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训华
(宁波大学东海研究院/海洋教育研究中心,浙江 宁波315211)
海洋是链接世界的纽带,人类经营海洋使得经济全球化和地球村成为现实。海洋文明是中华多元文明体系之一。在古代中国由于对海洋的恐惧及其所带来的不确定性,统治者大多数时期对海洋采取封闭态度,这也导致中国在历史上错失发展海洋事业的重要机遇。中国梦本质上是强国梦,是近百年以来中国仁人志士孜孜以求的梦想。强国梦是中国梦发展的重要内在逻辑和实践抓手,经过100多年的奋斗,中国人民的强国目标逐渐接近: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到本世纪中叶把我国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2035年远景目标提出的建成教育强国和建设海洋强国是国家系列强国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以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为主体开展相关海洋战略教育,将进一步夯实国民的海洋认同基础。
战略是对全局性的重大问题的谋划。海洋战略的推进需要教育资源的支撑。海洋教育作为一种重要战略教育资源,以全民作为传播对象,具有宽泛的覆盖面。海洋教育能促进国民形成时代所需的新型海洋观,并通过凝聚海洋共识对国家发展之路形成有裨益的基础性手段,从而在本质上,海洋教育与中国人民追求国富民强的道路在逻辑上高度吻合。海洋教育作为一种战略教育资源,包含了海洋教育学科理论、海洋教育史与海洋比较教育、中国海洋素养体系、中小学海洋教育实践、高校海洋通识教育、专业海洋教育、社会海洋教育、海洋资源保护和开发、海洋意识与安全、海洋与国家战略等丰富资源库,古今中外与人文社科知识交叉融合,跨学科、跨界是它的典型特点。海洋的存在有3种方式,即作为自然存在的海洋、作为国土存在的海洋和作为文化存在的海洋。对于海洋知识传播,我们需要通过科学的、教育的、战略的方式来对待。“坚持陆海统筹,发展海洋经济,建设海洋强国”是国家对海洋战略的总体概括。十四五规划提到: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加快壮大新一代海洋装备等产业;实施西部陆海新通道等重大工程,推进沿边沿江沿海交通等重大项目建设;持续改善环境质量,建立地上地下、陆海统筹的生态环境治理制度;提高海洋资源开发保护水平;瞄准深地深海等前沿领域,实施国家重大科技项目[1]。需要指出的是,海洋科技的突破是海洋事业发展的关键力量,海洋意识和海洋思维则是海洋事业稳健发展的核心保障。
在我国强国论体系中,科技强国是关键性战略,海洋强国是延展性战略。海洋教育涉及教育强国和海洋强国两大国家战略,从学科视野审视海洋教育,探究海洋知识、内容与方式的科学性与规律性,充分利用好海洋战略教育资源,不仅是推动海洋强国、教育强国的重要基础,也是支撑强国论的重要资源。2016年教育部等11部门《关于推进中小学生研学旅行的意见》发布以来,海洋研学活动如雨后春笋,“通过集体旅行、集中食宿方式开展的研究性学习和旅行体验相结合的校外教育活动”[2]是学校海洋实践育人的有效途径。十八大以来,随着“海洋强国”战略的推进,海洋研学等综合实践活动成为青少年关心海洋、认识海洋的重要途径,其内在规律性和认知性值得探究。现阶段还有海洋研究机构、相关学会组织、社会组织等越来越多的机构参与到海洋实践教育活动中,一些研学基地和海洋公益组织还成为海洋教育的新兴实践资源载体。
海洋教育一直存在于教育体系中,在其历史形态演变上有个自然发展过程,即从国民教育阶段的科学性,到海洋意识与立德树人层面的教育性,再到服务国家发展的战略性。如在基础教育阶段开设地理课、生物课、化学课等涉海内容,具有科学性价值,是学科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以海洋意识、海防安全等为内容的校本教材,多从知识层面开展,而在立德树人的功能发挥上还有很大空间;如服务国家发展层面,应在全民层面推进海洋意识、提升海洋素养,并上升到为国家发展服务的高度。作为战略教育资源,仅重视海洋的功用层面,缺少对海洋的情感与价值支撑,这与我国追求的战略目标有很大距离。
