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丽亚·迪基
在挪威,有一个位于北极圈以北500公里的小渔村,名叫比圭内斯。在那里,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寒冷而黑暗的。当地工作稀缺,多年来的过度捕捞及管理不善更是导致鳕鱼的捕捞配额降低。大量的渔船无工可开,停泊在冰冷的海面上。留守的人们只能靠着捕鱼和加工获得些许微薄的收入。比圭内斯曾一度走到崩溃边缘。不过,帝王蟹的出现改变了一切。它们自俄罗斯而来,很快便缔造了一个利润丰厚的产业,但同时也带来了艰难的抉择。
自20世纪80年代起,在挪威的瓦朗厄尔峡湾,一种从未在当地出现过的生物开始随着渔网被打捞上来。渔民们忧心忡忡,因为这种生物体型大、腿细长,还有两只凶狠的螯,似蟹非蟹,比他们在南方见过的棕色螃蟹要重得多。
这种甲壳类生物便是帝王蟹。20世纪60年代,俄罗斯科学家在摩尔曼海岸引入了红帝王蟹,意在新建一个利润丰厚的养殖场。然而,100公里左右的边界却未能挡住这些帝王蟹,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慢慢进入了挪威。比圭内斯村附近的深峡湾为它们的偷渡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最初,这场生物入侵被视作灾难。这些帝王蟹与刺网和延绳纠缠在一起,不仅放走诱饵,还破坏了装置,导致鱼获减少。渔民们苦不堪言,不过在那时,他们并不知道阿拉斯加帝王蟹捕捞业价值以百万美元计。而一旦清楚了这一点,权衡之下他们才认识到,帝王蟹功大于过。如今,在鳕鱼稀少的时节,挪威北部的渔村在很大程度上都要仰仗帝王蟹产业的支持。
仅2019年10月,挪威便出口了近900万美元的帝王蟹。
在比圭内斯的码头上,30个巨大的圆形水箱中漂浮着3000只红帝王蟹。这还只是一天的收获。渔民们可以将这些帝王蟹以每公斤210挪威克朗(约24美元)的价格出售。很快,它们将被装上卡车,运到约1800公里外的奥斯陆,并在那里被装进货机,随后分销到全世界的高档餐馆、酒店及赌场。
每年,挪威政府会制定帝王蟹捕捞配额,避免过度捕捞。捕蟹的旺季从10月一直持续到次年1月,瓦朗厄尔峡湾的渔民则全年都在捕蟹。每隔几天,渔民们就会检查一下装有鲱鱼和鲭鱼饵的捕蟹笼,这些笼子一次可以捕获多达50只帝王蟹。上岸之后,他们便能出售捕获的帝王蟹。“如果业务熟练,踏实肯干,最多两到三周,捕捞量便能达到一艘船的配额量,也就是两到三吨。然后就可以收工了,收入也到手了。”罗曼·瓦西里耶夫说。瓦西里耶夫是一名俄罗斯科学家,2013年来到比圭内斯,帮助当地发展活蟹运输技术。活蟹的售价比加工过的要高,在餐厅里能卖到1000挪威克朗(约120美元)。“帝王蟹为我们这个弹丸之地注入了生命力。”根扬·克列祖说。克列祖是挪威帝王蟹公司的运营经理,这家公司是特罗姆斯和芬马克郡最大的帝王蟹供应商之一。他们从渔民手中收购帝王蟹用于加工,收购量占到年配额的20%左右。
如今,挪威帝王蟹数量达到上百万只,已然成为了一个巨大产业的中心。仅2019年10月,挪威便出口了近900万美元的帝王蟹。挪威海产品委员会的数据显示,在短短十多年时间里,帝王蟹的价格增加了两倍。
不过,帝王蟹虽然在很大程度上为渔民和经济带来了利好,但对其他物种而言却并非福音。随着帝王蟹的入侵,挪威海底本土物种的数量锐减。而且帝王蟹们还在继续扩张领土,可能很快便会进犯罗弗敦群岛,那里是世界上最大的季节性鳕鱼渔场之一。
帝王蟹的入侵正在破壞当地的传统渔业。
既要确保帝王蟹产业长期的发展能力,又要控制帝王蟹对本土物种和传统渔业造成的影响,这让挪威的监管机构陷入了两难境地。究竟应该把帝王蟹作为一种有价值的渔业资源来管理,通过设定捕捞配额以实现可持续捕捞,还是应该把帝王蟹归类为生物入侵者,控制其数量以拯救传统渔业和其他物种,挪威政府的态度一直在摇摆。事实上,如果想要维持挪威北部沿海经济的发展,就不可能彻底根除帝王蟹——但代价又如何呢?
