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运动中山西乡村妇女主体意识型塑探析

2021-12-06 12:16范新乐王卫红
关键词:馆藏档案馆山西省

范新乐,王卫红

(1.太原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西 太原 030024;2.中共山西省委党校 中共党史教研部,山西 太原 030006)

在抗美援朝运动中,为了最大限度地发动群众,尤其是占人口半数却处于“闲置”状态的妇女,中共山西省委、省政府以唤醒和启发乡村妇女的主体意识为出发点,对其进行了全面、广泛、深刻的组织动员。有关抗美援朝运动中妇女主体意识的研究,学术界已经取得一些成果,其中不乏力作:金晶、士心的《苏南妇女的抗美援朝运动》一文,对苏南地区自上而下层级式的抗美援朝妇女动员工作进行了详细考察,总结了该地区妇女动员工作的重要贡献[1];叶青、黄秋霜的《论抗美援朝运动中妇女组织的社会动员——以福建为例》一文,探讨了妇女组织在抗美援朝运动中独特的社会动员模式、特征及其作用[2];范登生的《抗美援朝运动中的北京妇女》一文,记述了北京市妇女界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委员会的成立过程, 以及妇女界订立爱国公约、参军参干、增产捐献、拥军优属等各方面的工作情况[3]。然而已有研究多从宏观入手,缺乏微观探索与系统化分析。有鉴于此,笔者从珍贵档案、昔日报纸等一手资料出发,结合史志、方志、通志、综述等前人记录的史料与研究精华,更加细微、系统化地对中共领导的抗美援朝运动中的妇女动员进行探究,以期全景式呈现抗美援朝运动中山西乡村妇女主体意识型塑及其从“不顶事”到“半边天”演化的多重历史面相。

一、抗美援朝运动前山西乡村妇女境况

新中国成立后,山西乡村妇女虽成为新社会的主人翁,但传统社会的思想、陋习仍根深蒂固地留存在她们身上,思想消极、技能匮乏、组织松散、地位低下、妇幼卫生状况堪忧等问题仍然是传统社会乡村妇女的表征。

(一)思想消极:自觉意识缺乏

抗美援朝运动初期的山西乡村妇女,普遍存在“太平享福,庸俗自安”“依靠男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等传统思想(1)详见榆次地妇委《榆次关于进一步提高妇女干部的政治觉悟水平及参加爱国增产运动方针报告》(1951年6月25日),晋中市档案馆馆藏,D008-001-0031-0009。:妇女干部认为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不说;妇女群众不管或少管国家大事,即便有少数妇女积极工作,却被多数人讽刺而不敢活动(2)详见左权县妇联会《左权县抗美援朝运动以来妇女思想动态调查报告》(1951年8月2日),晋中市档案馆馆藏,D008-001-0021-0021。。她们对国家大事也比较“漠视”,如“咱就一个女人家,家里人懂得个什么”;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抱着置之不理的态度,如平遥七区净化村有个老婆婆说,“时时刻刻说的个抗美援朝,咱们管人家的啦,当一个老百姓在家里好好劳动就行啦”(3)详见平遥县妇联会《平遥在镇压取缔抗援运动中妇女活动的总结报告》(1951年5月18日),晋中市档案馆馆藏,D008-001-0021-0013。。“行动者对自身行动的条件拥有某种话语把握能力,这种能力所受到的限制和扭曲则直接与意识形态的影响有关。”[4]妇女干部和群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话语态度背后,折射出其家国情怀、社会存在感的缺失,即缺少“自我选择、自我参与”的“自觉意识”。

(二)技能匮乏:劳动意识欠缺

“妇女的解放,只有在妇女可以大量地、社会规模地参加生产,而家务劳动只占她们极少功夫的时候,才有可能。”[5]在客观方面,由于女性特殊的生理结构和长期以来传统社会体制的束缚,广大山西乡村妇女很少参与社会生产,缺乏相应的生产技术和劳动技能。一方面,男人还存在着轻视妇女劳动的思想,认为妇女不顶事,只能做些轻活、笨活;另一方面,妇女对“劳动技术”的认知也存在一定的偏见,缺乏劳动生产的积极性,安于现状,不愿学习先进技术、推广先进经验,进而形成“自流主义”。一些老年妇女甚至总结说道:“女人们离不了‘三台’——炕台、锅台、碾台,做活不济事。”[6]由于生产技术的匮乏,妇女“只能单靠增强劳动强度来生产,无法保证农作物产量的提高”(4)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组织广大妇女群众加强生产建设 开展抗美援朝》(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3。。世代生活在男人背后的女性难以在更深层次上挖掘自我、提高自我,难以产生“反对束缚、反对依赖、反对谨小慎微、反对随波逐流”的“劳动意识”[7]。