西方国家推进海洋教育,既有分散在各种教材体系中的海洋内容,也有涉及某些专题的海洋专题内容。从世界层面而言,1992年的联合国环境发展大会就已经强调对包括海洋在内的各种重大环境问题综合考量[3]。2015年9月在联合国峰会上通过的可持续发展目标第十四条:“保护和可持续利用海洋和海洋资源以促进可持续发展”[4]是联合国层面的具体目标。联合国机构中的粮食及农业组织—渔业和水产养殖部、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生态系统管理、生态多样性公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政府间海洋学委员会、联合国海洋事务司等[5]与海洋教育相关联,其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政府间海洋学委员会(Intergovernmental Oceanographic Commission,简称IOC-UNESCO)发挥重要的海洋教育职能。2017年4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出《全民海洋素养:提高人们对海洋的保护、恢复和可持续利用的认识的全球战略》的倡议,围绕“鼓励海洋教育方面的合作与交流,以改善海洋文化框架;提高海洋与人民日常生活之间双向互动的意识,使公民能够调整日常行为;采用创新手段培养具有海洋文化素养的公民,承认环境挑战,并就海洋管理和海洋资源利用问题作出系统的知情和负责任的决定”[6]等3个目标展开,旨在通过完善全球海洋的公共知识库来改变这种状况。
当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在推进“海洋科学可持续发展国际十年”(2021-2030)计划(又称“海洋十年”),期望在未来十年打造一个新的海洋时代:“十年正在拥抱一个参与性和变革性的过程,以便科学家、政策制定者、管理者和服务使用者共同努力,以确保海洋科学为海洋生态系统和社会带来更大的利益。追求六大社会目标:干净的海洋、可持续发展的海洋、健康而有弹性的海洋、透明可及的海洋、预测的海洋、安全的海洋”[7]。与此相联系,2017年6月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召开了首届世界海洋大会,3年后的2020年6月召开海洋素养的世界大会,这是国际社会积极推进海洋教育的表现。
海洋教育作为世界性教育话题,在推进主体、服务对象与实际功用上,世界各国有不同认识。在推进主体上,海洋意识教育和海洋素养教育是我国开展海洋战略教育的不同方式[8];在服务指向上,美国海洋政策委员会认为,通过从幼儿园开始开设的学校课程让学生接触海洋问题,从而为培养下一代海洋领域的科学家、管理者、教育者和领导者做准备[9];在实际功用上,欧洲海洋科学教育学会提出建设海洋文化公民社会,他们认识到海洋对人类的至关重要性,倡导通过共同努力,确保海洋在未来的可持续发展[10]。海洋意识教育侧重认识层面,海洋素养教育侧重能力与品质层面。总体来说,海洋战略教育应以海洋素养教育为其推进载体。
实验硬件环境为Intel Core i5 系列CPU、2.2GHz 主频、2GB 内存;实验软件环境为Windows 7 操作系统、Microsoft VS 2008、SQL Server 2010 数据库。
美国海洋教育者学会(National Marine Educators Association,简称NMEA)是目前最具影响力的海洋教育研究和实践性组织,其在2004年提出“海洋素养”(Ocean literacy)概念,2005年公布海洋素养框架,随之这套海洋素养体系对世界海洋教育产生重要影响,一些机构或组织将其奉为金科玉律。其认为海洋素养就是指海洋对你的影响以及你对海洋的影响,由此提出海洋素养“七原则”:地球有一个具有许多特征的大海洋;海洋和海洋生物塑造着地球的特征;海洋是影响天气和气候的主要因素;海洋使地球变得宜居;海洋支持着丰富的生命和生态系统;海洋和人类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海洋大部分尚未开发[9]。
