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童话的现实主义流变

2021-12-06 16:53聂亭潇
绵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现实主义幻想儿童文学

聂亭潇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 410081)

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进程中,现实主义是基本的创作倾向。现实主义的核心在于对现实世界的真实描写、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这一基本原则在发展中,与时代、民族、文学传统、外来影响等条件相关联,呈现为各种思潮模式,丰富着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和美学思想。儿童文学自五四时期确立以来,便更加侧重现实型的基本走向,重视文学的教化作用,在不同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表现形态。作为儿童文学中最重要的一个体裁,童话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儿童文学的发展。

童话富有浓郁的幻想色彩,是一种满足人们普遍愿望的虚构性叙事文学样式。幻想是其本质,拟人和夸张是其主要表现手法。童话最富儿童文学的特点,最能体现儿童文学的审美特征,而且在启发儿童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方面有着其他文体无可替代的作用。

二十世纪上半叶的中国,充斥着战火与苦难,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使得作家必须直面现实,因此,原本充满幻想色彩的童话世界浸透了现实的悲哀。建国之后,教育儿童是一项重要的任务,童话创作具有强烈的时代特色。新时期伊始,西方文学思潮不断涌入,“幻想热”大行其道,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在此影响下加入了很多新质因素。2015年前后,“幻想热”渐渐退却,现实主义题材呈现复归姿态,童话作家植根于脚下的土地,关注现实问题,在继承前人经验的基础上形成了颇具民族特色的现实主义书写传统,为今后的童话创作提供了经验参考。

一、儿童文学现实主义主潮的形成原因

(一)源远流长的现实主义文学传统

《诗经》首开我国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先河,是我国现实主义文学史上第一座里程碑。这种关注现实的创作态度具有深厚的艺术魅力,对以后文学创作的基本走向产生了深远影响。在这种现实主义精神熏陶下,中华民族形成了关注现实的文化传统,这种深层的民族文化心理结构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一代代文人。

中华民族文化传统源远流长,各种文化百家争鸣,被视为正统思想的儒家文化占主导地位。儒家思想内涵丰富,强调经世致用、以和为贵,信奉“勤有功,嬉无益”“尚中庸,守规矩”。长期受儒家文化熏陶的知识分子也形成了关心国家、关心社会的价值取向,这种关注现实的取向也影响到文学。

北宋周敦颐提出“文以载道”的理论,把“文”当成“道”的运载工具,主张文学要反映历史上和现实中与国家、社会有关的大事件。当时文学发展的总体趋势呈现这样一种姿态:强调文学的社会功用,讲求文以载道、文以化人,人们的想象力被压制和贬低。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备受作家青睐。

儿童文学在发展过程中,始终坚持对于现实的描摹和反思,侧重文学作品对儿童的教育作用,这与中华民族的文学传统和文化传统是息息相关的。

(二)战火纷飞的社会环境

文学作品是时代和社会的产物,是在特定时期社会思潮和思想观念影响下产生的。二十世纪上半叶的中国社会,充斥着战火和苦难,民不聊生。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饱受西方列强的摧残,陷入了更加深重的苦难,中国人民面临着更为艰苦曲折的斗争。当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文学不得不暂时放弃启蒙的价值取向,转而为革命和救亡服务。

我国的儿童文学最初便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和文化语境中形成的,广大创作者尽管已经接受了西方以儿童为本位的儿童观,但是他们不可能将战火纷飞的社会现实抛于脑后,去创作趣味性与娱乐性十足的作品。他们只能立足于脚下的土地,描摹当下的社会现状,启发、告诫儿童看清楚真正的世界、真正的现实。中国儿童文学建立之初,这种现实主义的创作倾向是处于亡国灭种背景之下的必然选择。

(三)儿童文学特殊的性质

“儿童文学的特殊性主要来源于人的‘年龄’差异以及伴随的发展问题。”[1]儿童文学是成人作家创作给儿童读者的文学,这种受众的特殊性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成人作家在进行创作构思时会肩负更多的责任意识与使命感。

