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芹
(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辛亥革命11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辛亥革命永远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征程上一座巍然屹立的里程碑!”[1]对于近代中国人民来说,要振兴中华,必先从西方列强的民族压迫下和国内地主阶级的封建剥削下解放出来,必先进行彻底的民族民主革命。然而,在鸦片战争后的半个多世纪里,从太平天国农民运动到义和团运动,中国人民的反抗斗争一直停留在旧式造反的水平。所以,始终以极大的热情关注殖民地半殖民国家人民革命斗争的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列宁,十分期待中国的旧式造反能够转变成为自觉的民主运动。进入20世纪后,以孙中山为代表的中国资产阶级革命派渐趋成熟并开始在各地开展武装起义。1908年,远在日内瓦侨居的列宁在得知中国的相关情况时指出:“在中国,反对中世纪制度的革命运动近几个月来也强有力地开展起来了。的确,对这个运动还不能作出明确的估计,因为关于这个运动的消息很少,而关于中国各地造反的消息却很多,但是,‘新风’和‘欧洲思潮’在中国的强有力的发展,特别是在日俄战争以后,是用不着怀疑的,所以中国的旧式的造反必然会转变为自觉的民主运动。”[2](P160)正因为此,1911年辛亥革命的爆发引起了列宁的高度关注,并在获取资料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仍于1912年1月至1913年5月期间写了多篇专门探讨或论及中国革命问题的文章。辛亥革命之于列宁,最主要的是意味着中国人民自觉的民主运动的开端,它让列宁看到了被压迫的中国人民的真正觉醒,看到了中华振兴的曙光。
辛亥革命是近代中国资产阶级发起的民主革命,它的斗争矛头直指清朝封建统治者。所以,它的首要任务在于将中国人民从封建主的统治下解放出来。正如列宁所指出的:“中国这个落后的、农业的、半封建国家的客观条件,在将近5亿人民的生活日程上,只提出了这种压迫和这种剥削的一定的历史独特形式——封建制度。”[3](P429)基于辛亥革命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君主制这一事实,列宁高度评价中国革命在推翻“中世纪的旧制度”和促进中国人民奋起斗争方面所起的作用。
首先,列宁指出只有革命人民群众的英雄主义才能振兴中国。20世纪伊始即1900年6月,俄、英、法、美、德、意、奥、日八国以镇压义和团运动为借口联合起来发动了臭名昭著的八国联军侵华战争。结局与其他侵华战争一样,以清朝政府的求和与签订不平等条约来结束这一极其不义的战争。光绪二十七年七月二十五日即1901年9月7日,清朝大臣爱新觉罗·奕劻和李鸿章作为中方代表,在北京与十一国外交代表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丧权最严重的不平等条约,史称辛丑条约。《辛丑条约》的签订标志着中国完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西方列强则以《辛丑条约》为基础,加剧了对中国的掠夺和瓜分。近代中国之所以沦为被列强瓜分的境地,固然与清朝腐败的政治统治分不开,但最为根本的原因还是社会发展上的落后。在中国,长期充当封建社会制度经济基础的传统小农经济早已成为一种过时的农业经济体系。可是,中国民族主义在鸦片战争之后才逐渐产生和发展起来,且在国内封建主义和外来资本主义的双重排挤下发展缓慢、力量薄弱。此外,长期的战争和西方列强的各种掠夺也严重阻碍了近代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所以,近代中国与同期的欧美洲资本主义国家和亚洲的日本在综合国力上的差距不断拉大。对此,列宁分析指出:“中国愈落在欧洲和日本的后面,就愈有四分五裂和民族解体的危险。 ”[3](P431)
