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胜杰
(哈尔滨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6)
“课程思政”是以课堂教学为路径将思想政治教育有机融入各学科专业教学之中,并且在润物无声中达到专业能力培养与思想价值引领的有效结合,实现教育“立德树人”的根本目的。对于中国现代文学来说,自诞生之时就担负着中华民族精神启蒙与国民性格重塑的重要使命,特别是“白话文运动的兴起,既指向文学教育的审美改变,同时也让文学担负起启迪智思、培养道德的重任”[1]。但当下的大学生对中国现代社会历史已然非常陌生,对现代文学作品的情感理解也很隔膜,再加上现代文学内容的繁复,这使得现代文学教学陷入困境再所难免。此时如果不能将“课程思政”理念与现代文学教学内容精准融合,就会使现代文学教学走向极端——或变成纯粹的审美乌托邦,或成为意识形态的政治工具,空洞的思想教育课。因此,目前中国现代文学史教学应该思考的是现代文学史课程在对思政教育思想渗透过程中如何有机融合,达到“润物无声”的效果。这就必需要分析中国现代文学与课程思政的内涵本质契合度,这是中国现代文学课程思政教学的一个很值得探究的话题。笔者试从“树人”教育与“立人”思想、现代文学的政治自觉与道德话语调适三个方面给予阐释分析。
教育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和精神交流的过程,教育的对象、过程和目的都是“人”,高校人才培养发挥最基础作用的是课程,那么思政教育最基础的就是“课程思政”。中国现代文学史课程在高校开设的覆盖面非常广泛,对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来说,现代文学课程性质属于专业基础课;对非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来说,现代文学课程性质属于专业必修课。就现代文学史本身来说,相较于古代文学史,现代文学史研究对象更具“现代性”,相较于外国文学史,现代文学史内容更具“中国化”,所以,正是具备了“基础性”“现代性”与“中国化”的课程特征,现代文学史的思政教学在培养和塑造现代人的精神层面更显其特殊性与重要性,具有不容低估的优势。主要体现在课程思政与中国现代文学的人文课程属性以及“立人”的思想本质相契合。
课程思政最终的目标是“立德树人”,要完成这个目标首先要思考的是“立怎样的德”与“树怎样的人”的问题。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要“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对“新人”的界定,具体来说就是用“理想指引人生方向”,以“信念决定事业成败”的“有理想、有本领、有担当”的时代新人。高校对“时代新人”塑造的基本途径是课程教学,以“润物无声”的方式实现“树人”的目标。具体到中国现代文学,无论是文学自身还是课程目标都与课程思政教学目标相契合。首先从文学自身特征来看,文学底蕴对“人”的塑造深潜着巨大的作用。文学艺术“最基本的推动力,就是改善人性、把人类生活提高到至善至美的境界的那种热切的向往和崇高的理想”[2],爱因斯坦也曾说过,“一切宗教、艺术和科学都是同一棵树上的不同分支。其目的都是为了让人类的生活趋于高尚,使它从单纯的生理存在中升华,并把个人引向自由”[3]。文学教育是以潜在的、感性的方式培养人求真、向善、爱美的精神,受教育者通过阅读体验和感悟深入文学作品内核,使自身思想情感受到熏陶和浸润,精神境界得到提升,以文学特有的审美方式达成教育的目的,这与课程思政以“润物无声”的方式实现“立德树人”的目标在实现形式上达到契合。其次,从现代文学课程目标来看,中国现代文学课程属性在本质是“人文教育”课程,并且伴随着中国教育的现代化而设置,中国教育的现代化形成“现代教师”群体,现代教师职业的出发与归宿点都应该是“学生的健康、健全成长”,把学生培养成“具有高素质的现代中国人”[4]。所以,现代国人精神塑造与现代文学教学有着密切的关系。中国文学史进入现代文学史阶段教学以后,既要使受教育者体验文学的审美性,还要发挥其激活学生情感、拓展思想的启蒙性,培养其自由、解放的思想个性,从而“推动现代以来中国人的发展、觉醒与解放……发展和深入现代以来中国人的现代意识,造就现代中国人的人文精神”[5]。