叶圣陶的童话尽管在五四时期开辟了一条新路,但是他展示给儿童的仍然带有成年人特有的悲哀,将忧心现实的担当意识带给了儿童。张天翼的《大林和小林》《金鸭帝国》,将对帝国主义的憎恨倾注笔端。建国以来,作家们拿起笔,想到了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意识,想到了热爱劳动、谦虚谨慎等优秀品质,导致童话作品中的教育主义盛行。

进入新时期,曹文轩在首届全国儿童文学理论座谈会上提出了“儿童文学家是未来民族性格的塑造者”这一主张,阐明了儿童文学作家身上的担当意识。作为民族性格的塑造者,创作者要洞悉当今儿童的心理状况和精神面貌,扎根于中华民族传统土壤,关注现实处境,奉上富有深厚历史内容、反映民族精神和当下现实的作品。

(四)西方现实主义思潮的影响

作为一般的现实主义创作精神和方法,现实主义在我国古代文学中就已经存在;但现实主义文学思潮则是现代的产物。五四时期,新文学先驱者们发起了思想文化界的革命,学习和吸纳西方的民主与科学。在这样一种契机下,西方众多文学思潮涌入我国。现实主义文学思潮作为现代文化意识的一部分,基本上是在对外国文学不断吸收和改造中形成的新的文学思潮,是世界性现实主义思潮传入的结果,并非由我国古代文学的传统延伸发展而来。因此,我国儿童文学现实主义倾向的形成,除了受古代文学传统的熏陶之外,还受到西方现实主义思潮的影响。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新文学现实主义吸纳了十九世纪欧洲现实主义尤其是俄国现实主义的营养。三四十年代,又在此基础上加入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成分。五四以来,进化论思想、人道主义思想、易卜生热、为人生为社会等思潮给中国的童话作家带来了很多有益的启发,他们从中吸取有益成分来丰富自己的创作,使得现代儿童文学呈现出鲜明的特色,直面现实人生,将社会现实作为主要的抒写对象,为孩子展示真的世界,告诉孩子真的道理。

二、中国童话的现实主义流变

(一)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开创紧贴时代的“稻草人主义”之路

五四时期,启蒙主义者发现了人的存在,儿童受到全社会的关注。《新青年》开始刊登安徒生、托尔斯泰的童话,并热情倡导儿童文学。很多作家在吸收外国文学营养的同时,立足我国的时代特征,怀揣着对儿童的爱,积极投身儿童文学创作。

但是,在儿童本位的接受和发展进程中,出现了理论与创作的重大错位。理论的学习是更加快捷、便于成体系的。可是具体到文学创作,囿于作家的创作经验、审美心理、时代环境等因素,往往会呈现出滞后的局面。儿童文学的鲜明个性有一定程度上的削减,其中流露出的教育性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相对于古代文以载道的传统和禁锢儿童的思想,现代作家们已经注意到儿童读者的特殊性,自觉为儿童创作。

徐志摩在这一时期创作的童话《吹胰子泡》,记述了小粲满脸泪痕对他妈妈讲述伤心事的故事,“我”和大哥一起吹胰子泡,把胰子泡想象成许多好玩的东西,但是燕子将这美妙的情景给破坏了。作品整体呈现出浪漫的幻想与儿童的童真,但作品最后,一切美好还是回归了现实——有趣的泡泡被燕子破坏,化为虚无。

1922年,叶圣陶发表了《稻草人》,开创了“稻草人主义”的创作道路。叶圣陶使用诸多笔墨对社会现实进行了描绘,将现实世界引入了童话的创作。很多童话开始写具体的社会生活,脱离了童话的幻想特征,这是叶圣陶当时切身的感受。叶圣陶的童话题材来源于现实的社会生活,主题也是由中华民族的传统土壤中生发出来的,因而具有鲜明的现实主义特色和浓郁的中国风格。