那么,中国怎样才能化解这种分裂的危险?鸦片战争之后的中国农民阶级、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改良派先后将他们的救国救民方案付诸实践,但都以失败而告终。虽然如此,这并不意味着中国已无路可走。几乎在资产阶级改良派进行维新运动的同时,民主革命思想也在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中传播。孙中山作为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先驱,不仅提出了“振兴中华”的口号,还提出了“振兴中华”的方案,并明确提出用革命的方式推翻清王朝的统治。列宁在评价中国革命问题时不仅引用了“振兴”一词,还充分肯定了“革命”这一解决中国问题的方式。他指出:“只有革命人民群众的英雄主义才能‘振兴’中国,才能在政治方面建立中华民国,在土地方面实行国有化以保证资本主义最迅速的发展。”[3](P431)这里的“革命人民群众的英雄主义”至少有三层内涵:一是表明列宁认为只有革命才能化解中国四分五裂的危险,才能振兴中国;二是表明列宁认为中国的革命要取得成功必须依靠广大人民群众;三是表明列宁认为参加革命的群众必须具备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和始终把革命利益放在第一位的精神。如此,辛亥革命是存在弱点的,列宁也明确指出它未能广泛发动人民群众的参与。但毋庸置疑的是,辛亥革命迈出了中国近代史上民主革命的第一步,在振兴中华的道路上走出了极为宝贵的一步。
其次,列宁基于辛亥革命的成果称赞“中国人民终于推翻了中世纪的旧制度和维护这个制度的政府”[4](P128)。在辛亥革命之前的两千三百余年的时间里,中国始终处在封建君主的专制统治之下,期间虽历经若干朝代的更迭,始终未能跳出这个窠臼。封建社会相当于西方话语中的中世纪社会,所以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等经典作家也经常用“中世纪的旧制度”指代现实国家中具有封建主义性质的社会制度。在评价中国社会发展问题上,列宁也用“中世纪的旧制度”来代指清朝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制度。众所周知,中世纪的标签是专制、黑暗、落后和愚昧。处于中世纪旧制度束缚下的人民群众要想获得自由,摆脱愚昧,走向光明,必须打破这一制度,并推翻维护这个制度的政府。在孙中山等人的努力下,中国第一次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终于在1911年爆发。10月10日,湖北武昌的革命士兵率先向当地的旧政权发起攻击,并成功占领武昌。需要指出的是,当革命群众公认的革命领袖孙中山从海外回到中国时,已经是武昌起义之后两个半月的事情了。“虽然他没有直接参加,但是人们都不能不承认,武昌起义的胜利和各省的迅速响应是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多年间的革命宣传和革命斗争所结出的果实。”[5](P770)如此,在孙中山回到国内的第五天即12月29日,在南京召开的各省代表会议选举孙中山为临时革命政府的总统。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临时总统,中华民国也宣告成立。从性质上讲,南京临时政府是中国第一个资产阶级共和性质的革命政权,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清朝封建专制政权的新式政权。1912年2月12日,在革命力量的作用下,清朝皇帝不得不宣布退位,在中国延续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也宣告结束。1912年底,各省开始选举第一届国会议员。对此,列宁予以高度肯定:“中国人民终于推翻了中世纪的旧制度和维护这个制度的政府。在中国建立了共和制,这个伟大的亚洲国家(长期以来,这个国家一成不变,停滞不前,曾使各国黑帮分子感到高兴)的第一届国会——中国第一届国会已经选了出来,召开了会议,并且已经开了几个星期。”[4](P128)实际上,由于保守派头目袁世凯的篡权,辛亥革命在社会变革方面的成果仅止步于结束封建帝制,真正的资产阶级共和国并未建立起来。当然,随着帝制的取消,附身于帝制的种种丑恶制度(如世袭制度、太监制度)也被次第扫除[6](P17)。所以,中国封建帝制的结束,虽未能将中国人民从中世纪的束缚下彻底解放出来,却在这条政治解放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最后,列宁还充分肯定辛亥革命在唤醒中国人民的民主意识方面的作用。如果说,结束封建帝制及与之相关的一些旧制度是辛亥革命的显性成果,那么其隐性成果则在于造成了中国人思想观念上的变革。