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继金 贾向红
1927年南昌起义后,中国共产党走上了独立开展武装斗争的道路,开始在全国各地创建革命根据地。在烽火连天的岁月里,除了与“围剿”的敌人进行殊死战斗外,革命根据地军民还面临着另一个“敌人”,即危害人民健康、损害革命军队战斗力的瘟疫疾病。对此,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领导根据地军民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卫生运动。
疫情在根据地暴发
中央苏区时期,各种传染病、地方病一度肆虐横行。据1932年11月的《江西省苏报告》介绍,公略县近期因瘟疫死亡1167人,安远县沙含区发生痢疾死亡10余人,宁都县数月患痢疾达1300余人(固村闵原东山坝等区死亡100余人),兴国县6、7月间发生瘟疫死亡40余人。1934年春,伤寒、痢疾和疟疾在整个中央苏区大范围蔓延,时间长达两个月之久。
在川陕革命根据地,普通民众患病后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一旦演变成瘟疫,就会出现“病魔人间闯,瘟病遍农庄,十有九人死,无人送药汤”的凄凉惨况。仅1934年,川陕根据地死于痢疾者日最高纪录达170余人,而近200名中醫中,死于痢疾的就有六七十人。这次疫情传染性强、死亡率高,严重威胁着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
在鄂豫皖苏区,传染性疾疫时常暴发。1930年、1932年、1933年分别流行天花、疟疾、痢疾,1935年伤寒肆虐,并伴以霍乱、疟疾等烈性传染病。“地处鄂豫皖的箭厂河地区1924年痢疾流行;1930年天花流行,死亡甚多;1933年痢疾再次流行,死亡相望,有的村庄甚至无人抬棺。”
全民族抗战爆发后,疫情防控的任务依然十分艰巨。1944年,陕甘宁边区政府驻地延安出现传染病疫情。疫情最初出现在延安东南方向的川口、柳林、金盆等地农村,逐渐蔓延至河庄、丰富等地,且病势极为猖獗。据延安《解放日报》报道:“从1月到现在病死者已达500人,其中约有半数为最近半月中得病死亡的。川口区死104人,其中有66名为妇女;柳林区病势最为激烈,如圪拉沟一村就病死14人,全区共死229人,其中110人为最近20天中死亡的;金盆区亦有110人得病而死。河庄、丰富二区虽没有上述三区厉害,但最近蔓延的趋势亦属骇人,如河庄区三乡新窑沟村,在4月25日一天就病死8人。”
很快,延安市出现同样的疫情。5月初,延安市死亡108人。月底,“因疫病而死亡者242人,牲畜的死亡也很大,猪、马、牛、羊死去将近700头”。在五个月时间里,疫情导致延安县和延安市死亡人数总计742人,一时间人心惶惶。李维汉曾回忆说:“全区巫神多达两千余人,招摇撞骗,为害甚烈。人民不仅备受封建的经济压迫,而且吃尽了文盲、迷信、不卫生的苦头,人民的健康和生命得不到保障。”
在晋察冀根据地等敌后抗日根据地,侵华日军除了反复实施“扫荡”外,还散播细菌,制造疫情,对中国军民生命构成严重威胁。据《晋察冀军区抗战时期后勤工作史料选编》记载,1939年秋至1940年夏,涞源、易县暴发大瘟疫,当时调查110550人中有70040人染病,死亡率高达28.8%。另据1943年10月14日晋察冀军区卫生部队报告,灵丘县五区乞回寺村因疾疫长期流行,健康人口仅有4.1%,病人中疟疾占67.7%,回归热占7.5%,感冒占6%,致使当地劳动力匮乏,农业生产及家庭副业等陷入停顿状态,并且直接影响到根据地部队的战斗力。
解放战争时期,瘟疫仍然是根据地军民的健康杀手。1946年华中军区霍乱大流行,部队出现疫情,共发病179人,死亡41人,因防治措施及时有力,未造成严重后果。7月9日,华中军区在《预防霍乱紧急命令》中指出,流行霍乱传播迅速,其危害甚于水火刀兵,不论军队或地方群众都要倍加警惕,紧急行动,急赴扑灭瘟疫,抢救病人。