这一时期的作家普遍认为,儿童有必要了解现实的世界和人民的苦难,文学作品也应该承担帮助孩子了解现实的责任。作品中的儿童“担负着叙述者赋予的‘说理’责任,要讲清楚某些‘主题意旨’”[2]133。 叶圣陶的童话已经意识到了读者的特殊性,是专门为儿童创作的,却不是儿童化的。他站在成人的立场上,对儿童进行教导。可见“儿童本位”的思想尽管已经被很多人接受,却还没有深入到具体的童话作品中来。

(二)三四十年代——启蒙与救亡中的现实书写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政治生活更加动荡,思想交锋更为激烈。山河破碎,人们饱受战乱之苦,文学的审美功能淡化,启蒙与救亡、教育与认知的主题被提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很多作家出于“强国保种”的使命,通过作品干预生活,向儿童传递时代精神,使他们担负起“人的战士”的责任。这一时期的作品大多直接反映现实,时代特色较强,注重唤起民族的向心力,加入更多的现实主义因素。

1930年,左翼作家联盟成立。他们对于儿童文学也给予了相当的重视,很多左翼刊物都刊登了儿童文学作品和理论文章。左翼作家们的儿童文学创作也相当活跃,在主题和题材上有了新的开拓,向儿童揭示黑暗的社会现实,歌颂解放区的斗争生活,具有强烈的战斗精神,推动了革命儿童文学的发展。

张天翼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家,他笔下的形象皆取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民族斗争的现实。他认为:“只要不是一个洋娃娃,是一个真正的人,在真的世界上过活,就要知道一些真的道理。”[3]331《大林和小林》讲述了大林和小林富有幻想色彩的经历,展现了社会矛盾之下的现实生活。这部于1932年发表的长篇童话遵循了张天翼描绘“真的世界”的儿童文学创作观。“张天翼在关注现实上继承了叶圣陶教育类童话的传统,其作品不仅勾勒出生活的表层现象,也触及到社会的内部肌理,涵盖面既广且深,具有很强的时代感。”[4]大林和小林是虚构的人物,但是又有着深刻的现实基础。作品以兄弟二人的不同命运为线索展开,通过二人的经历,将上下两层社会的生活和两个阶级的矛盾斗争联系在一起,传达了尖锐的社会批判内容。

张天翼加入了很多幻想因素和荒诞情节,比如四四格可以把童工变成一个个鸡蛋吃掉,这种漫画式的描写更富儿童情趣,也充分展示了作者的童话创作天才。从艺术创新的角度看,张天翼开启了中国“热闹派”童话的先河。他的作品,人物夸张,想象大胆,语言诙谐,表明中国童话已开始进入成熟的时代。

(三)1949—1966——教育儿童的童话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儿童文学作为新中国社会主义文学的一部分,主张作品创作要反映时代精神,与人民群众的生活相结合。此外,新中国儿童文学积极借鉴十月革命后苏联儿童文学的经验教训,主张对儿童进行健康的文化教育。

儿童文学的发展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翻开了新的一页,童话创作呈现空前繁荣的局面,涌现出大量优秀作品,有葛翠琳的《野葡萄》、洪汛涛的《神笔马良》、严文井的《小溪流的歌》、陈伯吹的《一只想飞的猫》、金近的《小鲤鱼跳龙门》、任溶溶的《没头脑和不高兴》等。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张天翼的《宝葫芦的秘密》和严文井的《“下次开船”港》,这两部作品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以来我国童话创作上取得的两项重要收获,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宝葫芦的秘密》讲述了王葆幻想拥有一个宝葫芦,可以得到一切,但是这一宝物却给他带来了痛苦。于是他扔掉了宝葫芦,之后发现这是一场梦。他因此改正了缺点,认真学习。这部作品开创了童话写作的新途径。作品同时写了幻想世界和现实世界,圆满地解决了现实世界和幻想世界之间的过渡和衔接。《宝葫芦的秘密》最突出的特质是写实成分的加入不仅增强了作品的真实感,同时也强化了作品幻想的氛围和力度,这使得童话的世界变得更加广阔。

