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梦龙尚真适俗的民歌观
——以《挂枝儿》《山歌》为例

2021-12-07 13:22
福建江夏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冯梦龙山歌民歌

郭 超

(福建江夏学院设计与创意学院,福建福州,350108)

明朝,原作为正统思想的程朱理学随着社会的演进悖陋显现。在这种背景下,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王阳明创立了儒学范畴内有别于程朱理学的心学。他把“心”作为人的本质,把“理”看作活泼之“心”;而其后史学家、文学家、阳明后学泰州学派代表人物李贽则提出“童心说”,主张自然人性论,强调真情实感。王李二者都把“诚”“真”视作人生达致的境界。冯梦龙自幼熟经读史,在他青年时正是心学发展的鼎盛时期,心学学说“士君子立于天地之间,出与处而已,出则发为经纶,思行其所学以兼天下,处则蕴为康济,思益其身以光细民”[1]尤为冯梦龙所推崇,体现在冯梦龙的全部创作活动中。

冯梦龙系统辑录了两本重要的民歌专集——《挂枝儿》《山歌》(又名《童痴一弄》《童痴二弄》),堪称“民间性情之响”[2]7。近百年来,国内外学者纷纷从不同视角、学科进行多层面研究,主要代表有胡适、顾颉刚、周作人、钱南扬、郑振铎、陆树仑、高洪钧、聂付生、龚笃清、傅承洲、赵维国等。他们或从校点作序的角度,肯定两部民歌集的特殊价值;或从文本出发,探讨作品的成书背景、思想内容、方言俗语、社会风貌等,肯定了其地位与贡献;或从文艺思想的角度,探究冯梦龙“从俗谈”文学观在民歌中的重要体现等。“情教观”作为冯梦龙的重要思想之一,在两部民歌集中有突出的表现。本文拟在前人研究基础上,以《挂枝儿》《山歌》为例,探讨冯梦龙文学思想在民歌作品中的体现。

一、以人性为基础,还原民歌之文体地位

民歌是民间艺术精华所在,传统深远。我国从《国风》、汉乐府、南北朝民歌到唐代竹枝词、敦煌曲字词,民歌的创作与流传一直未曾中断过。民歌收集整理历史也十分久远,《诗经》就是明证。然而自文人诗歌繁盛之后,民歌就逐渐不为文人所重视。正如冯梦龙所说:“书契以来,代有歌谣。太史所陈,并称风雅,尚矣。自楚骚唐律,争妍竞畅,而民间性情之响,遂不得列之于诗坛,于是别之曰‘山歌’,言田夫野竖矢口寄兴之所为,荐绅学士所不道也。”[2]冯梦龙指出正是因为荐绅学士对民歌的轻视与排斥,民歌才失去了其应有的地位。

冯梦龙在《山歌》的序文《叙山歌》中说:“今所盛行者,皆私情谱耳。虽然,桑间、濮上,国风刺之,尼父录焉。以是为情真而不可废也。山歌虽然甚矣,独非郑、卫之遗欤?”[3]317认为:《诗三百》曾经孔子删定,尚不删郑、卫,并将其与《雅》《颂》并存,世人尊为经典。而作为郑卫之遗的民歌,如今反而不被重视,却被排斥在诗坛之外。他由民歌的内在关系入手,分析、揭示和驳斥了道学家们崇古薄今的虚伪性,认为民歌虽是“田夫野竖”所作,却是“性情之响”,不应以作者的身份高低来界定其价值。然而民歌正是为“荐绅学士所不道”,才按自身规律繁衍和发展着,始终追求人性本质而具有社会价值。民歌在源头上与《诗经》是一脉相承的,应还原赋予民歌之文体地位。

为着民歌的地位与传播,冯梦龙克服重重困难,担当起搜录、整理、编辑、评注民歌的艰巨任务。他不满足于古籍摘抄、类集而来的文献资料,亲力亲为,行走于街尾深巷,探访于茶馆青楼,悬赏求歌,收录平民口口相传的歌谣。终集大成的《挂枝儿》,共收入435篇;《山歌》共收入368篇。这些歌谣,大多出自作坊工匠或田间农夫或店铺商贩或青楼歌女,总之绝大多数属于社会底层平民传唱的作品。