(三)组织松散:进取意识不足

虽然山西于1937年建立了全国第一个敌后抗日根据地——晋察冀边区,在抗战和解放战争时期,山西乡村妇女参加了对敌斗争、支援前线、大的改革以及生产运动,并在各种运动中得到了锻炼,但大部分地区采取的还是旧有组织形式:老区有妇救会、妇联会、农会、妇女部等组织,新区有妇女队、妇女会、指导委员会、干事会等组织。1949年9月,太行、太岳、晋绥、晋察冀、晋中等根据地的妇联组成了新的山西省民主妇联筹委会,用以联系各地妇女,但各级领导机关除县妇委、公开的妇联筹委会等组织外,并未建立全面的领导机构。妇女干部不但文化水平低、工作能力弱,工作经验亦很缺乏(日本投降后参加工作的干部占多数),而且还表现出不同程度的不安心于妇女工作的思想,工作上也表现出无组织、无纪律的状态(5)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关于山西省妇联筹委会一年来妇女工作报告》(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4。。在1949年冬第一次山西省妇女干部代表会议后,妇代会制度开始由个别村的实验向外推广,虽然大部分县普遍制定了妇代会制度,却没有开过妇代会,一些工作基础薄弱的新区县份甚至以行政命令强迫组织妇代会,“妇女群众和干部不知道妇代会的作用,认为当代表是负担,当选为代表后则轮流支差,甚至发生被指定为妇女代表后哭哭啼啼、偷跑到娘家不回来等现象”(6)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两年来妇女代表会议情况》(1951年8月9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4-2。。

综上所述,在抗美援朝运动初期,山西乡村妇女组织出现“组织老旧、干部落后、结构松散、流于形式”等主要问题。作为个体的山西乡村妇女,对组织的认识和理解片面,缺乏基本的判断能力和“自我完善,自我发展”的进取意识。

(四)妇幼卫生困扰:保护意识薄弱

生理需求是人的最基本需求,“妇幼卫生”影响到妇女日常起居、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据山西省妇联筹委会统计,在抗美援朝运动初期,妇婴患病情况普遍而严重,直接威胁母亲和后代的生存与健康:妇女因不注意经期卫生而得病(代县青壮年妇女患有妇科疾病的约占30%)(7)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关于山西省妇联筹委会一年来妇女工作报告》(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4。,因生产而导致的死亡率最高;婴儿因得“四六风”的死亡率高达“30%~60%”(8)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组织广大妇女群众加强生产建设 开展抗美援朝》(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3。;接产、剪脐带也是极不科学、不卫生的。很多妇女为“生男生女,求药治病”甚至加入非法组织“一贯道”,据统计,“道徒中妇女竟达70%以上”(9)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今后工作草案》(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15。。同时,在产前产后的营养与健康方面也存在很大问题,许多地区的妇女在生育后依然固守“喝米汤一月四十天”(10)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中共山西省委组织部长解学恭同志讲话》(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6。的旧风俗。据省妇联调查,“妇女劳力中经常有三分之一左右被怀孩子、生孩子累及或有病不能直接去劳动,一些女党员因孩子累及不能下地、有人甚至提出要开除党籍”[8]。虽然在地域、教育等方面存在差异,但个体在没有解决低层次的生理需求之前,不太可能形成更高层次的精神需要,也仅能处于初级的“本我”状态。总之,妇幼卫生问题在抗美援朝运动初期比较突出。