《“下次开船”港》叙述唐小西在“下次开船”港的奇特经历,构思巧妙。作者围绕时间进行构思,抓住儿童荒废时间时常用的“下一次”虚构了一个童话世界:这里没有时间和钟点,对儿童们来说,是“比快乐还快乐”的地方。但是,它也是坏蛋们放肆作恶的地方。严文井注重从儿童的眼光出发虚构形象,在人物身上融入游戏因素,使童话形象符合儿童的审美趣味。作品以唐小西逐渐认识到时间的重要性为主线,目的就是教育儿童珍惜时间。

这一时期的很多作品都流露出浓郁的教育气息,主张把童话当作镜子,让孩子在阅读童话时照见自己的缺点。童话沦为教育的工具,作者总是在作品中树立一个有缺陷的形象,然后引导人物改正错误,或者树立一个完美形象,充当儿童的榜样,引导小读者发扬长处改正不足,变成听话的好孩子。这一时期的儿童观仍然不是真正以儿童为中心,社会关注的重心不是儿童需要什么样的童话,而是社会需要塑造什么样的儿童。

(四)1978—2000——回归儿童性与娱乐性

新时期是中国童话的又一个全面收获时期,童话创作在改革开放以后重新活跃起来。随着思想解放的不断深入,作者们开始重视童话本身的审美性和娱乐性,深入到儿童的内心世界。他们打破了公式化、概念化的束缚,使童话创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新时期的童话“突破了传统的三段式、兔子必须吃素之类的封闭性故事程式与逻辑规范”[5] 118,走向多方探索、多元共生的繁荣和发展时期。

老作家们依然辛勤耕耘,孙幼军的《小狗的小房子》《怪老头儿》《唏哩呼噜历险记》、金波的《乌丢丢奇遇》《追踪小绿人》、葛翠琳的《会唱歌的画像》、张秋生的《小巴掌童话》等,体现了老一代作家不倦的艺术追求与倡导正面精神价值的社会责任意识。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涌现的一批年轻童话作家,高扬艺术创新的审美旗帜。这批作家已成为新时期童话创作的中坚力量,在少年儿童中产生了广泛影响。代表作品有张之路的《霹雳贝贝》、郑渊洁的《皮皮鲁和鲁西西》、周锐的《哼哈二将》、冰波的《秋千,秋千》、汤素兰的《笨狼的故事》等。这些作品大多尊重孩子的个性发展,注重培养孩子独立思考的意识,这是一次极大的飞跃。童话作品回归文学的本性,将注意力转移到儿童熟悉的家庭生活、校园上来。同时摒弃赤裸裸地说教,发现儿童身上的闪光点,满足儿童审美和娱乐的需要。

新时期的童话在开放的艺术空间中不断充实个性,营造新的幻想艺术和审美意向。热闹派童话和抒情派童话各有千秋,新型的儿童形象被树立起来,儿童的原始欲求得到了尊重和欣赏,与乖孩子相对应的淘气包、捣蛋鬼登上了童话舞台,获得了更为宽广的空间,给新时期的童话带来了别样的生机。像郑渊洁的《皮皮鲁和鲁西西》,想象力非凡,语言极富动感,情节跌宕起伏,追求快节奏,受到了儿童们的欢迎。新时期的童话以其张扬的游戏精神的审美目的和超越童年经验的写作立场,结束了童话作为一种教育工具的时代,使小读者们步入开心梦幻的卡通世界,张扬个性,享受童年。