冯梦龙对民歌的热衷,是其推崇“情真”的体现。在心学“心即理”“童心说”的影响下,冯梦龙认为情是人的天性,他在《情史》中说:“情,亦人之生意也,谁能不萌”[4]675,“四大皆幻设,唯情不虚假”[4]2。而民歌就是人民大众灵魂的真实、率真和自发的表现形式。冯梦龙对民歌中的“情真”充满好评,他所辑录的民歌大都表现了人民大众为追求自由、个性解放,敢于藐视封建理教,充满真挚情感的作品。如《挂枝儿·欢部·泥人》:

泥人儿,好一似咱两个,捻一个你,塑一个我,看两下里如何?将他来揉和了重新做。重捻一个你,重塑一个我。我身上有你也,你身上有了我。[3]57

又如《山歌·私情四句·等》:

栀子花开六瓣头,情哥郎约我黄昏后。日子遥遥难得过,双手扳窗看日头。[3]335

还有《挂枝儿·别部·送别》《挂枝儿·私部·真心》《挂枝儿·欢部·感恩》,用人世间最朴素生动的语言,道出世上最本性、最世俗的爱。这种人的至性与情寡词工的文人诗作截然不同,犹如“稚子”之美,感人肺腑,民歌“最浅、最俚、亦最真”[3]112是“性情之响”,极具艺术感染力和社会价值。他推崇《诗经》中的《国风》,也是民间词曲,并非文人所作。在《山歌·序》中,他说:“今虽季世,而但有假诗人,无假山歌;则以山歌不与诗文争名,故不屑假。苟其不屑假,而吾藉以存真,亦不可乎?”[3]317直指假诗文、真民歌区别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二者作者动机不同,文人作诗可能在争名,带有功利性,自然容易做伪;而民歌则是民众发自内心的真情传唱,无欲无求寄托民众的喜怒哀乐,没有任何功利性,也就没有内容上的顾忌和形式上的束缚,也就没有假山歌。冯梦龙认为民歌正是具备了人性最基础的特质,其价值在模拟作伪的诗文之上,充分表明了其“抑诗文”“扬民歌”的观念。

二、以“从俗谈”为原则,“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

明中后期,随着商业的迅速发展、资本主义萌芽的兴起,社会价值观念已经发生了变化,人们厌恶程朱理学那种不近人情的束缚,迫切希望摆脱扭曲了的“存天理、灭人欲”给人们带来的压抑与摧残。王阳明、李贽等纷纷批判将具有特定内涵的“道德本性”,当成人唯一本质的这一“常识”,给予生存欲、物欲、私有欲以正当的地位。“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5],冯梦龙接受了这一思想,并将“从俗谈”作为收集、整理、编辑、评注民歌的重要原则。

冯梦龙在《山歌·私情四句·笑》中评述:“凡‘生’字、‘声’字、‘争’字,俱从俗谈,叶入江阳韵。此类甚多,不能备载。吴人歌吴,譬诸‘打瓦’‘抛钱’,一方之戏。正不必如钦降文规,须行天下也。”[3]320明确指出“从俗谈”的丰富意蕴:

其一,注重民歌俗曲浓厚的地方色彩。为了最大限度保留传唱的原来风貌,在收录编撰民歌时应尊重其本来面目,而不是将其改造成通行的标准版本,否则将失去了民歌的原汁原味。

如《山歌·私情四句·赠物》:

结识私情人弗觉鬼弗知,再来绿纱窗下送胭脂。仰面揥尘落来人眼里,算盘跌碎满街珠。[3]349

又如《山歌·私情四句·大细》:

姐儿养个大细忒喇茄,吃个情哥郎打子两击大背花。[3]405

“吴音‘珠’、‘知’相似。”即谐音“满街知”。[3]349“大细”,儿女之称。“喇茄”,犹云怠慢。[3]405即保持了吴歌的原汁原味。冯梦龙为了民歌利于通行,对僻拗的吴语做了备注,其用心良苦。