以对待剃发蓄辫的态度为例,剃发蓄辫是清朝的规定,从最初的强制逐渐演变成一种习俗。所以,在辛亥革命前的清朝,没有蓄辫的成年男子会被他人嘲笑。辛亥革命爆发后,剪辫子作为革命党人发起的一种除旧布新的运动在群众中流行起来。如此,在辛亥革命后的中国,没有剪辫子的成年男子则成为了众人嘲笑的对象。实际上,是否剪辫对社会生活本身没有什么影响,但在当时的中国,辫子是与政治联系在一起的。“19世纪末20世纪初,民主思想勃兴,留辫成了效忠清王朝的标志,剪辫则往往与反清革命相系结,带有鲜明的排满革命意识,是革命的标志。”[6](P319)所以,在辛亥革命后的中国,中国成年男子的辫子就成为了封建余孽的代名词。这表明,经过辛亥革命的洗礼,中国人的思想观念产生了新的变化。虽不能笼统地说辛亥革命使民主共和观念深入人心,但复辟帝制在辛亥革命后的中国已经不再可能,袁世凯复辟帝制的失败就是最好的证明。辛亥革命后的中国人民已经从中世纪的麻木状态真正觉醒,开始为争取自由和民主而斗争。对此,列宁也十分肯定地指出:“4亿落后的亚洲人争得了自由,开始积极参加政治生活了。地球上四分之一的人口可以说已经从沉睡中醒来,走向光明,投身运动,奋起斗争了。”[7](P208)只有这种觉醒,中国人民才有可能实现真正的自由和民主。
由此可见,列宁不仅充分肯定辛亥革命的开创性意义,还从辛亥革命中看到了中国新生的曙光。1913年5月20日,列宁在《亚洲的觉醒》一文中再一次评论道:“中国不是早就被公认为是长期完全停滞的国家的典型吗?但是现在中国的政治生活沸腾起来了,社会运动和民主主义高潮正在汹涌澎湃地发展。”[4](P160)
列宁高度关注中国革命,不仅在于它能够使中国人民从封建专制制度的束缚下解放出来,还在于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作为一股新生的民主力量,能够为亚洲的民族民主革命运动和欧洲的社会主义运动注入强大的精神动力。也正因如此,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第六次全国代表会议通过的“关于中国革命”的决议写道:“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具有世界意义,因为它将给亚洲带来解放并将破坏欧洲资产阶级的统治”[3](P163)。
时至20世纪初,整个世界已经被帝国主义分裂为压迫民族和被压迫民主两大类。其中,被压迫民族在社会形态上都处于前资本主义社会阶段。这就意味着,被压迫民族的人民不仅遭受外来资本帝国主义的奴役,还深受国内前资本主义的束缚。所以,实现民族独立并从各种封建的半封建的束缚下彻底解放出来,成为了被压迫民族的共同需求。就20世纪初的亚洲国家而言,日本之外的其他国家无不在西方列强的侵略下沦为殖民地抑或半殖民地国家。基于此,面对俄国1905年革命后亚洲各国风起云涌的民族民主革命运动,特别是中国辛亥革命的爆发,列宁称赞“亚洲觉醒”。
首先,中国革命成为亚洲觉醒的重要组成部分。亚洲的觉醒首先是从印度人民的民族革命开始的。1899年,英国殖民当局任命乔治·寇松为印度总督,并赋予其摧垮印度国大党和瓦解印度民族进步力量的任务。为完成这一任务,野心勃勃的寇松在印度推行了一系列旨在加强对印度人民控制和镇压的措施。寇松的行径引起了印度人民的强烈反对,从1903-1904年的抗议集会到1905年的抵制英货运动,孟加拉地区人民的反英运动愈演愈烈。1906年,在印度激进派的努力下,孟加拉地区人民的抵制运动发展成为全国范围内的反抗英国殖民统治的民族革命运动。尽管这场运动于1908年7月底在国内外反动势力的疯狂镇压下走向失败,但它标志着亚洲被压迫民族的觉醒。在同一时期的伊朗,为获得自由的伊朗人民于1905年底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民族民主革命运动。这场运动一直持续到1911年12月,最终在俄国和英国的干涉下被镇压。土耳其则于1908年7月爆发了著名的立宪运动。这场运动是由青年土耳其党人发动的,其矛头直指哈米德二世的封建专制统治,要求在土耳其恢复宪政。紧接着,亚洲人口最多的中国在1911年10月爆发了革命,这就与亚洲其他各国的民族民主革命运动形成了呼应,从而把亚洲的觉醒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度。对于中国人民的觉醒,列宁欣慰地指出:“中国不是早就被公认为是长期完全停滞的国家的典型吗?但是现在中国的政治生活沸腾起来了,社会运动和民主主义高潮正在汹涌澎湃地发展。”[4](P160)更为重要的是,中国革命在亚洲落后国家率先结束了封建君主制。正是中国人民在革命斗争中所取得的巨大成就让列宁看到了整个亚洲解放的希望。为此,他指出:“世界资本主义和俄国1905年的运动终于唤醒了亚洲。几万万受压制的、由于处于中世纪的停滞状态而变得粗野的人民觉醒过来了,他们走向新生活,为争取人的起码权利、为争取民主而斗争。”[4](P161)