我们需要清醒地看到,“七原则”存在重大的局限性。“七原则”主要是从海洋的自然属性出发,强调了人与海洋的相互作用与依存性。作为“七原则”主要制定国的美国,在当今世界上实际享有世界霸权,它在领土和海洋主权上的诉求与其他国家截然不同;美国在海洋领域的发达地位,也决定了它可以超脱现实的政治、文化、历史、军事的因素,仅仅将其作为自然物的存在[11](P10),从而模糊了海洋的主权属性、社会属性和文化属性,在推进中对其他国家显然不公平。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海洋自然属性的认知逻辑上存在很大差异。有鉴于此,学界需要进一步提出符合中国国情、体现中国特色、适合中国国民的中国海洋素养体系。
将战略性视为海洋教育的重要属性,不仅看到了中国的现实需要,更是从中国近代历史经验教训中总结而来。“明朝陷阱”的历史,就是中国在郑和下西洋时的海洋事业高光时刻,在有世界上先进的海洋远航技术,在有可能成为海洋国家的时候,囿于当时的陆地文化、既得利益与意识形态,缺少海洋思维,缺乏海洋素养,缺失海洋教育,出现了朝野上下几乎一致地反对继续航海计划的声音,中国由此实质性地走向被动局面。而在平行世界上,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美国相继成为海洋国家,并拥有了世界大国地位。自进入20世纪,主导世界的海洋体系逐渐建立,到了1945年之后更成为主导,而传统的陆地体系退居其次。正如郑永年所说,海洋具有与陆地完全不一样的动员能力,征服海洋只需要技术,海洋还具有自由航行的特点;与陆地国家相比,海洋国家体系产生了巨大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互动以及大量的人类活动[12](P52-53)。
需要指出的是,人类在面对海洋时,仅依靠科技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比如在情感、心理、精神层面还需要诸多知识的参与。人文科学提醒我们,海的表面混沌、朦胧,却也让我们看到了反射回来的恐惧与欲望,有些人对大海的了解虽然来自想象,但他们对海洋的了解未必不及曾在或正在海上工作的人们[13](P6)。在国家推进海洋教育的今天,强调其教育性,是希望通过超越性知识塑造崭新的海洋思维,重构我们的海洋认知,使得我们在与海洋的深层交流方面有着深厚的情感联系。在海洋教育的科学性、教育性和战略性3大属性中,教育性是第一属性[11](P10-11),科学性是基础属性,战略性则是在科学性和教育性基础上的延展。教育性指向海洋教育的根本职能,即服务于全体国民海洋素养提升,服务于大中小学生的海洋素养培育,服务于人才培养中的“立德树人”与“家国情怀”,海洋教育贯穿于德智体美劳发展的全过程,是新时代的海洋观、劳动观和实践观的重要资源载体。
在发展中面朝大海需要具有深厚的海洋思维,改变国民传统的陆地意识需要在顶层设计层面加以引导。海洋共识是国民对海洋的总体性认知,也是“关心海洋、认识海洋和经略海洋”的基本前提。“天涯海角”是中国人典型的海洋认知局限。海洋战略首先要解决认知层面的海洋共识问题,海洋共识是以关心海洋和认识海洋为前提,经略海洋是其重要的发展走向。总体而言,海洋共识有认识论、发展论、通道论、政治论、民族论5个层次,这5个层次之间既层层递进,又相互影响。凝聚海洋共识,需要国民在5个层次之间形成广泛认同,逐步使得中国人民向海而知海。
第一层次是认识论,体现了关心海洋和认识海洋的需要。认识论是科学常识层面,也是最浅层次的需要,主要表现为对海洋的地理性、物理性、生物性等认知,比如是否以大陆架为底作为海和洋的区分,比如依据不同分类标准的海水的阳光层、月光层和黑暗层,比如对不同海洋生物的认识等。该领域深具未来性,人类对海洋的认识只占海洋总量的很少比例,科学性、普及性与探索性相结合是这个层次的鲜明特点。
第二层次是发展论,体现了对海洋经济发展的高度重视和积极推进。海洋经济是海洋强国的重要维度,近些年来,我国大力发展海洋经济,在粤港澳大湾区、长三角区域一体化等国家战略方面,海洋经济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近代以来,谁掌握海洋,谁就掌握了世界经济。发展海洋经济的认知,在推进国家海洋强国层面已形成普遍共识。