其二,认同普通市民的审美趣味和整体习惯。在《挂枝儿》与《山歌》中收录的一些歌谣直接反映了普通民众的现实生活。如《挂枝儿·感部·拜月》:

焚柱香,等待那瑶台月上,对嫦娥深深拜,诉我凄凉,可怜见小书生,没个人相伴,嫦娥开言道,读书人不忖量,你诉你的凄凉也,教我凄凉对谁讲。[3]191

这里真实反映了苏州一带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民间习俗。

其三,肯定了普通民众内心的正当欲望、日常生活追求是其基本内涵。《释名》曰:“俗,欲也,俗人所欲也。”[6]冯梦龙所处的晚明时代,正是“人情以放荡为快,世风以侈靡相高”[7]的纵欲风气蔓延的时期,有些名教人士表面仁义道德,视性爱大逆不道,暗地里声色犬马,极尽虚伪。冯梦龙认为“性”乃人之天性,以“从俗谈”为原则,试图给私情、性爱与生存欲、所有欲以同等的正当地位。他在肯定欲望的同时,极力张扬男女一念之真情的“情”,他说:“夫情近于淫,而淫实非情。”[4]3其目的在于广人之情,而不是导人以欲。在心学思潮的启蒙下,冯梦龙论情超出传统诗论“情动于中而行于言”[8]之表现层面,而直指情的内涵。至此,便将传统儒家“乐教”“诗教”的“性情论”中的“情”推向最高点,将“情”提高到宇宙生成中的重要环节。

冯梦龙在他的诸多作品中明确指出:“天地若无情,不生一切物,一切物无情,不能环相生,生生而不灭,由情不灭故”[4]2。“万物生于情,死于情”[9],“人而无情虽曰生人,吾直谓之死矣”[4]756,“我欲立情教,教诲诸众生”[4]2。试图通过“推情”“广情”将这个社会“无情化有,私情化公,庶乡国天下,蔼然以情相与,于浇俗冀有更焉”[4]3。他通过民歌,借男女之真情反名教之伪药,以男女之真情激起了当时人们对非理性的“礼教”的排斥与否定。

在从俗谈的原则下,冯梦龙采录编撰的《挂枝儿》《山歌》皆私情谱耳,许多民歌对爱欲表现得淋漓尽致。比如《挂枝儿·私部·调情》:

娇滴滴玉人儿,我十分在意,恨不得一碗水,吞在你肚里,日日想,日日捱,终须不济。大着胆,上前亲个嘴,谢天谢地,他也不推辞。早知你不推辞也,何待今日方如此?[3]26

作品中的姑娘大胆表白自己的爱欲,其强烈、持久的爱着实令人动容。《挂枝儿·欢部·分离》中进一步旗帜鲜明地表达了男女双方坚定的情爱信念:

要分离,除非是天做了地,要分离,除非是东做了西,要分离,除非是官做了吏。你要分时分不得我,我要离时离不得你,就死在黄泉也,做不得分离鬼。[3]53

这种“死在黄泉也不得分离”的爱,强烈冲击着读者的心灵。而收录在《挂枝儿·私部·错认》的民歌则更是大胆直露地表现男女之性爱:

冷清清,独自在房儿中睡觉,猛听得是谁人把我门敲,想是我负心的冤家来到。慌忙披衣起,罗裙拴着腰。急急的开门也,呸!又是妹妹的孤老。[3]37

可见冯梦龙的用意,即“借男女之真情,发明教之伪药”[3]317。

三、以情真为艺术核心,崇尚自然、抑止雕琢

中晚明时期,文坛中存在着拟古、雕琢之风。受王阳明、李贽的影响,冯梦龙对“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现象极为不满,他对缺乏真情实感的文坛提出严厉批评,他说:“近代之最滥者,诗文是已......性不必近,学未有窥,犬吠驴鸣,贻笑寒山之石;病谵梦呓,争投苦海之箱。”[10]