(五)地位低下:自主意识淡薄

1949年,在新中国成立前夕,具有临时宪法性质的《共同纲领》规定了“妇女在政治的、经济的、文化教育的、社会的生活各方面均有与男子平等的权利”。选举法又规定男女有平等的选举权与被选举权。1950年5月1日,新中国颁布了第一部法律《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从法律上第一次“推翻了旧社会以男子为中心的‘夫权’统治”[9]。1950年6月9日,中共山西省委向各级党委发出关于正确贯彻执行《婚姻法》的指示,省妇联筹委会也提出贯彻《婚姻法》的意见,各级妇联协同各级政府进行广泛宣传,切实保障乡村妇女实现自由恋爱与结婚,对包办、虐待、迫害妇女等案件进行严肃处理。尽管如此,在社会上依然残存着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和传统陋习。如,平顺县西沟村农民的习惯是“男人不回家不开饭,女人做好了饭等男人”“只能叫饭等(男)人,不能叫(男)人等饭”[6];再如,平遥七区梁家堡有一个叫梁爱心的妇女,“因和两个男人坐一条凳子,回去(家里)被男人打了几次”(11)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中共太原市委韩纯德书记讲话》(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6。。在《婚姻法》贯彻实施过程中,也依然发生了许多“不平等事件”甚至“流血事件”(主要是新区):男人因离婚杀死女人,女人因不自由寻死上吊(12)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组织广大妇女群众加强生产建设 开展抗美援朝》(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3。。抗美援朝运动初期,广大山西乡村妇女的衣食住行依然受到严苛的制约和掌控,妇女个体缺乏运用法律武器和规章制度保证“独立自由支配自身行动”的自主意识。

抗美援朝运动初期山西乡村妇女的种种境况表明,她们的自主意识淡薄,不利于抗美援朝运动的正常进行与持续开展。在特殊的历史环境和时代条件下,她们的主体意识亟待唤醒,她们的思想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亟待提高。只有改变妇女“不顶事”的状况和局面,才能更好地推动抗美援朝运动的胜利进程。

二、抗美援朝运动中山西乡村妇女主体意识的觉醒

在抗美援朝运动中,通过保卫和平运动、爱国生产竞赛、“五一”示威大游行、爱国卫生运动、贯彻新《婚姻法》等举措,山西乡村妇女封闭落后的状态被改变,生产能力有了提升,组织形式得以完善,生活方式也有了相应改变,两性平等观念初步形成。

(一)保卫和平运动:激发自尊思想

由于山西地理位置特殊,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民众受到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的压迫极为严重,妇女更甚。榆次地委通过不同的宣传方式,如板报、广播、大字报、幻灯片等,在饭场、会场、民校、互助组、追悼会、公祭会、哭灵堂等场所或场合,由浅到深、由内而外地面向落后群体逐户逐人地教育妇女、干部和群众,有的放矢进行正面讲解,回忆解放之前的“烧、杀、奸、毒化、伪化、治安强化”等“不能提的痛苦”(平定马家庄被日寇一次性烧死360人,全村妇女大部被烧死;前小泉村妇女大部被日寇强奸,14个妇女因不愿受日寇侮辱,抱着小孩跳井自杀)。通过“比社会、比生活、比政府、比军队、比政党”等“五比”方法,“算血账”,“找祸根”,控诉敌人,追到“美国的根子上”(美帝在中国人民解放战争中拿出60万万美元和武器帮助蒋阎匪帮屠杀人民,是蒋阎匪帮的后台老板,通过他们来侵略中国)(13)详见中共榆次地委宣传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运动报告》(1951年1月20日),晋中市档案馆馆藏,D002-015-0006-0002。。广大乡村妇女由此认识到“美帝进来,日本跟来,蒋阎回来,地主特务起来,我们倒霉”,通过激发妇女的“新仇旧恨”(女性比男性更具有同理心)[10],更积极地参与到“保卫好光景”的“和平签名”和“反对美帝武装日本”的“投票”(妇女把“签名”“投票”称为“斗心”)(14)详见中共榆次地委宣传部《关于向省委宣传部报送抗美援朝的综合报告》(1951年6月7日),晋中市档案馆馆藏,D002-015-0006-0005。等各项爱国运动(全省共有674万人参加,妇女约占40%)中来[11]685。由此,妇女的战斗热情更为高涨,“保卫翻身利益与和平日月的信念”(15)详见中共榆次地委宣传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运动报告》(1951年1月20日),晋中市档案馆馆藏,D002-015-0006-0002。更为坚定。保卫和平运动,既加强了乡村妇女对社会历史的理解,也使其进一步知晓了自我与社会的关系及其在社会中的价值,从而充分激发了妇女主体的“自尊思想”。