(五)二十一世纪以来——以现实为根基的幻想

二十一世纪以来,文学外部生态环境再次发生了变化。童话创作在更加充分的市场化环境下进行,传媒手段更加丰富和多样化,外部社会文化生态环境更加宽松自由,个人化写作成为一种常态。这一时期,“幻想热”大行其道,作家们将其与本土传统文化融合,聚焦当下儿童的现实生存状态,从而形成了更加复杂而充满张力的中国化童话世界。这一时期,年轻的作家们如王一梅、薛涛、李志伟、肖定丽等人脱颖而出。他们的创作与网络文学联姻,更加贴近当下儿童的阅读接受心理,也不忘通过童话对儿童进行思想上的熏陶。中国童话具有了新的气息,当代童话创作朝着更为多元的道路发展。

王一梅注重在童话中营造抒情的气氛,抒发对生命的深刻哲理思考。她依然会通过童话告诉孩子们一些人生哲理。因此,她的童话往往通过作品中人物之口揭示人生道理:人生不是一帆风顺的,意外、困难、离别、孤独都是基本的命题。

《犇向绿心》《笨狼和他的弟弟妹妹》是汤素兰的最新作品。《犇向绿心》立足于当下的现实生活,以田犇的视角展开对于周围生活的描绘。作品中的一件件事情都是日常生活的展现,比如玻璃反光造成光污染、很少在城市里看到星星、田犇的课外辅导班,这些都是生活在城市里的小读者们熟悉的日常。但是作者并没有仅仅拘泥于此,还描绘了田犇外婆所在的云岭,在那里家家户户种菜,乡村景色秀丽,还有引人垂涎的传统食物。通过城市和乡村的对比,可以看出环境保护问题日益严峻。此外,作品也涉及了学生教育问题、单亲家庭中的儿童成长问题、当下社会人际关系问题等,体现了当代童话作家对于现实问题的思索。

《笨狼和他的弟弟妹妹》依然延续了“笨狼”系列的健康明朗色调,讲述了笨狼有了双胞胎弟弟妹妹之后的生活。弟弟妹妹的出现给小笨狼带来很多困扰,但是笨狼凭借着自己的善良和爱意解决了问题,和弟弟妹妹一起愉快生活。汤素兰从生活出发,将视角聚焦在当下普通家庭的二胎问题,描写他们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有着扎实的实际生活基础。通过笨狼家一系列日常小事的铺展,儿童可以更好地面对二孩时代的种种烦恼,有利于他们心灵的成长,也为家长们提供了一种有关于爱的教育的示范。汤素兰紧扣时代的脉搏,扎根中国现实,将对当下问题的思索融入童话的创作,同时又贴合儿童的心理,她笔下的故事和形象深得儿童的喜爱。

三、对于当今童话创作的启示

(一)展开幻想之翅

“童话是非具有幻想不可的。有幻想,才有童话,没有幻想,就没有童话。”[6] 49幻想使童话变得轻盈灵动、姿态万千。童话的这种幻想特质与儿童的天性相契合,幻想能力和游戏精神为童心插上了翅膀。在人类的发展进程中,童话和人类一同成长,和儿童生命个体的心理紧密结合,成为人生初始阶段精神状态的真实写照。尼尔·波兹曼率先提出了“童年的消逝”的观点,他认为在电子传媒的影响下“成人和儿童在行为举止、语言习惯、处世态度和需求欲望上,甚至身体外表上,越来越难以分辨了”[7]116。

儿童具有丰富的想象能力,但是在成人世界的制约下,想象能力受到束缚和消磨,逐渐变成了规则化的存在。因此,童话作家在创作时,要注意保护儿童最初的想象能力,培养和丰富他们的幻想精神,并正确地去引导他们。当下的儿童急需童真和童趣来滋养童心。童话中的想象是一种轻盈的想象,这种轻盈的想象是有生命力的,像鸟儿一样,是适合儿童的审美心理的,并不是天马行空、死气沉沉的。人们常常认为,儿童年龄小,思维处于混沌状态,真幻不分。但是童话作品不能以这种尚不成熟的思维作为创作依据。艺术思维和混沌思维不是一回事,越是面对较小的读者,作品越要强调秩序,童话采取拟人化的手法,采取非写实性的假定,绝不是模仿、顺应小读者尚不成熟的混沌型思维的结果。这需要作家们时时观察生活,用心体悟生活,不要与儿童的审美眼光远离,要从儿童的视角进行创作,使儿童保持、激活内心的自然天性。