其次,华侨将革命带到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及其他岛上。印度尼西亚在独立之前的三百余年时间里都是荷兰的殖民地,因此也曾称为荷属印度。印度尼西亚是一个海洋中的国家,主要由岛屿组成的,其中最大的一个是爪哇岛。爪哇也是印度尼西亚华侨人数最多的一个地方。据资料显示,早在1800年这里就大约有10万中国人,1860年增加到近15万人,1890年则达到24.3万人,1900年华侨的人数在1890年的基础上增长了14.5%,而1920-1930年这十年间则增长了51.8%。[8]由此可以推断,辛亥革命之后有大量的中国人前往印度尼西亚。这些在国内经历过辛亥革命洗礼的华侨,必然把他们所了解的民族民主革命意识一同带到印度尼西亚去。正如印度尼西亚学者L·M·西陀鲁斯在《印度尼西亚民族运动史》一书中所指出:“1911年,在孙中山领导之下的民族革命,推翻了满洲皇朝的统治,引起了侨居印度尼西亚华侨新的民族觉悟,而印度尼西亚的民族主义思想的起源部分是华侨之间新生的民族主义思想的反馈。”[9]所以,列宁在分析荷属印度民主运动的代表时,特别提到了中国的华侨。他说:“这个民主运动的代表者……第三是爪哇和其他岛上的数量很多的华侨,他们从本国带来了革命运动。”[4](P160)毫无疑问,中国辛亥革命及其精神对印度尼西亚的影响是深远的。印度尼西亚独立运动的领袖、共和国的缔造者苏加诺在1956年清华大学的演讲中明确指出,他通过阅读三民主义树立了民族主义的思想,正是三民主义鼓舞了年轻的灵魂。
实际上,除了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朝鲜、越南、菲律宾等亚洲国家的民族民主革命运动也深受中国革命的影响。如,马来西亚曾是孙中山及同盟会南洋分会的活动地点之一。1906年,孙中山到位于马来西亚西北部的槟榔屿(今属于马来西亚的一个联邦州)发展组织,并与当地的华侨结交。1910年,在孙中山的建议下,同盟会南洋支部由新加坡迁到槟榔屿。槟榔屿从此成为中国资产阶级革命党人在南洋活动的中心。
在马克思的《中国革命和欧洲革命》一文发表半个世纪之后,列宁再次将中国革命与欧洲社会发展联系起来,进一步探讨东方对西方产生的作用。他说:“欧洲各国的无产阶级以及亚洲各国年轻的、对自己力量充满信心、对群众充满信任的民主派,正在起来代替这些气息尚存但已日趋腐朽的资产阶级。”[4](P161)所以,由辛亥革命开启的中国革命将会破坏欧洲资产阶级的统治。
首先,亚洲革命风暴开启了世界历史的新时期,即亚洲革命影响欧洲的时代。列宁将1848年《共产党宣言》发表以来的世界历史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从1848年革命到1871年巴黎公社,这是风暴和革命的时期,也是独立的无产阶级政党产生的时期。第二个时期是从1872年到1904年,这是带有“和平”性质的时期。在这一时期,西方结束了资产阶级革命,而东方还没有成熟到实现这种革命的程度。这一时期也是西方无产阶级为未来变革做准备的阶段。第三个时期则由亚洲革命风暴开启,列宁说:“继俄国革命之后,发生了土耳其、波斯和中国的革命。我们现在正处在这些风暴以及它们‘反过来影响’欧洲的时代。”[4](P3)那么,亚洲风暴是怎样影响欧洲的呢?一是亚洲人民投入了为实现民主和自由的斗争,这种革命精神能够振奋欧洲的人民特别是无产阶级及其政党。由于在第二个时期,欧洲一直没有爆发反资本主义的决战,无产阶级队伍中的一些人因此而陷入绝望。在这种情势下,亚洲革命风暴的形成和亚洲人民的觉醒就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列宁指出:“八亿人民的亚洲投入了为实现和欧洲相同的理想的斗争,从这个事实中应当得到的不是绝望,而是振奋。”[4](P3)这“八亿人民”中有四亿是中国人,可见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对欧洲的影响。一旦欧洲无产阶级在亚洲民主革命运动的影响下,发起反资本主义的革命,必将动摇甚至颠覆资产阶级的政治统治。二是亚洲各国的革命不仅同样揭示了资产阶级自由派的保守性,还同样证实了民主派群众独立行动的意义。就中国1911年革命来说,袁世凯的党作为资产阶级保守派政党,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利益,竭力阻断革命的进一步发展,最终导致推翻封建帝制后的中国依然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这也表明,政治是有阶级性的。为此,列宁指出:“亚洲各国的革命同样向我们揭示了自由派的毫无气节和卑鄙无耻,民主派群众独立行动的特殊意义,无产阶级和一切资产阶级之间分明的界限。有了欧亚两洲的经验,谁若还说什么非阶级的政治和非阶级的社会主义,谁就只配关在笼子里,和澳洲袋鼠一起供人观赏。”[4](P4)