(二)爱国生产竞赛:增强自信情怀

在“以发动和组织妇女参加生产为中心”(16)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邓颖超同志在中国妇女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1953年4月1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10-2。的方针引领下(男女一起发动、统一安排、统一检查),中共榆次地委组织了实地观摩、联防参观、各种技术展览和劳模座谈,运用“典型推动一般的领导方法”,抓住典型事例、模范事迹及时进行表扬,有计划地树立爱国主义妇女模范标杆,鼓励、培养她们发挥更大的作用和力量,并通过她们更深入地联系发动广大妇女群众,开展了以“比成绩、比技术、比互助、比领导、比学习宣传”[12]等为内容的“五比”运动。平定县妇联提出“田地好比战场,锄头好比步枪,粮食好比子弹”(17)详见平定县妇联《平定县关于“五一”前抗美援朝初步总结》(1951年5月20日),晋中市档案馆馆藏,D008-001-0021-0014。的口号;榆社女劳模裴志英提出“抗美援朝,人人有责,妇女绝不后入”等口号,并向全省妇女姐妹发出春季爱国生产竞赛的挑战书[13]。很快,全省各地妇女劳模和互助组热烈响应,榆社82个村、武乡32个村的全体妇女群众响应号召,仅一个月(1951年3月至4月),全省有19个县、100余个村和64个互助组先后加入生产竞赛(其中长治、榆次专区较多,其他专区较少)。之后,通过提口号、订公约、拟计划以及“组织起来学习与提高技术”的方法,各地组与组、村与村、县与县的妇女生产竞赛持续开展起来(18)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妇女春季生产运动的情况与经验》(1951年5月30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010-0001-0066-0012。。在1951年6月“三大号召”(推行“爱国公约”、捐献飞机大炮和优待烈属军属)和1952年“增产节约”运动中,中共榆次地委又提出“把自己的生产计划和捐献计划结合起来,把捐献竞赛与生产竞赛结合起来”(19)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进一步发动全省广大妇女继续深入抗美援朝爱国运动的指示》(1951年6月13日),晋中市档案馆馆藏,D008-001-0014-0019。等口号,通过各种开源节流的方法,不断调动广大乡村妇女的生产积极性,提高她们的技术水平。爱国主义生产竞赛运动的持续开展和集体大环境中的共同劳动,一方面调动了乡村妇女中“党、团员、干部、劳模、代表”等的积极性,另一方面也提高了妇女群众的积极性。在双重引领导向作用下,妇女主体的自信心得以增强。

(三)“五一”示威大游行:展现自强意志

针对“绝大多数农村妇女没有受到教育”以及工作中存在的一些疏漏,如有些干部把抗美援朝工作当作临时性任务,未将其与日常工作充分结合;采取行政命令的方式,未能充分从政治高度上提高对妇女运动重要性的认识;未能很好地针对妇女思想特点,空讲大道理,因而收效甚微;已经受过抗美援朝教育的妇女中的一部分尚未受到深入教育;有些妇女虽已开始反思亲美、崇美、恐美思想,但不够彻底和深刻等现象[14],1951 年3月,省民主妇联一届二次执委会强调指出,“必须继续普及深入抗美援朝运动,争取全省每一处、每一个妇女都受到爱国主义教育,参加反美爱国运动,特别应更多注意动员平时很少参加社会政治活动的妇女参加”,要求各地在“五一”期间,以“抗美援朝、反对美国武装日本、保卫世界和平”为主要内容,举行群众性游行示威。为进一步密切联系山西乡村妇女,全省各地民主妇女联合会联合当地抗美援朝分会,通过深入宣传“抗美援朝运动”的内容和意义,发动劳动妇女及各界妇女大约224万人次[11]685,有目的、有计划地参加了“五一”示威大游行。这不仅为乡村妇女参与政治组织提供了平台,也激发了她们对抗美援朝运动的热情。在参观和参加浩浩荡荡的示威游行队伍中,山西乡村妇女从理论走向了实践,从家庭走向了社会,从“小我”走向了“大我”,展现了妇女的自强意志。