第三层次是通道论,体现了依赖海洋积极开展全方位对外交流的需要。世界通过海洋联系在一起,中国是对外贸易大国,海洋是最便捷的交往通道。在新的发展阶段,我国对外交往形势已发生重要变化,从自给自足逐步依赖外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何从经济上“走出去”,确保国防安全、确保海洋通道畅通始终是中国通达世界的重要渠道。
第四层次是政治论,这是基于国家政治与安全的需要。梁启超曾说:“唤起吾国四千年之大梦,实自甲午一役始也。”近代日本由海洋走向强盛,近代中国由海洋走向衰弱,海洋与近代中国的国运紧密联系。一战以后,世界已经鲜明地由陆地体系转变成海洋体系,中国政治上和文化上的“走出去”,妥善解决好东海、南海问题,应对美国“重返亚太”战略以及在东海问题上的美日韩同盟,都需要中国具有成为海洋国家方面的强大能力,而“成为海洋国家的希望在于南海,南海在很多方面远较东海和印度洋重要,南海是未来中国的生命线”[12](P11),该方面亟需通过海洋战略教育来形成共识,包括锻造国民新型海洋观及发展海洋军事力量的意识。
第五层次是民族论,这是基于国家发展和民族复兴的需要。雷颐所谓晚清“总体性失败”犹然在耳,要有海洋的话语权,才不至于落后他国;要成就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必然要成为海洋国家。成为海洋强国必须要培育国民的海洋意识,塑造新型海洋观。具有海洋意识并不是放弃陆地意识。十九大提出的“陆海统筹”战略,以及2018年原国土资源部与国家海洋局的实质性融合,说明国家在海洋意识上的转向,强调陆海融合一体的“大国土意识”。
海洋战略教育在多大程度上能形成海洋共识,不仅取决于上述五层次的实践着力,还需要在基础教育、高等教育、社会教育等各个层面的扎实推进。1894年甲午海战改变了当时中国的国运,这与“明朝陷阱”不无关联。凝聚形成五层次的海洋共识虽不容易,但确是避免陷入“明朝陷阱”的重要手段和现实需求。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海洋战略教育与强国梦紧密联系在一起。对于海洋的认知,无论出于人类职业、娱乐、研究还是经略的需求,边界不断拓展的海洋知识起到了协调人与海洋关系的核心作用,“知识可以帮助人们探索海洋资源、控制海洋空间、扩大帝国或国家权力,或将海洋改造成更易于人类活动的场所”[13](P4)。
向海定陆是认识海洋的基础思维,是海洋战略教育的核心方法论。通过向海定陆的海洋战略教育,形成国家发展和民族复兴所需的新型海洋观,凝聚国民海洋共识。历史上欧洲列强通过海路将世界各大陆连成一体,提出了基于西方中心论的“公海自由学说”,建立了欧美列强攫取海洋霸权的理论基础。新时代中国提出推动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破除西方海权论思维。陆海统筹是认识海洋的总体思维,向海定陆是经略海洋的逻辑基础。
形成向海定陆的思维方式,就是运用海洋思维来思考与陆地的联系,海洋与陆地联动,面朝大海考虑中国问题。海洋战略教育领域需要有院士、学者及教育学界人士更多参与。从战略教育角度而言,海洋教育需要参与进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宏大主题中,并与建设教育强国相结合,促进新型海洋知识的不断生成,培养青少年以及全体国民的海洋情怀,形成未来几代人的海洋发展共识。陆海统筹作为向海定陆的基础思维,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已有实践。日本战国时期收录的《河内警固备忘录》记载有关军事上的陆海军统筹行军的规令,水军遵照命令根据陆军的行军情况与陆军联系:陆军一日行军五里,而水军则一日行军十五里,故而水军方面拥有3天的宽裕时间,海陆之间用点火的方式联络,陆军在朝海的山顶处点火[14]。这是军事上陆海统筹的案例。新时代如何塑造国民的海洋观念,既需要在海洋战略教育研究和实践领域层面推进,也需要在逻辑、思维和方法层面锻造,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真正凝聚国民的“向海定陆”共识。