其次,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必将破坏与中国反动势力勾结在一起的欧洲资产阶级的对华政策。辛亥革命时期,欧洲资产阶级及其政府对中国资产阶级革命派和保守派持完全不同的态度。辛亥革命爆发时,正在美国华侨中间宣传革命的孙中山并没有因革命爆发而立即回国,而是先去英国搞外交。孙中山外交的目的在于劝阻英、美、德、法四国银行团向清朝政府提供贷款,并希望它们能够借款给革命政府。在孙中山的努力下,英国方面虽然表示不再贷款给清朝政府,但并没有答应借款给革命政府,而是表示等革命政府正式成立后再谈借款事宜。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西方各国一直没有承认之,尽管南京政府向西方各国发过两次呼吁。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列强不仅积极促成有利于袁世凯的南北议和,还支持袁世凯在北京就职总统;“黑帮银行团”不仅借款给袁世凯的政府,还先后宣布承认袁世凯的中华民国。针对“黑帮银行团”借款给袁世凯政府的行为,列宁揭露道:“为了反对中国的民主派,已经签订向中国提供一笔新借款的契约,因为‘欧洲’支持准备实行军事独裁的袁世凯。为什么它要支持袁世凯呢?因为这是一笔有利可图的生意。”[4](P166)这种“利”实际上是指对中国的控制权,通过贷款给袁世凯的政府,西方列强可以加强对中国经济和政治的控制。为此,列宁进一步揭露道:“整个欧洲的当权势力,整个欧洲的资产阶级,都是与中国的一切反动势力和中世纪势力勾结在一起的。”[4](P166)既然列强与中国的反动势力勾结在一起,那么中国人民争取民主和自由的革命斗争必然会破坏西方列强的对华政策及其在中国的利益,进而影响到西方各国资产阶级的政治统治。
最后,作为亚洲革命人民可靠同盟者的欧洲无产阶级支持中国革命并反对资产阶级政府的对华政策。虽然辛亥革命时期的中国工人阶级还没有形成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同时代的亚洲其他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无产阶级力量也同样不成熟,但实现民主和自由是全世界无产阶级实现人类解放的内在要求。所以,在亚洲觉醒后,“世界各先进国家的工人以关切、兴奋的心情注视着全球各地各种形式的世界解放运动的这种气势磅礴的发展。”[4](P161)如此,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诸多国家的革命人民并不是孤立前行的,而是受到全世界无产阶级特别是欧洲先进国家工人阶级的关注、同情和支持。如,在中国革命问题上,俄国无产阶级政党即社会民主工党采取了与沙皇政府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它不仅“祝贺中国的革命共和派”,还“斥责俄国自由派支持沙皇政府掠夺政策的行为”[3](P163)。所以,尽管欧洲资产阶级与中国的一切反动势力勾结在一起,“整个年轻的亚洲,即亚洲数亿劳动者,却有着一切文明国家里的无产阶级做他们的可靠的同盟者。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无产阶级的胜利,而这一胜利一定能把欧洲各国人民和亚洲各国人民都解放出来。”[4](P166-167)欧洲各国无产阶级对中国革命的支持,也就意味着西方列强的对华政策在国内将会遭无产阶级的反对,各国的无产阶级也会在中国革命和整个亚洲革命风暴的影响下发动反资本主义的革命,这两个方面必然会破坏欧洲资产阶级的政治统治。
辛亥革命是中国民主革命的开端,它标志着中国人民的真正觉醒。列宁对中国革命意义的高度肯定,与当时西方资产阶级对中国革命的敌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为此,列宁关于中国革命意义的重要论述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和现实启示意义。
