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小说《夹叉》的隐喻和生命悲剧意识

2021-12-06 11:11段晓丹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1年11期
关键词:隐喻

段晓丹

内容摘要:《夹叉》讲述了几个小人物的人生故事和他们各自在生活中的两难境地,他们承受着生活中的挫折和苦难,又在生活的夹缝中寻觅着生命的意义。小说中没有尖锐激烈的冲突,作者以克制的笔触描绘着普通人的生活之悲、生命之悲,最终又以人物坚韧姿态的刻画超越了悲剧。

关键词:隐喻 生命悲剧意识 超越悲剧

艾玛的小说《夹叉》讲述了由“我”串起的四个小人物的人生故事和各自在生活中的两难境地,他们承受着生活中的挫折和苦难,又在生活的夹缝中寻觅着生命的意义。小说中没有尖锐激烈的冲突,作者以克制的笔触描绘着普通人的生活之悲、生命之悲,最终又以对人物坚韧姿态的刻画超越了悲剧。

一.隐喻与象征的笔法

《夹叉》以第一人称讲述了一段平凡的人生故事,叙事过程中的语言和心理描写凸显着“我”的个体生命感觉,“叙事让人重新找回自己的生命感觉,重返自己的生活想象空间,甚至重新拾回被生活抹去的自我”[1],在此意义上小说超出生活偶然、复杂、混沌的表面,导向对个体命运的关心。文本中没有太多的情感渲染,含蓄的笔触和克制的情绪表现在对隐喻的巧妙运用,这些隐喻点汇集起来,在平静的故事节奏中形成了震撼人心的张力,其中对于题目“夹叉”隐喻的理解无疑是读懂小说的一个关键点。“夹叉”的本意指的是一种炮兵作战方法,“以前炮兵射击教程要求测定目标后故意加点距离打一炮,再减点距离打一炮,然后把两弹着点一平均,第三炮十有八九能命中目标。我们把这种逐步逼近目标的射击方法叫‘夹叉。”文本中三次谈到夹叉,都与人无奈的现实生活困境有关,并产生了更复杂的隐喻意义。第一次是在小说的开头谈到“我”的两任妻子就像两个极端,在困境之中决定以夹叉的方法找寻情感归属。这里表面上是看“我”似乎是占据了选择的主动性,实际上是婚姻失败的无奈之举的隐喻。第二次是“我”向工地上的老张讲述用夹叉方法炮击敌人的经历。在这里夹叉是被动意义上的“被夹叉”,作为一种威胁手段有了强烈的隐喻意义,与死亡同构,指向了生命可能承受夹叉的沉重打击。第三次是在栾二嫂问起“我”两次婚姻失败的原因时,“我”想不出问题哪里,想不出为什么两任妻子都感受不到爱,只能解释为“生活夹叉了我”,将作为一种战术的“夹叉”直接与生活的打击同构。三个隐喻共同指向了文本的最终主题,即对现实生活中的个体从情感到精神的双重困境的表达。作者在创作谈中讲到,“市场那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园艺场的一切,正如我們的生活里也有只看不见的手一样”。现实生活就像一个隐形的炮兵指挥手,在瞄准镜后面窥视着人,被夹叉打击的人只能疲于奔命,寻找着生活的出路。

金文玲作为小说的主要人物也被作者赋予了隐喻意义,象征着顽强的生命力。作者在创作谈中写到,“我爱我小说中的人物,于是我为他们写了一个园艺场……我自己的切身体会是,园艺能抚慰人的身心,是有治愈作用的。”金文玲的出场便是同园艺植物结合在一起,在她的打理下,暖房从委顿萧瑟变得一片生机盎然,她将垂死的茶花救活回来,开出了碗大的花朵,这一情节赋予了金文玲美与生命力的象征,能带来生机与希望。

二.生命悲剧意识

小说以平实、质朴的语言和克制的情感讲述了由“我”串起的四个人在生活中的际遇,文本中的人物几乎都没有一个完满的家庭关系或者健康的身体,这种残缺状态传递出生活的苦难、生命的孤独与悲剧性意味,人物背景的塑造渲染一种压抑的阅读体验。“角度的直接导致她们更容易切中要害,但同样由于她们身心方面更多的介入了作品,她们显示出脆弱的质地。”[2]即使艾玛塑造了一个男性形象作为讲述人,我们仍然能从中读出艾玛那份女性的细腻、敏感和脆弱的心理和故事整体弥漫着的感伤和焦虑。艾玛出生在七十年代,同样出生在七十年代的作家金仁顺在文章中认为,“一些评论家把一些类似于‘酷、‘时尚、‘尖叫、‘冷酷等冠之于‘七十年代后出生作家的身上,他们似乎忽略了在所在这些表面的深处,潜伏着的硬核儿般的孤独感。”[3]《夹叉》表面上是一个中年男人的生活际遇、爱情故事,如流水一般平静,实际上却包裹着一个孤独、悲剧性的内核,这内核表现为金文玲作为一个心理创伤者的孤独和“我”作为一个生活失败者的孤独,以及其他次要人物生活的悲剧性。