开展卫生防疫运动
为保障人民群众的健康和夺取革命战争的胜利,毛泽东等中共领导极为重视卫生防疫工作。在毛泽东心目中,卫生防疫不仅仅是群众关切、生命攸关的事情,更是决定人心向背、体现党的性质宗旨、事关执政安危的大事。
1929年,毛泽东提出“一切为了人民健康”的卫生工作宗旨,指出医疗卫生工作要面向大多数人,为大多数人服务。1932年,他又指出:“红军的卫生工作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得好,对保持红军的战斗力、发展革命斗争的胜利极其重要。”1933年,毛泽东在长冈乡调查时指出:“疾病是苏区中一大仇敌,因为它减弱我们的革命力量。”1934年,毛泽东在《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一文中指出,“一切群众的实际生活问题,都是我们应当注意的问题”,要解决群众的“穿衣问题,吃饭问题,住房问题,柴米油盐问题,疾病卫生问题,婚姻问题”。1944年3月22日,毛泽东在中央宣传工作会议上说:“群众没有旁的方法战胜疾病、死亡的威胁,只有相信神仙……要老百姓不敬神,就要有科学的发展和普及。”1945年5月,毛泽东在中共七大上的讲话中指出:“应当积极地预防和医治人民的疾病,推广人民的医药卫生事业。”
在毛泽东的领导下,中央政府采取了一系列举措,不仅注重疾病医疗,更重视卫生防疫,普遍开展了群众性的卫生防疫运动。
1932年初,赣西南的富田发生鼠疫,闽西地区又天花横行。毛泽东于1月12日主持召开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会议,紧急讨论防疫问题。决议指出,“为保障工农群众的健康和预防瘟疫发生起见,决定举行全苏区防疫卫生运动”。
1月13日,临时中央政府副主席项英在《红色中华》发表社论,指出瘟疫是“我们应该严重注意的问题,应该立即解决的问题”,号召“各级政府各红军应当领导群众去做防疫的卫生运动!各群众团体要领导群众积极参加这一运动”。由此拉开了大规模卫生运动的序幕。
3月18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人民委员会发布《强固阶级战争的力量实行防疫的卫生运动》,并颁发《苏维埃区暂行防疫条例》。在各级苏维埃政府的努力下,苏区掀起了“灌输卫生常识于一般劳苦群众”的卫生防疫运动。
1934年3月10日,中央防疫委员会成立,并决定于3月16日至23日举行防疫运动周活动。苏区的卫生防疫运动也推广到全国其他地区。通过“天天做,月月做,年年做,家家做,村村做,乡乡做,个个圩场个个城市做”,防疫运动取得显著成效。有资料显示,“苏区的发病率大幅度下降,有些地区甚至减少了百分之九十;红军部队中的痢疾、疟疾、下腿溃疡等发病率也大幅下降,疥疮基本消灭,其他各种疾病也随之减少”。
抗日战争时期,各根据地相继建立专门的卫生防疫领导机构,开展以灭蝇、灭鼠,防止鼠疫、霍乱为中心的军民卫生运动。1937年初,毛泽东在参加“延安卫生运动周”时明确表示:“卫生运动不是一个人的事,要大家都来做。”1942年,陕甘宁边区政府成立防疫总委员会,下设防疫统计、环境卫生、医药治疗、宣传教育和总部五个部门。随后,边区各区县也建立卫生防疫委员会,把开展全地区卫生防疫运动列为施政纲领。当瘟疫暴发后,陕甘宁边区政府组织流动医疗队,划定区域负责治疗。
解放战争时期,以东北解放区为例,解放区军民建立了各级卫生防疫站和卫生技术厂,加强预防接种和注射,对疫区疫情进行及时、有效的隔离,还建立疫情报告制度等。东北人民政府卫生部规定,当发现鼠疫或疑似患者时,其家属或邻居必须上报患者情况,逐级经过卫生组长、屯卫生员上报街或村卫生委员,这一过程要在3小时内完成,48小时之内要向所在省的卫生厅上报情况。
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一直重视疫情防控工作,在苏区、抗日根据地和解放区开展的一系列卫生防疫运动,为新中国的疫情防控和卫生防疫体系的建立积累了经验。