从历史意义看,一是对中国革命形成道义上的支持。就西方列强来说,它们并不希望中国发生真正意义上的民主革命,因为这会破坏其在中国推行的强盗政策及其利益。如前文所述,为筹集革命经费,孙中山在辛亥革命初期写信向英国和美国一些大的银行团借款,但是这些银行团并没有答应借款。当时的美国《纽约时报》是这样报道的:“孙中山对目前局势的描述并未充分到足以说服那些与他谈判的人,并使得他们就他的提议作出决定。”[10](P341)在武昌起义成功并宣布建立共和政权后,孙中山公布了一份《通告各国书》,告知西方各国满政府之前与各国签订的各种条约在满政府被推翻前仍然有效,新政府会承认并偿还满政府在革命爆发前所借的各种外债,但革命爆发后签订的条约则一概无效。这个通告虽然表明革命政府在对待帝国主义方面有很大的妥协,但关于不平等条约将被废止的内容必然引起列强的极度担忧。所以,如果说西方资产阶级在辛亥革命爆发初期还在是否要干涉中国革命这个问题上有所观望,那么这份通告书则一定会促使它们加紧干涉中国革命,以防中国政权落入以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党人之手。促成有利于袁世凯方面的南北议和资助袁世凯政府等行为就成为一种必然。可见,中国革命在当时的国际上陷入了孤立无援且横遭破坏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列宁作为国际无产阶级的代表,对中国革命的高度肯定,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当时的中国与俄国一样,都尚未完成推翻帝制的民主革命任务。虽然民主革命从性质上来说是资产阶级革命,但是民主革命所要实现的政治自由也是无产阶级所需要的。因为,争取政治自由的斗争是一种进步的政治活动,有助于促进社会的发展和进步;而且只有在享有政治自由的条件下,无产阶级才能充分地开展反对资本统治的斗争。列宁曾对俄国社会民主党人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俄国社会民主党人除了宣传科学社会主义以外,同时还要在工人群众中间广泛宣传民主主义思想,竭力使工人认识专制制度的一切活动表现,专制制度的阶级内容,推翻专制制度的必要性,如果不争得政治自由并使俄国政治社会制度民主化,就不可能为工人事业进行胜利的斗争。”[11](P434)所以,无产阶级不仅支持一切民族争取政治自由的斗争,甚至可以视情况争取民主革命的领导权。具体到中国革命问题上,辛亥革命开启了中国人民为争取民主和自由而斗争的时期,给中国解放和整个亚洲解放带来了希望,给世界无产阶级实现自身解放和全人类解放注入了新的活力。列宁对中国这样一种进步革命的肯定,在当时的国际上发出了一种完全不同于西方列强的声音,使西方无产阶级和更多的人了解中国革命的意义,进而同情和支持中国革命。
二是对资产阶级民主的虚伪性做了进一步的揭露。资产阶级民主虽然具有重要的历史进步性,但这一民主并非如资产阶级标榜的那样是全员民主。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就指出:“每一个企图取代旧统治阶级的新阶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就是说,这在观念上的表达就是:赋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它们描绘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12](P180)在西方各国资产阶级成为统治阶级后,它曾宣扬的民主转头便成为了对其他阶级特别是无产阶级的专政。另外,虽然在资本主义民主下,工人阶级也在法律层面上享有各种权利,但资产阶级总是设置一些实现这种权利的障碍使其无法享受该权利。所以,资产阶级民主是虚伪的,它只是资产阶级的民主,甚至只是一国范围内资产阶级的民主。由此,在如何对待资产阶级民主的问题上,列宁教导工人说:“你们应该利用资产阶级民主,看到它同封建制度相比是历史上的一大进步,但是一分钟也不要忘记这种‘民主’的资产阶级性质,忘记它是有历史条件的和有历史局限性的,不要‘迷信’‘国家’,不要忘记,不仅在君主制度下,就是在最民主的共和制度下,国家也无非是一个阶级镇压另一个阶级的机器。”[13](P385)列宁则通过揭露欧洲资产阶级借款给袁世凯的真实意图,进一步揭露了资产阶级民主的虚伪性。辛亥革命虽然是孙中山的党领导的,但最终果实却被袁世凯的党窃取。