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那曲藏族姓氏文化调研

才仁郎公 索如·嘎玛贡加

(1.那曲市人民政府，西藏 那曲 852000;2.那曲市政协，西藏 那曲 852000)

大量的古代藏汉文献资料均证明藏族古代有“姓氏”之说，许多书籍详细叙述了藏族姓氏的来源和发展变化情况。藏族著名学者恰白·次旦平措曾提出，“古时西藏几乎每个人都有姓氏。到割据期晚期，随着众多藏传佛教分支出现，佛系词汇命名法流行，导致了姓氏逐步式微直至完全消亡。”[1]由于佛教认为众生皆可成佛，不限姓氏种族，受这一思想影响，姓氏使用逐步衰落，并在许多地方彻底消亡，因此出现了近现代许多学者说的“康区有姓，安多少姓，卫藏无姓”的局面，这仅仅是大概之说。经过漫长的历史演变，康区许多地方没有姓氏，安多不少地方传承了姓氏，卫藏地区也出现以宅号为姓氏等现象，但是康区、卫藏、安多三区交界处的那曲市范围内，因地处偏远，交通不便，远离腹心地带，较好地传承了藏族姓氏文化。我们根据那曲市政协对那曲市辖藏族姓氏的调研情况，整理了此文。

一、调研的目的和意义

姓氏文化是历史研究的重要素材，是民间文化的重要构成要素。藏族姓氏具有历史悠久、分布广泛、历史文化底蕴深厚的特点。那曲是当今活态保留、应用藏族姓氏最多、最完整的区域之一，但是相应的研究却较为薄弱，且局限于一两个地方或局部区域。那曲市辖各县(区)关于藏族姓氏数量、种类的调研，包括口碑材料等相关史料的搜集、挖掘、整理等工作均未开展。鉴于此，我们组织力量对那曲全境的藏族姓氏进行调研，以进一步展示那曲牧民在羌塘草原繁衍、发展以及与我国其他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程，从而达到抢救姓氏文化、研究民族历史、传承少数民族优秀文化的目的。

通过对西藏那曲市藏族姓氏文化进行调研、分析和归纳可以发现，开展藏族姓氏文化研究具有以下四个方面的重要意义。

(一)有利于研究宣传藏民族同祖国各民族密不可分的关系

姓氏谱系犹如一根红线将一个家族、部族和民族的历史串联起来。藏族姓氏中，那些至今留存且有文献记载的姓氏，对于了解历史、匡正误传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通过考察姓氏文化及其渊源，我们可以了解一个民族的变迁及其与其他民族的交流等大量史实，从中我们可以发现，自古以来繁衍生息在青藏高原上的藏族与其他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图景以及西藏之所以为祖国不可分割一部分的大量历史佐证。

(二)有利于研究和继承藏族优秀传统文化

姓氏文化与民族习俗相关，姓氏的命名法、姓氏系统的认知以及相关传说故事等都是构成民间文化的重要因素。姓氏是群众生活中保留的民族意识的一种体现，是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民间文化习俗，是与现实生活紧密相关的一种独特知识体系。它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传统文化宝库中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尊重和使用姓氏，还有避免近亲结婚的现实意义。

(三)有利于研究和掌握藏传佛教对西藏群众的影响

15世纪，藏传佛教对藏族姓氏文化发展传承产生了重要影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姓氏称号制度及姓氏确认习俗走向衰落。当时，佛教在西藏广泛传播，影响了社会的诸多方面，姓名制度也随之发生了一些根本性变革，进而出现了弃用沿袭自祖先的姓氏称号的情形。新生儿由父母或祖辈取名逐渐改为请求各自崇信的藏传佛教派别上师赐名，上师则用所属派别祖师名字的一部分，或者上师自己法号的一部分加上新名的形式命名。由此，藏族取名文化带上了浓重的宗教色彩。民主改革后,这一情况有所改变，体现了获得翻身解放的藏族人民充分享受包括姓氏权在内的各种权利。