(二)坚守现实之根

在大众传媒入侵、网络文学突起的背景下,童话作品需要关注精神的需求和审美的呼唤,使得人类摆脱自身社会环境的高度异化。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给人们生活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导致人们产生了虚荣、拜金的心理,儿童自然也不例外。文学需要唤起过往的单纯和愉悦,反思最初的生命意义,需要坚守现实的根基,回归传统,将这些以适合儿童阅读的形式展现出来。“童话之为艺术,也只有当它描写的人物、环境、事件暗示了现实生活的某种关系,揭示了现实生活的某些真实,具有某种情感的可体验性,引起人们对生活的联想时,它才有生命,才有自身存在的意义。从这个意义上人们可以说,没有生活便没有童话。”[8]8

“在大量的儿童文学作品中,作家们往往回避重大的题材,甚至回避成长本身的疼痛。”[9]这是一个值得反思的问题。文学应该扎根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土壤中。如何拓宽儿童题材、如何深入挖掘儿童生活,是当下童话创作的重要任务。此外,童话作品要与我们本民族的民俗传统结合起来,将其作为整体的民族记忆而存在。

(三)正视童话作品的娱乐性和教育性

在儿童文学娱乐化倾向尤为明显的情况下,童话作品中呈现的教育性问题也值得探讨。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思想解放的深入,童话摆脱了工具论的束缚,转变了文学观念。这种观念在一定程度上对过去儿童文学重教育轻娱乐的传统进行了反驳,更重要的是它传递出了对儿童主动身份和地位的充分认同和尊重,当代儿童文学创作真正成为了一种为儿童的创作。

但在许多作品中,游戏和娱乐元素被放到了儿童文学艺术表现的重要层面。作家在张扬儿童生命欲求的同时,也要警惕,这种作品塑造了一种油滑、狭隘、以自我为中心的童年姿态,内容多展现出主人公与其他人物的彼此捉弄、嬉笑或忽视上,没有看到儿童身上的可爱纯真,反而充斥着冷漠、滑稽和搞笑,缺乏儿童文学所应有的精神内涵。

朱自强提出:“真正的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不仅是服务于儿童,甚至不仅是理解与尊重儿童,而是更要认识、发掘儿童生命中珍贵的人性价值。”[10]童话作品要以儿童的需求为基点,唤醒和激发儿童潜在的生命力。在解放和发展儿童的过程中,成人也要参与其中,低下头来,与儿童平等交流,这也有利于保持和丰富成人人性中的可贵品质。儿童文学具有教育性,但这种教育性不仅是针对于儿童,同样也是针对成人的,童话作品要达到这样一种境界:实现成人与儿童之间的相互给予。

四、结语

由于时代规范、文学资源、艺术选择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从叶圣陶的《稻草人》到张天翼的《大林和小林》、再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来以教育主义为导向的童话作品,一直到当今的童话创作,中国现实型童话作品的创作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形成了民族特色。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以《哈利波特》为代表的全球性幻想文学风暴的冲击和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极大地拓展了儿童文学的艺术空间和想象世界。在当今这个传媒多元的现代社会,童话必须将文学品质与读者接受作为自己的目标,坚持文学的多样性和艺术性。

在外来文化涌入中国、文化交融愈演愈烈的形势下,我们不仅要吸收国外的先进文化,更要注重传达中国声音,讲好中国故事,使得童话中幻想的轻盈与现实的厚重形成一种张力,吸引小读者的阅读。童话的创作应反映当下生活,继承叶圣陶开创的“稻草人主义”,扎根城市生活和乡村生活,同时也要吸收先进的文学营养,多题材、多角度、多方面介入生活,引导小读者对于社会人生和自身成长展开新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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