(四)爱国卫生运动:提高自爱认识

1952年,为了挽救战场上的惨败,美军不顾国际公法在朝鲜和我国东北边境海防地区使用了细菌武器。为了防止病菌和疫情扩散,中共中央向全国人民发出“动员起来,讲究卫生、减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粉碎敌人的细菌战”[15]35的号召。1952年2月26日,中华全国民主妇女联合会发表声明,“代表全中国妇女抗议侵朝美军撒布细菌”[16]。由此,一场轰轰烈烈的爱国卫生运动在山西全方位地开展起来,广大乡村妇女充当了运动的主力军。“要发动妇女,必须开展妇幼卫生工作,解决孩子与疾病问题。”(20)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关于山西省妇联筹委会一年来妇女工作报告》(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4。爱国卫生运动以“团结、教育、改造”旧接生婆为主,通过宣传教学和实例教育,消除广大乡村妇女对新接产法的顾虑,改变她们不正确的看法[17];同时通过培养新的助产士、推广新式接产法进行卫生常识的宣传教育;开办以“自愿两利、等价交换”(21)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中华全国民主妇联会华北工作委员会农忙托儿互助材料汇集》(1952年11月21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8-3。为原则的农忙托儿所(长治屯留县、西故县内还设有卫生室、卫生床),用“逢会就讲,逢人就说”的方法,向广大乡村妇女反复宣传“细菌怎样通过人的手或其它媒介传染疾病”等卫生知识,使其深刻认识到讲究卫生的重要性,从而提高卫生觉悟。临县把妇幼卫生、接产训练班的具体实践与抗美援朝、反美爱国的思想教育相结合,提出了“做好妇幼卫生工作,养好娃娃,就是抗美援朝”(22)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抗美援朝是推动一切工作的动力》(1951年5月22日),晋中市档案馆馆藏,D008-001-0014-0018。。通过爱国卫生运动的发动与组织,妇女的自我保护能力得到极大提升,妇女主体的自爱意识也不断提高。

(五)贯彻新《婚姻法》:提升自立意愿

由于封建社会的长期摧残与戕害,人们在潜意识里形成了“妇女不是人”的思维定势。因此,在贯彻新《婚姻法》时,首先,应注意和坚持“稳、慎”的方法与原则:一方面,要明确步骤、制定计划,尤其是防止出现贯而不彻(三天就离,限期三月)及对杀人者处分太轻亦或置之不理(“杀一刀坐了两礼拜监,杀死你顶多坐一个月”;小叔子打了嫂嫂,各罚两个工;婆婆逼媳妇跳了井不追究法办)等情况;另一方面,又要谨慎改革、防止草率,即重视调查研究和调解工作,尽量避免“吵几句嘴,愤而离婚,就轻易批准,过两天又提出复婚”(23)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中共山西省委组织部长解学恭同志讲话》(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6。等现象,严厉禁止各地“买卖婚姻”或“包办婚姻”,大力提倡自由婚姻、自主婚姻。其次,根据山西新老区的具体情况,在新区广泛宣传新《婚姻法》,纠正群众不正确的认识,积极处理婚姻纠纷,树立婚姻自由的范例;在老区大力宣传建立新型夫妇关系,进行家庭关系再教育,从而树立新婚姻观,培育模范家庭。各地区以“精益求精”为方针,与残害妇女的各种非法行为进行严肃斗争,对不法分子予以法律裁决,并清理各种积压案件(24)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今后工作草案》(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15。。最后,根据各代会上通过的“发展生产,婚姻自由,和睦家庭,民主平等”的要求,按照“尊婆爱媳,夫妻互爱互助,实现家庭民主”的具体做法贯彻和执行新《婚姻法》[8]。1951年12月,省民主妇联等发出了《进一步协助人民政府贯彻〈婚姻法〉的联合通知》,号召全省妇女拥护中央人民政务院的指示,为进一步贯彻与实施新《婚姻法》提供有力保障。1953年3月至4月(3月为新《婚姻法》全国运动月),全省大张旗鼓地开展新《婚姻法》运动,省委宣传部长池必卿具体负责,省妇联秘书长韩林出任办公室主任,省、地、县妇联干部全面展开工作,共抽调区以上干部61 349人、基层干部21万余人。据48个县的不完全统计,在该运动中,共解决婚姻家庭问题6 363件,其中32个县表彰民主和睦家庭1 296个、模范夫妻941对。通过向全省90%的村庄宣传新《婚姻法》,70%~80%的乡村妇女受到教育,婚姻关系、家庭关系和道德舆论导向发生了显著变化,男女平等、尊老爱幼、民主和睦、团结生产的新风尚得以形成[11]690。通过贯彻新《婚姻法》,传统因素对广大乡村妇女的制约与束缚被打破,妇女学会了运用法律武器为“两性平权”进行积极斗争。从“过去塑造”到“现在改变”,体现了妇女主体自立意愿不断增强。