(四)有利于改善姓名重复率居高不下的局面

藏族姓名大多由宗教上师命名，一般为该宗教上师法号的一部分或该派教祖法号的一部分。因此，洛桑(翡V_D)××、噶玛(@)××等，大致相同甚至完全相同的名字极为广泛。民间大多以出生星期、日期命名姓名。周日至周六，星期名称只有7个，因此尼玛(箜X星期天)、达瓦(鯀V星期一)、米玛(BQXb星期二)、拉巴(蹴BT星期三)、普布(舴b粜星期四)、巴桑(TfDf星期五)、边巴(籀ST星期六)这些星期式名字极为普遍，重复率极高。姓名重复，给命名对象的生活、工作和学习带来了诸多不便。那曲群众中要求保护并使用姓氏的呼声较为强烈，自治区人大代表也曾提出关于鼓励藏族群众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姓氏的议案。如果在姓名前冠以姓氏，则可较大程度消除以上不便。

二、调研工作开展情况

那曲位于西藏自治区北部,北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青海省交界,东邻昌都，曾被象雄、苏毗、琼布、霍尔等地方势力统治。在现代行政区划中，那曲被划为地级市，下辖一区十县。

那曲市地处高海拔地区，与外界交往较少，相对闭塞。因此包括藏族姓氏及姓氏文化在内的传统习俗保留得较为完整，对于了解、探索、研究藏族姓氏有其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着眼于此，我们对那曲范围内的藏族姓氏进行了一次较为全面的普查及相应的了解、探索和研究，其主要方法、内容、成果等简介如下。

(一)调研方法和困难、不足

1.调研方法

本次那曲藏族姓氏调研，系由那曲市政协组织牵头，市政协文史办具体承办，各县(区)政协通力协作完成。普查历时一年，参与人员超过百人。

(1)具体做法

那曲市政协与各县(区)政协抽调工作人员、政协委员以及普查对象所在乡镇干部等组成联合工作组，下乡逐村展开实地调研，保证了调研结果的真实性、可靠性以及客观性。

(2)主要内容

①考察姓氏的基本情况。考察各个姓氏的类别、人口、分布以及各县各姓氏人口当中的知名人士。本次姓氏调查范围为：所有那曲农牧民人口，考虑到国家干部等城市人口中非那曲籍人口较多，因此未列入本次调查。

②考察各个姓氏的含义、来源、影响、作用等。

③考察无姓氏人口。确认造成无姓氏的原因及各县无姓氏人口的分布情况等。

④考察各姓氏有无寄魂物(如有，能否认知寄魂物)，考察寄魂物习俗在民间的流传情形及寄魂动物分类与区分等，考察其他姓氏相关情况。

2.调研中存在的困难和不足

本次那曲藏族姓氏调查中存在一些困难和不足。

(2)缺乏姓氏渊源材料。在那曲，农牧民大多承袭源自远古祖先的姓氏，能够准确说出自己的姓氏，但往往无法提供准确的姓氏渊源材料。

(3)姓氏数量和姓氏人口的统计范围较广，要求较高。本次姓氏调查基本上由各县(区)政协向各乡镇、驻村干部、政协委员布置。调查过程中，工作人员的责任心强不强、自身文化水平高不高、对那曲方言的了解深不深以及有关藏族姓氏文化了解程度如何等因素，都对调研质量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二)调研数据

本次姓氏调研于2018年3月启动。那曲农牧民人口总数为459579人(其中不含寺庙在册僧尼)，其中14786人未能列入本次姓氏调研人口，实际调研人口为444793人。本次调研确认并登记姓氏3223个，有姓人口为429179人，占调研人口的96.5%；不能确认姓氏或无姓氏人口为15614人，占调研人口的3.5%。

单个姓氏最多人数为6303人，最少的仅为1人。造成单个姓氏人数较少的原因主要为濒临绝嗣，或自外迁入那曲无嗣户等。

如表1所示，那曲市人口在3000人以上的藏族姓氏有13个。此外人口在2000—3000人的藏族姓氏有9个，1000—2000人的有63个，500—1000人的有42个，100—500人的有285个，50—100人的有93个，50人以下的有2718个。

根据那曲藏族姓氏构成音节数统计，那曲藏族姓氏音节最多为六个，最少为一个，最常见的为两个。其中两个音节型姓氏有2853个，一个音节型姓氏有145个，三个音节型姓氏有78个，四个音节型姓氏有133个，五个音节型姓氏有8个，六个音节型姓氏有6个。