2019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理念。这一理念基于世界海洋格局发生重大调整、海洋治理形势日趋复杂的时代背景,契合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海洋特点。生命源于海洋,人类需要有对海洋重新审视的勇气和决心,将海洋置于人类发展史的中心位置,打破传统的“陆地中心论”思想,对海洋文明价值和作用重新审视。中国需要形成新时代的海洋观,海洋战略教育是凝聚国民海洋共识、锻造国民新型海洋观至关重要的基础性方式。明朝时就有人提出远洋防御思想,“防海之制,谓之海防,则必宜防之于海,犹江防者,必防之于江”[15]。世界各国海洋事业的发展必与国家战略相联系,对海洋的保护、开发和利用绕不开国家权力基础上的经略之道,成为海洋国家是成为世界强国的前提。无论是当今美、英、日,还是过去的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都能印证这一点。“起源于地中海区域的欧洲文化就其本质来说就是海洋文化,与此不同,欧亚大陆国家属于大陆文化”[12](P50)。近代史上的海洋国家产生于欧洲,海洋国家不仅是地缘政治的产物,也是文化的产物。
成为海洋国家对我国具有重要战略意义。海洋国家首先是国民在海洋文化、海洋意识和海洋心理上的接纳与发展,国民的海洋战略教育起着重要作用。东西方在海洋教育研究逻辑上的差别既与社会发展所处的形态有关,也与人的观念、社会运作机制有关。海洋教育实践在东西方体现截然不同的特点。西方国家海洋教育思维是微观的、技术的、教学的、认识的,着力于自然世界中的海洋,关注海洋可持续发展领域,在应对海洋污染、海洋垃圾等海洋环境保护方面实践显著。如利用收集海洋废弃物碎片的体验式教育,形成可复制的本科体验课程,还发现学生在相关知识和行为方面显著改善[16]。
美国强权首先是海洋霸权,美国海洋综合实力至今仍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海洋事业强盛在美国成为世界超级大国的历史进程中起到重要作用,三面环海的地缘优势也是其成为海洋国家的重要地理基础。美国的海洋优势表现在各个领域,政治层面有国家海洋发展战略规划以及建立各级政府海洋管理体制;经济层面有海洋经济与海洋环境的协同发展;军事层面有美国海军和海岸警卫队等海上实力;软实力层面有海洋科技、海洋教育、海洋文化和海洋意识等多维度繁盛[17],这些是美国成为海洋强国的重要体现。亚洲的日韩地区在海洋教育取向上具有中观状态,介乎中国与欧美之间。日本更具有主体性,韩国则在大国的缝隙中小心翼翼。1990年代以后日本经历了从“海洋国家论”到“新的海洋立国”过程;2006年12月日本海洋政策研究财团和日本海洋法研究会同时发表了《日本海洋政策大纲:以新的海洋立国为目标》和《日本海洋基本法草案纲要》,明确提出新的海洋立国的口号,主张日本应从“岛国”转向“海洋国家”。2008年3月18日日本正式公布《海洋基本计划》(2008~2012),该计划包括海洋保护区的设定和推进、大陆架延长对策、对外国船只进行科学考察和资源探查的对应等十二方面内容[18],其中有一条是“增进国民对海洋的理解和海洋人才的培育”。韩国2016年提出第一个国家海洋环境教育计划(NMEEP),有一项研究为该计划特别制定适用于小学高年级和中学各年级的教育活动书籍,“这些书籍基于九项原则,另加‘威胁海洋的人类活动增加’和‘保护海洋变得更加重要’两项原则,以及六项环境教育能力”[19]。
中国传统的海权观主要来源于朝贡体系。在古代社会,中国以中央之国形成了与周边国家的朝贡体系,构建了不经过海洋的国际秩序。工业革命之后,以蒸汽为动力的远程航海突破了传统海疆的天然屏障,所以费正清认为朝贡体系是古代中国对外交往的基本架构。薄弱的海权意识受到传统思想框架的禁锢,因此甲午战争惨败形成了对国运的巨大冲击。1874年德国人希里哈的《防海新论》(1868年伦敦出版)中译本由江南制造局出版,对我国国防战略由“专防内地”向“海口防御”转变产生重要影响。台湾失守后,清政府命沿海、沿江督抚将军筹议,引发近代中国第一次海防大讨论,其中有5位督抚直接引用《防海新论》观点,左宗棠主张的“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观点得到清政府采纳[20]。冯天瑜认为,古代中国素以经营陆疆著称,在16世纪这个争夺航海优势的时代,有人产生中国式的海洋战略思想,反映了古人初级的海权诉求,也彰显了中国悠久的卫海、用海传统[21]。