近代以来中华民族探索的最终目标是要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首先必须要做的是“立人”,“是故将生存两间,角逐列国事务,其首在立人,人立后而凡事举”。20世纪初的中国正值向“现代民族国家”转型时期,鲁迅提出“立人”主张,认为实现民族复兴的希望应该寄予在每个个体人身上,塑造中华民族新人的基础就是要保障基本人权,“国人之自觉至,个性张,沙聚之邦,由是转为人国”[6]。鲁迅构建“人国”思想的内在逻辑思路是“兴国”——“立人”——“文学”[7],其中“立人”是核心,要求所“立”之“人”是“尊个性”而“张精神”,即是以“精神——意志”①为内涵的“个人”;“兴国”是参与历史的原初动机,“人国”理想的实现要诉诸每一个“个人”内在精神的自觉,要使人真正从精神上站起来,关照个人的灵魂和人类的命运;“文学”是参与历史的方式,在“立人”与“文学”的关系中,基于“立人”的文学参与了中国现代社会转型的行动,文学是促进国人“精神”转型的有效路径。鲁迅“觉世”立场的文学教育具有鲜明的工具理性,但需要强调的是鲁迅文学教育的工具理性是以肯定文学的审美愉悦属性为前提的,鲁迅也非常重视“寓教于乐”的文学教育方式,通常以审美熏陶发挥启蒙大众的教育功能。“立人”思想是对当下课程思政“树何人”问题的回答,现代“立人”的文学所蕴含的思想是对新时代所树“新人”概念的深化,新时代所树“新人”正是对“立人”思想的具化。
课程思政“立德树人”的教学目标与中国现代文学“立人”的文学本质相契合,现代文学思政教学应该做的是将思政教育有效融合到中国现代文学课程中,这需要教师对现代文学纷繁复杂的社会、政治、思想有一个清楚的认知,精准地把握作家及其作品的政治文化思想内蕴。课程思政视域下的中国现代文学课程要发挥文学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的功能,如何处理文学阐释与思想政治教育问题尤为重要。
对于文学与政治关系的探讨,很长一段时间学界主要存在两种论点,“从属论”和“独立论”,文学与政治或“依附”或“脱离”,非此即彼的关系,在这种“二元对立”思维模式的支配下,文学与政治关系也就处于“工具论”与“审美论”二元对立的阐释中,不是在主观想象中强化政治的作用,就是在盲目臆测中否认政治对于文学事实上所起的作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占据主流观念核心的是“从属论”,认为文学从属于政治,为政治服务。此观点的发生期可以溯源至左联时期,而明确指出“文艺从属于政治”是在1942年的《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讲话》时期形成权威性阐释,指出“政治”的含义是“阶级的政治,群众的政治”。八十年代以后,随着社会转型,文学的审美性和形式性被提高到重要的位置,文学不再是政治的从属,更加强调文学的独立性。而实际上单一的“从属论”和“独立论”都不能对文学与政治关系给予全面、辩证的阐释,很多学者尝试提出不同的意见,主要观点如“召唤论”“穿越论”“交互论”等。“召唤论”认为文学与政治可以形成一种“召唤式的对话”关系,政治性是文学的一种功能属性,而非文学的本质属性,“文学活动在一种与社会的‘召唤—应答’关系构成的特定语境中可能被赋予也可能被解除的一种功能”[8]。这种“召唤—应答”的功能使文学与政治的关系永远处于变动、发展中,所以,文学的政治意义在不同时期,不同接受者那里都会产生;“穿越论”②认为,文学对于政治是依附还是脱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学对政治、社会能否“穿越”,“穿越”是以尊重为前提,不是对立或对抗的状态,用文学穿越观念,建构对文学作品的个体化理解,从而消解“纯”与“不纯”的二元对立观念;“交互论”认为,文学与政治也可以形成“交互”[9]关系,作家将个人的政治思考融入文学创作中,对意识形态进行艺术化加工。持这些观点的学者有共同的认知基础,那就是认为政治与文学的关系并非只能具有一种“二元论”的紧张关系。在现代文学讲授过程中,可以将文学与政治的关系用“对话”“穿越”“交互”等概念来描述,认识到文学与政治关系的复杂性,对于文学与政治以及文学与社会主义建设之间关系的叙述需要重新审视与考量,既要对认为“文学为政治服务便没有存在价值”的思想要予以纠偏,又不能一味强调政治的重要性,以免落入文学从属于政治的窠臼。