当然,如果袁世凯的党能够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贯彻下去,让袁世凯做中华民国的总统倒也无妨。然而,袁世凯只不过是投机革命而已。对此,列宁的描述极为贴切:“袁世凯的行径和立宪民主党人一模一样,昨天他是一个保皇派,今天革命民主派胜利了,他成了一个共和派,明天他又打算当复辟后的君主制国家的首脑,也就是打算出卖共和制。”[4](P128)这一点与西方列强的利益需求是一致的。为此,欧洲列强不仅承认袁世凯的政府,还借款给袁世凯以扼杀中国革命。欧洲资产阶级在自己的故乡大谈民主和自由,在中国却与一切反动势力勾结在一起,扼杀中国革命,阻止中国人追求自由和民主。列宁对资产阶级虚伪民主的进一步揭露,有助于世界各国无产阶级进一步认清资产阶级民主的实质,从而避免在革命中因受资产阶级民主的迷惑而偏离马克思主义道路。
从当代价值看,一是新时代要在弘扬革命先驱为振兴中华而奋斗的崇高精神中勠力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辛亥革命11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强调指出:“在这个重要时刻,我们在这里隆重集会,缅怀孙中山先生等革命先驱的历史功勋,就是要学习和弘扬他们为振兴中华而矢志不渝的崇高精神,激励和团结海内外全体中华儿女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共同奋斗。”[1]孙中山等人作为中国民主革命的先驱,不仅率先提出了“振兴中华”的口号,还一生致力于“振兴中华”的实践。尽管列宁指出孙中山的思想中带有民粹主义的成分,并认为孙中山的党有缺点,他还是对孙中山的党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中国革命民主派在唤醒人民、争取自由和建立彻底的民主制度方面还是作出了许多贡献。”[4](P129)中国革命民主派领导下的辛亥革命,虽然未能改变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性质,但它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展现了中华儿女为振兴中华而矢志不渝的崇高精神。在这种崇高精神的激励下,7年后开展了五四运动、9年后成立了中国共产党、37年后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66年后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革命先驱的崇高精神对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仍具有重要的激励作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近代以来中华民族最伟大的梦想,凝聚了几代中国人的夙愿。回顾辛亥革命以来中国人民的奋斗史,我们不难发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实现的,它需要付出极大的艰辛和努力,需要一代又一人的接力奋斗。近代中国人民经历了百余年的艰辛和奋斗,才最终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使中华民族“站起来”。而后,又经过了半个多世纪的努力拼搏,中华民族才得以“富起来”。虽然经过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发展,中国已经步入了强国新时代,我们也前所未有地接近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然而,当今国际局势风云变幻,出现了各种影响发展的新的不确定性因素,给我们当前的发展带了新的挑战。习近平总书记在2017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强调指出:“党的十八大以后,国内外经济形势极其错综复杂,很多情况是改革开放以来没有碰到过的。”[14](P231)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必须具备斗争精神,善于在变局中开新局,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营造良好的国内外环境。另外,新时代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发展阶段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高质量发展“是创新成为第一动力、协调成为内生特点、绿色成为普遍形态、开放成为必由之路、共享成为根本目的的发展”[14](P238),是我们在之前的实践中没有经历过的发展。如此,只有充分发挥首创精神才能切实推动新时代经济的高质量发展,进而推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实现。