图画宣传卫生知识
为了发动群众积极参加卫生防疫运动,革命根据地的党政机关借助各种媒介,采取各种办法,开展了广泛的宣传工作。
1933年2月13日,《红色中华》发表题为《加紧防疫卫生运动》的社论,要求“我们首先必须在广大群众中,进行防疫卫生运动的宣传,将每一个群众都动员起来,积极的、自觉的参加这一运动……壁报以及一切小报,在这里应该起积极领导的作用……宣传鼓动队也应该在群众中普遍进行防疫的宣传,我们不只是散发些防疫和卫生运动的传单,而且我们应该利用活报、戏剧等来进行这一宣传”。
1938年4月30日,《新中华报》推出“防疫”专栏,提出了“经常保持室内外清洁,防止苍蝇发生传播病毒”等八条具体的防疫措施。此后,《新中华报》《解放日报》多次刊发“把卫生运动广泛的开展起来”“重视防疫”“夏季防疫工作”等社论、时评及其他预防疾病知识的科普文章。据不完全统计,自1941年11月24日《解放日报》开辟“卫生专栏”起,先后刊出医药卫生方面的文章200余篇。
在经济文化落后的革命根据地,利用图画宣传疫情防控知识,既直观清晰、形象生动,又容易让老百姓接受和理解,其效果更为明显。
20世纪30年代初,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在开展卫生防疫运动时,就曾要求各部队、各地区深入开展卫生宣传工作,鼓励大家编写卫生墙报或画报,优良者予以奖励。抗战时期,各根据地进行卫生防疫宣传,采用宣传画的形式逐渐增多。其中,陕甘宁边区举办的医疗卫生展览会,以实物、文字、图片、连环画等相结合的方式,深受老百姓喜爱。边区政府通过图表和连环画的形式告诉民众,虱子造成了出水病和出斑病,苍蝇造成了伤寒和痢疾,同时写下消灭它们的方法。这对提高根据地广大民众的卫生知识、防疫意识,普及卫生观念等起了重要作用。
此外,延安的美术工作者配合边区政府的卫生防疫政策,创作了一批木刻作品和卫生教育宣传画册,如古元的《讲究卫生,人兴财旺》、罗工柳的《卫生模范 寿比南山》、张晓非的《人兴财旺图》、王流秋的《宣传卫生》、彦涵的《农民诊疗所》、郭钧的《宣传新法接生》等。
《宣传卫生》是王流秋于1945年创作的木刻作品,反映了陕甘宁边区政府派出的卫生宣传员向农民群众讲解卫生知识的场景。画面中,白色的桌布上摆放着几件医药用具,两名卫生宣传员身着白色服装,头戴帽子,一人弯腰查看显微镜,另一人左手托着碗,右手拿着棒指向碗内,正在向群众讲解卫生知识。从群众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观察,他们个个兴趣十足,听得极其认真。整个画面构图将主体兀突居中,看似朴素单纯,但其内在巧构深沉,回味有余。
彦涵创作的木刻画《农民诊疗所》,再现了边区诊疗所繁忙的工作场面,反映了陕甘宁边区在大生产运动后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农民诊疗所》中每个人物的安排和刻画恰到好处、活灵活现。在整齐的药橱和雪白的帘子隔起来的诊疗所内摆着两张桌子,分别有中医和西医为农民诊病。老中医在为一个农民号脉,中年西医则起身半离座位,拉着一个孩子的手。药橱旁边的司药和护士,也在神情专注地工作。诊疗所内干净卫生,人们秩序井然,侧面说明了边区医疗卫生条件得到很大改善。
罗工柳创作的新窗花《卫生模范 寿比南山》,反映了人民群众不仅争当生产模范、拥军模范,还要当卫生模范。作品刻畫细致、装饰复杂,正面端坐的模范人物颇具农民朴实的气质,背景装饰中的两只仙鹤和被回纹环绕的“卫生模范 寿比南山”两行文字,更是艺术家对解放区模范人物的美好祝愿。
因客观条件限制,革命根据地疫情防控工作虽然不能尽如人意,但是根据地的党和政府一切从实际出发,紧紧依靠人民群众,重视宣传工作,最大程度地降低了疾疫给革命事业带来的损害,从而为中国革命的胜利提供了重要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