将“政治文化”作为一种文学研究和教学方法,在文学教学中强调文学教育的实践功能、现实关怀和当下意识,突出中国现代文学的社会学意义和功能,将知识表述转换成“话语实践”,重视话语实践的理性批判功能,但要警惕意识形态化倾向。中国现代文学作为一门思想性、现实性与时代感很强的课程,正如学者温儒敏所说,它的生命力就在于不断回应或参与社会现实,和现实对话,参与当代价值重建。所以,中国现代文学的课程思政教学就要保持一颗穿越现实的责任心,强调现代文学教学的“当代责任”,思考如何通过现代文学历史的研究参与当下的社会价值重建,从而更新现代文学传统,激发现代文学的持续发展动力。
“课程思政”在“立德”层面与中国现代文学精神有其天然的契合性,但切忌将文学教育泛思想化,将文学教育作为思想道德说教的工具,要明确“文学教育”的内涵,即:文学教育是语言、审美、思想教育整体的有机融合。所以,中国现代文学思政教学既要对政治与文学关系的教学话语进行调适,还要处理好文学与道德关系的话语调适。现代文学的道德话语是现代语境下的道德意识与道德观念进入文学叙述中,是现代社会现代人的思想情感、精神意识以及生存状态的表达,主要精神脉络在于争取个性解放与发展、追求人格独立与自由、个体生命体验与个人化道德的尊重,塑造现代中国的“人文精神”。相对于中国古代文学的道德话语,现代文学的道德话语表达更加多元复杂,也会因与传统人生既定轨道疏离而丰富多样,所以,中国现代文学中的道德叙事呈现出非常复杂纠结的现象,基于此,现代文学思政教学应该进行“道德话语”调适。
文学无论“现代”到何种程度都会有道德因素的掺入,现代文学道德情感的复杂性表现在对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不能做单一的道德判断。比如,中国现代文学史产生过一个对传统道德产生巨大冲击的女性群体,包括莎菲(《莎菲女士的日记》)、曾树生(《寒夜》)、蘩漪(《雷雨》)、陈白露(《日出》)、曹七巧(《金锁记》)……对这个女性群体形象的阐释,用传统道德观来阐释是不合适的,在教学过程中要对道德话语进行调适,不能将人物形象单纯阐释为道德批判的靶子。那么对于这个女性群体以什么作为道德判断的基础呢?文学表现的道德层次感很分明,可以基于以下四个层次:人的自身意识层次、人的情感私域层次、人的社会道义层次、人的“类”意识层次等③,这四个层次道德关系是呈现境界不断提升又回归的趋势。从最低层次的“自我关怀”意识与人类关怀意识都是基于“人性”的本真,也就是说道德观念的决定内容是“人性”,“基于人性的道德才是最基本也是最高的道德”[10]。正因为这些女性所体现出的强烈的自我意识——敢爱敢恨、勇敢叛逆,以及贴近人性的道德才使读者至今感动难忘。所以,道德中的“人性”内涵是现代文学最为精彩的道德感动,任何层次的道德都需从尊重“人性”为前提,而不是建设缺乏人性的“高尚”危楼。
综上所述,由于中国现代文学史课程的性质、目标以及现代文学本身所具有的政治、道德话语,与“课程思政”根本目标“立德树人”有着高度的契合性。“课程思政“可以作为一种方法途径,教师要熟悉掌握现代文学史与思政教学的思想契合度并实现教学话语的转换,那么在进行思政教学时就自然会将专业知识与课程思政内容有机融合。在中国现代文学课程思政教学实践中,既要避免让文学课堂教学变成纯粹的审美乌托邦,更要避免成为意识形态的政治工具,坚持“以学生为中心”,建构课程思政的“智慧课堂”。
注释
①意志力是一种贯彻自己理想信念的坚韧不拔的实践精神。
②文学“穿越论”的提倡者是学者吴炫,详细阐释可以参见其著作《穿越文化观念的文学经典》以及发表于《上海文学》(2001年第5期)上的《文学的穿越性》一文。
③“自身意识层次”是人对于自我乃至本我的肯定,反映着自身之于自身的关系;“人的情感私域层次”包括亲情、爱情等等,实际反映着自身之于家庭的关系;“人的社会道义层次”是对于社会、民族、国家的责任义务的认知和承担,反映着自身之于社会的关系;“人的‘类’意识层次”是对于人类的价值认同,这样的认同将透过人类的生存诸问题,反映着自身之于人类自身的关系。由人的自我意识到人的“类”意识是一个境界不断提升、关涉范围呈现不断扩大的趋势,而自我意识人和人的“类”意识之间的道德关系又都是基于“人性”,呈现为一种回归趋势。参见朱寿桐《文学与人生十五讲》,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6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