“孤独感是一种回到内心去体验自我并且培养起具有对抗性的自我意识的那种感受。”[4]金文玲为人处事有着明确的原则,固执地坚守自己的选择,却也造成了自己日常生活的悲剧。金文玲在战场了经受了死亡的冲击后一直活在阴影之中,正是她的性格使她久久难以从战争的创伤中走出来。作者以梦魇来表现金文玲的心理创伤,梦中无声无息充满死亡意味的深坑可以理解为弹坑的隐喻,战争的创伤以弹坑的形式凝结她的心中,并在梦中以跌入深坑的情节复现。她在和平年代生活,却沉浸在残酷战争的回忆里,她是战场幸存者,却始终背负着沉重的死亡阴影,她以自我归罪的生存状态束缚、消耗自身,这是她的悲剧性之一。第二重悲剧是金文玲个体心理的孤独。背负着心理创伤,却没有人试图走进她的内心世界去感同身受地理解她,并因无法理解她的自我归罪心理而产生出明显的情感隔膜。作为丈夫的王功成没有走进过金文玲的内心世界,没有去看一眼过去的她固执行为背后的心理伤痛,对于她的战场经历,他用猎奇看热闹心理去轻视,对于她的现在,他以傻和彪来评价。第三重悲剧则是面对孤独的状态,金文玲没有选择解释或者改变自己,而是以一种疏离的姿态去面对婚姻和生活,这种心理状态折射着她的绝望。她退回自己的内心世界,与花草为伴,少于人打交道,对于村里人所谓“俘虏”的流言她也不去辩解什么,不论周围的人如何评判她的行为,她始终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呈现出一种孤独感。三重悲剧性递进相关,最后金文玲从不吸烟却得了肺癌,这是被命运左右又无力改变的悲哀,极写生命的悲剧性和荒诞。

此外,小说中的次要人物刻画也构成了对生命悲剧意识的表现。“我”是故事的讲述者,是一个事业有成的公司老板,却在生活上遭遇巨大的失败,承受着生活夹叉打击之下的寂寞、孤独。栾二嫂独自经营着温泉旅馆,年轻时因为和丈夫发生争执导致流产,丧失了生育能力,后来丈夫因病去世,成为寡妇。生活给予栾二嫂的是更为沉重的孤独和痛苦。养殖海螺的老贺为了挣钱得了严重的风湿病,在热天也要靠泡温泉来缓解关节肿大疼痛。老贺泡澡时疼痛和幸福两个矛盾感受同时出现,这一幕带有寓言性质,作者正是以这一画面来隐喻生活的本质。人因为种种原因被生活折磨得筋疲力尽,想要找到一个温暖的角落来喘口气,享受宁静,只是无论如何这个温暖的角落都是暂时性的,就像人不能永远呆在温泉里,出了温泉之后还是长久的疼痛和遭罪。小说中的次要人物不断闪现,以生活中的弱者群像的刻画表现努力生活却无法逃过生活的重压的悲剧。

三.超越悲剧

尽管艾玛在小说中构建了从个人心理到现实生活沉重的悲剧性,但是小说并没有停滞在对生活困境的哀怨,而是以对人物坚韧性格的塑造完成了对悲剧的超越。面对他人的不解与个人的孤独,金文玲以坚持自我原则的方式实现了自我意识的重建。她以园艺为精神出口,寄托着对生活纯粹的热爱。与丈夫王功成相比,金文玲对于金钱没有太大的欲望,对于生活也没有过多的要求,淡泊知足心态是金文玲超越生活悲剧性的心理基础。得了癌症后金文玲不肯住院治疗,并在绝境中将死亡转化为治愈心理创伤的出路,以对死亡的平淡接受超越了生命的悲剧性。与金文玲相似,小说中的栾二嫂以自己坚韧、中和、隐忍的个性巧妙地在生活的困境中周旋、前进,她贯彻着不折腾的理念,在琐碎的生活中靠着妥协换来平静,以自己的柔和、灵活对抗着生活的艰辛、复杂。

“我”在金文玲身上看到了生命不可免除的孤独感与悲剧性,意识到我们都是挣扎着生活却被生活那只“看不见的手”捉弄的人。但是“超越绝望却是從不幸的生活中不可抑制地滋长起来的强烈愿望”[5],“我”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和无助,所以更想抓住些实在的,用这些来对抗生活的夹叉,就像小说中对此出现的园艺场,热热闹闹花开花落背后是辛勤的管理,无可奈何、无法挽救的衰败、死亡,然而活着的总是要开花结果,生存下去,所以主动寻找生活的希望的过程也是对自我生活悲剧性超越的过程。

“我”去镇上赶集,要买棵无花果树,自然而然地想起来故去的金文玲说的海阳产的无花果树最好。金文玲的话语影响着“我”,尽管她已经去世,她存在的痕迹明显留存在了他人的心中。引入无花果树这一意象,似乎是作者有意借此给金文玲做一个感性的结论,代表着作者对人物的认可态度:她就像现实中的无花果树,仿佛从没有经历过绽放花朵绚丽夺目的时刻,却默默结出了果实,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苦涩的生活,“在那些弃绝的生活境遇中却不可抑制地滋长出一连串的希望,在弃绝的每个间歇的片刻都能找到微不足道的快乐。”[6]在小说的结尾“我”收留了金文玲生前养的小狗,在生活残酷无奈之外给出了一丝温暖的希冀,即使被生活夹叉打击,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生命终究是不会被完全遗忘、磨灭。在故事结构上,从“我”的离婚讲起,到“我”为自己夹叉到一份新的婚姻结束,这个衔接的结构也显示了作者对生活悲剧性的超越意识。

参考文献

[1]刘小枫.沉重的肉身[M].北京:华夏出版社.2015,3.

[2][3]金仁顺.之所以是我们[J].莽原,2001(6),265,265.

[4][5][6]陈晓明.众妙之门——重建文本细读的批评方法[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8,73,79,79.

(作者单位:河南省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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