在抗美援朝运动中,山西乡村妇女主体意识得以构建与提升。通过一系列的爱国主义教育,妇女参与家国大事的热情更为高涨,生产积极性大幅提升,生活卫生习惯有了很大改观,家庭角色地位更为明确。这既为妇女主体向“半边天”进一步转化奠定了初步基础,同时也为抗美援朝运动“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提供了有力保障。

三、抗美援朝运动中山西乡村妇女主体意识的建构

经过抗美援朝运动的思想宣传和组织动员,山西乡村妇女从长期的桎梏束缚中彻底解放出来,其主体意识得以构建和彰显,妇女从“不顶事”到成为“半边天”,实现了跨越式发展。

(一)参与家国大事

针对乡村妇女的不同年龄、不同需求,各级妇联通过不同时期、不同内容、不同层面的动员,使其全面、深刻地认识到封建残余思想的危害及其自身的潜能,成功引起了她们的“阶级共鸣”,改变了妇女不管国家政治大事及“不作为”的思想状况,使她们受到了一次彻底的洗礼,思想得到极大解放。如,汾阳花枝村任锁兰、韩凤娥和吴金兰之前不问政治,开会也不参加,经过抗美援朝运动的爱国教育,她们的思想觉悟有所提升。他们在大会上表示,“祖国需要我们(上前线),一定不折不扣地保卫祖国,今天祖国不要我们(上前线),但我们保证要做好家属工作和优军工作,使军烈属生活不低于群众生活水平,并参加互助、搞好生产”(25)详见汾阳县妇联筹委会《抗美援朝运动妇女工作总结报告》(1953年2月5日),晋中市档案馆馆藏,D008-001-0053-0004。;榆次青年妇女潘毛旦说,“我是团员,我报名到朝鲜,不能打仗当看护”(党团员带头);祁村妇代会主席说,“我的二儿子在二战区被抓走杀死,今天我给我两个儿子报名参军,保卫我的好时光”(干部带头);榆次二区中郝村王变茂表示,“我们不但不拉后腿,还要尽量动员男人报名”(鼓励丈夫);梁润英报名参军后说,“不让我参军,我要在后方做好妇女工作”(稳固后方)(26)详见榆次专区办事处《抗美援朝运动中的妇女工作》(1951年3月15日),晋中市档案馆馆藏,D008-001-0016-0004。;和顺县一区南密村军属温春花以前不知道什么是抗美援朝,认为她儿子在前方不打仗,是“扛米的”,经过思想教育终于知道抗美援朝的重大意义(由不懂到受启示);三区石家庄贾冬妮之前给前线儿子去信时“叫他往回跑”,后来认识到自己的糊涂思想,并回信给儿子“打不倒美帝日寇不要回来”(教育子女)(27)详见和顺县妇联会《和顺县普及深入抗美援朝运动发动妇女总结》(1951年6月6日),晋中市档案馆馆藏,D008-001-0021-0018。。在抗美援朝运动中,广大乡村妇女的主体意识不断提升,她们从幕后走到台前,在扮演好女性家庭角色的同时也彰显发挥了女性的社会价值。

(二)投身生产建设

在抗美援朝运动中,相关部门“从下而上有计划的培养妇女技术人才”(28)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关于大量培养妇女技术人才的提案》(1950年3月20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006-0002-0083-0009。,用“妇女典型”带动“妇女大众”的榜样示范法,以“一马当先”的引领起到“万马奔腾”的效果。一方面,批判不重视妇女工作的思想,对妇女在竞赛积累中的先进生产经验及有关发明、创造、改进技术的合理化建议给予足够重视;另一方面,根据妇女的体力(力所能及)和特殊生理情况,让她们运用新式农具进行各种农业劳作(积肥、锄麦、保苗、定苗、问苗、防旱、抗旱、打圪垃、刨茬、翻晒、调换种籽、温汤浸种、选种、播种、拌种、补种、种棉、调剂土壤、修地堎边、垫圪垌、犁地、修渠、垒堰、防治病虫害等),鼓励她们从事手工业、副业生产(编草帽、编席子、打胡桃、编筐篓、养猪、养鸡、养蚕、预防鸡瘟、猪瘟等)和推销品的加工生产(捡花生、捡猪鬃等)。广大妇女通过学习和实践,创造性地提出了“热性地上寒性肥,寒性地上热性肥”“近地耙茬顶柴用,远地耙茬烧在地,又杀虫,又积肥”等脍炙人口的生产口号(29)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妇女春季生产运动的情况与经验》(1951年5月30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010-0001-0066-0012。。长治各社组织了技术小组、技术员等专门教妇女学习生产技术,采取传帮带的办法,开展互教互学。沁水吴家沟社三个劳动小组的女社员由于注重钻研技术,1952年集体养蚕104席,共摘茧938斤,可打丝18把多,每把以24万计,可卖430余万元。甚至曾经反对男女“同劳同酬”的男社员靳小山、靳来安都说道:“妇女在毛主席领导下,甚都能学会,这和从前不一样了,再不敢说人家不行了。”(30)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中华全国民主妇联会华北工作委员会妇女参加农业生产的材料汇集》(1952年11月20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8-2。爱国生产竞赛运动充分发挥了妇女的主体能动性,广大乡村妇女逐步学习、掌握和提高技术,挖掘自身潜能,由浅入深,从简单到复杂,由临时性变为经常性,逐渐争取到与男人一样按照劳动的数量和质量来评工记分的权利。山西乡村妇女通过家庭生产和社会劳动,逐步打破了“妇女一切不行”的谬论,让他人形成了“妇女一切可做”的一致看法。