在这片寒冷的北极水域,帝王蟹几乎没有天敌。它们在海底横行无忌,以海星、蠕虫、海参等动物为食。2012年,研究人员在比圭内斯附近的瓦兰吉尔海峡进行调查时发现,海底本土物种的数量在帝王蟹入侵后急剧下降。在一些地区,贻贝和海星已经完全消失了。食物链底端的变化最终会波及整个食物链,因为其他本土物种,如黑线鳕,以这些海底生物为食。“甚至连海底的氧气条件都可能被改变,因为它们消灭了挖掘和翻动沉积物的动物。”挪威极地研究所的海洋生物学家哈肯·霍普说。氧气浓度的下降,会进一步导致海洋生态系统中的物种死亡。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些环境变化,挪威政府才决定上调帝王蟹的捕捞配额,以保护本土物种。“近几年,渔业部门最终敲定的配额都要高于建议配额。”负责挪威北部帝王蟹管理的高级顾问通奥拉·鲁迪说。
事实上,在挪威的北角以西,距离比圭内斯约160公里处,已经建立了一个无限额地带。在这里,只要有一艘渔船,便可以参与帝王蟹捕捞。此举意在防止帝王蟹影响罗弗敦群岛附近的鳕鱼生态,以至于破坏了同样具有高经济效益的鳕鱼产业。不过,瓦朗厄尔峡湾附近的帝王蟹密度极高,想要完全根除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相比其他物种,捕捞帝王蟹获得经济回报的效率是最高的,渔民们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获利模式。
渔民埃德加·奥尔森还兼职帝王蟹探险活动的导游,带领游客看蟹、吃蟹。
如今,挪威北部的渔村在很大程度上都要仰仗帝王蟹产业的支持。
因帝王蟹而兴起的旅游业也在蓬勃发展。瓦朗厄尔峡湾和塔纳河之间有一个名为内斯比恩的小镇。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埃德加·奥尔森一直以捕捞鳕鱼为业,但如今也会参与帝王蟹捕捞,完成配额。此外,他还兼职帝王蟹探险活动的导游,带领游客看蟹、吃蟹。奥尔森说,尽管帝王蟹为一些人带来了好处,但他还是更乐意过没有帝王蟹的日子,尤其是在挪威鳕鱼存量已经恢复的当下。他补充说,捕捞帝王蟹来钱的确很快,可一旦刺网或延绳被它们破坏,损失的将会是全部收获。在挪威北部,由于帝王蟹的入侵,部分地区的刺网捕鱼或多或少已经停止。
无论如何,至少目前来看,对帝王蟹又爱又恨的日子还将继续下去。每天,依然有几百条渔船在峡湾中游弋,进行着帝王蟹的捕捞作业。至于帝王蟹对生态环境造成的有害影响,只要帝王蟹还是餐桌上的重头戏,这种投“蟹”忌器的情况便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最棒的派对少不了帝王蟹。”海洋生物学家霍普说,“在我女儿的坚振礼上,我们没上鳕鱼,但是上了帝王蟹。”
[编译自英国《卫报》]
编辑: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