冯梦龙在收录编辑民歌中,强调情真的艺术核心。他以“真”为美,以“真”为文学创作、文学评论、文学价值判断的核心理念,他认为:“四大皆幻色,唯情不虚假”[4]3,“字犹诸曲,决无文采,然有一字过人,曰真”[11]488。他收录的民歌大都是普通民众现实生活中有感而发的真情流露,不假雕琢,自然浑成,尤其注重作品的原汁原味。然而他又认为“真”源于“情”,“情”是他世界观的最高范畴,他以真论情,以情论真,“情真”是他追求和青睐的主要价值,是他反名教伪药之利器。在《太霞曲语》中指出:“文之善达性情者,无如诗三百首篇之可以兴人者,问其发于中情自然而然故也。自唐人用以取士,而诗入于套,六朝用以见才,而入艰,宋人用以讲学,而诗入于腐。而从来性情之都,不得不变而之词曲……今日之曲,又将为昔日之诗,词肤调乱,而不足以达人之性情,势必再而之《粉红莲》《打枣竿》矣!”[11]5强调了文学之“情真”,认为只有表达内心真情的文学作品,才具有审美作用、思想价值和社会价值。冯梦龙这样说也这样做。如《挂枝儿·私部·真心》:

我是个痴心人,定要你说句真心话,我想你是真心的,又不知是真共假,你若果真心,我就死也无别话,你真心要真到底,不许你假真心,念头差。若有一毫不真心也,从前的都是假。[3]38

对此冯梦龙评曰:“痴心便是真心,不痴不真。”[3]38

又如《挂枝儿·别部·送别》:

送情人,直送到门儿外,千叮咛,万嘱咐,早早回来,你晓得我家中并没个亲人在。我身子又有病,腹内又有了胎。就是要吃些咸酸也,那一个与我买?[3]111

这里歌中并无任何技巧,只通过一个孕妇希望心上人早日返回照顾自己的诉说,其语言直出肺腑,犹如说话一般,淳朴自然,显然是一种真性、真情的自然流露。冯梦龙的评语是:“最浅最俚,亦最真。”[3]111

再如,《山歌·私情四句·摸拟》:

弗见子情人心里酸,用心摸拟一般般,闭子眼睛望空亲个嘴,接连叫句俏心肝。[3]335

冯梦龙的评语是:“真境,亦是妙境。”[3]335只有真,才能产生妙境。这种对“真情”的追求,实质上就是对于心灵自由的追求,对人性解放的追求,对不受压抑、平等自由生活的向往。

冯梦龙推崇“真”还表现为直陈摒弃“雕饰”。如《挂枝儿·感部》“【冯评】又《春幕》一篇云”:

恨一宵风雨催春去,梅子酸,荷钱小,绿暗红稀,度帘栊一阵阵回风絮。昼长无个事,强步下庭除,又见枝上残花也,片片飞红雨。[3]189

他的评注是:“亦通,未免文人之气”。[3]189这“未免文人之气”一语,鲜明表达了冯梦龙对“书生之技”“文人之气”的批评。

还有,《挂枝儿·私部·调情》:

俊亲亲,奴爱你风情俏,动我心,随我意,才与你就相交,谁知你胆大,就是活强盗。不管好和歹,进门就搂抱着。撞见个人来,亲亲,教我怎么好?

冯评:“亦真。毫无奇思,然婉(宛)如口语,却是天地间自然之文,何必胭脂涂牡丹也。”[3]28足见他对匠气刻意之反对、对真情自然之推崇。冯梦龙认为“真”是自然而然的“至情破出”,不必人为粉饰与雕琢,否则作品将画蛇添足,而失去本质之美。他在《挂枝儿·感部·月》中评:“不雕琢而味足。”[3]191《挂枝儿·咏部·网巾》中评:“极贴切。惟贴切,愈远自然,当是书生之技。”[3]220再次阐明了自己尚自然、抑雕琢、崇真情的艺术原则。

四、以传播民歌为手段,施行教化、匡扶良俗

冯梦龙高扬“情”的本体性,着眼于情感的社会教化功能,最终是为了“我欲立情教,教诲众诸生”[4]3,试图将理学家对人的外在规范化为人们内在的需求,用“情”维护世道人心。冯梦龙在《王阳明出身靖乱录》序言中说:“偶阅《王文成公年谱》,窃叹谓文事武备,儒家第一流人物。暇日演为小传,使天下之学儒者,知学问必为文成,方为有用。”[12]2鲜明表达了他对王阳明的推崇。在他的文学活动尤其是民歌收辑活动中,他遵循王阳明“觉民行道”的思想轨迹,以普通民众为主体,以传播为手段,行教化,兴良俗,以图治国平天下。