(三)加入组织活动

在抗美援朝运动时期的爱国主义教育中,山西乡村妇女被广泛地发动和组织起来,各县、乡镇均先后召开了不同类型的妇女代表会,建立了多个妇女组织并量才配职,对妇女工作的开展情况积极进行检查和总结,藉此改变了过去布置多、检查少的做法,改选了妇女干部,充实了妇代会内容,健全了各种制度,“初步克服了妇女工作上的孤立现象”(31)详见阳泉工矿区妇联《抗美援朝运动中妇女工作综合报告》(1951年5月15日),晋中市档案馆馆藏,D008-001-0021-0011。与自满情绪,选举了一批“在群众中有威望,有代表性,能联系群众者;关心妇女疾苦,能代表妇女利益者;政治清楚,忠实于革命者”(32)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通知召开妇女代表大会及选举办法》(1953年5月6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010-0001-0196-0040。的妇女代表。此举不但解决了乡村妇女干部少与弱的困难,又培养和推送了一批新的乡村妇女干部。1951年,全省共有93个县召开了妇代会,包括工矿区和镇,共有代表13 030人(共开过210次会),召开妇代会的县份占全省总县份的90%以上,其中通过正式选举成立县妇联组织的有48个县份,占全省总县份50%以上;这些妇联组织共召开了316次区妇代会,共有代表3 750人,正式成立区妇联的有76个区;成立村妇代会5 913个,占全省乡村总数的48%以上,有代表174 030人,联系着3 164 000余妇女群众(33)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妇女春季生产运动的情况与经验》(1951年5月30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010-0001-0066-0012。。1950年,全省联系的妇女群众大约是1 186 100人,较之前增长了近2倍(34)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关于山西省妇联筹委会一年来妇女工作报告》(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4。,通过“农民协会、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合作社、民校、变工组、互助组”[14]等组织,全省积极面向妇女群众普及和深入开展抗美援朝运动。据统计,1953年抗美援朝运动后期,山西各级政府中妇女干部有4 300多人(35)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山西省人民政府财委会副主任武光汤讲话》(1954年10月1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10-6。,妇女组织逐步向科学、民主的方向发展和迈进。完善组织系统,培养进取意识,既是妇女从家庭走向社会的必经之路,也是妇女主体意识增强、发展和完善的必由之路。

(四)强化卫生观念

省妇联通过开办接产训练班,成立接产组、接产站等方式,推广新式接生法和无痛分娩法,进行卫生常识的宣传教育,普及科学使用月经带等卫生常识,明确消毒、躺下生产、断脐带、产后营养的重要性,传授妇幼卫生知识,改变了一些妇女“我不讲卫生也活了几十年没死”[18]的思维,减少了婴幼儿死亡与妇女疾病的发生,促进了全省妇幼保健以及卫生事业的进步和发展。农忙托儿组通过将原来的“变工看娃娃”转变为较固定的组织,实行等价计工,并在原有基础上增加设备、制定制度,从而有效解决了乡村妇女在工作与生产中被孩子“拖累”的问题(特殊利益),充分发挥了乡村妇女的潜在力量(36)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中华全国民主妇联会华北工作委员会农忙托儿互助材料汇集》(1952年11月21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8-3。。在“四净五灭”(个人净、家里净、院里净、街巷净和消灭蝇、蚊、鼠、蚤、虱)运动中,广大乡村妇女还开展了锅灶净、厕所净、衣服常洗、被褥常晒、清除垃圾、打扫街巷、整理院落、厕所加盖等活动,并且“情绪高涨,干劲空前”[19],甚至填平了“200余年无法解决的大污水坑”[18]。在爱国卫生运动中,山西乡村妇女的“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自我保护”意识显著增强,妇女主体的潜能和力量被进一步激发,为其进一步向社会人转化提供了必要的物质基础和强大的“主体意识”内驱力。

