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俊霖
每到秋天,便是芋头成熟的时节了。田间那接天的芋叶,碧绿无穷却也隐约泛黄,在金秋的艳阳下,阔大的芋叶都微微卷起,颇似盛夏时节的荷叶。所以,故乡的人们也把芋叶叫作“芋荷”。
虽被人们叫芋叶为“荷”,但是芋叶却是一头宽、一头窄,呈现出“盾”的形状,而真正的荷叶则是圆形的。秋天的南方,阳光依然热烈,挖芋头的时候,在阳光底下,人们也习惯性地扯下芋荷当遮阳帽。
芋头多长在潮湿的田地或是沟渠的旁边。挖芋头的时候,不能着急,若是急了,难免将芋头挖得“破了相”。所以,要先抓住芋头那长长的茎秆子,再用锄头在芋叶根的四周松松土,待得芋头露了头之后,用锄头小心挖开,再使劲拔出。
出土后的芋头连着茎秆。在故乡,芋头、芋茎、芋叶皆有其吃法。芋叶可以当作一道应季的时蔬,烹饪简单,通常清炒食用便可,也可切成碎末后与大米熬粥喝,或是和鸡蛋一起,做一道鸡蛋芋荷汤,也别是一番风味。
至于芋头的茎秆子,则用酒酿制成的浆水泡制成酸芋荷,这样泡出来的芋荷,酸爽鲜美,香脆无比。此外,酸芋荷金黄的色泽,也与农家丰收的喜悦相互映衬着。
而芋头,则可以切块或是刨成芋头丝,用来蒸、煮、炒或是红烧皆可。不过,故乡的人们总是偏爱那一道青菜芋头羹。对于我来说,青菜芋头羹也是令人心心念念的美味。童年时,每当秋天收了芋头之后,我便坐在灶膛口,想着往柴火灶的灶肚里添柴火,让长辈们给我做青菜芋头羹。
芋头外裹着的是一层毛茸茸的外皮,做芋头羹时,需要先将芋头洗净,但无须去皮。然后将一个个的芋头放入加水的锅中,用水煮熟,之后再捞出,放入冷水中冷却。煮熟后的芋头,直接用手便可轻松将其外皮剥除。
之后,将锅烧热,倒入一勺菜油,油热之后,油烟立即漫溢整个厨房。紧接着,再把大蒜、生姜、辣椒等佐料放入油锅里煸香,再加入剥了皮的芋头,倒入清水。然后,将芋头适当碾烂,盖上锅盖,待水煮沸,投进剁好的酸菜和青菜,入锅翻匀。
一锅热气腾腾的芋头羹,汤汁是浓稠的。最后,撒上葱花、芹菜珠或是香菜就可以出锅了。其实,煮好之后的青菜芋头羹并不好看,食材与汤汁融在一起,里头夹杂着大大小小的菜叶,颇像一道杂烩,又似乎更像一道“残羹”。然而,这些都不妨碍热腾腾的香气喷涌而出。
待到吃饭的时候,盛满一碗饭,然后拿起汤勺,往碗里舀上几勺芋头羹,拌着香喷喷的米饭,顿时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欲滴。青菜芋头羹虽然卖相不好,吃起来却格外美味,用它拌过的米饭,口感黏糊而细腻,绵柔香糯,略微带有辣味,还有酸菜所裹挟的酸味,食之令人齿颊生津。犹记得儿时,生活条件并不富足,一碗青菜芋头羹拌上米饭,夹一筷子酸芋荷,就着芋叶就能吃上一天。
芋头本身便有开胃助消化的作用,餐桌上有青菜芋头羹这道菜时,会令人食欲大增。此外,芋头的生命力也很顽强,在生活不富裕的年代里,芋头就是人们重要的口粮之一。汪曾祺先生在其散文《生机》中便提到,1946年,他离开昆明去上海,因等船期滞留,在其居住的公寓楼上有一堆煤块,里头居然长出了一棵芋头。没有土壤,也没有肥料,仅仅依靠一点雨水,竟然长出了几片碧绿肥厚的叶子,在风中摇曳着。顽强的芋头,让人欢喜无比,更给了他一点生活的勇气。
后来,我上了中学,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好,人们在做芋头羹的时候,也会往里头加些肉丁。而到了现在,芋头汤里的佐料变得愈加丰富起来,除了肉丁,还有虾仁等各种可口的食材。为了鲜美,也有人会往芋头羹里加鲍鱼。
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青菜芋头羹早已算不上有排场的菜了。可是,每逢年节时,故乡人们的餐桌上,还是会看到青菜芋头羹的身影。
一碗青菜芋头羹,食材普通,其貌不扬,却香味浓郁、乡味浓浓。我爱吃青菜芋头羹,那难忘的味道总是能够唤醒记忆里的馨香。无论何时,那道青菜芋头羹,始终温暖着我的肠胃,滋润着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