我国在海洋战略教育领域的认识总体上是宏观的、政府的、意识的、被动的,着眼于政治、领土、经济、能源等领域还不够深入。当前,各地海洋战略教育存在诸多问题,比如以海洋科普活动替代海洋教育整体性实施、中小学海洋教育实施的地方性倾向、海洋知识的碎片式传播、海洋教育专业学会组织缺乏、对海洋战略教育的研究匮乏等,这些或多或少地妨碍了海洋战略教育的推广。中国海洋战略教育资源基础在中小学校,中小学校海洋教育实践领域既存在海南、广西等具有明显省域特点的战略教育模式,也有舟山样式(学校先行、区域推进式)、青岛样式(依托海洋大学和科研机构的附校模式)、厦门样式(海峡实践摸式)等具有显著市域特征的实践。在推进抓手上,从海洋意识教育向海洋素养教育转变是当前海洋教育的总体性态势,海洋教育需要融合文学、历史、数学、英语、科学、艺术、工程等多学科内容,进行基于能力和素养导向的人才培养。各参与主体需要加强联系和合作,推动相关体系建构和行业标准出台,积极参与国际海洋教育并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海洋战略教育实践体系。
在人工智能与大数据时代下认识海洋,既是世界和平发展的需要,也是中国实现复兴的需要。作为战略教育资源,海洋教育在培育青少年海洋精神、品质和海洋思维方面,在激发青少年活动潜力等领域,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海洋教育活动为培育青少年海洋精神奠定基础,也为培养创造未来的科学家夯实根基。伟大的时代需要有伟大的理想,海洋战略教育是培养青少年志存高远、放眼世界的重要方式。在海洋教育活动中树立参与者的家国情怀,培养热爱蓝色国土、爱国爱家的理想主义情怀,使得海洋教育活动具有鲜明的政治属性和爱国担当,青少年一代需要积极担负起海洋教育的社会使命。
培育国民具有海洋国家意识,首先要形成独具中国特色的新型海洋观。在西方历史学家、哲学家、地理学家的眼里,海洋代表着财富和希望。葛剑雄认为,我们不能把西方特殊条件下形成的经验盲目用到中国、用到其他国家[22]。对于中国海洋观的形成和淬炼,只能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来定。中国的海洋国家心态需要从海洋意识培育和新型海洋观的构建着手。海洋知识是海洋教育的资源,其与哲学、经济学、法学、文学、历史学等诸多人文社会学科相联系,需要在实践中创造新的理论。比如欧洲列强通过海路将世界已知的大陆联系在一起,为后来创立“公海自由学说”奠定基础[13](P5)。
海洋国家意识是我国海洋教育在意识教育上的总体目标,其内涵与外延需要学界探讨和建构。当前,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历史关口,我国尚缺乏与经营陆地规模等同的“海洋共识”,国民思维仍然是陆地思维,我们需要下大力气持续推进海洋战略教育,促使国民在海洋意识、海洋思维方面形成有利于建设海洋强国的思想基础。受传统重陆轻海思维的影响,我国海洋教育实践长期滞后于欧美国家,而且我国海洋战略教育研究起步较晚,学术界关注度较低,整体研究进展并不理想[23],一般将其看作是一种偏实践性教育研究。这一状况在2010年以后有了显著改善,以中国海洋大学、宁波大学、上海海洋大学等高校学者为代表的海洋教育研究团体涌现,特别是全国性海洋教育论坛的召开,使得海洋教育研究从大众式探讨逐步进入了专业研究领域①。新兴的海洋战略教育将研究视域从一般以中小学海洋教育实践研究为主拓展到各个领域,逐步形成了“海洋教育学”的学术架构。总体而言,作为专业领域的海洋教育研究,需要通过历史与现实的考察,使海洋战略教育脱离一般的类型式教育,并将其置于国家发展战略的视角来探讨。在开展海洋教育学术研究的同时,我们应基于哲学、历史学、教育学、理学、工学、艺术学等多学科知识,为国家海洋教育及其所包含的一系列战略性内容提供必要的学理支撑,为早日构建符合国家战略需要的新型海洋观夯实基础。
注:
①2020年12月宁波大学举办“第二届中国海洋教育论坛”,参与单位自发成立带有论坛性质的全国海洋教育研究联盟。此次会议是海洋教育研究学术成果的大融合,标示着海洋战略教育进入专业研究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