(五)践行当家作主

“在所有的社会中,制约人们生活机会一个重要的地位群体是由人们的性别区分的。几乎在每一种情形中,妇女在获得财富、权利、自主性以及其他有价值的资源时都比男性低一等,没有一个例子是她们真正处于比男性高的位置上。”[20]通过新《婚姻法》的实施与贯彻,乡村妇女一改之前“被奴役”的情况,实现了自身解放及其社会贡献的同向发展。长治男社员岳孔有说,“以前我老婆简直是饭桶,不是新社会不知打了几顿,但她劳动生产样样会,我家农业生产离了她可不行”(实践地位);张起法说,“以前放下杈把弄扫帚,生产还是搞不好,现在妇女参加了生产,社里的活,样样干在前头,还取得了农产,现在我才觉得妇女有用了”(思想地位)(37)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中华全国民主妇联会华北工作委员会妇女参加农业生产的材料汇集》(1952年11月20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8-2。。同时,之前一些妇女对“毛主席的啥政策也好,就是婚姻法叫妇女离婚不好”(38)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组织广大妇女群众加强生产建设 开展抗美援朝》(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3。的错误认识被逐渐改变,妇女认识到新《婚姻法》就是为妇女解放服务的。平顺县西沟村的军属申纪兰,家里以前全靠她公公劳动养活,因此活动常受限制,总要等公婆吃完饭,自己洗了锅碗才敢出去。1952年,申纪兰做了62个“劳动日”,她的公公和小姑每人才各做40多个“劳动日”,从此家里人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家庭内部)。妇女张雪花,往年下地不多,光闹病,常年吃药,丈夫吵着不给“打发”。1952年她病好了以后参加劳动,到春耕下种总结时共做了30几个“劳动日”,她丈夫张风云才做了40多个“劳动日”。她丈夫夸奖她“这个‘吃闲饭的’变成了‘家中宝’”[6]。通过新《婚姻法》的宣传与贯彻,一种男女共同劳动、共同享受的新型经济关系(同劳同酬)和婚姻自由的全新民主家庭得以产生。群众也纷纷反映:“过去认为妇女只会做饭,抱娃娃,现在可不能小看人家啦。”(39)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妇女春季生产运动的情况与经验》(1951年5月30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010-0001-0066-0012。阳曲县上庄村的男人再也“不能独断家事”,如村民姜保太独自做主想卖家里的猪,被他老婆杨二妮挡住,“猪是我养的,卖猪也得商量商量呀!我打算把这口猪卖给供销社慰劳人民志愿军哩!”;买卖东西都由妇女(妻子)来操持,“买几斤肉也要和老婆商量”[21]。广大乡村妇女在“日常经验的起伏变化中,正确认识个人的社会位置”[22],她们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不仅有所提高,而且有了更多的活动和自由,其主体地位实现了从“自在”到“自为”的转化。

抗美援朝运动后期,山西乡村妇女主体意识逐步确立与成型。她们不仅积极参与各种保卫运动和支援活动,同时也引领、带动着与自身相联系的人共同为抗美援朝运动作出了不可磨灭的伟大贡献。

从1950年10月26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在全国进行时事宣传的指示》[23],到1953年7月27日中美双方签订《朝鲜停战协定》,在这33个月的时间里,通过思想宣传、生产建设、制度保障、卫生教育及社会地位提升等一系列举措,山西乡村妇女提升了自身的主体意识,从自发到自觉,由被动变主动,妇女个体从家庭边缘走向社会中心,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在抗美援朝运动中,“全山西的母亲们,抚养与教育自己的子女;全山西的妻子们,鼓励和帮助她们的丈夫;全山西的女儿们,贡献出自己的青春”(40)详见山西省妇女联合会《中共山西省委赖若愚书记讲话》(1950年11月5日),山西省档案馆馆藏,C130-1-5-3。。她们的转化和嬗变无不体现其主体意识的不断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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