表1：那曲市人口在3000人以上的姓氏统计表

如表2所示，此次调查还对那曲各县(区)所有姓氏进行了逐一登记，其中色尼区1578个、比如县770个、班戈县764个、安多县743个、索县729个、尼玛县704个、巴青县573个、嘉黎县572个、聂荣县485个、申扎县409个、双湖县250个。

(三)当代那曲藏族姓氏使用情况

如调查数据所示，当代那曲绝大部分农牧民群众仍然保留姓氏。除一些地方的少数年轻人外，大多数人不仅能够说出父系姓氏，还能说出所有母系亲属姓氏及亲戚系统中的亲疏、远近关系等。例如，地处那曲东部的巴青县，当地农牧民有较强的恪守传统的习俗。世居巴青人都有自己的姓氏。遇到陌生人，问名字的同时肯定会问姓氏。称呼年长者，必定在名字前冠以姓氏。如果是大户人家，必定以姓氏指称这户人家。

表2：各县(区)藏族姓氏调查情况统计表

除旧社会一些部落首领或世袭活佛的姓氏被尊为“高贵姓氏”外，不存在姓氏歧视，没有所谓“低贱”姓氏等说法。总体上那曲农牧区群众注重姓氏，并保留有较为完整的姓氏谱系。另外，还有部分人没有姓氏，其中主体人群为父方无姓氏的外来人口和非婚生子女。昔日，羌塘草原上婚前性行为较为普遍，有的涉姓男方至少有2至3人，造成子女出生后无法确认姓氏；或者存在同时使用两个姓氏的情形。过了一两代之后，无从追溯确认父系姓氏。还有一些本身就是非婚生子女，根本不知道自己父系的姓氏，他们的下一代自然无法提供自己的姓氏。此外，明知男女双方有“聂哲(亲缘)关系”而结合婚配的，或者男女双方来自不同地方，但是同属一个姓氏而结合婚配的家庭，一般采取隐匿或有意掩饰其子女姓氏的办法。其目的在于减少或消除触犯“亲缘通婚”禁忌而带来的社会舆论压力。

在班戈县青龙乡、新吉乡等地，近60年来，遵从姓氏习俗出现明显弱化趋势，姓氏指称的应用明显减少。若不借助老一辈，则无法完成姓氏的确认。这种情况的出现，可能与这些地方与拉萨等地交界或距离较近、交往较多有关。

色尼区的那曲镇及其下辖村居，自古以来就是那曲的核心区域，这里姓氏尤其繁多。同时，与外界交往频繁、无从确认父亲或父亲来自无姓氏的拉萨等地，则也无法确认或知晓自己的姓氏。

嘉黎县尼屋乡，1928年以前属于波密嘎朗第巴势力范围，其风俗与工布(大致等于今林芝市)相近。该乡群众大多没有姓氏，主要依据家庭渊源或宅号确认亲属关系。

比如县白嘎乡属于原加顿定古(1)位于今昌都边坝县、那曲比如县、索县三县交界处的一个“宗”。之一，这里姓氏承袭较少，姓氏系统意识较为淡薄，存在较多无法提供姓氏的例子。

(四)那曲藏族姓氏的起源分析

通过本次调研，我们初步了解到那曲藏族姓氏的渊源及一些特点。

四、结 语

姓氏的命名、应用是全人类所共有的一个文化现象。窥一斑而知全貌，那曲藏族姓氏文化虽然具有自身鲜明的特点，但归根到底还是中华民族姓氏文化中的一部分，随处彰显着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痕迹，进一步印证了藏民族与其他民族密不可分的事实。下一步，应该下大力气继续开展藏族姓氏普查，全面了解和探索藏族姓氏的数量、分布以及姓氏在历史和文化传承中的作用等；要包容姓氏来源的多样性，营造使用藏族姓氏的宽松环境。姓氏自由不仅是新社会人身自由的具体体现，还是与生活在祖国大家庭里的各兄弟民族一道充分享受自身合法权利的重要体现。在政府主导、研究机构呼吁基础上，还应注重平时使用，制定身份证上标示姓氏等相应的姓氏应用政策，鼓励群众为新生儿办理出生证和登记上户时使用姓氏，通过各方努力达到抢救姓氏文化、研究民族历史、传承少数民族优秀文化的目的。