相比,是典型的“五十步笑百步”。
过去,做了辱没先人、有悖伦常道德的事,是会羞愧难当的。据《清稗类钞》所记,一明官降清,穿着马褂官袍到处炫耀,其侄见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某天宴席之上,大家行文字酒令助兴。有人拿古人佐酒:“我有一张床,送与张子房,张子房不要。为什么不要,春色恼人眠不得。”其侄接话,故意只说半截:“我有一绺缨,送与我叔亲,我叔亲不要。”大家起哄要罚酒:“张良乃古人,你叔叔哪里是?”侄子笑答:“叔父本是明朝官,咋就不是古人呢?”然后又接着念道:“为什么不要?清明时节两纷纷。”那位“两朝元老”听罢羞得满面通红,拂袖而去。
而今天,某些人三观不正,只要有钱,不管来路,就敢豪横嚣张,根本不会“羞于见人”!早年“老板”的称呼大流行,真的假的满天飞,不仅一些地方官称“老板”,一些大学教授也称自己为“老板”,不想再做为人师表的穷酸“老九”了。前些日子,东方卫视的六大主持人,在文艺界也算“大腕儿”,可在某“大老板”的生日宴上如小丑般一通谄媚表演,既没有文人的风骨,也羞杀了祖宗的“面儿”。羞为“文人”跟羞为农民、羞为打工人、羞为同志、羞为老师……似乎是一样的,然而却少有人羞为“贪官”、羞为“小姐”。如此病象,文人何堪哉!
自古以来,文人的“体格”似乎总是虚弱的。听说早就有“文丐”之说;但从来没有“理丐”“工丐”“法丐”“商丐”等名词。扬雄在《法言》里就说“雕虫篆刻,壮夫不为”,他宁做壮丁,也不愿做文人。文人“著书都为稻粱谋”或者“躲在小楼成一统”,只要没有与罪恶同流合污也无可厚非,但“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更值得尊重和称道。
正确发表自己的意见,阐述正能量的思想,才让人厚爱一层。而“羞为文人”的论调不仅羞辱了自己的“面儿”,也让社会缺失了对文化起码的尊重。
(文章系本刊原创)
插图 / 贪官眼中的文化 / 蒋跃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