二是新时代要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程中进一步彰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世界意义。中国的历史源远流长,自古以来就在世界上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德国古典哲学家黑格尔甚至说,历史必须从中华帝国说起,因为中国是最古老的国家。所以,早在西方资产阶级将一个个孤立的民族历史发展成为世界历史之前,中国这个远在东亚的大国就已为西方人所知。特别是古代中国的丝绸经西域传到欧洲后,让欧洲人对东方这一神秘大国充满了各种遐想。后来,由于中国与西方在发展模式上的差异,明末清初时期的中国开始落后于西方国家,以致于到晚清时期沦为西方列强的半殖民地。然而,中华民族并未因此而沉沦下去。相反,中国人的民族民主意识日益觉醒。1911年爆发的辛亥革命就是中国人民觉醒的产物。辛亥革命引起了列宁对中国革命的高度关注和肯定,列宁将其置于当时的历史条件中考察其世界意义,认为中国革命不仅会给亚洲带来解放,还会破坏欧洲资产阶级的统治。如今,中国早已不再是昔日那个贫穷落后的弱国,中国对世界的贡献也越来越大。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为世界上诸多发展中国家实现现代化提供了新方案和新选择。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中国在发展的过程中,从来没有象西方传统大国那样走殖民扩张的道路,而是始终坚持走和平发展的社会主义道路。这就表明,实现现代化的道路是多样的,相比西方式现代化道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对人类社会的发展更有意义。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已经进入新时代,这就“意味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制度、文化不断发展,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给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选择,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14](P8-9)另一方面,越来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的中国在外交中致力于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传统的国际关系是西方大国主导的一种弱肉强食、你输我赢型的国际关系。在这样的国际关系中,小国弱国没有话语权,大国之间也是尔虞我诈,最终形成一种零和博弈,不利于人类社会的共同发展。实际上,在经济全球化的作用下,国与国之间的联系愈来愈密切,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基于这一认识高度,中国提出应该构建一种新型的国际关系。习近平指出:“面对国际形势的深刻变化和世界各国同舟共济的客观要求,各国应该共同推动建立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各国人民应该一起来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15](P273)从实施“一带一路”战略到在全球抗疫中充分发挥大国担当的作用,中国以实际行动推动构建新型国际关系进而推动构建命运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