冯梦龙一生致力于通俗文学,对通俗文学推崇备至,认为文人的作品:“尚理或病于艰深,修词或伤于藻绘,则不足以触里耳而振恒心”[13],而“通俗演义一种遂足以佐经书史传之穷”[14]。文学只有通达俗情,才能具有感染人的巨大力量,通俗的文学艺术作品可使“怯者勇、淫者贞、薄者敦、顽钝者汗下,虽小诵《孝经》《论语》,其感人未必如是之捷且深也。噫,不通俗而能之乎?”[15]3。冯梦龙以巨大的勇气与毅力收录、编辑、评注、出版、传播民歌,是因为在他的观念中,他所收录的民歌是《国风》在新时期的传承与发展。他认为民歌与其他经典一样,能够导人心治天下,能够敦化民风,能够让人本有的那些欲望最终“流注于君臣、父子、兄弟、朋友之间而汪然有余”[4]4,“盗贼必不作,奸宄必不起。”[4]4尤其是在教育资源极度匮乏、普通民众识字率极低的条件下,冯梦龙认为:“天下文心少而里耳多”[15]3,要“觉民行道”,要让“怯者勇”“淫者贞”“顽钝者汗下”[15]4。他甚至认为传唱民歌,可能比诵读《孝经》《论语》的效能来得快捷且深刻,充分体现了冯梦龙正视、肯定与关切文学对社会底层的教化作用。

正是冯梦龙把民歌编辑评注作为行教化、兴良俗的手段,因此,他在民歌之后的大量评语中,表现为或对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尖锐的批评与讽刺,或对薄情男女、爱情不专的嘲讽与鄙视,或对上层与社会某些不良风气的揭露与抨击。在《挂枝儿》《山歌》中,不少歌谣体现着冯梦龙的进步人性观、道德观和妇女观。如《挂枝儿·欢部·分离》:

就死在黄泉也,做不得分离鬼。[3]53

又如《山歌·私情四句·笑》:

东南风起打斜来,好朵鲜花叶上开。后生娘子家没要嘻嘻笑,多少私情笑里来。[3]320

这里描绘了为追求忠贞爱情、幸福生活,勇敢挣脱世俗理教,渴望新世界的女子豪情与洒脱。一反传统女子哀怨愁闷的形象,冯梦龙录辑的民歌中,女性都是以“我”和“姐”的第一人称出现,这种话语权由他者转为自我的变化,鲜明地体现了对妇女的尊重及女权意识的觉醒和回归。

在封建礼教下,非父母媒妁之言的男女之情都是私情,都为大逆不道,而冯梦龙却以为“偷”是情,而情仍处于人本真本心,青年男女为了私情,不顾礼教束缚,直面真情,难能可贵,极力肯定了男女主人公的“真性情”之本体性,等等。如《山歌·私情四句·偷》:

结识私情弗要慌,捉着子奸情奴自去当。拼得到官双膝馒头跪子从实说,咬钉嚼铁我偷郞。[3]367

可见冯梦龙与伪道学者或伪名教人士不同的道德褒贬扬抑意识。

结语

冯梦龙推崇“民间性情之响”,鄙薄“文人之气”与其社会背景、文学趣好有很大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他有中国文人的正直和敏锐的观察力,自觉接受新思想,推崇王阳明“心即理”“致良知”学说和李贽“童心说”的主张等等。而这些正是他辑录、改编、整理三千多万字通俗文学的重要基础。其中《挂枝儿》《山歌》是我国明代民歌的珍贵文献,为我们考察作者对社会缺陷的批判与作者思想情感,研究当时的社会想象、民风民情、俚语俗语等提供了珍贵的文献资料。尤其是内蕴其中的价值观念,对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与此前此后的一批思想家、文学家相互影响,相互激发,以民歌、小说等通俗化的艺术形式,推动“觉民行道”,促进中国近代以来一次巨大的、持久的思想启蒙、人性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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